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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她能夠順利擺脫糾纏,還是被他拐上花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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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親前,霍川一個勁兒地欺負她,不只一次惹得她落淚,
現下忽然說要疼她、寵她,可就憑他那陰沉古怪的性子,
宋瑜真想不出他溫柔時會是何種模樣。況且他天生一副惡人面相,
稍不留神便能嚇著她,別說疼寵,只要他別凶她就佛祖顯靈了。
她心想,既然與霍川定了親,日後入了霍家大門,
便要一輩子與他脫不了關係,即便再不甘願,她也認了。
她是被迫定親,可霍川卻恨不得將她日日拴在褲腰帶上,
見她那不冷不熱的態度,壓不下心頭的怨念,他咬牙切齒道:
「宋瑜,我這麼想妳,妳竟不想我!」
第一章
雖然霍川說了要幫她尋找郎中,但經過昨晚那番對談,她不敢再指望對方。
若是能早些找到,她便能早日回去隴州,將他對她說的話忘得乾乾淨淨,決計不會再來永安城。宋瑜決定下來後,連著問詢了三日,依舊未有所獲,起初的昂揚鬥志也被打磨得一乾二淨。
不是永安城沒郎中,而是旁人都有自己的醫館要打理。況且一聽是為那柳荀做事,各個都搖頭不迭。他是永安城出了名的好醫術,連診治的病人都比旁人嚴重,稍有不慎出了差池,那可是一條人命,誰也擔待不起。
宋瑜沮喪地回來客棧,沒承想澹衫的臉色比她更難過,「妳這是怎麼了?」
澹衫將癟癟的錢袋子遞到她跟前,攤開一看,裡面只剩下兩錠碎銀,根本不足以維持多久,也有部分是宋瑜這樣花錢如流水的速度。她尋找郎中是認真不假,但在街上看到喜愛的物什也決計不會含糊,短短幾日光景已經買了許多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澹衫瞅一眼床頭桌几上擺放的胭脂水粉和珠翠玉簪,唏噓不已,「姑娘多的是這些東西,為何非得買下來……」
宋瑜生怕她將這些扔出去,連忙跑上前護在身後,「可是我忍不住……它們多漂亮呀,再有多少都不嫌多。」
澹衫低聲嘆息,連同為女人的她都不能理解宋瑜,可見宋瑜在這方面有多麼執著。她將那兩錠銀子繫好,嚴肅地道:「這些錢可不能再讓您揮霍了,就由婢子先保管著吧。」
宋瑜乖巧地點頭,她也不想無功而返,是以很好說話。
可惜饒是省吃儉用,三個人除了吃飯還要支付房錢,根本撐不了多久。尤其翌日澹衫看著桌上新添的眉黛,頭疼地在一旁坐下,「姑娘這是……」
宋瑜一副認錯的表情乖乖地坐在跟前,低頭絞弄手指頭,「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前幾天畫眉的眉黛顏色不好,恰巧今日看見這個……忍不住一時心動,就買了下來。」
這下可好,她們明日就得準備回隴州了,再待下去說不定連車夫都請不起,三個人得沿途一路走回去。
猶在苦惱之際,門被人從外頭叩響,薄羅上前打開門,外頭站著的正是一臉笑意盈盈的霍菁菁。
看模樣她心情比早前好了許多,氣色也有好轉,她環顧一圈,只見三張愁苦的臉對著自己,禁不住摸了摸臉頰,尷尬地道:「怎麼,不歡迎我?」
宋瑜上前將她留住,搖了搖頭解釋道:「怎麼會,妳來了我高興都來不及……」
「那妳們是……」霍菁菁面露不解,低頭覷一眼桌上被扒拉到一旁的眉黛,再看一看旁邊剩下的幾枚銅板,當即有些了然。
正欲開口說話,宋瑜已經悄悄伸手掩住銅板,抿了抿唇,囊中羞澀,「我們明日就回隴州了,若是可以,能不能請妳……」
她話音未落,霍菁菁已經笑咪咪地答道:「自然可以。」
宋瑜一愣,她還什麼都沒說呢。
誰想她竟然拉著宋瑜的手一臉希冀,自顧自地開口道:「妳若是去我家住再好不過,府裡連個能說話的人也沒有,每日悶著真個無趣。」
她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說是什麼便是什麼,決定之後立即便要她們收拾東西。恰好天色未晚,此時前往再適合不過,她只須同母親說一聲便是。
這可讓宋瑜愣住了,她本意是想向霍菁菁借些錢而已,未料想她是如此熱情。
她一回頭的工夫,霍菁菁已經將床上兩個包袱提了過來,原本就沒多少東西,她們的行李泰半遺落在霍川的車輦中,「還有什麼要拿的?我一會兒便讓那兩個僕從回去,順帶知會阿母一聲,讓人給妳收拾出來房間。」說著她便往外走,忽的想起一事折返,在宋瑜耳邊低聲叮嚀道:「我阿母比較嚴肅,她若是對妳凶了妳不必害怕,她對誰都是那樣的。」
說著安撫似的捏了捏宋瑜的手心,便去尋找那兩名僕從,令其中一人回去安頓,另一人陪同她們回府。宋瑜正在出神的光景,她已經將一切都打點好,將包袱隨手交給僕從,牽著宋瑜的手便往外走,「阿瑜,我阿母若是見妳肯定也喜歡的。妳那麼好看,對胭脂水粉懂的又多,我阿母對那些保養之術最為有興趣,指不定日後妳比我還討她喜歡。」
宋瑜踉蹌兩下站穩,腦海裡勾勒出廬陽侯夫人的模樣,威嚴肅穆。因為霍川的緣故,她對這位夫人多少有幾分畏懼,蓋因霍川話裡掩蓋不住對她的恨意。她心思很敏捷,不難聽出。
再一次站在廬陽侯府門前,宋瑜已無當初震驚,剩下的只是深深的敬畏和好奇。究竟是何種地方,能讓霍川如此憎恨?
她被霍菁菁帶著走入府中,踩著青石臺階緩緩走入,轉過浮雕松竹梅歲寒三友影壁,垂花門兩側是橫穿整個侯府的抄手遊廊,入目庭院蓊鬱高潔,一派莊重。來往丫鬟見著霍菁菁低頭行禮,規規矩矩地喚了聲:「三姑娘。」
霍菁菁邊走邊對她解說道:「阿母今日去外頭上香了,約莫到傍晚才回來。妳就同我住在一起,宜歸院還有許多空屋子,目下已經收拾出來一間,妳若是有住得不得意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說,不必客氣。」
路邊栽種不少松竹,氣節高雅,霍菁菁說是她父親親手栽種,可見廬陽侯是個有些品性的人,但又為何會做出那等骯髒事情來?宋瑜偏頭端看青翠竹林,屹立挺直的軀幹立於風中,竹葉婆娑颯颯作響。
宜歸院在前頭不遠,轉過一道月亮門便是,只差三兩步的距離,卻在走廊前頭遇見了霍川,他正跟陳管事往這邊走來。
不得已跟著霍菁菁一道停下,宋瑜眼神飄忽不定,心緒紊亂。
待人走到跟前,霍菁菁低頭喚了句:「二兄。」
霍川頷首本欲直接走過,然而聞到一抹暗香後忽的停步,他轉了方向面對兩人,「妳去見她了?」
宋瑜就在霍菁菁身旁立著,她沒出聲,霍川便以為是她身上的香味染給了霍菁菁。
兩人對視一眼,霍菁菁眸子狡黠地轉了轉,對陳管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許出聲,「見了,並且還提起二兄了。」
霍川饒有趣味地挑起唇角,反而不急著趕路,「提我什麼?」
他不知是真不知或是作假,宋瑜手心冒出細細的汗,見到他便一顆心七上八下,比打翻了五味瓶還要古怪。他的臉在日光下白皙如玉,眉目如畫,豐神俊朗。大約是心情好,退去了一身的陰冷,罕見地給人和煦溫潤之感。
霍菁菁挽著宋瑜的手,故意說給他聽,「道二兄一表人才,又待阿瑜認真體貼,是個不可多得的好郎君。」
她睜眼說瞎話的工夫日益見長,宋瑜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捂她的嘴,緊緊盯著霍川觀察他反應。
果不其然,他嘴邊弧度越發明顯,斂眸低聲一笑,濃密睫毛掩去眼眸光華,「她也這麼說,覺得我認真體貼?」
霍菁菁不知其中代表何意,點頭脆聲一嗯,旋即又問:「二兄去往何處?」
霍川心情比方才明朗許多,他舉步繼續前行,若是平常必定不會回答她這個問題,「去見廬陽侯。」
說著人已離開,留下霍菁菁被宋瑜狠狠一擰。
她何時說過那番話了,宋瑜惱羞成怒地嗔了霍菁菁一眼。任憑霍菁菁說了許多討好的話,她都無動於衷。
來到宜歸院,宋瑜的房間就近安頓在隔壁院落,距離霍菁菁的臥房不遠。
甫一坐下,宋瑜便將頭別往一邊,不願意看霍菁菁期期艾艾的模樣,「好阿瑜,是我錯了,不該拿妳說笑。可妳看方才二兄難得有如此高興的時候,全是因為妳,妳莫非不覺得很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宋瑜怔怔,只消一想到霍川鍍了一層暖光的側臉,便禁不住心頭悸動,好似有一處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癢癢的,沒有任何根據。
她搖了搖頭,「下回不許再這麼說了。」
霍菁菁豎起手指頭發誓,「一定。」
嘴上雖這麼說,但過不了多久肯定又將宋瑜出賣,她的脾性宋瑜已經摸得清楚。無奈地喟嘆一聲,一點辦法也無。
霍菁菁心中疑惑,二兄百般心思地要討好她,但兩人關係始終不得進展,連她一個外人都禁不住為兩人著急。府中本就人丁稀薄,能跟她說得上話的更沒幾個,姨娘生的那兩位姑娘手段高明,她懶得同她們計較。只有宋瑜性子同她最合得來,若是能成為一家人再好不過。
◎ ◎ ◎
廬陽侯夫人陸瑤申末才從外頭回來,彼時宋瑜正在給霍菁菁敷臉,霍菁菁跟著宋瑜學會了許多保養身子的方法,正是樂此不疲的時候。
聽聞丫鬟來報,趕忙跳下床榻洗臉,匆忙換了身衣裳便帶著宋瑜前往正堂,「我阿母最不喜歡等人,否則她會覺得旁人對她不敬重。」
說罷腳下生風,不多時已經來到正堂,宋瑜被拖著走了一段路,目下有些喘不過起來。兩人一道在廊廡順了順氣,這才緩緩步入門檻。
宋瑜始終低垂著頭,緊隨在霍菁菁身後入屋,待她問禮後微微欠身,禮節周到地問了聲:「見過侯夫人,夫人身體康健。」
官帽椅上方端坐著一位不苟言笑的夫人,她髮髻高梳,模樣頗為精神。雖年過四十,皮膚仍舊光潤,容貌姣好,墨綠色牡丹紋大袖衫將她襯托得莊重貴氣。果真如霍菁菁所說的那般,是個不好相與的人。
廬陽侯夫人方才已經聽人說了,霍菁菁帶回來一名商賈之女,便是那遠近聞名的宋家。
宋家的名聲她略有耳聞,蓋因近來用的脂粉便是出自他家,用著委實比別處順手一些。她不假掩飾地打量下方的宋瑜,模樣標緻,明眸皓齒,委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胚子。再加上端莊守禮,私心裡對她多了幾分好感。
廬陽侯夫人放下茶盞,淡聲喚兩人起身,「我說近來菁菁為何總不著家,原是到外頭尋妳去了。」她頓了頓,輕飄飄地往宋瑜睃去一眼,「如此正好,省得終日拋頭露面的,外頭畢竟不如府裡安全。」
這一眼看得宋瑜心裡激靈,琢磨不清她究竟何意。她是怪罪自己帶壞了霍菁菁,還是旁敲側擊地提點她?
宋瑜悻悻一笑,在霍菁菁身旁落坐。這位廬陽侯夫人哪是不好相處,簡直是太難對付,她才見了一面便心有戚戚,更別提未來幾日都要在侯府度過。
她頭一回生出了退縮的念頭,若不是霍菁菁在一旁為她打氣,她大抵真會出亂子。
廬陽侯夫人詢問了她的家世情況,甚至連家中幾口人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宋瑜沉住氣一一回答。
然而緊隨而至的問題卻讓宋瑜犯了難,「聽聞宋家與謝家多年前便定下親事,不知女郎何時同懋聲完婚?」
廬陽侯夫人與謝主母是舊識,知道兩家的事情不足為奇,可是這教宋瑜該如何回答?她早被謝家退親了,說出來總歸有些尷尬……
她黛眉微微蹙起,正欲開口之際,便聽外頭有一僕從來報,「侯爺回來了。」說罷一頓,看了眼前頭的廬陽侯夫人支支吾吾地道:「還有、還有二郎君也在。」
語畢果見廬陽侯夫人臉色突變,她握著雲紋扶手的手緊了緊,丹蔻抵在朱漆木頭上,彷彿下一刻便會斷裂。廬陽侯的意思她不是不清楚,只不過一時半刻無法接受,她的兒子才過世,便要有另一人代替他的位子。況且那人是她素來瞧不上眼的……想起記憶中那張溫婉柔和的臉,她禁不住牙關緊咬,起身迎人。
堂屋寂靜,甚或能聽見自己不安的呼吸聲。宋瑜兩手交握,忐忑不安地放於身前。
她餘光恰好能瞥見廬陽侯夫人陰沉的面容,心思千迴百轉,忍不住揣度其中內情。唯有霍菁菁一臉坦蕩,甚至露出笑靨,對宋瑜說:「一會兒我便為妳引薦阿耶。」
宋瑜抿唇頷首,一顆心仍舊惴惴,沒想到會在此處與霍川相見。
方才在遊廊下他一低頭的笑臉印在心頭,宋瑜不是沒覺得他好看過,但從未見過如此驚心動魄的美。恰好陽光溫柔,他竟比畫上的人還要美上幾分,渾身都沐浴在暖融融的金光下,毫無預兆地闖入心頭。
只是誇了他兩句便這般高興,真個容易滿足。他嘲笑宋瑜沒出息,而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外頭庭院緩緩走來兩人,前頭身穿絳紫雲紋圓領袍的男子氣度不凡,雖年過不惑,仍舊精神奕奕。五官俊朗,能瞧出年輕時的影子,眉眼之間與霍川有幾分相似,不過他滿是溫和,同霍川淬了狠戾的模樣不盡相同。
兩人前後進屋,廬陽侯霍元榮首先注意到一旁相貌出眾的姑娘。他到寶座跟前坐下,揮手示意幾人不必拘禮,偏頭好奇地詢問宋瑜,「這位女郎是……」
宋瑜行到堂屋中央行禮,垂眸緩聲道:「民女宋瑜,家住隴州,受菁菁邀請來侯府借住兩日。見過廬陽侯,侯爺身體康健。」
她聲音不高,輕輕淺淺地落入眾人耳中,聽得人身心舒暢。只有霍川端茶的動作略微一滯,眉頭不著痕跡地蹙了蹙。
她怎會在此處,是霍菁菁帶她回來的?這麼說,晌午在廊廡碰頭,她應當在場才是。思及此,霍川不露聲色地啖了口茶,在心裡狠記了霍菁菁一筆。
前頭廬陽侯卻對宋瑜十分滿意,世間竟還有如此傾城之姿,恐怕連天子後宮都及不上她的顏色。一時忘記正經事,思忖一番繼續詢問:「宋瑜,妳同隴州宋鄴是何關係?」
宋瑜斂眸,只能看到他的一雙雲頭履,「回侯爺,那是家父。」
廬陽侯卻嫌她過於拘謹,擺了擺手安撫道:「不必如此客氣,女郎是菁菁請來的客人,便是我侯府座上賓。況且令尊名聲早有耳聞,是隴州遠近聞名的大商人,早年我到隴州去過一趟,同令尊有過一面之緣,不知他目下可好?」
這廬陽侯看著是個很好說話的人,並且和善熱情,宋瑜想不通他當年是何種懦弱。眼眸悄悄轉動,果見霍川一張臉煞是難看,她匆匆收回目光頷首答道:「家父近幾年染上怪病,已臥榻多年,至今未見起色。承蒙侯爺關懷,民女此番前來永安城便是為了家父尋訪名醫。」
聞言,不只是廬陽侯,連廬陽侯夫人的臉色都有些鬆動。古往今來,孝順的兒女總是討人喜歡,更何況為了父親千里迢迢從隴州來到永安,更是教人讚嘆。
「可是尋到了?」廬陽侯命下人添茶倒水,端是熱忱,「若是沒頭緒,我這兒也有幾位郎中,不知能否幫得上忙?」
即便宋瑜真沒找到人,也沒膽子向他尋求幫助,本就不是太熟絡的關係,怎能將人的寒暄當真。她抿唇,做足了感激與敬畏之情,「多謝侯爺費心,已經尋到了。」
廬陽侯點點頭,連日來諸事繁多使他面露疲憊,此次回來本打算同廬陽侯夫人商議將霍川寫入族譜,並立其為世子一事。霍川的身分尷尬,本沒權利繼承爵位,然而如今情況特殊,他已寫奏摺請封天子,今日前去便是與霍川一同覲見。
廬陽侯夫人在誕下霍菁菁時身子出血嚴重,險些母女二人都保不住,後來身子是調養好了,可惜再不能生育。另外兩個姨娘肚子又不爭氣,霍繼誠走後,爵位無人繼承,他便想到了多年前離開的霍川……
彼時廬陽侯根基不穩,許多事情不能隨心所欲,是以只能委屈了霍川母子。他心裡到底懷揣愧疚,如今想要彌補人卻已經不在,只留給他一個兒子。
唯一遺憾的便是霍川眼睛不便,須得想個法子根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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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陽侯夫婦留在正堂,宋瑜同霍菁菁一道離開,後頭跟著步履從容的霍川。
他們正好順路,待要走入月亮門時,霍川在身後將宋瑜喚住,「合適的郎中已經找好,已經命他前往柳老先生的醫館幫忙,三妹不必再為此事操勞。」
宋瑜這些天幾乎將整個永安城跑了一遍,每日回去客棧上樓都不利索,她雖不說,但心裡頭到底焦急。聞言霍地頓住,眸中微動,「多謝園主費心,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必逗留永安城,待明日打點好一切即可請柳老先生一道回隴州。」
霍川不疾不徐地出聲道:「不必,我已命人護送他先行離去,現下想必正在路上。」
宋瑜不無詫異,未料想他的動作如此快,讓人一點反應時間也無。可柳荀都走了,她來永安城的目的已然達到,還有何理由留下?況且宋鄴的身體很不穩定,一日沒在跟前照顧,她便一日不得安心。
宋夫人年紀大了不能經常走動,宋玨忙於家中生意,宋琛更是個不靠譜的,思來想去竟無一人能靠得住。手底下的丫鬟經過她上回懲戒安分許多,在宋鄴跟前伺候也益發上心,讓宋瑜慰藉不少,是以才能稍微放心地來到永安城。
算上路上耽擱的時間,她已經離開有十來日,宋瑜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回去的心情益發堅定。
宜歸院正室,她將打算說與霍菁菁聽,「今日天色已晚不便出行,若是能夠,我想明日便回去隴州,留在侯府總歸給你們添麻煩。況且我放心不下阿耶……菁菁,日後倘若再有機會,我必定會來侯府看妳。」
今晚如若沒有霍菁菁相助,恐怕她連住的地方都沒著落,宋瑜對她心懷感激,卻又不得不作出決定。
霍菁菁雖頗不捨,但到底不能強留人家,失落地嗯了一聲握緊她雙手,「明早我便讓人準備車輦,妳回去路上當心,可要我任命兩個僕從保護妳?」
宋瑜一想搖了搖頭,不必這樣麻煩,「我們走的是官道,應當是安全的。並且路上還有薄羅、澹衫在,妳不必為我擔心。」
兩人又天南海北地說了一番話,霍菁菁拉著她依依不捨,本以為她能住上幾日,哪知才一晚上便要走了。她讓丫鬟去替宋瑜收拾東西,自個兒佔著宋瑜不放,外頭有僕從捏了一封信進來,道是要送給宋女郎的。
宋瑜起身接過查看,上面落款竟然是隴州宋家。
僕從解釋道:「這封信原本送到客棧去了,那掌櫃得知女郎晌午搬來侯府,便差人送了過來。」
宋瑜在客棧時曾往家中寄過書信,關懷宋鄴身子並順道報了平安,是以宋夫人才知道她住處。而恰巧客棧掌櫃知道霍菁菁身分,便猜測宋瑜是住到侯府來了,事實正是如此。
這封信大抵是給她的回信,宋瑜忙不迭打開,仔細閱了一遍上頭內容。
前頭是說宋鄴近來病情穩定,沒有再出現病發的情況,在段懷春的診治下漸次好轉。宋瑜看後不由得心頭一輕,連日來的波折頓時不算什麼,為了她阿耶,何事都是值得。
再往下便不大對勁……宋瑜一張俏臉從白到紅,一時間轉換了好幾種色彩,她讀完信後神色複雜地收入袖中,抿唇說不上來的古怪。
霍菁菁好奇地覷著她,「信中說了什麼,怎麼妳不大對勁?」
宋瑜慌張地搖了搖頭,手扶著臉頰等熱度逐漸消退,她站起來往外走,「我回去看她們收拾得如何,妳早些休息。」
說罷舉步便走,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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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因歸家心切,翌日天微亮宋瑜便起身穿戴,收拾妥當後去廬陽侯夫人的院落辭別。
她的禮數是宋夫人手把手教的,自然比旁人更懂得分寸。她時候拿捏得恰到好處,大約待人用過早膳後才去。
丫鬟為她引路,院裡氣氛很是凝重,丫鬟大都表情僵硬,不敢有任何輕浮舉動。她尚未來到正室跟前,便能聽到裡頭強烈的爭執聲。
她正踟躕著是否該進入,便聽一聲刺耳的瓷器破碎聲傳來,接二連三,並伴隨廬陽侯夫人的高聲斥責,「當初你在外頭兩頭大便算了,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你竟還想將人接到府上來,你可曾有將我放在眼裡過?你想讓那個賤人入侯府大門,可結果呢?如今你還想讓她兒子成為世子,你怎麼不掂量一番他有無那資格!」
宋瑜抬到半空的腳步赫然停住,她再傻也知道所指何人。一聲賤人頗為刺耳,她頓時忍不住攢眉。
同她爭吵的正是廬陽侯,好端端的一頓早膳因為提及霍川而鬧得不可開交。
他在廬陽侯夫人的壓迫下過了許多年,自覺窩囊憋屈,早已想過反抗,此事恰好是一個火引子。她不願意讓霍川成為世子,那他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成淮如何沒資格,他哪點兒比不得繼誠?若非當年那事毀了眼睛,指不定是如何出色的人傑!」
丫鬟想必早已習慣兩人爭執,不急著領她進屋,反而在廊廡等候,「姑娘若是有事,不如稍後再進去。」
可看兩人爭吵的程度,似乎短時間內不能解決。宋瑜正在苦惱的時候,忽而聽得這麼一句,頓時所有心神全部凝聚一處,認真地聽著兩人對話。
廬陽侯夫人冷聲一笑,「那是他的命數,命中註定與這侯府無緣!」
廬陽侯氣得在屋中來回打轉,當年真相他並非不知,只可惜待知道後為時已晚,霍川的眼睛也已失明。他抬手叩響桌面,厲聲責問:「命數,夫人當真說得出這二字,彼時將他從閣樓推下的丫鬟是誰指使,又是誰命令府裡僕人一概不准照顧他,更別提請郎中診治?」
這是兩人頭一回說開此事,平常都是自欺欺人地掩飾著,誰也不說破。如今真是要撕破臉了,廬陽侯夫人臉色稍變,禁不住捏緊了拳頭。別以為她不知道,廬陽侯如此反常是為了誰。
饒是兩人沒有感情,好歹也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他竟仍對一個死去多年的女人念念不忘,這教她如何忍受得了,對其益發恨之入骨。
廬陽侯夫人勉力穩定心神,已無方才疾言厲色的模樣,恢復端莊肅穆,「侯爺說的不錯,確實是我。」
兩人在裡頭暗藏洶湧,在外頭聽的宋瑜也是驚愕不已。
她從未細想過霍川失明的原因,就連霍川對她道明身世時也未曾往這方面想過,目下真相赤裸裸地擺在她面前,竟是如此震撼。她盯著前頭的菱花門一動也不動,許久才從驚詫中回神,卻是神情惘惘,不能自已。
她不只一次遺憾過霍川的雙目若是完好,該是何等冠絕風華的模樣。他原本應當是十分驕傲的人,硬生生被剝奪了視物的權利,又從小在這等環境中成長,難免養成陰晴不定的性子。
正在她抬手欲叩門時,裡頭再次響起廬陽侯的聲音,「夫人實話同我說,凌童的死與妳有無關係?」霍川母親的名字喚作唐凌童。
屋內許久無聲,廬陽侯夫人靜靜將他望著,一言不發。
廬陽侯疲倦地坐在繡墩上,「罷了,我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舉。」聲音幽幽,飽含悵惘。
此時丫鬟從外頭進屋稟告,「侯爺、夫人,宋女郎前來求見。」
廬陽侯收斂起悲慟情緒,坐直身子問道:「所為何事?」
丫鬟垂眸答道:「似是女郎今日便要離去,特來辭別。」
聞言廬陽侯一愣,便讓她帶人進來。昨日不是說要逗留幾日,怎的今天便要匆匆離去?他待宋瑜熱心,全看在當年宋家生意的面子上。宋家脂粉不只在民間受眾廣泛,甚至連宮廷女眷都在使用,若是能同他家打好關係,只會利大於弊。
他請宋瑜落坐,又是一副和善模樣,彷彿方才爭執的另有其人,「女郎何故走得如此匆忙?我看菁菁很喜歡妳,不妨再多住幾日。」
宋瑜搖頭婉拒,「侯爺有所不知,家父身前沒人照顧,民女實在放心不下。底下丫鬟經手又馬虎,始終不如自己伺候的周到。此行民女出來半月有餘,郎中已經尋好,是到了該回去的時候。」
說著禁不住往廬陽侯夫人瞧去,便見她正襟危坐,目光靜靜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心頭一慌,連忙收回目光垂下頭去。
既然如此廬陽侯便不好強留,意思地說了幾句話便請丫鬟送她回去。由始至終廬陽侯夫人都沒說一句話,卻目光未移地將她看著,幾乎讓宋瑜錯以為她知道自己偷聽。
辭別兩人,宋瑜立在廊廡長長鬆一口氣,然而胸口卻一點不覺輕鬆,反而越發沉重起來。
廬陽侯夫人的話就在耳邊,她一路胡思亂想,若不是丫鬟出言提醒,險些一頭栽進園圃中。回到宜歸院不見霍菁菁,聽聞她正在自己房中,便順道折返屋中。
到了門口才知裡頭不僅霍菁菁一人,另有一道低沉清冽的聲音。
早在宋瑜來之前霍川已然在此等候,他不知宋瑜今日離去,是以當霍菁菁將此事說與他聽時,他多時不出聲。
霍菁菁托腮一臉惆悵道:「二兄何時能拿下阿瑜,為我找一個好嫂子?」
霍川沉聲,「不會許久。」
他本有十足的把握,然而她卻忽然離去,打亂了他原來的計劃。霍川以手支頤,斂眸沉思,她此行離去,兩人要好些日子不得見面。這邊他的事情尚未處理,大約還要三兩個月的工夫,他得想個法子讓她留下。
「昨日阿瑜收到一封家書,不知為何臉色古怪,大約是家裡出了何事,是以才如此急著回去。」霍菁菁為他添茶,坐回去捧著杯子小口啜飲。
霍川指尖微頓,並不接話,待她天南海北地扯了一通之後,才狀似隨口一問:「她的房間在何處?」
霍菁菁很好說話地起身,「我帶你過去。」
在她心裡已經將宋瑜默認為二嫂,是以霍川走動她房間再正常不過。若是別的深閨姑娘,此舉委實很不妥當,她可真是將宋瑜出賣得一乾二淨。
房裡兩個丫鬟正在布置,她們已經將行李打點清楚,只等著宋瑜回來便可回程。
看見霍川時著實驚訝不小,惕惕然將人請入屋中,「霍園主所為何事?姑娘去向廬陽侯辭別了,一會兒才能回來。」
霍川就坐在交椅上,「那我便等著。」
他手邊恰好是昨日宋瑜收到的家書,回屋後便隨手放在八仙桌上了。因被茶杯蓋著,是以不大顯眼,薄羅和澹衫兩人在屋裡走動多回都沒發覺。
霍川抬手習慣性地碰茶杯,指尖觸到一個紙質物品,他頓了頓吩咐二人,「茶水涼了,去煮些新茶來。」
語氣就跟使喚自家丫鬟一般順手,澹衫和薄羅被支開,他不著痕跡地將那封信放入袖筒,就連霍菁菁都沒注意到他的動作。
當宋瑜從廬陽侯那處回來,看到的便是霍菁菁與霍川暢談的光景。
其實泰半時候都是霍菁菁在自說自樂,她喋喋不休幾乎將這幾日吃喝住行全盤托出,而霍川只靜靜地坐在一旁,偶爾給予一兩句回應,她便越加興奮。
宋瑜立在門檻外頭許久,裡面兩人尚未注意到她的存在,這間屋子自打宋瑜住過後,便一直留有淡淡香味。她怔怔地盯著霍川的眼睛,狹長漂亮,可惜漆黑瞳仁空洞黯淡。他睜眼時總有抹不掉的陰狠之氣,闔目時則變得安靜平和。這樣一雙妙目,卻再也看不到萬千色彩、四時好景。
她心裡頭一塊空落落的,原本對他懷揣著一顆畏懼之心,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可如今不受控制地想靠近他、想對他好,用宋琛的話說,她一定是腦殼壞掉了。
霍菁菁眼光一轉覷到門外的她,「阿瑜,妳何時回來的?為何不進屋?」
宋瑜收斂心神,不露破綻地邁過門檻,「我才回來,見你們談得融洽便沒打擾。」她在霍菁菁身旁坐下,對面便是霍川。她始終沒勇氣對他說話,是以只能偏頭問霍菁菁,「你們有事情找我?」
霍菁菁掩唇偷笑,指了指對面那位,「不是我,是二兄找妳。」
宋瑜循著她目光看去,霍川牽動唇角問道:「聽說三妹今日要回隴州?」
她頷首,因始終感激他的幫助,實話實說道:「郎中已經尋好,我便沒有留下的理由。況且阿耶病況未癒,我放心不下……」話語微頓,她抿下唇由衷地道:「此事多謝園主相助,宋瑜感激不盡。」
霍川低笑,別有深意地道:「三妹若真想謝我,不如就答應我一事。」
他提的要求素來沒什麼好事,這方面宋瑜可是吃過大虧,當即警惕地坐直身子,一聲不吭。
屋裡寂靜片刻,霍川大抵能猜到她那點兒小心思,「妳不必擔心,我只要妳陪我去一個地方。」
上回他也這麼說,去一個地方,結果就來了永安城。若不是要為宋鄴尋找郎中,她真不知此行會變得如何。
好在霍川接著又道:「去陪我見廬陽侯一面。」
宋瑜緩緩放鬆戒備,「我方才已經去向廬陽侯辭行了,再去……」
霍川不為所動,「三妹只須答應我便是。」
宋瑜毫無辦法,他提的要求不過分,並且幫了自己這麼大忙,按理說不該拒絕……可總有不大好的預感,她捏了捏拳頭,認命地道:「好。」
◎ ◎ ◎
侯府有一個角院專門藏書,廬陽侯是個愛書成痴的人,名家典藏、前朝舊遺,如數家珍。藏書閣旁邊是他的書房,他一天時間幾乎都在這裡度過。
霍川帶宋瑜來此時,他正在書閣裡翻閱一本泛黃的卷宗,閣樓裡點著一盞昏昧的燈,燈油幾乎快要燃盡,他卻恍若未覺。若不是聽到兩人近在跟前的腳步聲,恐怕根本察覺不到二人存在。
似是沒料到霍川會主動前來,廬陽侯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放下書卷,「你……」目光轉到身邊宋瑜身上,他疑惑出聲,「宋女郎還未走?」
明明才跟人道別,轉眼就巴巴地過來,宋瑜多少有些不自在,抿唇一笑。
她不知霍川帶自己來為了何事,儘管心裡頭困惑,卻又忍不住縱容。
正在慌神的當口,垂在身側的手被霍川不容抗拒地握住,他手心溫熱,大掌能將宋瑜小手整個包住。宋瑜驚恐地睜圓雙目,這是在廬陽侯跟前,他未免太大膽了一些!
果不其然,廬陽侯視線落在兩人緊握的手上,不無詫異,他滯了滯,「你們這是……」
然而霍川的目的便是要讓他知道,「侯爺不是有意讓我繼承爵位嗎,我只這一個要求,同宋家求親。」
他要宋瑜嫁給他,十里紅妝,萬人空巷。
盧陽侯想彌補他,可惜他卻對這爵位無一絲興趣,他回來只有兩個原因,一是阿母,另一個便是宋瑜。
廬陽侯顯然被突如其來的變故衝擊得措手不及,前一刻還是隴州宋家女郎,下一瞬便要成為他的兒媳婦。並不是覺得宋瑜不適合,他對霍川心懷愧歉,多少要求都會考慮,只然而,「繼誠才走不久,若是立即置辦喜事恐怕不妥……」
霍川不動聲色地道:「那就百天之後。」
家中出喪,百天之內不得有喜事,這是霍川所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兩人商討,絲毫沒將宋瑜放在心上,她仍舊處於極度震撼之中。霍川胡鬧便算了,連廬陽侯都是這副德性,她忽然對未來的日子頗有些絕望……原來他叫自己來是這個目的,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宋瑜氣惱地掙開他手掌,對他的憐憫早已拋到九霄雲外,只剩下滿腔怒意,「霍園主來提親,也得須要宋家同意才是。」
她想得簡單了,屆時提親的並非霍川,而是整個廬陽侯府。這是何等風光的事,若宋家依舊拒絕,那便是不識好歹。
可惜宋瑜沒想到這一層,她歸家心切,仍舊不忘同廬陽侯施禮,踅身快步走出藏書閣。
宋瑜乘上回程的車輦後,霍菁菁蔫蔫地回去宜歸院,只覺得清寂許多。
她自然不知道宋瑜是被嚇走的,罪魁禍首便是她家二兄。
霍川此刻正在屋中,將宋瑜那封信遞給明朗,「唸一遍。」
這封信到底也沒讓宋瑜察覺,她以為早已收拾起來,哪知卻落在霍川手中。
明朗拆開信封,他跟著霍川多少認識一些字。前頭無外乎是家中近況,千篇一律。
讀到後半段他略微一滯,抬頭戚戚地覷了霍川一眼,「昨日城南林家前來提親,林家郎君相貌堂堂,品行端正。若是三妹並無異議,阿母便為妳作此決定。」
他一面說一面觀察霍川反應,果見他臉色越加陰沉,十分難看。
霍川本以為自己能等三個月,如今看來是一天都不能再等。
第二章
深春時候天氣逐漸轉暖,白絮紛紛揚揚,粉白牡丹爭相綻放,美不勝收。
宋瑜回來隴州已有三兩天,幾乎日日都來別院照看宋鄴。柳荀不愧為杏林高手,宋鄴的病情在他的診治下大有好轉,短短幾日光景,下床已然不成問題。
為此,宋家對他頗為感激,就連宋夫人都親自前來拜謝。因柳荀是霍川安頓的人,是以他就暫居在城外別院,他一行人前來登門,是從未有過的熱鬧。往常此處只住霍川一人,他不常回來,自打宋鄴移居後,倒是越發的有人氣了。
屋內宋鄴夫婦在同柳荀交談,宋瑜待在裡頭礙手礙腳,索性同宋琛一道出來外頭。
院裡姚黃魏紫爭奇鬥豔,花香襲人,宋瑜想起回隴州前宋夫人在信上說的事情,一時之間有些恍惚。她道林家郎君委實不錯,家境殷實,不出意外這門親事便就此定下了。
宋瑜深知此事無法逃避,她更不能反抗,只是多少有些抗拒。林家郎君她連面都沒見過,當真便要生活一輩子?
一陣涼風撲面襲來,拂亂了她耳邊鬢髮,搔弄得臉頰發癢。宋瑜舉手別到耳後,披帛隨著她動作揚起,遠處看去窈窕身姿越顯輕盈,端是萬花叢中的嬌葩嫩蕊。
宋琛蹲在地上撥弄花瓣,無所事事地打探道:「妳同那霍園主一道去永安城,就沒發生點什麼?」
宋瑜被問得臉上一熱,只因想起兩人途中朝夕相處的時光,還有那晚客棧中他的無禮。她轉身假裝觀看牆上纏繞蜿蜒的地錦,聲音裡多了幾分遲疑,「他回到家中,我在客棧居住,能發生何事?」
宋琛嗤笑一聲顯然不信,手一用勁兒便將整個花骨朵扯了下來,嬌豔欲滴的花瓣上晨露搖搖欲墜,他毫不客氣地反問:「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這點道理連我都懂,擱在眼前的嬌花他會不採?」
好一番直白的話,說得宋瑜根本沒法反駁。
宋琛近來一直跟著宋玨四處奔波,重新拾起荒廢多年的書卷,說話越發文謅謅起來,透著一骨子文人酸味兒。
宋瑜嫌棄他裝模作樣,高縵履微抬踢起一塊碎石頭,精準無誤地砸中他的小腿,「這些話你不許在阿母、阿耶面前說。」
宋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探頭探腦不懷好意地問:「這麼說,便是有了?」
頭頂烈陽熾熱,連院裡空氣都變得煩悶,宋瑜臉上不受控制地騰起紅暈,映在白玉般的雙頰分外明顯。不消她有任何表示,宋琛便瞭若指掌,他低哼一聲揉了揉小腿,「不是我刻薄,我是當真覺得這人同妳不合適。」
他這還不刻薄?每回遇見人家都恨不得將人生吞活剝了,凶神惡煞的,幸虧霍川看不見。
宋瑜下意識竟然幫霍川說話,連自個兒都吃驚不小。思及霍川在廬陽侯面前那番話,她至今都有些愣怔,他真要來宋家提親?若他來後,她已經同林家定親了呢?
說不上來對他有什麼感情,宋瑜身上似乎被他打上多處烙印,任何無足輕重的小事都能同他扯上關係。這一趟永安行確實將她改變許多,霍川的一言一行在她腦中揮之不去,他陰鷙跋扈的背後,是陽光下笑容溫潤的翩翩公子。
他的身世是宋瑜無法想像的悲戚淒苦,那樣環境下成長的人,難怪脾性會這樣陰沉古怪。
宋琛見她形容消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伸手在她眼前晃了兩晃,「怎麼,妳當真被他勾去了魂魄?阿母已經在操心妳接下來的婚事了,指不定過兩日便要同林家定親,妳究竟怎麼想的?」
宋瑜回神,揮開他的手,「阿母讓我後日見他一面,若是滿意,這事就定了……」
她會滿意嗎?她對那林家郎君沒有任何感想,哪怕見面恐怕也不會有絲毫變化。
宋琛搖頭晃腦,頭頭是道,「我先前見過一回,確實是百裡挑一的模樣,只可惜不如謝昌。」他低嘆一聲不無遺憾,「我還是覺得妳同謝昌最為般配。」
他才多大,就這般操心宋瑜的婚事,對此似乎十分熱衷。先前謝昌便是如此,他千方百計地撮合兩人,可惜最後無疾而終。目下同謝家退親了,他凡事都打探得清楚明白,事無巨細地分析給宋瑜聽,前所未有的貼心。
宋瑜作勢捂他的嘴,「這話也不許再說了,若是被阿母聽到,仔細你身上的皮。」
自打謝家提出退親後,宋夫人便再聽不得謝家半點消息,每每此時總會惱怒非常,氣息不順。兩家關係一直僵硬,直到宋夫人得知柳荀是謝昌介紹的郎中後才有所好轉,但面對他仍舊沒好臉色。
宋琛悻悻住口,往內室覷去一眼。只見裡頭和樂融融,宋夫人和宋鄴對視一笑,好不密切。多久沒有這樣高興的時候。
這天,丫鬟在堂屋裡特意豎起一道屏風,隔斷內外視線,卻能聽得到兩邊談話聲。
今日宋夫人特意將林家郎君請到府上,為的便是讓宋瑜一探究竟。這已經是對她最大的縱容,旁的人家姑娘哪有這種待遇,可見宋鄴夫婦對其有多溺愛。
宋瑜特意搬了杌子坐在屏風後頭,面前繡墩上擺著晶瑩剔透的葡萄。她端是看熱鬧的心態,一邊剝皮一邊豎起耳朵仔細聽外頭談話。
宋夫人請林家郎君林畫堂入屋,令丫鬟端茶遞水,伺候周到。宋瑜瞧不見他的模樣,只能聽見他彬彬有禮的問候,不夠硬朗,聲音也不好聽。宋瑜下意識便拿他同霍川作比較,連自己都沒發覺,她自顧自唏噓,不一會兒大盤葡萄很快見底。
宋夫人試了一口洞庭君山,抬眼笑容親切,「不知郎君看上我們三妹哪一處?」
總算聊到讓人感興趣的話題,宋瑜接過澹衫遞來的絹帕擦了擦手,命人撤走跟前的水果,雙手托腮全神貫注地聽著。
外頭林畫堂對答如流道:「三娘溫婉純良、性子隨和,又知書達禮、孝敬長輩。不僅貌美,又有如此品行,委實世間難尋,若是錯過,恐怕畫堂會遺憾一世。」
說得真是好聽,可宋瑜偏偏沒聽出任何誠意,沒來由地對他處處看不順眼。
其實他答得不錯,兩人素未謀面,只能憑藉口口相傳得知對方消息。說的話又恰到好處,舉止有禮,宋夫人瞧著是挺滿意,唯有宋瑜對人頗苛刻。
她實在聽不下去,起身準備回屋,卻一不留神碰倒了身前繡墩,砸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此聲自然傳到外頭去,林畫堂疑惑出聲,抬頭向青松翠柏折屏看去。
宋夫人抬手無力地揉了揉眉心,這孩子真是太不爭氣,淨會給她尋麻煩。事已至此,再解釋反而欲蓋彌彰,索性將宋瑜喚出來見上一面,「誰在裡頭?」聲音從容,不見絲毫窘迫。
宋瑜定了定身,接過旁邊丫鬟手裡的托盤,裡頭是她吃剩下的葡萄。她抿抿唇索性剪了一小串,低頭認錯般走出屏風,「阿母,是我。」
兩人偽裝得天衣無縫,若不是丫鬟參與其中,恐怕也要被矇混過去。
她踱步走到宋夫人跟前,獻寶似的托著一串紫葡萄,顆顆圓潤飽滿,煞為誘人,「這是清晨別院裡送來的葡萄,清甜多汁,我便想送來給阿母嚐嚐。沒想到阿母在會客,一時不查才碰倒了繡墩兒,阿母不要責怪我。」說著露出靦腆笑意,水眸彎起好似一彎月牙兒。語氣誠懇,乖巧懂事,教人不忍責備。
宋夫人無可奈何地嗔她一眼,順水推舟地向她介紹,「這是城南書畫閣的郎君林畫堂,前幾日便是他登門求親。今日恰逢妳在,不如先見上一面。」
宋瑜抬眸朝林畫堂看去,不出所料對上一雙驚豔眸子,他怔怔然盯著宋瑜,看痴了一般。
向來只聽旁人傳言宋女郎貌美,世間絕色,但從未目睹芳容。今日一見,果真名符其實。她一顰一笑都包含萬千風情,舉手投足間有種嬌憨,卻使她顯得平易近人,益發可愛。
少頃察覺失態,低咳一聲掩去眼裡神情,林畫堂起身施禮,「畫堂見過三娘……」只說這句好像不大妥當,然而他嗓子堵住一般再說不出其他話來,禁不住暗罵自己愚笨,連腦門都急出汗來。
宋瑜仍舊瞧不上他,無非又是個看模樣說話的膚淺之人。若是有一日她年老色衰,不知會是何種下場……似乎想得多了,她目光再回到林畫堂身上,展顏一笑,「方才失禮,讓郎君見笑了。」
林畫堂並不以為意,若非如此,他怎有機會見她,一切都是緣分罷了。
他越想越覺得滿意,好似明日便能成親一般,又陪著宋夫人說了半炷香的話,期間目光間或落在宋瑜身上。宋瑜全程低著頭,他以為是害羞,是以回去時心情可謂暢快愉悅,有七八成把握能將宋瑜娶進家門。
然而一待他走後,宋瑜便央求宋夫人,「阿母行行好……我不願意嫁給他。」
宋夫人卻對林畫堂頗為滿意,扳開宋瑜手腕將她仔細看一遍,「我瞧著林郎君倒是不錯,會說話又懂得為人處世,況且林家生意須要咱們照拂,妳嫁過去後不會受委屈。」
宋瑜止不住搖頭,期期艾艾,「我不願意……」
她心裡頭著了魔似的,控制不住地想起另一張驕傲自大的面容,無論是他狂妄或是溫和,都給宋瑜留下極深的印象。他分明對她很過分,從未對她有過好臉色,可她就是不斷地拿林畫堂同他比較,越比越心寒。
林畫堂未必處處不如他,但宋瑜心裡的秤砣已然有失公正。意識到這點,她心亂如麻,更是惶恐不安。她這麼怎麼了,被欺負還能上癮不成?
◎ ◎ ◎
自打上回意識到一個事實後,宋瑜已足有三日沒出門見人。
她一天裡泰半時候都將自己裹緊在被子裡,悶悶不樂,連丫鬟問起都絕口不提。澹衫以為她生病了,請了郎中前來查看,短短幾日光景,她便形容憔悴倦怠,嚇得澹衫以為她得了不治之病,郎中診治之後才知並無大礙,不過是憂思過度罷了。
「姑娘究竟怎麼了,何事讓您如此憂愁?」澹衫給她穿上鞋襪,扶她到鏡前梳髮穿衣。
宋瑜已經好些天沒看見外頭的太陽,委實憋悶過頭了。她梳洗穿戴完畢,便想去別院一趟,一來可以看望宋鄴,二來去城外更能散心。
她踏上出府的車輦,將宋琛一把推到外頭,「你跟著大兄出去。」
宋琛跟她打的一樣主意,實在不想東奔西走,便藉著看望宋鄴的藉口偷閒。他的這點兒小心思很快被宋瑜識破,毫不留情地撇下他離開,獨留他在門口氣得跳腳。
一炷香後車輦在別院門口停穩,薄羅上來攙扶她走下車頭,「姑娘仔細腳下。」
宋瑜倒沒她想的嬌弱,沒有腳凳,索性攀著她縱身一躍,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渾身的重量好似隨著這一跳煙消雲散,她眉眼彎起朝前頭一笑,含笑模樣動人俏麗。
正欲提起裙襬進門,餘光瞥見遠處有一輛車馬駛來,一路揚起沙塵無數。宋瑜怔在原地,直到車輦停在她前頭,看清從裡面走下來的人後,她才後退一步惶惶不安。
永安城的事情尚未解決,霍川原本無從脫身,然而只要想起那封信裡的內容,便控制不住地要趕回隴州來。
若是宋瑜當真同旁人定親,他前頭所做的一切皆成幻影。
明朗下車後首先瞧見臺階上立著的娉婷身姿,他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抬起小臂為霍川引路。
霍川因有事在身,步伐緊湊,「去見宋老爺。」
前頭幾步遠便是宋瑜,她這才回過神來一般,拽著兩個丫鬟躲到一旁。他也是來找宋鄴的,那她只能等會兒再去,省得兩人碰頭又惹尷尬。
可他不是在侯府好端端的,偏又回來做什麼?
宋瑜正在思量,便見前方已經走出幾步的身子停下,使得她心跳驟然加快。果不其然,霍川踅身往她這邊緩緩行來,因身後有風,是以她的香味能輕易傳入他的鼻息。
霍川一頓,「三妹。」
宋瑜屏息凝神,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她忘了這人的鼻子很靈敏,每一回都精準無誤地認出她來,除卻侯府那回。她讓薄羅、澹衫並排而站,躲到兩人身後,天真地以為如此便能不被發覺。
霍川仍舊未走,低眸沉吟片刻,「妳身上的香囊掉了,可是這個?」
宋瑜好騙得很,當真探出頭來,果見他手上靜靜躺著一個織金錦繡香囊,模樣頗有幾分熟悉。她下意識摸了摸腰間,一時之間竟想不起來今日究竟有無佩戴,想到跟前查看究竟,但又怕被他識破,手指交纏十分糾結。
許久,她低聲悶悶地說:「不是我的……」
霍川扯起唇角,情不自禁地一笑,「確實不是妳的,這是我拾到的。」
這個香囊還是上回宋瑜遺落大隆寺的那個,宋瑜一直沒敢問他要回來,再加上平時鮮少佩戴,是以便不曾放在心上,目下想不起來實屬正常。她若是知道這個香囊他一直留著,並且隨身攜帶,不知會是何種情緒。
澹衫和薄羅都是極有眼色的人,依照霍川這窮追不捨的架勢,再加上他背後的侯府勢力,不出幾日宋瑜便是他的囊中之物。兩人相視一眼,十分默契地轉到宋瑜身後,不願意做兩人之間的絆腳石。
得到宋瑜回應,霍川心情明顯鬆快許多,他明知故問道:「三妹來看望令尊?聽聞今日他身體大好,實在是再好不過。」
宋瑜雙手絞著絹帕,粉唇抿了一下如實回答道:「應當多謝園主才是,待家父痊癒之後,此中恩情必定不會忘記。」
霍川朝她走了一步,話裡有話,「妳若是想報恩,多的是方法。」他笑了笑,繼續道:「三妹不如考慮以身相許如何?」
真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宋瑜警惕地覷著他,言辭更是一本正經,「園主說話請放端正,阿母已經為我定下親事,此話說來甚為不妥。」
音落便被霍川猛地擒住手腕,他上前一步逼問:「定下親事?是那林家?」
他變臉的速度堪稱迅速,前一刻還光風霽月,下一瞬便是烏雲密布。手腕子被他握得生疼,宋瑜嗚咽一聲,攢眉喚痛,卻絲毫不見他鬆手。
她愚鈍的腦瓜子轉了轉,這才想起來問:「你如何得知?」
這麼說便是承認了,霍川的臉色越發難看,陰沉得好似立刻會落下疾風驟雨,「我不過遲來了幾日,妳便已經同別人定親了。三妹,妳當真一點不把我放在心上?」
宋瑜愣愣地看著他,口不能言。
她要怎麼說,他那樣逼迫她,教她如何對他生起好感?況且他有什麼資格問這句話,說得他心裡好像有她似的……宋瑜說跟林家定親全是謊話,目的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沒想他竟反應如此激烈。
從她這裡得不到反應,霍川便鬆開她,喚了聲明朗到跟前,「帶路。」
明朗是他心腹,跟前伺候了許多年,自然知道他此刻心思,是以熟門熟路地帶著他到宋鄴房門前。宋瑜在原處望著他背影,因他那一番話帶來衝擊太大,以致於彷彿從心頭裂開了一道口子,冷風、熱風交雜著呼嘯灌入。
霍川來到時,宋鄴正由丫鬟伺候著吃藥,如今他已能自己動手端藥,不必旁人一口一口地餵著。今日他精神頭兒不錯,打眼乜見霍川到來,忙要起身相迎,「成淮何時回來的?」
原本宋鄴喚他霍園主,但因兩人之間差了一個輩分,聽著總有幾分彆扭,霍川便請他改口稱自己為成淮。經過這一段時日的叨擾,讓宋鄴對他益加看重,常常在宋夫人面前稱讚他年輕有為,更生一副熱心腸。
其實他哪裡熱心,不過是因為宋瑜才想幫助。可惜最後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心情難免鬱卒,「方才回來,在院內碰見了宋女郎,同她說了兩句話。」
宋鄴疑惑出聲,作勢便要起來往外頭看去,「怎麼不見她人來?」
霍川眉梢微抬,心如明鏡。這時候她必定不會前來,巴不得躲得遠遠的,霍川一陣氣悶,言語之間帶了幾分譏誚,「大抵是女兒情態,今非昔比,女郎同林家定下親事,與我待作一室唯恐不妥。」
嘴上說得好聽,實則心裡煎熬,偏偏還要做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霍川抿了下唇,臉色漸次轉陰。
他一番變化沒能讓宋鄴察覺,宋鄴哦了一聲了然,因早已將他歸為自己人,是以便沒避諱,「我同內子確實有這個打算,前些日子特意見了對方一面。各方面瞧著都好,是個能託付的人,可惜三妹瞧不上人家,是以這事才一直擱淺。」
霍川撫著桌几的手微滯,他面無表情,回味宋鄴方才那一番話,旋即挑唇道:「此事急不得,終身大事,應當慎重考慮。」
宋鄴尤為認同地點了點頭,不知想起何事,重重地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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