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看才色兼備的小嫡女遇上縱橫沙場的大將軍,
不只拒絕做妾,更是拎起被單馴夫去!
春溫一笑繼「庶女悠然」後又一逗趣的甜蜜戀情!
穿到古代,徐素華才知自己是出自嫡支嫡女,祖父是閣臣,
爹爹是正三品官員,身分在這兒擺著,誰不將她捧在手心。
她覺得嫡長女不嫡長女的,有什麼用?名分是最沒用的,
且娘親和爹爹商量過的,不會把她嫁入規矩嚴苛的大戶人家,
所以她才不學那些大戶人家的規矩禮儀。可事與願違,
明明她怎麼嫁,也不可能嫁給鄰家那位風度翩翩,
帶著幾分威嚴的白衣少年張勱,他可是國公府裡位高權重的少爺,
她沒想高攀,豈料她教他捉弄,不過是多看了一眼他的俊美,
他竟一口咬定要她賠,可該怎麼賠才是?她看都看了,
沒料他竟厚著臉皮道,讓他看回來就成,也不用太長,一輩子就夠了。
第一章
沒兩天,張、徐兩家聯姻之事已漸漸傳開,到張並和孟悠然臨走之前,已是盡人皆知。
「換過庚帖了?下過小定了?什麼時候的事啊,怎麼全沒聽說。」
「平北侯真是雷厲風行,來南京瞧名醫,順便就把小兒媳婦定下了!」有吃驚的、有羨慕的、有讚嘆的,不一而足。
身在後宅的秋姨娘聽到這個信兒,連連冷笑,「什麼擇配不論嫡庶,到最後他還是挑了個嫡女。依我說,既做不到那般超脫,乾脆就甭放出那個話倒好些。」
程御史心裡雖也沮喪,頭腦卻還清明,「不論嫡庶,又不是非得要庶女才成。徐家大小姐確實出挑,沒什麼可說的。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正經的,緊著給二丫頭說人家。」
秋姨娘在程御史面前一直是柔媚入骨的,這天卻甩了臉子,「我能出得了這個門嗎,我出了這個門有人認識我嗎。緊著說人家,我倒是想,作夢都想,我想死了也沒用!」
程御史心煩意亂地站起身,眉頭緊皺,「妳看看,我不過隨口這麼一說,妳就急了。這麼著,我跟太太說去,她不能只管大丫頭,把二丫頭扔在一邊不理不睬的。」
「她要是把二丫頭扔在一邊不理不睬,那我真要謝謝她了。」秋姨娘怔怔坐在美人榻上,流下淚來,「她給二丫頭說人家呢,妳去看看,都什麼歪瓜裂棗的。」不是填房,就是沒出息的庶子,再或是清貧士子,窮得揭不開鍋。
程御史怒道:「我去罵她!」當著我的面裝賢慧,背著我就算計二丫頭,兩面三刀,蛇蠍心腸。
程御史怒沖沖要走,秋姨娘忙攔住他,「太太只一句話就能堵得你無話可說。庶女,夫人、太太們都嫌棄、不兜攬,讓她有什麼法子。」
本朝律法有云,凡男女訂婚之初,若有疾殘、老幼、庶出、過房、乞養者,務要兩家明白通知,各從所願,寫立婚書。為什麼特特的把庶出提出來,和疾殘、老幼、過房、乞養寫在一處?庶出不體面唄。
庶出不體面,擇配就很難,像平北侯夫人那樣庶女嫁作侯爺元配嫡妻的,極之少見。平北侯幼年時被父族所棄,直到他功成封侯也沒認回去,所以才能由著自己的心意,禮聘天姿國色的庶女為正妻。如果他早早地認回了魏國公府,他本事再大,這事也難如登天。
程御史想想此中關節,頭疼欲裂,「這可怎生是好,二丫頭花朵一般,竟不能覓到好親事。」莫說太太不肯相幫,就算太太肯出力,也要別家夫人、太太接納庶女做兒媳才成啊。
秋姨娘幽幽嘆了口氣,「原來像平北侯夫人那樣的,真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好運,旁人羨慕不來的。」一樣是美麗出眾的庶女,怎麼自己的閨女就比不上孟家庶女呢,沒天理。
程御史也悵然,「若是咱們在京城,我定要好生請教孟家老太爺,跟他取取經。也不知當年他老人家使了什麼手段,能把庶女嫁得這麼風光、這麼招人豔羨。」孟家老太爺可不是單單平北侯夫人這庶女嫁得好,他另外的庶女也嫁入尚書府、侯府,夫婿都是有出息的。一個嫁得好,可以說是運氣;三個都嫁得好,一定是孟家老爺子有祕笈!
秋姨娘也很是神往,「是啊,孟家庶女怎這般好運。」或許孟家老太太是個傻的,不嫉妒妾侍、不苛待庶女?哎,二丫頭不會託生,沒遇著把庶子女視作親生的良善嫡母。
程御史感慨了一回,問道:「二丫頭呢?」平時自己在秋姨娘院子裡時,二丫頭不是常過來問候爹爹的嗎,今兒個卻沒見著。
「這沒出息的,病了。」秋姨娘嬌嗔道:「自打知道了這信兒她便蔫蔫的,關在房裡不出來。這會子,怕是哭溼了好幾條帕子了吧,遇事只會哭,這傻孩子。」
程御史呆了呆,長長嘆氣,「哭吧,只要不出去丟人,還算好的。妳不知道,今兒蘇尚書夫人宴請同僚家眷,席間不知是誰說起這個,竟……」
「竟怎麼了?」秋姨娘纖纖玉手搭到程御史肩上,饒有興致地問道。說呀,怎麼說到一半,就此打住了?故意逗弄人是不是,真壞。
程御史似笑非笑,湊到秋姨娘雪白的俏臉旁,低聲說道:「武鄉侯府十小姐算是南京名媛了吧,侯府嫡女,相貌美麗,儀態萬方。妳猜她怎麼著,昏倒了。」
秋姨娘幸災樂禍,巧笑嫣然,「跟她一比,咱二丫頭算好的了,總算丟人沒丟到外頭。」在自己家裡哭哭,頂多讓太太、大小姐看看笑話,她們心裡樂樂罷了,不能跟外姓旁人說去。都是姓程的姑娘,二丫頭沒臉,大丫頭也討不到好處。
程御史見她愛聽,越發講得詳細,「不光盧家十丫頭一個呢,蘇尚書家九小姐、吳守備的庶長女,也跟著昏倒了。聽說還有一眾妙齡少女,花容失色,面目無光。」
秋姨娘果然笑得更柔美,「你說說,這盧十小姐要是曾經肖想過,倒還情有可原,到底盧十小姐長得好,身分又在那兒擺著,般配。那蘇九小姐、吳大小姐,分明是庶女出身,長相還遠遠不如咱們二丫頭,她們怎麼也敢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都是平北侯夫人那庶女出身鬧的。」程御史嗅著秋姨娘身上好聞的香味,隨意說道:「她們還不是想著,做爹爹的能娶庶女,做兒子的自然也能,便作起美夢來。」
秋姨娘嫵媚地嬌笑著,「就憑她們,也配?我雖沒見過,卻聽說過,平北侯夫人可是人間絕色。她們兩個不過中人之姿,還不如咱家大小姐呢,也敢妄想。」
說到此,秋姨娘忽有些不樂,「徐家樂壞了吧。」張勱這樣的東床快婿居然被人先下手為強,心疼死了。那徐家丫頭有什麼好的,傲慢無禮,遠遠比不上二丫頭。
「這倒沒聽說。」程御史不在意地說著,貪婪看著秋姨娘滑嫩的面龐,「徐侍郎告了病假,在家歇著;徐家太太聽說也是身子不爽,不見客。故此,徐家如今是個什麼情形,鮮有人知。」
「還能怎樣,樂昏頭了唄。」秋姨娘不屑地想著,這麼個女婿,誰家不動心,偏偏便宜了徐家。徐家不過是占了鄰居之利,能時時相親近罷了。若是西園和程家相鄰……哎,可憐的二丫頭,沒這個命。
說笑了一會兒,程御史動了情,吩咐小丫頭拿熱水洗漱了,早早上床歇息。
床笫之間,秋姨娘吹著枕頭風,「你說肯定不成,讓老太太開口,方是正理。讓老太太逼著她給二丫頭說個好人家,若說不成,只管鬧騰,鬧騰狠了,她便吃不消。」
程御史雖是意亂情迷,卻也覺不妥,含含糊糊的並未答應。近來程老太太頗為安靜,好好的日子過著,做什麼要蓄意生事?
秋姨娘在床上一向柔媚入骨,服侍得程御史順心暢意。這晚程御史又是盡興,迷迷糊糊快入睡之時,還在想著二丫頭的親事確是要緊,不如自己想法子打聽孟家老太爺的當年逸事,許是能想著法子,也未可知。
孟家老太爺,那可是兒子個個成才,女兒個個嫁得好,孫子、孫女、外孫子、外孫女加起來足足有三十餘人,個個聰明伶俐。令人羨慕的爹爹,令人羨慕的老太爺。
◎ ◎ ◎
西園,孟悠然一副依依不捨狀,「兒子,爹娘都走了,剩下你一個人,好不冷清。」不只我們走,連著你岳父、岳母、大舅子、小舅子,還有你那美麗動人、膚如新荔的未婚妻,全都要離開你。可憐的阿勱,可憐的兒子。
「哪會。」張勱微笑,「有師公他老人家在,我怎麼會是一個人。還有姑丈、姑母和小冾兒。」
安驥是來研究淮水治理的,不回京城。
「趁著你岳父、岳母還沒走,多孝敬孝敬。」孟悠然興致很好,不遺餘力地笑話兒子,「還有膚如新荔的小美女,在灑淚而別之前,多看兩眼也是好的。」
張勱笑道:「天色不早,好睏,睡了、睡了。爹、娘,兒子告辭。」好似閒庭信步般邁出步子,只兩三步,已飄然出屋,孟悠然捉都捉不住。
「哥哥。」孟悠然捉住安安生生坐在太師椅上的張並,笑咪咪問道:「兒子有沒有對咱們這般上心、這般孝順?親自看藥方,親自端藥碗,還嚐上一口兩口。」
「沒有,從來沒有。」張並神色淡然,實話實說,「阿悠,我沒生過病,妳也極少生病。」咱們都好好的,兒子上哪兒給妳看藥方、端藥碗去。
「哥哥不解風情。」孟悠然抱怨道。
張並把孟悠然抱到自己大腿上坐下,神色認真,「阿悠,哥哥是很解風情的。妳若不信,咱們到床上一試便知。」
「不許調戲我。」孟悠然捧著他的臉命令,「請跟我正正經經的。」
「遵命,夫人。」張並俯首貼耳,「一定正正經經的,不敢調戲。」
「哥哥,咱們把阿遲帶進京,徐家會不會跟咱們節外生枝?」孟悠然有些不大敢確定,凡事一牽涉到政治,牽涉到權利之爭,常會變得詭譎多變,不可思議。
「岳父、岳母想見見外孫媳婦,阿遲自是要帶進京的。」張並親親妻子的臉頰,「至於徐家,妳莫理會了,包在哥哥身上。」
孟悠然嘖嘖,「哥哥對岳父、岳母很體貼啊,果真是一個女婿半個兒。」
張並微笑,「我岳父、岳母,那可是世上最好的岳父、岳母,無人能比。」阿勱啊,你岳父比不上我岳父,你岳母也比不上我岳母,我岳母柔弱之極,也不至於像你岳母似的,危機明明已經過去,她卻嚇得病倒了。
孟悠然笑咪咪拍拍他的臉,「哥哥很快便能見到岳父、岳母了。估計咱們船到通州,爹娘和阿勍、阿橦已經等在碼頭,望眼欲穿。」
張並捉住她的小手親了親,眼神異常溫柔,「闊別已久,甚是想念。」也不知是他是想念兒女,還是想念岳父、岳母,抑或兼而有之。
孟悠然喜孜孜盤算著,「咱們兩個兒媳婦都有著落了,可真不壞,回京便給他倆張羅親事。阿勍今年娶媳婦兒,阿勱後年娶媳婦兒,沒法子,阿遲還小,只能等等。」
今年定,後年娶,這也算等了嗎。張並微微一笑,哥哥從遇見妳,到娶妳回家,足足有六七年的光陰。阿悠,等妳長大,哥哥等得很辛苦。
提起徐素華,孟悠然有些擔心,「爹娘都病了,也不知小丫頭會不會心裡難受,撐不撐得下去。」徐郴、陸芸夫婦大概也是沒經過什麼磨難,就這麼點子事,病倒了。爹娘是因為憂心她而病倒,阿遲會不會有心理負擔?
「任事沒有。」張並很篤定,「阿遲爹爹,是心裡覺著對不住徐次輔,內疚;阿遲娘親,不過是受了驚嚇。阿遲神情鎮靜,目光清澈,這孩子很沉得住氣,是個好的。」
「那是,我兒子什麼眼光,相中的小姑娘能不好嗎。勱勱長得像我,聰明勁兒也像我。」孟悠然頗為得意地吹噓一番,張並縱容地笑著,聽她自吹自擂。
徐家,徐素華有條不紊地處置著家務事,故此徐郴、陸芸雖病著,徐家並不慌亂。徐述、徐逸陪在爹娘床榻前,說說話、跑跑腿兒,徐遜和徐素華打點行囊,安排僕役、侍女,整頓舟車、請醫延藥,井井有條。
「阿遲,不如妳留在南京。」徐遜幾經考慮,還是不忍心妹妹跟著一同去京城。雖說已定了親,可繼祖母能善罷甘休嗎,定有一場爭執。阿遲小小年紀,何苦蹚這渾水。
「爹爹為什麼病的。」徐素華淺淺而笑,眉宇間有種洞悉世事的淡定,「祖父才許出次孫女,爹爹便立即和張家定了親,豈有不內疚的。哥,爹爹該進京述職,一定要面對祖父的,我要陪著他。」
妹妹神色間的堅定感染了徐遜,徐遜鼻子一酸,「好,咱們陪著爹娘一道進京。阿遲,若是繼祖母冷言冷語,堂妹們惡形惡狀,妳不可往心裡去、不可氣著自己。」
內宅是內宅,外院是外院。哥哥再怎麼愛護妹妹,也沒法時時刻刻跟在她身邊,替她擋住繼祖母和堂妹們的明槍暗箭。到了京城,嬌生慣養的阿遲要學會堅強。
徐素華淺笑,「哥哥放心,我最愛惜自己了,不會跟自己過不去。」在鳳凰臺有爹娘疼愛,就懶惰些;到了京城要迎接風風雨雨,就警醒些。繼祖母和徐家其餘女孩兒的風言風語又算什麼呢,誰有空去理會。
昌化端著托盤走進來,托盤裡放著一碗剛剛煎好的藥,「大少爺、大小姐,太太的藥煎好了。」
徐素華無語看看藥碗。娘親,其實您根本不用喝這苦藥水,這苦藥水對您管什麼用了,您啊,全是心病。
雖然覺著沒用,徐素華還是跟著徐遜去了陸芸房中,看著她喝下苦藥水。陸芸順順當當喝了藥,吩咐道:「阿遜去陪你爹爹,阿遲留下陪我。」
徐遜恭敬答應,走了。
陸芸疲憊地招招手,命徐素華坐在床沿,「乖女兒,都是爹娘耽誤了妳……」西園早就求親了,若早早答應,至少定親之時,兩家還是旗鼓相當的人家,阿遲自會有她的身分,偏偏定親在徐家異常窘迫之時,阿遲難免跟著受連累。
陸芸這兩天消瘦不少,精神萎頓,徐素華替她理理鬢髮,俏皮地笑道:「眼下只有咱們娘兒倆,我就跟您不害羞了。您和爹爹不是把我許給仲凱了嗎,他又年輕又英俊,又有本事待人又好,這可耽誤我什麼了。」
陸芸拉過她的小手,愛憐地輕輕拍著,「傻孩子,妳是這麼著定給他的,難保往後不受輕視。再者說,妳或許會有做妾的堂妹,顏面盡失。」
徐素華笑盈盈,「娘,他不會在意這些,他爹娘也不會在意這些。娘您想想,他也好,他爹娘也好,若是在意,怎會趕在這時候定親。」
陸芸神色黯然,「即便他們不在意,魏國公府那麼多長輩、那麼多族人,豈會人人豁達大度。不知有多少難聽話語,不知會有多少冷面孔。」
徐素華嗤的一笑,「理他們做甚。娘,我跟您老實說,咱家我只在乎爹爹、您、哥哥、阿述、阿逸。祖父、叔叔們如何,於我關係不大。他們待我好,我歡喜;待我不好,我也不往心裡去。到了他家也是一樣,最親近的人只有那麼三個五個,旁的人,哪有閒工夫理他。」難道想要全世界的人都愛妳不成,太奢侈了。
陸芸原本失神的眼睛中漸漸有了光彩,「我閨女真通透。」這孩子不鑽牛角尖,開朗大方,遇事有主意、想得開,甚好、甚好。
徐素華陪陸芸說了會兒話,扶她躺下,「您才喝了藥,睡吧。您踏踏實實睡一覺,明兒早上一醒,肯定神清氣爽的大好了。」
陸芸慢慢躺下後,又憂慮道:「也不知到了京城會不會再生出什麼風波,繼夫人會不會有話說,妳祖父會不會勃然大怒,妳叔叔、堂妹們會不會衝妳發難。」
徐素華細心替她蓋好被子,「無妨,不拘是誰發難,我都有應對之策。娘,只要您和爹爹疼愛我、替我著想,只要咱們全家人一條心,便沒什麼可擔心的。」
徐素華語氣中有著濃濃的自信,陸芸躺在枕上微笑。我的阿遲長大了呢,看看,小大人兒似的。甜甜蜜蜜想著,沒多大會兒,已沉沉入睡。
◎ ◎ ◎
第二天,陸芸一直睡到日禺時分才醒,昌化過來服侍她梳洗,抿著嘴笑,「太太,姑爺一大早就來了,正陪著老爺呢。」十天才休沐一天呀,這哪是姑爺,趕上子姪了。
陸芸本來就覺著身子輕快不少,聽了這話精神更好,臉上有了笑意。昌化是個機靈丫頭,最知道陸芸愛聽什麼,「大小姐在小廚房親自看著煎藥呢,真孝順。」果然陸芸聽後,笑意更濃。
梳洗好了,昌化扶著陸芸去看徐郴。他們自成親後一直同住,這回生了病,卻依著大夫的話分開了,徐郴住在東側間,陸芸住在西側間。
到了東側間,桌案上擺著熱氣騰騰的早點,張勱和徐遜一邊一個扶著徐郴,慢慢往桌邊走。徐述、徐逸也沒閒著,一個跑過去替爹爹拉椅子,一個在旁邊鼓勵,「爹爹,快到了、快到了,您再加把勁兒。」
看見陸芸進來,徐述、徐逸跑過去獻殷勤,「娘,您氣色真好。」陸芸摸摸幼子的頭,看著丈夫慢慢坐下,攜著幼子坐到他身邊,夫妻二人相互看看,心中都是感慨。
陸芸笑道:「仲凱,小廚房正煎著藥,勞煩你去瞅一眼,可使得?」張勱恭敬答應,走了。
徐郴低聲抱怨妻子,「讓孩子先吃了早點啊,煎的什麼藥。」
徐遜笑了笑,吩咐侍女,「送兩份早點到小廚房。」
徐述不懂,「為什麼要送兩份早點?」
徐逸比他聰明點兒,「張大哥吃得多唄。」他那麼高大,肯定吃得多啦,真笨。
早點送得很多餘,張勱並不需要它。眼前立著位秀色可餐的小美女,還吃什麼早點呀,哪有心思。
徐素華一襲淺藍衫裙,俏生生立在廊下。淺淺的湖水藍,明豔中又透著靜謐,襯著她雪白純淨的小臉分外好看。高大英俊的張勱站在離她不遠處,已是看得痴了。此情此景,若是被陸芸看到,一定會好得更快,不必再恐懼、不必再擔心,不必害怕往後夫家輕視她的寶貝女兒。這男子傲岸如竹,挺拔如峰,哪容許自己的心上人被慢待。
「家父為我求婚,令尊已是答允了。」張勱慢慢走近徐素華,柔聲說道。自從定親之後,便是徐郴、陸芸相繼病倒,張勱一直沒有機會和徐素華獨處,傾訴相思。
「有所耳聞。」徐素華點點頭,表示已經聽說了。徐郴強撐著寫下婚書,收下聘禮,回到內宅把飛鴿傳書、婚書給陸芸看了,然後兩人雙雙倒下,臥病在床。
「我很歡喜。」張勱微笑看著嬌嫩的小姑娘,神色溫柔,「阿遲,妳是我的妻子了。」等妳長大成人,我便會娶妳過門,和妳長相廝守。
徐素華小臉粉粉的,低頭嬌羞不語。淺藍衣領中露出一段潔白修長的脖頸,美麗優雅、楚楚動人,張勱心怦怦直跳,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京城徐府。
「祖母,信送出去了嗎?老家人差出去了嗎?」徐素敏站在殷氏面前,神色間頗有幾分焦急,「一定要讓素華盡快來京!她不來,這倒楣事不定輪著誰呢。」
殷氏慈愛拍拍她,「妳這孩子,到底年紀小,真是沉不住氣。妳祖父早在一個半月之前便差人去接他們一家子,他們又不知道京城之事,這會子該是已經啟程,在路上了。」
徐素敏嘀咕道:「人家這不是著急嗎,祖母,人家晚上都睡不著覺。」祖父許出去一位次孫女,徐素華一天不到京城,這事就不算塵埃落定,心總是懸著的。
殷氏很覺好笑,「睡不著覺?妳擔的什麼心,真是的。妳是徐家大小姐,許的是次孫女,關妳什麼事。」
徐素敏咬咬唇,「萬一大伯不認呢?」徐素華在南京也一直是徐大小姐,大伯可沒承認過她是次孫女,如今這件倒楣至極的事讓次孫女攤上了,大伯更不會承認。
殷氏輕蔑笑笑,「哪輪著他說話了。妳在京城做了十幾年的大小姐,難不成素華一來,妳就變二小姐了?敏兒,不可妄自菲薄。」
茲事體大,雖然殷氏百般勸解,徐素敏還是不能敞開心懷。殷氏素來寵愛她,見狀點點她的額頭,「實話跟妳說了吧,妳祖父回家後對月長嘆,伯啟,爹爹有愧於你。聽明白了吧,妳祖父心意已定,妳還愁什麼。」
徐素敏又驚又喜,「果然嗎!」驚喜過後又憂慮,「若是大伯不肯呢?」大伯在外多年,也不知肯不肯孝順祖父。
殷氏微笑,「他一定肯。敏兒,他是做官的人,哪肯違背爹爹、違背身為閣臣的爹爹。妳放寬心,他們一家會如時抵京,會依從妳祖父的心意。」
嚴璠的婚期定在九月,正妻沒進門,側室自然要等著。所以徐素華過一兩個月進京,根本不耽誤事。
殷氏慈愛地開導著孫女,徐素敏漸漸展開緊鎖的眉頭,臉上有了笑意。祖孫二人俱是一般心思,盼著徐素華盡快抵京,認命地嫁往嚴家。也不差了,嚴璠相貌俊美、才華橫溢,跟素華正是年貌相當啊,殷氏笑吟吟想道。
京城之中,另外有人盼著徐素華盡快到來。
「外公,您說二哥相中的這位小姑娘,會長什麼樣子呀?」平北侯府,一位十六七歲的明媚少女,撒嬌問著身旁的白髮老人。
少女膚光勝雪,清麗難言,無憂無慮的模樣,一眼看過去便知道是嬌養慣的,生平無甚煩惱。
白髮老人一身寬大的青布衣袍,灑脫自在,雖是年紀老了,鬚髮皆白,面有皺紋,仍能看出他眉目俊秀,年輕時一定是位美男子。
「妳爹娘船到天津,便會送信回來。」白髮老人悠悠說道:「咱們早早地到通州客棧等著他們。船到碼頭,妳便能見到小姑娘的模樣了。」
「老大人、大小姐,侯爺和夫人來信了。」侍女輕盈走進來,呈上飛鴿傳書。老大人指的是白髮老人,孟悠然的爹爹孟賚;大小姐則是平北侯夫婦獨生愛女,張橦。
張橦拿過來書信看了眼,噘起小嘴,「外公,他們竟然還沒起程。」有沒有搞錯,這都多少日子,還不回家。真是不能讓他倆出門,一出門就玩瘋了。
孟賚要過書信看了看,捋著白鬍子沉吟片刻,「妳二哥的岳父、岳母病了,故此要耽擱幾日。橦橦,這有什麼呢,若趕上順風,回京是很快的。」
張橦有些好奇,「二哥的岳父、岳母算是伉儷情深嗎,連生病都趕在一起。」自家爹娘算是極恩愛的夫妻了,也沒像徐爹、徐娘似的呀。
孟賚笑著哄孩子,「湊巧而已。」徐爹、徐娘是內疚吧,覺著對不住爹爹。有人殺子奉母,有人割股療親,他們卻捨不下親生的孩子,為了爹爹也不能。雖是不能,心中難免愧疚,兩相煎熬,病上一病,實屬人之常情。
張橦放下心事,興致勃勃盤算著,「橫豎他倆十天半個月的也回不來,咱們做什麼在城裡住著,怪沒趣的。外公,我帶著您和外婆到羅湖山莊玩兩天去。」
話說出口後,孟賚淡淡一眼掃過來,張橦方覺著不對,甜甜笑著,模樣乖巧之極,「外公,您帶我和外婆去羅湖山莊玩玩、散散心,好不好?」
「橦橦乖。」孟賚微笑道:「去告訴妳外婆一聲,咱們明兒便起程,到羅湖山莊住上十天半個月。」孟賚是位很好哄的外公。
張橦快活地答應了,「我跟外婆說去,還有舅舅家我也替您說一聲,省得他們惦記。順便問問小淘氣們有沒有想去的,一起捎上。」孟賚長子孟正宣、次子孟正憲都已有了孫子、孫女,張橦最愛在他們面前充大人,常把他們叫作小淘氣。
孟賚自無異議,張橦高高興興吩咐侍女去了孟家。他倆不回來也好,張家我最大!大哥千依百順,外公哄哄就行,外婆那就更不用說了,唯命是從。爹娘不在家的日子,也是很好很好的。
二哥最慘,張橦笑咪咪想著。徐爹、徐娘病著,他要跑前跑後獻殷勤,討好徐家小姑娘。徐爹、徐娘病好之後,他的心上人就被遠遠地帶到京城來了呀,可憐的二哥。
◎ ◎ ◎
鳳凰臺徐府,略顯清瘦的陸芸端莊坐著,微笑跟娘家嫂嫂陸大太太說著話,「明日便要動身了,外子公務在身,委實耽誤不得。」
陸大太太今天過來,一則是送行,二則是賀喜,這還是徐素華定親之後,她頭回到徐家。陸大太太強忍著心中酸意,滿面笑容說了恭喜徐家的吉祥話,又親熱地送上程儀,「一路順風。平安到了京城之後,務必寄信回來,告訴我們一聲。」
陸芸含笑道謝,「多謝嫂嫂。我們和親家一路同行,到了京城,親家自會送信給仲凱,我便託仲凱給您送個平安信到武定橋,您也好安心。」
陸大太太笑容一僵,「妹妹,使喚女婿怎麼好意思,女婿是嬌客。」小姑子才把老閨女定出去,這就炫耀上了,怕沒人知道她有個國公女婿還是怎麼著,特特的使喚女婿送平安信。
陸芸淡淡笑著,眉目柔和,舒心暢意,「仲凱家學淵源,和他爹爹平北侯爺一樣,待岳家最是恭敬、親近。嫂嫂,阿遲能有這麼個女婿,外子和我真是心滿意足,旁的都不理論,單單這孝順岳父、岳母,是難得的。」
陸大太太氣得肝兒疼,皮笑肉不笑地稱讚,「果真是難得的。」女婿年輕英俊,富貴逼人,還恭敬孝順!好妳個陸芸,沒完了啊,妳是想氣死人不成!
「嫂嫂怎不帶上珍兒和玲兒?」陸芸伸出纖纖玉手端起桌案上潔白細膩的定窯茶盞,閒閒問道。一個人過來,連閨女也不帶,這是怎麼個意思,令人費解。
陸大太太微笑道:「甭提了,她倆就會胡鬧淘氣,被我拘在家裡學規矩呢。閨女大了,勢必要嚴加管教,不敢掉以輕心。」沒出息的丫頭,聽說徐素華定下這樣的親事,羨慕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哪能帶她們出來丟人。
「兒子大了,也是要嚴加管教的。」陸芸慢慢說道:「閨女也好,兒子也好,若教導不力,都會給爹娘惹上麻煩,帶來羞辱。」
陸大太太聲音冷冷的,「那是自然。」
她那寶貝兒子聽到徐素華定親的信兒,失口而出,姑姑為何不守信,祖母明明……雖被陸大太太及時喝斥住了,沒再胡言亂語,之後卻日日借酒消愁,萎靡得不像樣。武定橋陸宅這麼明顯的事,自是瞞不過陸芸這位姑奶奶。
陸大太太如坐針氈,茶沾沾唇便起身告辭了。
陸芸微笑,「待從京城回來,再和嫂嫂消消停停敘話。」客客氣氣的,並未多留。
第二天,張並、孟悠然一家,和徐郴、陸芸一家浩浩蕩蕩出發了,踏上回京的旅途。臨分別,安冾板著清秀的小臉,嚴肅地跟徐素華保證,「徐姐姐放心,我會牢牢替妳看好二表哥的,不許他任性胡鬧。」
徐素華粲然,「有勞,多謝。」
張勱親到徐家船上送行,徐郴溫和說道:「艙中有一張圈椅,勞煩仲凱搬過來。」張勱恭敬答應,去了。徐述、徐逸想跟著去,被徐遜微微笑著,一手拉著一個,考問起功課。
過了許久,張勱搬著把圈椅從船艙中走出來。徐逸心中奇怪,姊夫臉好紅。徐述納悶的則是,搬把椅子,要這麼久?徐遜微笑謝過張勱,親自送他下船。
船開了之後,徐述、徐逸站在甲板上,熱情衝岸上的張勱揮舞小胳膊。白鬍子老公公不去京城,姊夫也不去京城,哎,沒有他們,好寂寞,寂寞如雪。直到岸上的人影越變越小,完全看不見了,他們才戀戀不捨地回了船艙。
徐述坐在爹娘中間,「雖是暫時分別,心中也是酸楚。」
徐逸趴在徐素華身旁的桌子上,「咦,姊姊妳什麼時候多了枚鑲金剛石的戒子?」亮晶晶的,真好看。
徐遜過來拉起他,「方才問到哪兒了?」
徐逸歪頭想了想,「忘了呢,哥,您從頭開始問吧,我全都會。」挺起小胸脯,一本正經地答起功課。
沿途若經過繁華之地,張家、徐家便會停下船,上岸沐浴更衣,觀賞當地風光,拜訪當地親友,購買當地土物產,盡興而回,繼續航程。
不知不覺間已經過了天津,到了通州。
徐述、徐逸興奮地向外張望,「這麼多船,好壯觀!」船隻排隊慢慢靠岸,耗時頗久,小哥兒倆看夠了新鮮。
船梯才搭好,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便大踏步走了過來,他身穿石青色錦袍,一雙大眼睛明亮有神,面容英俊中透著剛毅,和張並頗有幾分相像。
「爹、娘,你們總算回來了。」見了張並、孟悠然,青年跪下行禮問安。
孟悠然笑咪咪拉起長子,「阿勍啊,娘快想死你了,快,讓娘看看,我兒子好不好,瘦了沒有。」
張並微笑道:「有岳父在,兒子哪能瘦了,他老人家照看孩子,可比咱們經心多了。」
張勍嘴角抽了抽,爹爹,外公又不在,您馬屁照拍呀。
接上徐家人上了岸,張勍帶了一隊親兵,前呼後擁,到了通州一處軒朗豪華的客棧,「外公、外婆和橦橦都來了,碼頭人多雜亂,沒敢讓他們過去。」
這間客棧早被張勍包下,裡裡外外收拾得清潔雅緻,諸物齊備。進到客棧後,徐家諸人先被請去沐浴更衣,稍事歇息,之後才被請出來相見。
張橦站在孟悠然身邊,好奇地悄悄打量行禮如儀的徐素華。
這就是二哥喜歡的小姑娘啊,儀態嫻雅,辭令嫻熟,大大方方的,嗯,二哥你眼光很不壞。
輪到張橦和徐素華廝見,張橦調皮起來,「我年齡比較大,所以我是姐姐。」往後叫妳二嫂,是往後的事,如今妳先叫聲姐姐吧,小姑娘。
張並輕斥:「橦橦,不許淘氣。」
孟悠然佯怒,「且輪不到妳做姐姐呢。」
孟賚對張橦頗為縱容,微微笑著,並不說話,冷眼觀看徐素華如何應對。
「我叫妳阿橦好不好?」徐素華笑意盈盈,「妳呢,便叫我阿遲好了。」咱們互相叫名字,誰也不吃虧。
「不好。」張橦故意反對,眼神中滿是調皮。
徐郴、陸芸含笑坐著,看向徐素華。徐素華面色不變,「如此,我叫妳張大小姐,妳嘛,叫我徐大小姐便是。」我和妳一樣,都是家中唯一獨女。
「都不好。」張橦笑吟吟拉起徐素華的手,在她耳畔輕聲說道:「我叫妳二嫂,妳叫我小姑,這才對。」
徐素華好笑地看向她,明眸皓齒、容色照人的兩位姑娘相視良久,會心而笑。
因為遠道而來甚是辛苦,所以這晚眾人都早早地歇下了。夜深人靜,徐郴、陸芸沒有半分睡意,輕聲說著悄悄話,「仲凱的外婆沒露面。」
「嗯,明明在客棧,卻沒露面。」
「仲凱的外公好似對阿遲頗為滿意。」
「那是自然,咱閨女招人待見。」
「阿遲和小姑子好像很投緣。」
「對,兩人很談得來。」
「明兒回了正陽門大街,咱們怎麼說?」陸芸猶豫了下,遲疑問道。
徐郴默然許久,「實話實說。」
陸芸也默然許久,夫妻二人摟抱在一起,久久不能入睡。正陽門大街,迎接自家的會是什麼呢?生父已多年未見,繼母一向強悍,弟弟們委實有些生疏,姪兒、姪女也不親近,想想那個家,想想次孫女,寒意一陣陣冒上心頭。
◎ ◎ ◎
第二天眾人睡飽了方才起身,洗漱後用了早點,出門上馬車,回京城。張橦乘的是一輛軒敞漂亮的三駕馬車,馬車旁兩列牽著小紅馬的英姿少女,十五六歲、十七八歲的年紀,個個目光敏銳,身手敏捷,精神奕奕。
陸芸輕輕嘆了一聲,「伯啟,素日覺著咱們阿遲也算嬌養,跟親家姑娘一比,卻又差遠了。」看看張家大小姐這一隊親兵,何等威風、何等搶眼。
徐郴微笑,「親家公說了,他待閨女是怎樣,待兒媳便是怎樣。旁人說這話許是客套,許是說說而已,他可是一言九鼎的,說一句是一句。」橦橦有的,阿遲也會有。
自從定下徐素華的親事,徐郴對爹爹徐次輔一直心存歉疚。這份歉疚,每逢看到張家的誠意,便會淡化;每逢看到徐素華光潔可愛的小臉,便會漸漸消失,可夜深人靜之時,又回過來折磨他,夜夜不停。
徐家人乘坐的也是平北侯府的馬車,馬車寬大,又快又平穩,很舒適。徐述、徐逸是最無憂無慮的,在車廂中興高采烈說著話,期待著京城種種趣事。
車到阜城門,徐家打發了管家來接,張並、張勍下了馬,和徐郴拱手作別,復又上馬,護著孟悠然、張橦等人的馬車,疾馳而去。
管家滿臉笑容,「大爺安好,老爺說了,請您不必回家,直接去禮部。」
徐郴溫和道謝,「有勞管家。」回身細細囑咐妻兒數句,讓僕役、小廝服侍著,去了禮部。
陸芸眼神凜冽,是朝中早已排好的晉見日期,還是故意如此?伯啟不在正好,有些話他不好說,我替他說!
徐素華輕拍她的手,「娘,伯母留了九名親兵給我,日夜輪流當值,不離我左右。我是很安全的,您不必憂心於我。」
陸芸微笑,「事已至此,憂慮何用。阿遲,到了正陽門大街,妳莫離開娘。」
徐素華乖巧點頭,「是,不離開您。」
正陽門大街的徐氏府邸青磚,綠瓦,氣勢恢宏。徐述、徐逸下了馬車,喜笑顏開,這就是咱家呀,真不賴。徐遜一手牽著一個,「見了祖父應該怎樣,記不記得?」
兩人都點頭,「記得,忘不了。」
徐遜三兄弟被請到外院,並沒有立即見到徐次輔。陸芸和徐素華被請到內宅,「大太太您請在此稍坐,二小姐您請隨我來,老爺在書房等您。」侍女盈盈曲膝,彬彬有禮說道。
陸芸緊緊握住徐素華的手,徐素華微笑,「娘,您先坐會子,我去去便回。」拍拍陸芸的手,示意她冷靜。陸芸無力地坐下,眸色黯然,做祖父的要見孫女,難道自己可以不許嗎。
陳嵐、陳岱跟著徐素華走到書房外,被攔下了,「請二小姐一個人進去。」
徐素華轉頭看了她倆一眼,姐兒倆神色輕鬆,身姿筆挺,一如往日。
徐素華緩步進到書房,書房布置得很清雅,一名中等身材、背影寂廖的老者背對著門,默默看著牆上掛著的煙雨圖。
徐素華靜靜立著,並沒開口說話。老者慢慢轉過身,溫和問道:「是素華嗎?妳已是及笄之年,祖父卻是頭回見妳。」他面容文秀,舉止斯文,雖已年近六旬,仍依稀得見翩翩探花郎的風采。
「上月十三,文淵閣中,您當面許諾嚴首輔,將次孫女許配其幼孫嚴璠。」徐素華聲音清清冷冷,「請問,在您看來,誰是次孫女?」能不能說說,你當初說出這個話的時候,打算犧牲哪位孫女?誰這麼倒楣呀。
徐素華既不行禮,也不問好,目光中還有切責挑釁之意,徐次輔卻絲毫不以為忤,神色溫和依舊,「素華,次孫女,自然是妳。」這孩子定是方才得知此事,一時氣得狠了,才會如此失態。
「我和您從未見過面,您對我自然沒什麼憐惜之情。」徐素華慢慢說道:「犧牲我,對您來說,確實最方便不過。」
徐次輔走到桌案前坐下,拉開抽屜,拿出一疊字畫,「素華,這是妳歷年來寄給祖父的,祖父雖未見過妳,卻早知妳是一位秀外慧中、才華橫溢的好姑娘。素華,諸孫女之中,祖父最賞識的便是妳。」
徐素華輕輕笑了笑,「一頭牛毛有雜色,只好用作耕牛,可以活著;一頭牛毛色純紅,牛角端正,便要被用作犧牲,祭祀山川了,是不是?」
徐次輔嘆道:「伯啟很會養孩子。素華,妳聰明敏慧,令祖父欣慰。」
徐素華神色淡淡的,「令您欣慰,我自問不能。」
徐次輔定定看了徐素華半晌,慨然道:「素華,朝中有人身兼首輔、吏部尚書、少傅兼太子太師、華蓋殿大學士數職,權傾中外,一時無兩。此人專擅媚上,竊權罔利,排除異已,招權納賄,肆行貪汙,殘害忠良,實為當今天下之民賊!
沈經歷為人剛直,嫉惡如仇,他上書列民賊十大罪狀,反被民賊指為意欲避考察、博清名。可憐沈經歷天下名士,先是被謫至塞外苦寒之地,後竟被殺;楊郎中庚寅進士,公忠體事,社稷之臣也。只因上書彈劾此賊,便被送鎮撫司拷訊,百般凌辱,刑求至死。楊郎中何其無辜。
沈經歷、楊郎中,在社稷則為忠臣,在家族則為孝子,皆為賊人所害,豈不令人痛惜。素華,妳雖一介女流,除此民賊,澄清朝綱,造福百姓,妳卻可以盡一份力。」
徐素華譏諷地一笑,這長篇大論的演講下來,聲情並茂、慷慨激昂,還真是很有煽動性。如果自己不是穿過來的,而是一般女孩兒,自幼受儒家正統教育長大,怕是已經淚流滿面,自動請纓了吧。犧牲妳一個,國家、民族、百姓全都得救了,多麼偉大。
「沈經歷,正直歸正直,性頗疏狂。」徐素華慢悠悠的,不慌不忙,「沈經歷這樣的真性情,好不好的另說,不適合從政;楊郎中,奏章寫得十分精彩,最後一句竟提及藩王,犯了大忌。」藩王根本不許參政議政,你讓皇帝跟藩王求證去,是想做什麼呢。對於一個政客,這是很低級的錯誤、致命的錯誤。
「至於這位民賊,賑過災、抗過倭,進諫過皇帝陛下,當然也迎合諂媚過。試問朝臣之中,從來沒有迎合過皇帝陛下的,攏共有幾位?這民賊確實媚上,可朝臣之中,又有誰不媚上呢。」
爭權奪利就是爭權奪利,偏要把自己說得這麼高尚,儼然是正義和真理的化身,全世界人民都該跟在你身後搖旗吶喊,為你偉大的事業而獻身……次輔大人,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徐次輔默然半晌,慢慢說道:「素華,妳頗悉政事。」可惜了,是個閨女。如果妳是男孫多好,伯啟後繼有人,徐氏後繼有人。
徐素華靜靜看著徐次輔,眼眸清澈,目光中沒有絲毫暖意。徐次輔略略失神,這孩子心腸真硬,並不是唯長輩之命是從的乖巧女孩兒。趙氏溫柔謙恭,伯啟也一直孝順,怎麼到了素華這孩子竟這般桀驁不馴。養在深閨的女子,不是該淑婉順從嗎,素華書畫皆精,顯是飽讀詩書的,居然敢輕視祖父。
「嚴首輔之前,內閣之首是余首輔。」徐次輔說話很慢,一字一字,吐音清晰,「素華,妳知道余首輔後來怎樣了嗎?」
「被控通倭、結交內侍,余首輔棄市,妻、子流放廣西,從子、從孫削職為民。」徐素華答得很快,不假思索。
徐次輔面色一變,厲聲問道:「若祖父倒了,徐家也和餘家一樣,從此敗落!妳爹、妳娘流放偏遠苦寒之地,妳兄、妳弟再無入仕機會,素華,妳忍心嗎?」
「不至於。」徐素華神色輕鬆,「余首輔擋在嚴首輔前頭,嚴首輔自然使出渾身解數對付他。您在朝中的勢力也好,皇帝陛下的聖眷也好,目前遠遠及不上嚴首輔,他犯不上對您這般狠毒。更何況您已放下身段,虛與委蛇,嚴首輔如今對您全無戒心。我冷眼看著,嚴首輔在明,您在暗,最後被殺、被流放、被削職為民的,許是嚴家,而不是徐家。」
徐次輔默默看了徐素華兩眼,緩緩站起身,「素華,妳跟我來。」徐素華禮貌讓在一旁,請徐次輔先走,自己落後兩步,跟在他身後。
穿花拂柳,來到一所清雅富貴的庭院前。
守門的侍女急忙上前曲膝行禮,徐次輔擺擺手,示意她們不許聲張,帶著徐素華緩步走入庭院,繞過屏風,走過遊廊,進入一間密室。
坐在這密室中,外邊的人看不進來,裡邊的人卻可以清晰看見外邊。外邊是四位年紀相訪、神態各異的少女,面目間約略有些相似,看上去像姊妹。
四姊妹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上首那位,身穿銀紅宮錦褙子、淺碧雲綾長裙,氣度高華,神采飛揚。她身邊坐著位年紀略小的女孩兒,皮膚白白的,面容清清秀秀的,不過神色羞怯,舉止侷促,形象便大打折扣。
對面的兩姊妹一穿杏黃衫子,一穿淺黃衫子,俱是唇紅齒白,面目光潔。紅衣少女趾高氣揚對她倆說著什麼,身穿淺黃衣衫的少女想要發怒,卻被身穿杏黃衫子的少女按下了,隱忍不發。
「身穿紅衣的,是素敏。」徐次輔淡淡說道,「她過於嬌養,定力太差,不堪大任。」如果強把徐素敏送到嚴家,那不是示弱,是結仇。
「素敏身邊的,是素心。素心一則年紀小,二則天生怕羞畏縮,任憑怎麼教也教不好。她這樣子,只能許一清貧士子,到鄉下度日罷了。素敏對面的兩人,是素蘭、素芳。素芳性子急,心裡擱不住事,素蘭倒是略有些心計,城府還是不夠深,擔當不得重責。」
徐素華莞爾,合著在他眼前長大的孫女們不是這個不行,就是那個不行,只有南京的徐素華才最配承擔偉大使命,被送到嚴家做妾?爹爹,令尊實在是……令人無語。
「素華,徐家生死存亡,在妳了!」徐次輔沉聲說道:「妳若進了嚴家,定能忍辱負重,成就大事。其餘諸人不過是閨閣弱女,家族有難時,毫無用處。」
徐素華笑盈盈看向徐次輔,「對不住,屋裡悶,我想出去走走。」其實很想對他說幾句刻薄話的,不過密室之中,為安全起見,還是算了。
徐次輔送孫女給嚴家,不過是表明姿態,嚴首輔啊,我對你是很忠誠的,我沒有二心,這不,親孫女都送過來了。要表忠心,方法是很多的好不好?像工部尚書趙文華認嚴首輔做乾爹,曲意逢迎,極盡諂媚之能事,嚴首輔不就把趙文華當自己人了嗎,一直提拔他到尚書這麼高的官位。
傳說趙文華對嚴首輔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見了嚴首輔跪在地上,匍匐向前,進入內廳後便連連叩響頭,滿口都是動聽的奉承話,討好獻媚,醜態畢露。嚴首輔十分得意。
一樣是向嚴首輔卑躬屈膝,趙文華那種形式過於醜陋,人人唾棄,個個不齒。徐次輔這樣含蓄的呢,將來鬥倒了嚴首輔,送到嚴家的孫女一杯毒酒了結,事過了無痕。
一個是真小人,一個是假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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