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只是為什麼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想嫁卻還這麼難?
且看威武不能屈的將軍大人扮豬吃老虎,威誘小姑娘上門提親,
晉江作家「靈鵲兒」千里求妻記,精彩可期,千萬不要錯過!
如果賽罕是人神共憤的魔鬼,季雅予也要做那隻鬼婆,橫豎是賽罕的女人!
為了討好季雅予,蠻橫的他什麼都應下她,最混帳的就是答應往後再不欺負她,
他哪裡深知這「欺負」二字的意思,在人家郡主那裡,親她、
摸她都算是欺負她,這可還讓人活?她卻常把自己洗完鑽在他被子裡,
等他提出來摸一把的時候,就又成混帳東西了。
他那大家子要讓她做小,給他另娶,她留在蠻荒野族為的都是他,
卻不能分他,一絲一毫都不能。那一刻季雅予才明白,
她善妒,不與人分這男人,她的男人誰敢靠近半步,她絕不輕饒,
想與女人苟且之前,他,先寫下她的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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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年的雪姍姍來遲,將進臘月才結結實實地下了兩場,雖沒有惡風侵捲,洋洋灑灑、白茫茫地覆蓋遮掩住牧民們一年的奔忙勞碌,也遮掩住豐收後那熱鬧歡騰的儲備,冬日安詳,日頭下乾淨清涼,一片晶瑩耀眼的天地。
撩起棉簾,涼沁沁小風撲面,季雅予不覺縮了縮脖兒,欣欣然跨過門檻踩在厚厚絨絨的雪上,幾步外的朱漆廊柱,日頭映雪越發光澤豔麗。
舉目眺去,青石院落、九重飛簷、五彩琉璃寶頂,抄手廊精雕細刻,蜿蜒迂迴連去前庭後院,更有點點紅梅綻枝雪中鬥豔,將這四方呆板跳脫得趣致盎然,四進三院不可謂大,卻不亞於當年肅王府的大氣、不輸於江南庭園的精緻。
瞇了眼睛恍惚身置隔世,只是耳邊迎風簌簌的風馬旗色彩如此絢麗,獨特的異域之風讓人不得不醒覺此處並非離魂難去的故土,而是瓦剌汗國當朝太師的府邸。
從喀勒到左翼大營,印象中的草原是凶惡是溫暖,總是帳篷連著帳篷,馬兒肆意、牛羊成群,人與畜都是野生野長,到處洋溢著一股豪爽也蠻荒的味道,縱是自己一日一日消磨在其中、享受在其中,嘆服那力量與豪情,可偶爾季雅予還是會想起曾經爹爹口中予胡人的貶斥,再嚴峻的邊疆局勢也是不屑,似總脫不去一個「匪」字。
數月前一場劫難,臨死復生之後隨賽罕押解回營,來到這叫庫侖的地方才真正知道一直以來他們口中的金帳是何等所在。
這裡儼然是國之京都,僅是金帳殿一處就占地百畝,氣勢莊嚴、富麗堂皇,是為大汗日常坐殿理政、後妃起居之宮殿;圍攏金帳殿橫平豎直向四面鋪開,千畝之地稱為帳殿,是各汗庭公務衙門的所在,每日準時開衙辦公,井然有序;帳殿週邊稱為中城,是各王公大臣、貴族們的府邸。
與中原的皇宮京城相比,這裡分明是小了許多,可同樣的紅牆碧瓦氣勢巍峨,藍天白雲下、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顯得分外高大、恢宏,直看得季雅予目瞪口呆、心中驚嘆,原來這「汗國」果然已成「國」之勢。
中城之外百里浩蕩,望不到邊的帳篷扯起飛揚的風馬旗,彷彿千軍萬馬簇擁著主帥征戰而來,氣勢磅礴,早就佩服馬背族人的驍勇善戰,可季雅予內心那中原大國的驕傲從不曾當真與他們平等而視,如今看來這哪裡是邊疆匪患,分明是一個蒸蒸日上、逐漸雄起之國。
想那韃靼佔據了比瓦剌更有利的地勢與水草,此時兩方的力量雖都不足以獨自與中原抗衡,可一旦聯合,猛虎之勢斷不可小覷,而這兄弟六人一心的目的就是要統一草原,如此一來,那龐將軍的暗中佐助、安撫之策是否果然妥當?如何確保日後不會養虎為患?
想起千里之外的金鑾殿中貪杯好色、不思憂患的皇帝表哥,季雅予不覺蹙了蹙眉頭,或許龐將軍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賭的竟是這六兄弟的性情嗎?一倏爾閃念,季雅予輕輕握了拳,望瓦剌、韃靼水火不容、永世不相合,望他兄弟大業無果而終。
「哎呀!主人,您怎的不等奴下就出來了,要受風了。」
人尚不見,就聽得尖尖的小聲兒從身後躥了出來,不待季雅予回頭,一件狐皮大氅已是暖暖和和地披在身上,轉身繞過個小丫頭踮了腳給她把帽子戴好,繫好帶子。
小丫頭名叫拉嘎,十三歲,是娜仁托婭送給她的小家奴,原本還會再多幾個,可季雅予不肯,這家奴的意思可比不得曾經的使喚人,除非被主人賣掉、打死,否則一輩子都要跟著她,她哪裡敢受那許多,只挑得這一個,小丫頭模樣周正、手腳俐落,最當緊的是那雙眼睛清靈靈地透亮,看著就人莫名貼心。
「主人,身子才好些,這麼不當心著,再病了奴下可該死了。」看主人面上含笑根本不當回事,拉嘎有些著急。
「小小年紀總是病啊死的。」季雅予戳了戳拉嘎的額,「多不吉利。」
「是是,奴下該……」想趕緊應下主人的話,可「死」字沒出口拉嘎就咽了回去,憋了臉,主人什麼都好,人好看,脾氣也綿和,從不訓斥人,只一條規矩,最講吉利,在她跟前兒是說不得天陰日子沉的話的,每日都要高高興興的,都要說好,下雪有下雪的好、颳風有颳風的好,不能說難、不能叫苦。
剛見著她的時候站都站不起來,每日除了藥也吃不下什麼,可那臉上卻總是帶著笑,有點精神就想撐起來走,一天到頭總像是盼著什麼,一個人養病的日子也過得急急的,說來也怪,許是老天神佛當真應了這吉利,眼見著就好起來,這可不就是奴僕們的福氣?遂拉嘎攙了季雅予的手臂,虔虔誠誠的,「主人,奴下往後再不敢了。」
季雅予笑笑,「走,今兒不歇晌了,咱們往前院兒給夫人請安去。」
「是。」
主僕二人出了小院拐入甬道一路往前去,季雅予住的是府中居留客人的小院,雖說是客房,實則是娜仁托婭特為從韃靼遠道來探望的親人留備的,臥寢更是她為自己的額吉精心布置,雖是從未迎得額吉駕到,可一應鋪蓋都是常換常新。
走過兩邊高高矗立的青磚牆,牆那邊安安靜靜的,這裡是烏恩卜脫的書房,據說整個院子堂屋、廂房藏書無數,是太師處理公務、與心腹議事之所,午後的日頭正,投下短小的影子依舊將甬道遮得有些陰,季雅予不覺加快了腳步。
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看不得人深淺的,一眼瞧過去,總是武斷而又任性地覺得好或是不好,可於烏恩卜脫這個人,季雅予至今仍說不出心裡的感受,從北山回來的路上,他親自迎出了百里之外,聽說這傳奇之人駕到,於情於理季雅予都想掙著起身,可賽罕不許,沒讓她動,隔著厚厚的皮棉簾,聽到他兄弟相見,險是生死之別,兄弟三人自是感慨。
那語聲入耳,深沉溫和少是波瀾,雖是蒙語,季雅予卻莫名地覺得熟悉,腦子裡不覺就把他與沉穩持重的大將軍素海作了重合,一張臉不過是略年紀輕些。
誰知待日後見到真人,病榻上的人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長身玉立,風度款款的男子半天不知動,若非賽罕一把遮住,她真不知要如何失態。
見過了大將軍素海、二將軍蒙克,更與那欽相近、與賽罕相親,這一眾兄弟雖說模樣不盡相像,卻都是魁梧挺拔、氣勢凜冽,一眼看去,即便是以仁和著稱的素海都帶著殺伐征戰的英武之氣,多少年的廝殺在每個人的身上都留下了難以磨去的煞氣,尤其是賽罕,眼神厲、周身陰冷,沒有笑容之時,人根本就不敢靠前。
可這位大名鼎鼎的三哥、這六兄弟成其勢最關鍵的決斷人卻是舉手抬足間一股儒雅淡然之氣,彷若遊山走水、墨寫人生的名流雅士,一樣的高鼻凹眼卻沒有那異域的顏色,面色白淨、風采俊逸,言談笑語溫潤謙和,讓人如沐春風、暖化心腸,真可謂一位溫文爾雅的美男子。
眼前是一介書生儒雅,身處血腥爭鬥的汗庭中心,從容似野鶴閒雲,哪裡有絲毫的殺戮之氣、哪裡尋那狠絕與力量?可縱是眼前迷惑,季雅予也知道那些掌控大局,或力挽狂瀾、或陰暗狡詐的謀略與招數都是從他而來,賽罕已然是謀略膽識過人,卻是隨身珍藏著三哥的手記,足見其心胸與城府。
且此人才情極高,蒙語之外又通波斯語、羅剎語,精曉各地方誌,說起漢話是標準的京字腔,連季雅予這帶了吳越口音的道地中原人都自愧不如。
是親、是友,又或是國之大患?眼中看不透、心裡存著疙瘩,每次看到那如褚安哲一般溫暖的笑容,季雅予不免就生出怯意,是以在府中住了數月之久,依舊對這主人把不好分寸,總不知如何面對。
不知覺已是來到太師夫婦日常起居的正院,看到門口候著烏恩卜脫貼身的兩個家奴,季雅予的腳步不由得便猶豫了一下,卻不待她往轉回,常見她往來的僕人們已是往裡通報去了。
留下拉嘎,季雅予被領進堂屋,正看見烏恩卜脫從臥房中出來,季雅予趕緊俯身行禮,「雅予見過太師。」
烏恩卜脫虛手扶了,「不必多禮。」
聽這語聲比平日又低了幾分,安靜的房中似是耳語,季雅予心想定是他倆那寶貝娃娃睡了,那小東西打娘胎裡出來就日夜顛倒,百日之內沒讓他阿爸、額吉睡過一個安穩覺,如今剛七八個月就精力十足,小嘴兒整日咧著咯咯地笑,一點動靜就要起來撲騰,能讓他多睡一會兒簡直就是娜仁托婭的頭等大事,這可真真來得不巧了。
見烏恩卜脫微笑著衝她搖搖頭,伸手往裡屋示意,季雅予有些難為情,自己這一點心思也都落在人家眼裡,不好客套,只低頭還禮,輕輕抬步。
往裡去穿過小隔間兒,再挑起撒花帳簾,融融暖香裡帶著甜甜的奶味撲進鼻中,季雅予頓時軟出一臉的笑容,將才的尷尬與計較都不見,顧不得與娜仁托婭行禮,就踮了腳尖輕手輕腳地走到床邊,探頭看向裡頭那棉花堆兒裡白白胖胖、睡得酣呼呼的小人兒,小心翼翼地嗅著奶娃娃香甜的味道。
瞧季雅予的眼睛直直地瞧著,一顆當娘的心都似要撲了出來,想起賽罕在獄中的囑託,娜仁托婭心裡笑,這兩個各有各的盼,一個比一個急,都是不知臊的,起身拉了季雅予的手一起出到隔間裡,落座在南窗下的暖榻上,兩人如今親近也都不客套禮數。
季雅予任著僕女給她脫了靴子、裹了絨毯子,彼時娜仁托婭早已適宜地靠著厚厚的軟墊閉上了眼睛。
金絲繡的軟墊上懶懶鋪散著烏黑的髮辮,一縷細細的銀鈕鍊從髮後束過,懸下一顆紅寶石正點在眉心晶瑩透亮,柔柔朱紅的光芒將那張美麗的臉龐襯得白皙細膩、眼鼻越發精巧,只是精心的妝容依舊掩不住疲憊,額頭滲著細細的汗,絨絨的睫毛鋪蓋下一圈淡淡的黑暈。
身為太師夫人手邊不知有多少奴僕可用,娜仁托婭卻偏要親自帶娃娃,汗庭上、家宅裡,多少事又如何放得下?
人人都勸她把娃娃給奶娘,可唯獨季雅予從不曾勸,她知道這女人的心,多少年求子不成,如今旁人眼中的苦正是她求之不得、最甘心的甜,如何捨得放手。
季雅予抬手輕輕用帕子沾著她額頭的汗,娜仁托婭不遮掩任她擦,口中喃喃地唸道:「這小東西真不知哪裡來的勁頭,整鬧了一宿、一前晌。」
「那可辛苦妳了。」
「哪裡是我?一直都是他阿爸哄著。」
季雅予抿嘴兒笑,這可是嘴硬,烏恩卜脫不睡,她怎的會歇?眼前不覺就見那紅燭暖光、鴛鴦帳下兩個人手忙腳亂地哄著寶貝,心滿意足,這場面季雅予不是沒見過,這兩個在汗庭之上不知是怎樣的鐵血與冷情,可閨房內親愛起來從不知避人,起先季雅予見著慌亂,羞得手足無措,見多了也只低頭就是,悄悄在心裡念念自己的郎君。
記得當初說起娜仁托婭悔婚的緣由,賽罕說,看上我三哥了唄,彼時只覺他話無恥,如今想來許是正對景,早過而立之年的人依然風度翩翩,若是放到十年前該是怎樣英俊的少年郎,草原霞光許是第一眼就已然為他降落。
如今看來也算是一對璧人、天生地配,只是一想到後院那三房嬌妾,季雅予心裡就不大適宜,想著這番柔情可也在後院演過,忍不得就憐惜起她來。
「妳也睡一會兒吧,我看著小主兒。」
聞言娜仁托婭睜開眼睛,笑著白了季雅予一眼,「跟我這兒還端著,等急了吧?」
季雅予也不避,只微微紅了臉頰,低頭褶帕子,自從北山押解回來,賽罕就被投入地牢,這一去兩人再不得見,雖說這回有大汗親自過問,一切的罪與罰不過是走個過場好給宗王族臺階下,可那刑期卻也不曾當真說個時日,季雅予被安置得妥妥當當養在病中,可這一顆心卻隨著他埋在了那陰暗的地牢裡。
自能握筆就每日寫信,卻只見信去,從不見信回,牽心掛腸熬得日落西去,熬得月上梢頭,再無安穩,好容易聽說藉著臘月祭天,大汗要赦人出獄,季雅予想著他兄弟們再不會錯了這個機會,遂一進臘月她就天天守著娜仁托婭,一日得一日的消息。
「昨兒我見著他了。」
「真的?」季雅予立刻提了語聲,「他怎樣?」
「能怎樣?鐵打的似的,好好兒的。」
季雅予輕輕抿了抿唇,心有些酸,什麼鐵打的?如今冷熱都怕,地牢裡關了這幾個月還不知又……即便就是鐵打的,這麼風裡雨裡地折騰怕也要生了鏽了。
見那臉上鬱鬱的,娜仁托婭坐起了身,正色道:「昨兒大汗親自提審老六,這兩日就要從先從地牢裡解出來了。」
「嗯?只是從地牢裡出來?不是大赦嗎?」
「若開赦,他自是頭一個,只是畢竟是一條宗王命,一年不過的工夫,不能就這麼說算就算了,先解出來,另在大營外設單牢。」
「這、這豈不還不如北山?」季雅予有些急,宗王族近在咫尺,但凡有一個起了歹心,那豈非……
「不怕。」娜仁托婭握了她的手,「他們不敢,不過再安穩待幾個月,兩邊都好說話。」
娜仁托婭的手很小卻很有力,季雅予的冰涼被牢牢地握去,一顆心也似被握緊,不再急急地跳動。
「好了,不操那沒用的心。」勸了這麼一句,娜仁托婭重綻了笑,「昨兒就見了那麼一刻,老六就說讓我張羅你們的親事,說這幾日出來就先把親成了。」
這沒頭沒腦沒防備的,鼻子突然一酸,淚就滿滿地溢了,季雅予緊緊抿了唇屏著,手指不知覺地摳著娜仁托婭,心裡化開了一般,暖暖熱熱,他終是……最知道她熬的什麼。
「我沒應他。」
「嗯?」季雅予一愣,淚立刻涼了。
「妳身子才將將好些,他出來也不過是換了處囚禁,怎麼能再讓妳跟他去吃苦呢?」
「不是說只幾個月而已?更何況大營再怎麼都好過北山的窯洞,又能有什麼苦?」
這丫頭心一急臉就紅,娜仁托婭只管屏了笑瞧著,安安然道:「那也不成,咱們家是一般人家嗎?怎能讓老六揹著個罪名成親呢?等他們把探馬大將軍還給他,咱們再風風光光地行禮。」
說來說去竟是怕折了他們的面子,可這冠冕堂皇的理由季雅予又如何駁得?「夫人,他自從那一回力竭,身子不大好,怕冷也不耐熱,雖說是個大夫卻從來不知計較自己,身邊總得有個人,我……」
娜仁托婭噗嗤笑了,硬屏著不敢大聲,用力拍著季雅予的手,「可了不得了,不讓嫁就要做人家丫頭去了。」
季雅予咬了唇又是窘又是想哭,落在她手裡任她笑,橫豎不肯就這麼鬆口。
早就知道這丫頭軟軟的人兒卻是個倔骨頭,娜仁托婭打心眼兒裡喜歡,此刻瞧著這一臉酸酸的模樣卻是鐵了心地要跟了他去,她的心也軟了,笑道:「要是老六知道我這麼逗妳,不知要怎樣跟我急了。」親暱地攬了季雅予的肩,「傻丫頭,知道妳兩個苦,可妳急還能急過妳那男人?他說了,出來就接妳走,成親只走家禮,左不過就這幾日了。」
「真的?」
「我敢誆妳嗎?妳那個可是頭悍狼,誰惹得起?」
說通了,臉頰泛回了顏色,那眼中的淚卻一時退不去,娜仁托婭心裡又對這孤苦伶仃的女孩兒生了幾分憐惜。
姐兒兩個又說了半天體己話,季雅予原想著待孩子醒了幫著帶帶,也逗逗玩兒,誰知這一覺睡得沒了個時候,眼看著娜仁托婭也著實乏了,季雅予略拖了一刻便起身告辭。
靠在暖墊上娜仁托婭只覺腰痠背痛,想睡又想著寶貝該醒了,豎著耳朵聽,一時迷迷糊糊的。
耳聽得帳簾輕動,不待她睜眼,唇上便涼涼的點了手指,她抿嘴兒笑,抬起身子往裡挪了挪,榻邊的人便就勢上了榻仰身靠在她身旁,她像隻貓兒一般纏了他的腰,窩進他懷裡。
烏恩卜脫低頭吻吻懷中,「怎的不睡一會兒?」
「怕他醒。」
「妳睡,有我呢。」
他溫柔的語聲就像那深山坳裡靜流的水,這些年鑽進心窩裡,她總還是聽不夠,睜開眼,日頭西斜,橘色的光正灑在他臉上,她毫無顧斂地看著他,看著他看她,身上的痠痛一時倒不覺了,「小東西就要醒了,睡不成頭又疼,不如咱們說說話。」
「也好。」烏恩卜脫笑笑,剪了手在她身後暖暖和和地抱了,「先問妳一樁,老六親事妳可當真張羅開了?」
「還等得嗎?莫說老六了,將才逗那丫頭說不成,人家還急出淚了呢。」
「戴罪之身,何必急在這一時。」
「戴罪之身如何?還能不過日子了不成?奴隸們還要搭夥生崽兒呢。」本是說笑,卻眼見他笑容淡去,目光靜了一刻,娜仁托婭不解,「怎的了?」
「我怎麼看雅予都不像是小家宅院裡養出的女兒。」
「你還是不放心她的來歷?」
「不是不放心,是不大通,這麼個女孩兒落在托瓦營裡,怎的沒名沒分?怎的不曾被生吞活吃了?」
「不是說當初正要收進帳,老六他們就破了營嗎?」
「這麼巧?」烏恩卜脫笑笑,「也不是不能巧,那老五呢?」
「欸,這事兒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是你那么弟耍了蠻強要了人家,老五曾在中原與她有過淵源,這一回又英雄救美,這才出了兄弟奪妻的戲碼。」
「不是說他們爭,是為何兄弟二人商議好在左翼大營瞞下她的身分?她又不是落根草原的頭一個中原人,怕什麼?」
他的語聲淡淡的,不急不緩,娜仁托婭卻聽得蹙了眉,「你的意思是老五、老六知道她的身分卻瞞了咱們?」
「老五不會,老六嘛……」烏恩卜脫頓了頓,輕輕搖頭,「也不該會。」
「她能是什麼人?我都仔細問過,江南人士,父母早亡跟著兄嫂度日,後來被托瓦劫了來。」
「不通。」
他應得依舊淡,娜仁托婭等了一刻也沒再等來那疑心的緣由,想來他也並不篤定,遂柔聲勸道:「但凡事關中原你就心思重,可這一個女孩兒又能怎樣呢?如今死心塌地要跟了咱老六,原先在中原究竟姓字名誰、家裡是仇是親,還計較嗎?」
「也是。」烏恩卜脫長吁了口氣,「算了,就隨他二人去,只要她不是中原的公主就行。」
娜仁托婭笑了,「瞧你多心的,不能夠,那皇宮裡先皇的女兒早都嫁了,新皇的王子公主們最大的才不過七八歲,哪來這麼個公主。」
「嗯。」烏恩卜脫終是應下,又囑咐道:「如今這當口,親事不必弄得太張揚。」
「那自然是,如今老六頭上什麼銜兒也沒有,不講究那麼多,按家禮迎娶為大夫人就是。」
「好。」烏恩卜脫點點頭,「再派人往波斯去一趟,畢竟是大夫人,找得到找不到,最後這一回咱們做到仁至義盡。」
「要知會老六嗎?」
「不必,十之八九沒了人,這些年好容易又動了成親的心思,何苦再給他添堵。」
「也是。」
說完話,烏恩卜脫似乏了,往下挪了挪身子,轉身將她壓了,舒舒服服地趴著,看他像是要睡了,娜仁托婭又想起一樁來,「哦,對了,後院的雲奕這些日子總是懶得動,不大吃東西,還吐酸水,會不會……是有孕了?」
烏恩卜脫闔了雙目,「那可是大事,趕緊瞧瞧去吧。」
◎ ◎ ◎
從正院堂屋出來,早不見了日頭,房簷上殘留下一圈昏暗暗的黃暈,暮色濃濃,年根兒了,天越來越短,不到晚飯時候就黑得只餘燈燭下孤寥寥的人影,夜越是難熬。
挽著拉嘎的手,季雅予裹著斗篷低頭踩著廊下的殘雪,口鼻中涼氣清新,帶了遠處炊煙溫暖熟悉的味道,府中各處已陸續挑了燈,新光朦朦與殘陽別著最後的鋒頭,彼此映了都不夠透亮,落在人臉上只照得那未盡的笑意,卻掩住了雙頰上熱熱的紅暈。
今兒實在弄得晚了,再錯一刻又要等回了烏恩卜脫,與他一桌用飯總讓季雅予想起當年在宮裡陪太后姑母,再是親近手腳也拘束得緊,幸而娜仁托婭早一步回來為她解了圍,否則真不知要被巴圖那個小東西給纏到何時。
今年六歲的小巴圖是六兄弟中老四蘇赫的大兒子,自季雅予病癒能起床走動,就被他額吉送過來習漢字,從此便再無一日安寧,纏著她一個又一個地說故事,不操心吃、不操心睡,精神十足,季雅予原是根本沒有元氣出聲,可怎奈得那吧吧不停的小嘴甜出了蜜,「六嬸兒、六嬸兒」直叫得人臉紅心軟沒了脾氣。
更是那一頭毛絨絨的小捲髮下小鼻梁挺挺,撲閃著湛藍湛藍的眼睛實在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一不留神她就看痴了去,摟在懷中再不知鬆手。
季雅予自己是一股子勁頭撐著不休,可娜仁托婭在一旁卻生怕耗乏了她再生出事來,斟酌再三還是傳了話給小巴圖的額吉,只許隔兩日來一次,這原是情理中的事,更何況親妯娌之間哪裡還如此外道,可當話傳回來說那邊應了的時候,娜仁托婭還是悄悄鬆了口氣笑說:「這可真是給妳面子。」季雅予聽了也是笑,那一位可當真不是好招惹的主兒。
這一年在北山過得沒天沒日,時候多得用不完,兩人圍了燭燈,多少的體己話,季雅予本是個安靜的性子,可不知怎的窩在賽罕懷裡就嘰嘰喳喳地沒個住,恨不能把自出娘胎的時時刻刻都讓他知道,連爹爹的文章、兄長的劍術,兄嫂之間的情事也要咬著耳朵嗤嗤笑著說給他聽。
賽罕雖是話少,可只要她問他就答,從兄弟六人建功立業到各自的家長裡短,種種情形也說了個遍。
季雅予記得那時說起四哥蘇赫,賽罕道他少年之時便以神箭手之譽名揚草原,且心細如髮、極有擔當,十六歲就做了大汗的近身侍衛,如今更是金帳護衛軍的首領。
可說到四哥的家眷親事,他立刻一臉促狹地笑閉了嘴,季雅予哪裡肯甘休,左右纏得他沒了法子丟出來一句,「四哥啊,四哥是被四嫂強了的。」說完就大笑,而後死活也不肯再說原委,最後就連那位嫂嫂姓字名誰季雅予都不得知曉。
他一向話粗,季雅予哪裡肯信,知道這一班狼虎兄弟皆非等閒之輩,能俘獲君心已是不易,能「強了」男人的又豈會是個平凡女子?只是已然見識過草原霞光耀眼的風采,遂於這位四嫂,季雅予心裡多是覺得有趣,想瞧個新鮮,誰知來到金帳真真是一日驚過一日,原來她竟然是宗王族裡先汗的嫡傳血脈,大公主娜沁兒。
當年先汗在位時瓦剌正是漸成氣候,儲君早早歸位於大妃長子,無奈血腥征戰、世事無常,英勇果敢的太子英年早逝、戰死沙場,膝下只留下兩歲的小郡主娜沁兒,先汗與大妃悲痛萬分再不曾立儲,從此埋下眾子爭儲的隱憂。
年後先汗病逝,汗位傳給了如今的大汗,大汗為了紀念早逝的大哥,更為了安撫宗王族,將娜沁兒收為女兒,當即封為公主,並將先汗身邊的侍衛長,二十歲的蘇赫派去近身護衛。
淵源都是從娜仁托婭口中得知,故事也該從這裡才開始,可提起那些年娜仁托婭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季雅予心裡小貓撓似的癢癢卻也不敢問出誰強了誰的話,只試探道該是日久情深?
娜仁托婭苦笑笑,說情不情的不知道,只知道當年十歲的小丫頭把七尺男兒給生生為難哭了,又說老四真真作孽,一個人成了她全家,從小跟著他、纏著他、折磨他、作賤他,長大了又非要嫁給他,偏他這一輩子重情重義,這一個更是擱得下卻繞不出去,死活栓在了一起。
娜仁托婭的口氣似是對這刁蠻公主實在頭疼,可季雅予聞言卻抿嘴兒笑,因為她知道那「一個人成了她全家」的感覺,依賴、不捨,他就是天、就是地,如今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
想起娜沁兒,耳邊就是那風鈴鐺般清亮的語聲,娜仁托婭美,秀外慧中,一舉手、一投足都是精雕細琢;而娜沁兒的美卻是如此燦爛、張揚,素眉淨面,漂亮的顏色、天成的做派。
若說草原霞光幻在天邊、不可企及,娜沁兒就是那草地上歡快奔騰的小野馬,那遍地跳躍的顏色,那麼實在、那麼明朗,馬鞭從不離手,一身雪白的騎馬裝,高貴、清朗,逼人的朝氣,偶或一時太師夫人那持重的光芒也要在公主面前略略暗下一些。
按說一脈相連,兄弟二人共效金帳、同居中城,兩家眷該是常走動親近才是,可季雅予看著這兩位夫人之間似不大對付,究竟是因著脾氣性子不合還是那隔在中間的宗王族不得而知,畢竟紹布可是娜沁兒的親叔叔。
更許是因著這一層,當時情勢危急烏恩卜脫會派蘇赫往邊疆鎮守,可見藉的不光是蘇赫帶兵之力,更是公主牽制宗王族的力量;只是藉可藉,明面上卻不可用,賽罕那身陷囹圄的絕境,兄長們想到了劫法場也不曾提及要利用公主與駙馬的身分,可見不是他們不用,也許根本就用不得。
同為嫂嫂,季雅予知道賽罕與三嫂更近,她自然也隨著他與娜仁托婭更貼心,可娜沁兒卻經常是毫無遮攔的一句話正中點子,雖說偶爾也會讓人侷促,那話卻是留在了心坎兒裡。
從賽罕言語中未聽得他與四嫂的親疏,可從娜沁兒那裡聽來兩人似曾有過私交,說起賽罕,口中的話盡無遮攔,恨說,他這麼痛快想死,何必拖上阿日善那麼個東西,也不嫌臊得慌,大難脫險,落在公主口中竟是,逃得了這回逃不了下一回,是我,也定饒不了他。
一路往後院走,季雅予腦子裡都是兩個特別的女人和她們背後更特別的男人,想著成親後不知家要安在何處,中城的生活安逸富貴,親人們也近,只是這其中的關係卻是讓她一時半會兒理也理不清楚,這麼想著竟不由得想起那孔小窯來,彼時覺得清苦,此刻想來那清靜竟是最難得的。
這麼想著季雅予臉上的笑與紅暈慢慢冷去,總是這樣,不管是想什麼、做什麼,稍稍一絲念頭就會牽到他身上去,這便再也解不開,半個月前就聽說賽罕從地牢轉到了單帳中囚禁,這顯是大汗的格外開恩,更是兩方力量的彼此妥協,只是這恩典落在季雅予頭上依舊不夠,見不到他,她永遠都是一只靠了不岸的小船,惡風險浪是飄,浪靜風平也是飄。
餘輝落盡,燈籠映照著小院勾出門前廊下明亮的光暈,只是一眼瞧過去只見窗子上白慘慘的窗紙看不到燈光,拉嘎嘟噥了一句怎的還不知點燈?季雅予倒不經意,只道:「累了,先不掌燈,我歇一會兒。」
退去拉嘎,季雅予獨自走進房中,相比正院這間臥房略小卻是布局相當,套間外頭是日間用的桌椅、櫃子並暖榻,月亮雕花門裡頭才是繡床,房中果然未點燈,當地下的暖籠燒得熱烘烘,火光跳躍透過鏤空雕花的銅爐壁映出一屋子暖暖的光。
季雅予邊走近邊順手褪下了斗篷帽子,正是想彎腰烤烤手,下意識地看向光暈之外那暗處的影子,忽地覺得不對,人一激靈猛一抬頭。
月亮門裡的繡床上,高大的身軀斜靠在被褥上,皮靴長袍懶散散地點著地讓那張床顯得那麼的小,此刻他雙臂交叉在胸前正衝著她,依稀的火光映著那張英俊的臉龐,看不清眸中朝思暮想的顏色,只看到嘴角彎起的笑那麼壞、絲毫不掩飾那想一口吃了她的貪婪。
目光怔,季雅予的心怦怦地似是要撞出了胸膛,男人那張揚的味道穿過昏昏的黑暗毫無防備地將她籠住,氣不能勻,人一時竟是僵在當場。
「不認得啦。」
懶懶沙啞的語聲傳來,那生怕夢境被打散的屏持一刻就在她心中潰去,季雅予抬手一把扯下了斗篷。
見她一聲不吭竟是不管不顧地撲了過來,賽罕趕緊坐起身,彼時人已經衝到了身上,力道狠竟是將他撞得向後一仰,雙臂緊緊將她攬住。
一場死劫逃過,諸方事畢,他的心也落了地,陰暗的地牢裡一百多個日夜再無旁的牽掛,睜眼閉眼都是那嬌滴滴的模樣,敏感的耳中是她軟軟的氣息、嗤嗤的笑語,呵在耳中、存在心窩裡,一想就化,有時想她實在想得狠,他便輕輕吹了口哨憶她那首曲子,薄紗下曼妙的曲線便彷彿纏在他身上,一時更是難熬。
只是那苦卻是苦得有滋有味,他非但忍得,還十分享受,只此刻人在懷中,冷靜的心緒一刻就亂,身子裡那野獸般的慾望騰地燃了起來,再也把持不住,一翻身將人狠狠地壓在了身下。
摔躺在被褥上,實實在在的重量毫無收斂地壓在了身上,她的骨頭和肉都要碾碎了,身子裡的氣息似也被擠乾淨,快要窒息的眩暈讓她艱難地哼了一聲。
她的呻吟似一劑召喚的迷藥,朦朦薄光的黑暗中,他的唇尋過來蠻橫地堵住將那軟軟香甜的氣息貪婪地吞噬在口中,久不相親,彼此的熟悉與舒適都被瘋狂的渴望衝散,齒唇相磕、兩舌相繞,絞纏中是不當心的碰撞、是把持不住的啃咬,天地不見、彼此也不見,只有那抵死的糾纏,他瘋了,她也潰在一線。
他越壓越緊、舌越探越深,幾乎要將她吞吃了去,感覺不到癱軟的身體,只能感覺到他那強壯的力量,氣息薄,眩暈越是迷離,可她卻失了搏命的本能,雙臂繞在他的脖頸緊緊地抱著,讓那透不過氣的碾壓更深更重,讓那緊緊的相貼切切實實地碾透衣衫、碾進皮肉中。
絞麻了舌根,一汪羞澀的津水,不顧這溼溼的不堪,她只管抱他,掙扎的無力中是狂喜不已,這總讓她生死難辨的人才是她的男人,溺死的感覺裡悅若升天。
口中泛了血腥,身下的人氣息孱弱,他方在狂亂中尋得一絲理智,抬起頭,朦朦的火光中看那小臉煞白,大口大口喘著氣,他又傷著她了,支起肘將身子懸起虛攏了,輕輕抬手撫著那小頭巾、撫過光潔的額,唇不肯離了半刻,一寸一寸在那小臉上反反覆覆地啄著。
「賽罕、賽罕……六郎……」
「魚兒,還是氣不夠?」
她搖頭,緊緊環著他,「不是不是,抱我、抱我……」
「這不是抱著嗎。」
「不是、不是……」身上沒了他的重量,她的心好空,像突然醒了那相思的夢,又恨又怕,雙臂勒緊,雙腿也就了他留出的空隙抬起纏在他腰間。
曖昧的姿勢如此主動,賽罕只覺口舌發燥,「魚兒,妳……」話音未全,大手已是隔著綢褲尋了那玉腿,順著膝窩撫到柔軟的腰肢輕輕揉捏。
「賽罕……六郎……」任是她挺起身子、任是她手臂用力,卻再尋不到那碾壓的力量,明明還在他懷中兩個人卻似是已分離,季雅予心慌得厲害,「我、我找不著你……人呢……」
「在啊,魚兒。」
「不在、不在,賽罕!」
嬌柔柔的語聲突然發顫,竟是那麼委屈,賽罕聽得了異樣,抬手去觸她的手臂,「魚兒,怎的了?嗯?快讓我瞧瞧。」
面對了面,看不清那水潤的雙眸卻是看得到那嘟起的小嘴,不知是當真賭了氣還是被他啄咬得狠,嬌嫩的唇泛了紅腫,賽罕低頭,鼻尖輕輕地掃掃,嗅到那酸酸的委屈,原來她是太想他,他笑了,挑起那不滿的小下巴,牙齒輕輕咬住那領口的盤扣。
不見她的模樣,卻是感覺到那小臉上頓時化出的笑,賽罕的心不知為何竟是狠狠緊了一把,再顧不得與她逗耍,抬手去解那扣子,正是急切,感覺那小手覆了上來,當是她要矜持攔阻,卻原來只是握了他隨他去解,尋著他力道的蹤跡感受他迫不及待剝開她的衣襟。
暖暖的體香撲面而來,他只覺整個人都是一顫,輕輕咽了一口,身子把持不住就往下沉,一把扯開她的袍子埋進她懷中。
終是又感覺那沉沉的重壓,感覺到他把握不住自己的力量,她閉了眼睛,彷彿痴痴地睡去,魔怔了一般。
大手探進衣袍下,手太涼、身子太熱,所過之處激起微微的顫抖,順著那光滑觸摸鑽進他冰涼的掌心,彷彿要溶進血中,他抑制不住地吸著氣,摸到那特意為他而做的胸前一抹,手下用力抓捏,身子裡的慾望隨著那指縫中揉擠的嬌柔突然膨脹,一把將她撈起緊緊相貼,「想死我了……」
一句沉話在喉中他壓也壓不住,灌入她耳中又是那美妙的眩暈,氣息窒,小腹隨著他的動作越來越熱,那熟悉的感覺撐脹彷彿在怦怦地跳動,回去了,他們回去了北山,一切都會重來。
她睜開眼睛,看著頭頂帳子上那被火光擴大的黑影,一晃一晃,晃得她神智迷離,手輕輕揉進他髮中,身子早已是為他綻開,花心枯等為的就是這人間極致的蜜糖,如今隔在中間的只有他的棉袍,她抬起手去褪最後的障礙。
「魚兒不行……」他的喉啞,身子張揚,神智卻是不得不清醒,「我還不是自由身,外頭有人跟著呢,魚兒……」
她不言語,解開他的袍帶,摸進他懷中輕車熟路尋到暗扣。
「魚兒,不行,聽話,魚兒……」懷中的兩隻小手毫無羞澀地撫摸著,軟軟的小舌舔吻在他的脖頸那麼痴,周遭的一切都彷彿不在,他口中無謂地勸著,身體實在難耐,不得已大手就勢將她扣在頸間,「不行,啊?魚兒,等……」
話不待說完,脖頸上狠狠的一口,賽罕頓時倒吸涼氣,不是疼,是這力道真真嚇了他一跳,她的念想怎的這麼急、這麼狠?
身上的他沒了動作沒了話,漸漸冷下的頭腦才當真聽懂了他的話,季雅予慢慢鬆了口,正看到他微笑的臉,抬手輕輕捏捏她的腮,「丫頭,我真是把妳給養野了。」
本是逗她,她卻沒笑,蜷縮在懷中像是忽然滅去的小燭,不見了光亮火力只有裊裊餘煙,意興闌珊,賽罕索性自己敞開襖將人裹進懷中,一翻身躺倒讓她匍在身上,下巴輕輕蹭蹭那小頭巾,「不急,啊?」
季雅予蹙了蹙眉,沒吭聲。
軟綿綿趴在他身上,枕在他心口,咚咚的心跳砸進耳中,彷彿很多年前京城郊外遠遠傳來的鐘聲,夜那麼靜、那麼安逸,只有一聲一聲的節律催她安心入眠,他的味道帶著他的熱吸進鼻中,融進身子裡,一點一點地消磨她的精神。
眼簾慢慢沉重,月亮門外暖籠裡跳躍的火苗漸漸融成一大團橘色的光暈,裡裡外外好是暖和,只是將才那熱切的慾望已不見了蹤影,又感覺到癟癟的小腹,一整天說多了話的亢奮此刻只覺累,似這些時從來沒睡過,一身抽去筋骨般懶懶一團軟泥,任他的大手揉捏擺弄,睏極了。
她像一隻小貓兒搭在他身上,整個身子貼壓著,輕飄飄的分量、軟軟的肉兒,一團小棉花似的裹著他,暖得他一顆心端端化成了水。
地牢裡夜冷清,閉了眼他就想憶從前,卻是怎麼都記不得原先夜裡是如何睡的,是把她摟在胸前還是從身後環著?不覺便懊惱,痕跡如此淺淡可見都是虛攏著,怎的錯過那般好時候,不曾給她養下個習慣?往後便要如此這般睡在身上,所有的分量都給他才不會丟。
一層薄薄的小衣兒隔在中間,暖暖香香的肉貼不著只管磨得他心癢,曼妙起伏的曲線沉在身上,腰肢柔軟正貼著小腹,兩廂貼合,挺起的堅硬被她這麼包裹著,掙起了勁地膨脹,他毫無遮斂,自己所有的強壯都展示給她,很是愜意。
大手鑽進衣裳裡順著光滑的背摩挲,摸去腰肢下那突起的渾圓,用力抓握,隔了綢褲竟是把握不住,他挑了挑眉,張開手指任那飽滿撐脹在手中,只覺自己的火熱砰地跳了起來,這裡不怕傷了她,按捺不住的他咬了牙,狠狠揉搓。
「嗯……」她終是不滿地哼了一聲,兩隻小手依舊纏著他的腰不攔不阻,睏乏乏地拖了音兒曖昧地嬌賴。
賽罕嘴角挑了笑,「這些時養出肉兒來了啊?這分量添得可真是地方。」
他的聲音彷彿吃醉了酒,啞啞地膩在喉中好是下流,季雅予迷迷糊糊中還是白了他一眼,情話不會說,這些歪了道兒的話倒是張嘴就來,可她懶得開口,任他輕薄。
「養得真好……」手下不停,越捏越滿意,賽罕瞇了眼只管自顧自,「趕明兒得好好謝謝三嫂。」
「嗯。」這一句季雅予倒是應得誠心實意,自回到大營她就被庇護在娜仁托婭的關照下,堂堂太師夫人,裡裡外外那許多事,不知是怎樣有餘力來分給她,每日查醫問藥、精心照料,自己能這麼快地病癒實在是要歸功於這位嫂嫂。
「往後妳也要聽話,身子剛好些,冰天雪地的,怎的還跟著四嫂出去瘋?」賽罕說著擰了她一記。
「哪裡去瘋了?不過是……」季雅予正想辯解,忽地眨了眨眼睛。
她統共就跟娜沁兒出去過一回,那一日是蘇赫的生辰,娜沁兒去放鷹傳信,特意帶了季雅予不過是想讓她瞧瞧怎麼用信鷹,賽罕在囚禁之中是如何得知的?即便是偶或一見,娜仁托婭也不該會想著告她的狀啊,再想著此時的形狀這才覺得不對,季雅予歪起腦袋看著他,「不是還在囚?今兒怎的能放你出來走動?」
「不叫囚,叫禁。」賽罕笑著點點那疑惑的小鼻尖。
「禁?」
「另單設帳,每日有人跟著、看管,實則除卻不能沾染政事、不能離開大營,旁的也無甚不便。」
什麼?季雅予睜大了眼睛,「既是能隨處走動,出來這些時怎的從不見?」
「這當口,三哥這兒我哪能說來就來。」
「那今兒怎麼就來得?」
「今兒有事,一會兒就走。」
懷中沒了聲音,夜色越沉,一點的火光昏昏地照不透亮,看不清她的小鼻子小嘴是怎樣地噘著,可緊貼著的身子卻已是把氣鼓鼓的起伏一分不落全傳給了他,黑暗中,賽罕悄悄屏了笑。
他應的語聲好淡,理所當然,怪道將才不肯好好抱她、怪得將才尋不著他,原來自己這邊火炭兒一樣地盼他,人家竟是根本就不想她,季雅予這一刻一句話想了個來回,天就要塌了,他就是不通情意、就是血冷,原先在北山是因著沒人見吧,才會那般疼她,如今這一回來,哪裡還顧得她。
越想越氣、越傷心,忘了還被他親親地裹在懷裡,湧起的心潮把整個人都泡酸了,季雅予用力掙著就要起身,他大手一撈把那蠻橫的小腦袋重扣在胸前,一手又去捏那肉肉,「想我了吧,嗯?」
「誰想你。」季雅予一把打開他,「我過得好著呢。」
賽罕不再攔,放開雙手枕在了腦後,好整以暇地瞅著躺在他身上的人兒,「妳起吧,過了節我可是要走遠差,不定什麼時候回來了。」
本是要好好說些離了他的狠話氣氣他的,可誰知一聽他要走,人一愣,她轉而就沒了骨氣,彆扭了一小會兒嘟了嘴道:「那咱們的親事呢?」羞什麼,已然夫妻了一年,還羞他做什麼,「不是說出來就成親嗎?」
「誰說的?」
「太師夫人說的。」
「這不還沒出來嗎?我每日帳子裡都有人看著,咱倆如何住得。」
伸手攬了她的肩,賽罕話裡話外只管逗著閨房趣,歪頭瞅瞅,她真是惱得狠了,竟還是捨不得離了他,這落寞的小模樣真真讓他心疼得緊,一把攬倒扣在身上,手臂狠狠地用力,整個將人鎖在懷裡。
早聽三嫂說她總在打聽他、盼著他,一封又一封的信傳到陰暗的地下陪著他,清秀的字跡上聽得到那甜甜可人的聲音,他每日讀、每日看,卻是一個字都回不出。
一年前為著自己一時興起的私心強帶了她走,那個時候只一心想著要霸了她,何曾仔細想過有多長久,冰天雪地、杳無人煙,若非她每日暖在懷中,逗他說話、給他寬心,賽罕不知道自己可當真能受得那彷彿許多年前漫漫沙漠般走不出去的荒蕪。
除了阿莉婭,從沒有人知道那片沙漠在他心裡埋下了什麼,賽罕也當這一輩子他都要像狼一樣圍群而居、圍群而動,用撕咬征服獵物和土地才能往前走。
卻沒有想到這麼一條軟綿綿的小魚兒,驚驚乍乍,要他護、要他疼,每天都要洗得香噴噴地鑽被子裡禍害他,還要為了一兩句酸詩跟他賭氣,吃什麼都是美味,粗布輕紗,萬種風情,月下給他跳舞、炕上壓他的氣勢,人間極致的溫存讓心底那發黴的陰影徹底晒在了日頭下。
原來從這片荒蕪中站起來竟不再是與野獸搏命地活著,是與她的日子,回味無盡的日子。
她傷了,他心如刀絞,已然離不了她,卻又不知道該怎麼疼她、拴住她,牢裡這些日子靜心地想,這天長地久究竟該怎麼起頭?終是有了主意。
親筆書信傳去各兄長處,白節這一天要他們齊聚中城為他迎娶他的妻,六封書信飛鷹傳送,其中有一個特別之請傳給大嫂烏蘭。
那一次在沙漠中,烈日曝晒之下耗盡了他的精力,一頭栽倒再無神智,誰知夜裡醒來,發現自己竟是沒有被滾燙的沙子灼傷,手裡還莫名地抓起一小塊石頭,月光下,指頭肚大的小石頭涼涼地發著幽藍的光,他揣在懷裡,又揹起阿爸。
阿莉婭說這是罕見的藍晶石,是上天賜給凡間的靈石,保佑他災病不沾身、一生順暢,彼時他不能聽,眼中血紅瀰漫,一路往回走把那顆石頭送到了額吉的床頭,額吉微笑著說,這寶石正是你眼睛的顏色,往後送給能留住你眼睛的人,他無話,悄悄塞在了額吉的枕下。
額吉之前把它留給了大嫂烏蘭,說替六兒看著,等著他來要,原當這一輩子都不想再看到那塊石頭,可地牢中他卻心心念念、終是知道了那石頭的歸處,他要親手做個懸墜兒,摘下小魚兒的頭巾,掛在她眉心。
如今的情勢,成親的排場講不得,他卻在書信中懇請各位兄長要安排她從四哥府上出嫁,他的小魚兒孤苦伶仃卻是堂堂大周的郡主,為了他,她什麼都不要了,今生今世連自己的姓氏都不能再提,「公主府」三個虛字只能算是他這無用的男人送給她的虛禮。
他知道她不在意,也知道她在意的是什麼,這一回生死之劫牽動了汗庭幾處暗中爭鬥,身為很多人眼中早「該死」的人,他此時自由與不自由都一樣,一年半載之內,絕不會再讓他碰到兵權。
若擱在從前不知要怎樣惱怒,如今他反倒覺得一身的輕,依三哥的意思是要把他留在身邊做幕僚,可他卻有自己的打算,這一年的時間要好好地養養他的小魚兒。
在往波斯去的路上有一處綠洲所在,那裡有個十分雅緻的名字琴煙島,起因是一片不知從何而來的湖水,本是一潭靜水,卻每到月圓時候湖面上便會蒸起裊裊輕煙,伴著潺潺的漣漪,那水聲彷彿輕輕弦音,落在他敏感的耳中天籟般美妙。
那裡沒有牧群,人們以耕種為生,牲畜皆出體力,田地與湖水,一旁就是金色的沙子,人間奇景常在沙漠蜃影中顯現,那是他在漫步邊際的沙漠唯一支撐的力量,他一直念想著要再尋過去看看,如今就帶著她去,清涼的湖水、清涼的月,想不出配上那輕紗嫋嫋的舞姿該是怎樣如仙如幻。
懷中靜了好半天,賽罕低頭看,火光裡那長長的睫毛撲扇撲扇的,她到底是睡不著了,手臂緊緊環著他的腰,一聲不吭,還在賭氣吧,他輕輕撫摸那小頭巾,不肯為她開解一分,想想幾日後帶著她和恩同啟程那歡蹦亂跳不肯安坐的情形,今日的小小煩惱又算得什麼。
「六嬸兒、六嬸兒,六叔!」
稚嫩的小聲兒一路歡快從院子外飛跑著傳來,季雅予頓時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往起爬,衣衫將將合攏,人還躺在他身上不及下來,小傢伙就衝了進來。
巴圖站在屋子當中,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床上,忽地咧開小嘴兒笑了,一副恍然大悟的小模樣,「六嬸兒,妳是疼六叔呢?」
「嗯?」季雅予只管理了衣袍磕磕絆絆往床下去,賽罕半分不肯幫忙,敞著懷只枕了手臂笑,季雅予狠狠白了一眼,不知羞的東西!憑他的耳力,小巴圖該是一出正院他就能聽得到的,竟是不管不顧,就這麼現給孩子看,真真是要羞死她了。
「我阿爸也這麼壓額吉,說不是欺負,是疼額吉呢。」小傢伙顛顛兒地跑過來,趴在賽罕身邊,抬頭望著季雅予,「六嬸兒,妳是疼六叔呢,是吧?」
賽罕被逗得哈哈大笑,翻身坐了起來,攬住季雅予低頭蹭到她耳邊,「六嬸兒,來,再疼六叔一個。」
「哎呀!」季雅予恨得一把拍開他站起身,又羞又惱,「都是公主混教了小孩子的,你也來取笑。」
「誰說的?四嫂啊,最爽快了。」賽罕說著,大手一把將小巴圖抓到了膝頭,「你說是不是啊?」爽快兩個字也不知道是什麼個意思,小傢伙只管小沙半雞似地點頭。
「好好兒的孩子都給你教壞了。」季雅予恨了一聲,拉了小巴圖下來就往外去,「走,咱們找三伯母吃飯去。」
「嗯!」巴圖一邊應著跟著,一邊嘰嘰喳喳,「六嬸兒,我額吉讓妳過去說話,我阿爸也回來了,還帶回了小弟弟。」
「什麼?」季雅予的心咯噔一下,不及應,身後人已是騰地起身一個箭步追了過來,「你阿爸回來了?在哪兒呢?」
「就在三伯房裡呢。」
賽罕抬腿就往外衝,季雅予一把拖住趕緊給他把衣袍紮好,領口尚不及整理,人已是大步出了房門。
夜涼起了風,迎面吹過來吹涼了滾燙的臉頰,吹透了那未及穿斗篷薄薄的襖,季雅予緊緊攥著小巴圖的手一步趕著一步,可她再急又如何趕得上前頭那父子連心的腳步。
一路走,心酸難耐,血脈相連,季景同曾是恥辱與驚嚇中支撐她活下來的唯一因由,只是孩子兩個月入她的懷,只養了幾日就不得不分離,這一別,再難得見,生與苦她都觸不到,最後一面是那次他以身作藥送了季景同來喚回她的神智,季雅予記得那個時候的小娃娃還不到周歲,大眼睛看著她早已陌路。
再一別,天各一方,從此想起季景同就更想爹娘、兄嫂,模糊的小身影成了刻在她心底卻總也搆不著的牽掛,而如今她這顆親親姑母的心竟是再也與他父子爭不得。
「恩和、恩和,兒子!」
將將出了小院低啞的聲音就掙出了胸口,賽罕不是在呼喊,是實在屏不住,敏感的耳中踏進那小小碎碎的腳步聲,同樣的耳力,他知道兒子已然尋聲奔來。
出了甬道就見雪地上圓球球一樣滾來個小人兒,賽罕大步奔了起來,小傢伙也跑,厚重的皮袍打著小皮靴,小腿兒緊著倒騰,眼看著來到跟前,賽罕單膝砸地張開了雙臂,那小圓球應著嘎崩的骨碎聲撲進懷中,父子緊緊相擁,「恩和!」
小傢伙從懷裡掙起小腦袋怔怔地看著賽罕,眨巴眨巴眼睛,哇的一聲哭了。
賽罕手臂攏抱著將小人兒捂在肩頭,像小時候哄他入睡般輕輕晃動,口中斥道:「巴勒莫家的男人,哭什麼!」
季雅予急急趕到,賽罕抱著恩和起身,一起攏在她身邊,小傢伙哭得無遮無攔,哇哇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季雅予伸手想去摸摸他,手還沒到近前,他立刻瞪圓了眼睛,那模樣小狼崽子一般,極是戒備。
「小胖子,這是你額吉,叫額吉。」一旁的小巴圖跳著腳地張望,他早從自己的額吉那裡弄清楚了這幾個人的關係,一副小哥哥的模樣調教著恩和。
恩和一副鼻涕邋蹋的小樣子,瞅了季雅予一會兒,囔囔著鼻子叫阿爸,扭頭死死摟著賽罕的脖頸再不肯回頭。
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季雅予訕訕的,賽罕不覺只指給她看恩和背後挎著的一張精緻小弓,「這定是四哥給他做的。」說著拍拍小屁股,「可跟著四伯學會了啊?」
季雅予笑了,先時知道賽罕養娃她心裡就彆扭,怕堂堂肅王之後要跟著這狼阿爸從小瘋在馬背上、滾在泥地裡,如今跟了神箭手的伯父,話還不俐落就扛了弓,此刻落在眼中倒是有趣。
「走,先去見四哥。」
「嗯。」
抱著小的,領著大的,四個人剛到正院門口,就見堂屋的臺階前忽地一亮,簾子打起,「老六!」
陌生的聲音好是爽朗,季雅予猜想這該就是老四蘇赫,自在烏恩卜脫面前失態之後,季雅予早早就告誡自己,六兄弟還剩一個,這一個有天藍色的眼睛模樣必是不同一般人,更自見了漂亮的小巴圖,方知道這天藍色竟彷彿透明一般忍不忍就能讓人看痴了去,遂叮囑自己見了蘇赫萬不能再失態,可眼看著大步下了臺階迎來的人,季雅予還是好愣了一刻。
看不清他眼中的顏色,卻這模樣、這身形與賽罕是如此相像,闊肩束腰、濃眉挺鼻,風塵僕僕而來,帶著邊疆領軍人逼人風采,一臉笑容曝出腮邊的酒窩淺淺相嵌,讓這張英俊的面容頓時生動親和起來,相比之下,自家男人那過於精緻的眉眼倒顯得有些陰冷刻薄了。
來到近前,蘇赫張開手臂用力拍在賽罕肩頭,兄弟二人夾著恩和,談笑問候將那一場死劫拋去無形,季雅予也趕緊上前施禮,屈下了膝卻張不開口,蘇赫是堂堂的駙馬、正經的宗王族,汗庭上、中城裡人稱赫王爺,而親近他兄弟的人又稱他為四將軍,如今輪到季雅予倒實在不知該叫什麼了。
「叫四哥。」賽罕一旁大聲道。
不知是否也沾染了自家媳婦兒的性情,不待季雅予開口,蘇赫笑著躬身虛扶只管接禮,「弟妹快起。」
「哎,老六,你這兒子可還認得你啊?」
清亮的聲音、揶揄的口氣,臺階上走下了一身雪白、娉婷嫋娜的公主,衝著恩和聳聳鼻,「養不熟的小狼崽子,四伯跟你阿爸多少像,一年都不肯開口叫一聲。」
小傢伙也不知聽懂了沒有,小手握著胸前的弓,繃著淚花花的小臉兒一副堅強不屈的模樣看著娜沁兒。
「哈哈……」
眾人逗笑,一起讓著往堂屋去,季雅予錯下一步,走在最後,不經意間正看見蘇赫拉了娜沁兒的手牽著她上臺階,季雅予頓時紅了臉頰,卻見那兩個無事人一般,十分隨意,一年的分離他們也是苦,奇怪的是如此親暱的動作看起來竟並非久別重逢情難自禁,舉手抬足間似是無心的流露、多年的習慣。
想起了娜仁托婭的那句話,從小跟著他、纏著他,如今想來,外人眼中只見其一,豈知他這些年也早已習慣了領著她、護著她,曾經季雅予最是傾心於那海誓山盟、綿綿無期的情意,如今心底暖融融,盼的、想的,最羡慕的卻是這親人般的依賴,紅顏終老去、年華不再,只這彷彿血脈相連的守護,縱是生死又如何相隔。
兄弟妯娌落坐在正廳,下人奉上熱熱的奶茶,娜沁兒從賽罕懷裡強抱走了恩和放到季雅予身邊的高几上,非要逗著他叫額吉;賽罕與蘇赫邊喝茶邊詢問著這一年烏德爾河和探馬軍的情形。
幾個人正說著話,娜仁托婭從外頭進來,季雅予趕緊起身,不待她行禮,娜仁托婭就抬手攔了,那面上像是有事,未多寒暄逕自走到了賽罕身邊,「老六,趁著今兒在幫嫂子個忙。」
賽罕聞言放下茶碗,「怎的了?」
「後院的雲奕身子不適好些時了,你給瞧瞧去。」
賽罕蹙了蹙眉,「找大夫瞧就是了,我如何去得。」
「嘖。」娜仁托婭嗔了一聲,「要是旁的大夫能治還勞動得了你?你瞅瞅這方子,我怕傷著了。」
賽罕接過看了看又還了回去,「都是女人養身子的,傷不著。」
「怎的傷不著?是藥三分毒。」
聽娜仁托婭語氣當真重,賽罕方又問道:「她是怎的不適?」
「不想動、吐酸水,又懶怠吃東西,有些時候兒了,她這身子一向單薄,脈不穩,我想著別是有孕了沒把出來?」
「什麼?」
噗!賽罕這邊驚乍的語音未落,蘇赫已是一口茶水噴在了地上,抬手抹了一把,脫口恨道:「真是活見了鬼了。」
「哈哈……」看蘇赫的樣子,賽罕大笑,娜仁托婭頓時皺了眉。
「這是怎的了?」於這兄弟倆的不尊重,娜仁托婭動了嫂子的氣,「沒大沒小,看我告訴你三哥去。」
賽罕笑得受不得,擺手道:「去去去,趕緊去。」
娜仁托婭狠狠白了賽罕一眼,衝蘇赫道:「老四,他個沒規矩的東西,你也跟著犯渾。」
「三嫂,妳……」看著娜仁托婭,蘇赫搖搖頭,哭笑不得,「妳可真行。」
這一齣季雅予在一旁看得又是糊塗又是驚,娜沁兒抿嘴兒笑,悄悄咬了她的耳朵,「後院兒都還是大姑娘呢,怎麼有孕?可不是活見了鬼了?」
季雅予瞪大了眼睛,什麼?後院的女人都還是大姑娘?這、這……
娜仁托婭也瞧出了異樣,正是急著要問,耳聽得下人來報,「稟夫人,大將軍大夫人、二將軍二夫人、五將軍、大姑娘並幾位小主兒已經進了南門了。」
娜仁托婭立刻綻了笑,「哎喲,可是都到齊了,吩咐下去,大開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