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扣人心弦的宮廷重生大作,網友感動推薦!
緣盡,情未了,人氣作家「風淺」深情鉅獻。
絕地重生,步步為營,情債如何償?
六年前她痴戀著他,卻被他含笑送下了地獄;
六年後她歸來,卻是換了一副皮囊,換了副心腸,無人相識。
今非昔比,情意不再,這個賭命的遊戲,卻不知何時成了賭愛。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這幾天陽光很好,寧錦很是犯睏,身子骨止不住地發懶,就算是床邊櫃上的酸梅泛著的沁香,也止不住打架的眼皮;這幾日她一直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怎麼的,那天下午她忽然清醒過來,縮在床頭發起了呆,床邊是幾張椅子,那軟布條綁著,像是嬰兒的搖籃一般,把她圈在裡面。
「王妃,您醒了。」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穿著侍衛衣裳,面貌醜陋、彎腰駝背的男人,是整個王府裡面她唯一的僕從;他輕手輕腳地到了床邊,把床邊幾張笨重的椅子搬了開來,解開綁在上面的軟布條。
「王妃,今日是十五。」
十五……寧錦禁不住往床邊縮了縮,打了個寒顫,又是十五、又要毒發了,她捏緊了拳頭顫抖,「這、這次是不是會比上次不疼點兒?」
醜僕不說話,只是輕輕在床邊跪了下去,盯著她的眼輕道:「王妃,今日陽光正好,屬下帶您出去曬曬太陽可好?」
寧錦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咧嘴笑了笑道:「懶,睏。」
醜僕說:「曬了太陽,三月芳菲發作起來會好點兒。」
「好。」外頭是個廢棄的院子,院子裡有棵梧桐,落了一地的金葉,這是個破敗的小院子,院子外面卻是雕欄畫柱、富貴非凡,偌大的府邸被幾個花園分割成幾個大塊,不同的景致,一樣的精巧卓絕、美不勝收,只有這個小院子是那麼的突兀與凌亂,這清雅苑是沒有丫鬟打掃的,即使想打掃也不能拿衰敗的圍牆和屋子怎麼辦;況且,壓根就沒有人會來收拾這院子,且不說她這王妃是個掛名的下堂妻,她還是個腿不能行的殘廢,一個病入膏肓的人,永遠沒有機會再飛上那枝頭變回鳳凰,這樣的主子,會死心塌地跟的,恐怕就只有這個忠心不貳的醜僕。
院子裡的梧桐樹下放著一張小榻,寧錦被安置到了上面,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她瞇起眼睛看太陽,喉嚨底有些犯噁,隨手拿了放在口袋裡的酸梅塞到嘴裡,摸了摸還未隆起的肚腩,微微勾了勾嘴角,那裡面是個孩子,那麼的小、那麼的悄無聲息。
「三月芳菲是每月十五的正午發作對不對?」
「是。」
她瞇起眼看著天輕道:「太陽快到天中了,他的解藥……是不是又忘了?」上個月他就因為郡主來訪給忘了,結果害她吐了好幾口血,差點殃及了孩子。
醜僕久久沒有答話,寧錦懶得睜眼,只是微微皺了眉頭,摸索著去拽醜僕的衣袖,卻摸著一片冰涼,他向來是穿粗布衣服的,不是他……
「不會忘。」一個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像是春天的柳芽一樣淡而清澈。
寧錦卻渾身僵硬!她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一襲青色,那人穿的是靛青的錦衣,黑髮如墨,臉上帶著一抹溫婉的笑,澄亮的眼眸中露出一絲絲閒然的笑意;老天爺造人向來不可捉摸,有些人天生就透著一股舒適勁兒,明明長得極其好看,卻能讓人忘了他的容貌,只記得他的神韻,而這個人大約就是那種能讓人輕而易舉地卸下防備的溫婉;可是就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寧錦卻渾身都涼透了,就像是在寒冷徹骨的冬天掉進冰窟裡一樣。
那人又勾了一抹笑,柔聲道:「錦兒,大夫說妳這腿,廢了?」
寧錦的身子止不住地顫抖,使勁兒憋才給憋住了,「秦瑤中的毒不是我下的,你信我……」
他輕輕笑,「好。」
「你根本不信。」她扯出一抹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掩去已經微微突出來的小腹,這個孩子的爹爹不會高興他的存在的,就如同他三個月前把她丟棄在這個冷院裡,抱著秦瑤離開一樣;他貴為攝政王,她算什麼?被廢了王妃的頭銜,她不過是個下堂妻、罪臣女。
「信不信,都一樣的。」他微笑著握緊了她的手,把臉埋進了她的髮間,輕道:「錦兒,近來可好?」
「好……」吃好睡好,除了毒發和秦瑤時不時的恣意鬧事,其他都好。
他輕輕一笑,閉上眼湊近她,他的唇是濡濕的,在耳邊的氣息也帶了顫,微微停頓了片刻,溫潤的舌尖輕輕滑到了她的眼睫邊,輕觸。
她的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毒發的症狀,還是因為他溫溫涼涼的呼吸近在耳邊,她微微躲了躲,瞇眼看了眼頂上的太陽,幾乎是一瞬間,腦袋「轟」的一聲炸開了。
疼!深入骨髓的疼,胸口好像要被撕裂了一樣,很疼、很癢,像是心口上放了一隻螞蟻一般,她已經禁不住發抖了,眼裡的東西都變了顏色,慘紅慘紅。
「曄……」
他不急於動手,只輕道:「三月芳菲?」
她痛得睜不開眼,只依稀看見個影子,肚子也疼得厲害,一陣一陣地抽搐,如果不是強忍著,她幾乎要尖叫出來了,而那個人卻靜靜地坐在榻邊,淡淡地看著她,一點都沒有拿出解藥來的樣子,甚至嘴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他撩起她一縷髮絲嗅了嗅,輕道:「昨日寧相當眾頂撞陛下,冥頑不靈,已經收押。」
收押!寧錦已經看不清東西了,腦海裡只剩下他剛才那雲淡風輕的一句,冥頑不靈,已經收押……爹爹、爹爹他真的已經……「是你!你已經是攝政王了,我爹爹這個丞相已經沒實權了,你為什麼不放過他!」
她咬牙,掙扎著坐起身,眼睛卻看不見任何東西了,她這才記起來,三月芳菲晚期發作的確是會讓人變成瞎子的;半年前他和秦瑤聯手陷害她和爹爹,已經奪了她爹爹的實權;三個月前他懷疑她給秦瑤下毒,又讓她成了半死不活、不良於行的病秧子,他如今難道還想讓她當個瞎子不成!
「殺了我!」匆匆忙忙,她只抓住了他的衣袖,順著衣袖找到那雙冰涼的手,把它按到自己的脖子上;這雙手曾經為她畫過眉、為她提起過沾濕的裙襬,而現在,愛也好、恨也罷,她只希望這雙手能盡早結束這場惡夢!
那人輕輕地笑了,冰冷的手指劃過她的臉頰,他說:「錦兒,我怎麼捨得妳死?」一句話,讓寧錦徹徹底底安靜了下來,任憑胸口的絞痛把她折磨得面無血色,她埋頭揪著自己的衣襬,努力睜大已經完全看不見東西的眼,朝著記憶裡的那張臉扯出一抹笑,她說:「曄哥哥,我已經沒用了,真的。」
她摸索著找到那雙手,輕輕握住了,忍住喉嚨泛上來的腥甜,她指引著他的手到了自己的腿上,忍著痛笑,「曄哥哥,你看,腿廢了、眼瞎了、爹爹倒了……皇位、兵權、心愛的秦瑤,你要的已經全部都有了啊……」你要的都有了,你還想怎麼樣呢?
那手冰涼,被狠狠抽了回去,他的聲音發狠,「我不會讓妳死。」一句不輕不重的話帶了幾分怒氣,而後是極輕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果然還是忘了解藥。
寧錦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在榻上縮著身子,久了,意識越來越模糊,居然還稀裡糊塗作了個夢;夢見的是三年前初相遇的那個夏天,她打了個小包從相府翹家,才翻過高高的圍牆就摔得慘兮兮,淚汪汪抬起頭,看到的就是一身雲錦的他,他拿著一柄摺扇,語笑嫣然,他說,錦兒,妳怎麼就連翹家都這麼不雅?也就是這聲「錦兒」,害了她三年相思、斷了她一生幸福。
而後是一片昏暗,寧錦不知道,原來三月芳菲發作起來不僅僅會讓人眼盲,到後來還會讓人渾身冰冷,冷到連發抖的力氣都沒有,她出不了聲、睜不開眼、聽不到任何聲響,只有腦海裡反反覆覆迴盪著的那一句,宛若春風剪過嫩柳的話。
不雅?呵,當年跌得灰頭土臉是不雅,那今日暴斃樹下呢?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感到有一抹冰涼的東西滑入她的口中,順著喉嚨往下流淌的時候,她又漸漸感受到午後陽光的溫度,聽到落葉的沙沙聲;她動動手指,有些吃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首先映入她眼簾的是陽光下一個曼妙的身影。
那個人穿著一身金色的綢錦,頭上戴著明晃晃的髮飾,臉若桃花、笑比芙蓉,她正看著躺在床榻上的她,手裡拿著個青色的瓷瓶,嘴角帶著一抹嬌俏的笑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妳醒了?」
是秦瑤!寧錦微微皺了眉頭,揪緊身下的衣服,這個女人三個月前還病得奄奄一息,請來的宮中御醫說是被人下了毒,那時候她臉色蒼白,躺在墨雲曄的懷裡像是隨時會死去一樣,只是隔了短短的三個月,她居然已經又光彩照人了,虧墨雲曄當時還氣急敗壞地在她身上下了同樣的毒,只為了讓她交出解藥;可是,毒本來就不是她下的,她哪裡來的解藥呢?
她撐起身子問她:「妳想幹什麼?」
秦瑤輕輕地笑,眼底流光溢彩,她說:「剛剛給妳喝的是這個月的解藥,王爺捎我來送下個月的解藥。」
「多謝。」
秦瑤的眼裡劃過一絲譏誚,手一揚,那瓷瓶就從她的指縫裡面跌落下去,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依稀可見那裡面還是濕潤一片的,似乎本來還盛著幾許藥汁,就這麼被灑落在地上,寧錦瞪大了眼,她卻笑道:「寧錦小姐,王爺命我把下個月的解藥一併給妳,下月他忙於籌備我們的大婚,無暇顧及妳,可惜……」
大婚!寧錦的臉有一瞬間的僵硬,馬上就舒展開了,只剩下眼角一抹苦澀漸漸暈染開來,他是該大婚了,先建功立業,後娶妻生子,這本就是正確的路徑,而她這個建功立業前的夫人,本來就只是塊踏腳石吧!只是他有沒有想過,他的準夫人灑了的藥,不只斷送她的命,還包括他的骨肉呢?
秦瑤轉過身,輕輕繞過了床榻,笑道:「寧錦小姐,真是對不住。」
寧錦已經沒有力氣和她爭執,輕輕搖了搖頭道:「沒關係。」
「寧錦小姐果然是大家閨秀、知書達理。」
「多謝。」
「那秦瑤告辭。」她宛若勝利者一般,最後瞥了她一眼,眼角一抹亮光閃了閃,明明走遠了,卻又忽然回過頭,輕輕一笑道:「對了,我還未及感謝妳,若不是妳這試藥的,我身上的毒到最後還是得用我自己的解藥,那可就不像話了點!呵呵,秦瑤拜謝寧錦小姐大恩。」
一句話,讓寧錦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是呆呆看著秦瑤一步三搖曳地消失在冷院的盡頭,視野襯著午後的陽光昏黃一片,心在這一刻徹徹底底涼了,幾年的相思意碎成了粉末。
下毒的,是她秦瑤自己;解毒試藥的,卻是她寧錦,還真是完滿。
寧錦這王妃其實不算被廢,墨雲曄對外稱的是王妃久病在府上。
「王妃,您一定會好好的!」醜僕寧臣每每如是說。
彼時寧錦正努力地撕開床邊的軟布條,試著下地走路,一步、兩步、三步,她走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可離離開這個破敗的清雅院總是差那麼幾步距離;陽光正好,照得她有些暈眩,她眼裡看見的東西都帶了點光暈,身子骨又犯起了懶,最末的幾步走得有些踉蹌。
寧臣看不下去,趕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寧錦,言語間帶了幾絲踰規的責備,「王妃,您這是何苦,有什麼地方想去,屬下抱您去。」
她輕道:「還有十天就是他大婚。」
寧臣微微變了臉色,「王妃,您不要難過……」
寧錦笑了笑,搖了搖頭,小心翼翼地掙開寧臣的扶持,把心一橫,咬著牙一步步往前走;三月芳菲的毒就是這樣子,哪怕每月都喝解藥,它還是會讓人四肢漸漸殘廢,她已經中毒三個月了,走路當真是越來越困難,不過十幾丈,她還是有這耐心的。
「王妃,妳……」寧臣一個大男人,居然紅了眼。
寧錦如願以償地自己走到院子裡的梧桐樹下,瞇著眼睛懶洋洋曬起了太陽,今年冬天為她趕製冬衣的店家不知道哪裡出了意外,居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登門,她身上這衣服還是秋衣;她穿的衣料子比不過秦瑤一身綾羅綢緞,難得天氣好,太陽可不能浪費了。
◎ ◎ ◎
「我去找王爺……」寧臣握刀的手已經泛白。
寧錦看在眼裡,瞇著眼睛笑了笑,「寧臣,我不是在折騰自己。」她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抱著膝蓋坐了下來,看著她那個呆瓜侍從隱忍的模樣想笑,「他還有十天大婚,我畢竟還是王妃,他是定然要來請我的,我只是……不想被人抬著去宴場罷了。」墨雲曄與秦瑤,兩個都是有計謀的人,倒也相配,其實很多事情想通了很簡單。
「王妃,您如果不想去,屬下……」
「你啊,怎麼比我還委屈的樣子?」她忍不住調笑,看著寧臣木訥的模樣,眼底露出少有的俏皮光彩,配著咧嘴一笑,「寧臣,我以前也不是什麼乖巧的主兒,吃過一次虧,就不會吃第二次了。」
寧臣屏息看著她的笑眼,一時間忘了反應,她已經怏怏不快好久了……他都快忘了,她原本也是愛笑的,她笑起來像是初春柳芽剛冒出的那抹蔥翠,眼睛像是月牙兒;她也曾經滿肚子的鬼心思,鬧騰得整個相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寧;她生起氣來,眼睛裡的火苗會躍動,他還記得當初初相見時,她那清脆卻盛氣凌人的聲音,誰說他醜了?我寧錦的僕人誰許你們欺負了?
「王妃……」
寧錦把自己縮成了糯米糰子,喃喃著:「會過去的,馬上就可以離開這鬼地方了,馬上……」
「嗯,馬上。」看著她坦然的模樣,寧臣放下了心,淺淺笑著,看陽光一點一點跳躍到她彎翹的眼睫上,再到許久沒有光亮的眼裡,三年陰霾,彷彿在今天一個清晨被一掃而光了。
一月之期實在太短,墨雲曄大婚的日子終究是到了,他果然派人來接寧錦去當主婚人,為的是她可以接受「秦瑤妹妹」奉茶;也因為如此,平日裡冷清的清雅苑今天難得熱鬧,裡裡外外都是穿著喜慶衣服的僕從,把寧錦的小房間圍了個遍。
寧錦卻坐在梳妝台前瞇著眼睛享受最後一片陽光,她朝著來請她的人笑了笑,「我收拾打扮一下。」
來請她的是攝政王府的管家,他似乎對她的坦然悠哉頗為震驚,盯著她的笑臉滿眼的驚詫,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王妃請。」
寧錦皺著眉頭對著屋子裡梳妝台上五花八門的東西發起了愁,她素來不愛在臉上弄那些個脂粉腮紅,三年前她自己嫁人的時候,還曾經因為這個和媒婆爭執得面紅耳赤;想不到短短三年,居然輪到她自個兒對著這堆女兒家東西為難了,呆呆盯了半天,她終於還是下了手。
她還記得很久之前一次離家出走,她灰頭土臉地背了個包袱和墨雲曄一起闖蕩江湖,結果被爹爹的手下逮了個正著,那時候秦瑤還只是墨雲曄身邊一個平凡的婢女,打扮倒是花枝招展的,比她這個貨真價實的丞相千金體面得多;結果爹爹那幾個沒見過自家小姐的隨從,居然二話不說綁了秦瑤就走,把一副小夥子模樣的她給擱在了原地,那時候墨雲曄那透亮的桃花眼就瞇成了新月,他輕輕敲著她的腦袋說,錦兒,妳看,妳該哭還是該笑?
她那時候笑得直拍桌子,我寧錦就是這樣子,墨王爺可是討厭?
得錦兒如此,乃雲曄之幸!他說。
往昔就在眼前,寧錦對著梳妝台忽然笑起來,她那時候怎麼就沒想到呢?他根本就沒有回答過討不討厭啊!他用三年時光給了她當初的答案,她寧錦於他只是坐上攝政王位子的踏腳石而已。
「王妃,今天是十五。」寧臣的神色閃爍,似是不忍。
「我知道。」
「屬下去找王爺要解藥!」
「不用了。」寧錦微微露出一抹笑,「上個月,秦瑤拿來的是兩個月的解藥。」
寧臣鬆了口氣的時候,寧錦正努力為自己蒼白的臉添上點紅潤,她的臉上是笑盈盈的,眼裡卻是無波無瀾,像是個深不見底的沼潭,沒有半點情緒;她沒有說謊,秦瑤的確拿了兩個月的解藥過來,只是,她只灌了她當月的,下月的當著她的面倒掉了而已,她寧錦終究不是什麼溫婉女子,爹爹入獄、相府抄家,下毒、試藥、陷害,再深的情愛也會被消磨殆盡;今天是十五,是他們的婚期,卻也是她的死期,她便是暴斃在墨雲曄的婚宴又如何?
墨雲曄與秦瑤的婚宴排場大得驚人,往來的賓客無不是達官貴人,清雅院雖然破敗,不代表攝政王府節儉,外面的屋子好幾處都翻新了,窗戶上的朱木鐫刻著吉祥的紋路,一看就是巧奪天工,就連掛在樹梢的燈籠用的都是綢緞,門面裝飾細緻入微,奢華至極。
這是寧錦半年來第一次走出清雅院,雖然寧臣一直想攙扶,可她還是謝絕了,近一個月的練習終究是有點效果的,只要走得慢點,她還是可以自己前行,只是稍不留神就會踉蹌。
寧臣看不過去了,伸手想去攙扶,「王妃,還是屬下扶您吧。」
寧錦抬頭笑了笑,擺擺手推卻,還未開口,笑容就在她抬頭看到迎面走來那幾個人的一剎那僵滯,時隔一個月,終究還是見到了,該來的,果然躲不掉。
對面那人,是墨雲曄,他穿著一身朱錦的衣衫,從衣襬到領口都用金線繡著繁雜的花式,三千黑髮被一枚紫玉環束著,眼角眉梢盡是溫潤之色;見了她,他微微一笑,一派嫻雅道:「錦兒,近來可好?」
寧錦小心翼翼地站著,目光淡淡的,不喜不悲,她輕聲答他:「好。」
墨雲曄不動聲色,目光落在寧臣半揚未落的手上,眼裡的潤澤一閃,「錦兒,本王扶妳可好?」
「不用。」
「看來錦兒的身體已經無恙?治病的藥喝了嗎?」他的語氣溫婉柔和,一如當年,他總是這樣,連餵毒藥時都可以像是和煦的關懷。
「快午時了。」寧錦抬頭望了望天,閉上眼,「吉時快到了。」
墨雲曄低眉淺笑,「那就請錦兒主婚吧。」
「好。」攝政王納妾,主婚的居然是攝政王妃,古往今來,誰開過這先例?寧臣的呼吸驟然加重,手裡的劍幾乎要出鞘,卻被寧錦一個淡然的眼神給震懾下了怒火,只呆呆看著他的小姐不慍不惱的神情,他第一次拿捏不準,夫君要她親自替自己主婚,小姐現在到底是何等的心思,才能沒有一絲異樣呢?
也只有寧錦自己知道,此時此刻她是在等死,浮生夢一場,世人沒幾個不貪生怕死的,但沒想到真到了生命盡頭的時候,剩下的卻只有空乏與疲憊,墨雲曄,寧錦比不得你無情冷血、笑眼利刃,寧錦……認輸。
說來也是天意,相士占卜出的吉時正好是她三月芳菲毒發的時辰,一凶一吉、一死一生。
寧錦終於還是沒能主成婚,主婚的是突然來到的當今聖上,寧錦這個正堂王妃坐在堂側之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堂中一對紅豔豔的新人,墨雲曄溫潤俊朗,秦瑤柔美婉約,儼然是一對璧人;三跪三叩,白首之約,她淡漠地看著,悄悄伸手摸了摸還不明顯的肚子,今日她在劫難逃,唯一慶幸的是這孩子還只是幾抹血脈,尚不成人形……
秦瑤捧著一杯熱茶款款而來,嫣然笑道:「姐姐,請喝茶。」
幾乎是同時,寧錦的腦海裡響徹了第一聲轟鳴,所有的聲音都放大了許多,那是……毒發的徵兆。
秦瑤上前一步輕聲道:「姐姐可是身體不適?」語氣之無辜,彷彿月前當著她的面倒掉解藥的不是她一般。
寧錦渾身僵硬地就著茶杯抿了一口,勉強扯出一抹笑道:「無礙,多謝關心。」
「姐姐,小瑤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後得仰仗姐姐多多提點了。」
「好。」午後,終究還是到了,寧錦本想站起身,卻忽然渾身癱軟又跌回了椅子上。
「王妃!」寧臣的聲音帶了驚慌與失措。
她抬頭笑笑,卻無意中撞上了墨雲曄的目光,他不遠不近地站在堂上,紅豔豔的喜服襯得他神采奕奕,只是他那一雙永遠水玉一樣的眼卻始終隔著朦朧一層;他也在看她,目光中帶著淡淡的探究,還有一絲複雜不明的情緒,那是他鮮少有的略顯失態的眼神,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讓他疑惑了,堂堂攝政王墨雲曄在這一刻看起來居然有些慌亂。
「墨王爺,今日你大婚,寧錦想問你討個東西可好?」
墨雲曄眼眸閃了閃,最終還是上前了幾步靠近她,「妳想要什麼?」
「休書。」寧錦努力睜大眼,三月芳菲的毒性已經開始發作了,身子好像是大雪紛飛的日子裡,從冰窟爬起來一樣,她的視野已經不是很清晰,只能看見他隱隱約約的輪廓。
「妳……說什麼?」墨雲曄似乎是沒聽清。
「休……書。」寧錦的口齒已經不清,她努力咬字,「墨王爺,求……您休了罪臣女。」
喧鬧的宴場霎時安靜了下來,人人都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看著事情的發展,人人都知道攝政王墨雲曄是前丞相的乘龍快婿,然而丞相是當今聖上的心腹大臣,千方百計阻攔墨雲曄攝政,而就在前不久,寧相敗在了墨雲曄手裡,被一頂「勾結叛亂」的帽子蓋到了牢裡,生死不明,估計是生還希望不大了。
寧錦也在等答案,此時此刻,她的眼睛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卻還是可以聽見聲響,喉嚨裡翻湧的腥甜被她強行嚥了下去,早上才剛剛穿上的新冬衣已經快被強忍著痛楚的她的指甲摳破了。
「王妃!」寧臣眼裡起了血絲,他恍若初醒,滿眼戾氣地瞪向堂上站著不動的墨雲曄,繼而是他身後的秦瑤。
秦瑤被他瞪得心慌,悄悄往後退了一些,抓住了墨雲曄的衣袖,墨雲曄卻不知被什麼恍了神,儼然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他的目光倒是落在寧臣身上,眼底閃過幾縷陰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淡然開口:「錦兒,妳既然知道自己是罪臣女,就該知道妳沒有選擇自由的權利,妳可以繼續待在清雅院當妳的王妃,或者……」他眼波一轉,勾起一抹笑,「或者,妳可以選擇讓我把妳賞給寧臣。」
寧臣,整個王府裡面最醜、最沒權、沒勢、沒出息的奴僕,他就是因為惹人嫌棄,才會被派到清雅院來侍候她;他給了她這兩個選擇,是想證明什麼?寧錦笑了,如初陽乍開,晨風清雨,她摸索著找到了寧臣的衣襬,摸了摸確定是經常抱著她出去曬太陽的那個溫柔醜僕的,瞇著眼抬頭。
「你……說話算話,我……跟寧臣。」
「王妃……」寧臣的手抖了抖。
「好,既然這是妳的選擇,本王成全妳!」墨雲曄的聲音冷得徹骨,就這樣靜靜地沉默了一會兒,他的聲音卻忽然帶了絲慌張,「妳……到底怎麼了?」
寧錦痛得渾身都發抖了,眼睛卻乾澀得厲害,居然一點眼淚都沒有,她張了張嘴,喉嚨底的腥甜還是沒能忍住,隨著止不住的咳嗽,一道灑在新製的冬衣上,估計時候也差不多了,她揪緊了手裡的麻布衣袖,咬牙張口:「寧臣……多謝……」謝謝你的悉心照顧、謝謝你的默默關心,這樣一個沉默細心的人,怎麼可能是外人眼裡的廢物呢?他也許只是……有苦衷。
死,其實是一個不斷往下墜的過程,寧錦在這一路聽到了不少聲音,有叫大夫的、有叫小姐的、有叫王妃的,還有一個慌亂的聲音……
錦兒!然而無論是哪個聲音,她都答覆不了了,她已經……徹底地下墜,都說浮生夢一場,酸甜苦辣都該嚐一遍,就這樣結束了吧,所有的恩怨是非,由不得她不肯忘,縱然記著又如何?老天爺只給了她區區二十一載生命,有些事情,容不得她不想放手……
◎ ◎ ◎
初春下了場大雪,青雲的皇宮裡一片素白,閒怡宮的雪是未曾打掃過的,清晨的霧靄還沒有散去,一陣孩童的嬉鬧聲打破了那兒的寧靜,閒怡宮的外院裡面,幾個身著錦緞綢衫的孩童圍成一個圈,把一個瘦小的身影圍在了中間。
最為年長的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他手裡拿著條皮鞭,稚嫩的臉上表情盛氣凌人,他的眼裡滿是頑劣,皮鞭在他手裡繞了個圈,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打著。
被圍著的是個灰頭土臉的女孩,衣服倒是上好的綢緞,只是這會兒已經髒亂得不成樣子,她被圍在外院的角落裡瑟瑟發抖,髒兮兮的臉上卻只是露出疑惑的表情,彷彿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現在的處境;牆上有青苔,被她的脊背蹭下來好些,有些已經掉進了她的領口,她卻毫無知覺,只是睜著眼睛看著那幾個圍著她的孩子,一點一點用胳膊把自己的膝蓋抱緊了。
帶頭的男孩笑得很得意,他揚眉道:「喂,傻子,妳的臉髒了。」
女孩不動,只是睜著茫茫然的眼睛,看著男孩從地上揉出了一個雪球,又把雪球遞到自己面前,她沒有伸手,只是木然地把目光移到男孩的臉上,看著他嘴角那絲抑制不住的恥笑,她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咧開嘴露出幾分笑容。
男孩笑得越發得意,又在雪球上抹了點沾土的青苔,蹲下身把雪球又往女孩遞了過去,「傻妞青畫,洗洗臉吧。」
女孩的眼裡依舊是懵懂一片,她遲緩地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雪,又看了眼男孩手裡的青苔混雪球,猶猶豫豫地伸出手去觸碰那個雪球,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捧在手裡看著,她的眼睛像是隔了一層霧,明明臉蛋生得玲瓏精巧,卻從頭到腳透著一股木訥的氣息。
男孩的眼裡有些不耐煩了,小跟班們摩拳擦掌打算自個兒動手替她洗臉,卻被男孩攔下了,他又從地上揉了個雪球交到那個叫青畫的女孩手裡,眼裡的頑劣又濃了幾分,那一身銀白的貂皮棉襖襯著雪色,明晃晃地刺人眼。
「傻青畫,這個可以吃哦,如果妳捨不得洗臉,就吃了吧。」
女孩咧開嘴傻笑,喃喃:「可以吃?」
男孩頓時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是啊是啊,傻青畫,吃吧,妳看這個可不就是昨晚父皇賞妳的糯米水晶糕?」提起水晶糕,女孩的眼睛終於亮了一點點,憨憨地抬起頭對著男孩直笑,她本來是一手抓著一個雪球,這會兒卻直愣愣地把兩個雪球揉成一個,而後仔仔細細盯著雪球看,隨時就會張口咬下去的樣子。
「小姐!」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方才的靜默,緊接著是沙沙的踏雪聲,一個穿著鵝黃色衣服的宮女急急忙忙地划過過膝的雪,努力向孩子們在的地方邁進,她的神色焦急,額頭已經出了汗。
一個小跟班匆匆扯了扯帶頭男孩的袖子,急急開口:「六哥,如果她告訴父皇,我們又要被罰了,快走!」
「走!」帶頭男孩一聲令下,孩子們眨眼間都跑得無影無蹤了,而剛才出聲的那個宮女卻還在十幾丈的地方,一步一步謹慎地穿過厚厚的雪,自然也沒有人看到那個叫青畫的小女孩,在男孩們轉身離去時低下頭的眼神,她原本那雙木訥痴呆的眼睛裡,突然閃現了一絲光亮,是之前未有的色澤,比雪色更清亮的神采。
「青畫小姐,妳沒事吧?」宮女總算是到了青畫跟前,哆哆嗦嗦把她扶了起來,替她撣去身上沾到的泥渣草屑,撣著撣著,她的兩個眼睛慢慢紅了,姣好的妝容立刻糊了。
早在她走近的一剎那,青畫已經恢復成呆滯的模樣,兩個眼睛又空洞無神起來,她懵懵懂懂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臉上的淚珠,咧著嘴笑。
宮女掏出手絹擦乾了眼淚,輕輕歎了口氣,把青畫小小的身子抱了起來,朝著宮門慢慢走,邊走邊歎息,「青畫小姐,妳怎麼就那麼……陛下昨晚單單賞了妳水晶糕,六皇子他們饞著呢,怎麼奴婢一轉身妳就又被欺負去了呢?以後可要乖乖待在宮裡,除了皇后和陛下,誰叫都不見,唉……」
青畫在宮女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傻呵呵地笑著。
宮女早就料到她的話壓根不會被理解,只是看著青畫天真的臉孔歎息,「晚上皇后設宴款待貴客,也算了小姐一份,奴婢一會兒給小姐妳上個妝,漂漂亮亮去見皇后。」
「青畫、漂亮……」
「是是是,青畫小姐最漂亮。」宮女好笑地搖搖頭,抱著她推開了宮門,閒怡宮裡白天熱鬧得很,許是這兒的主子青畫是個痴兒,所以宮女侍從們多多少少省了幾分擔驚受怕,多了幾分自在,宮裡上下尊卑也就模糊了些,到處是一幅打打鬧鬧、和樂融融的景象;聽說皇后設宴還請了自家的小主子,宮女們更是喜上眉梢,爭搶著給青畫上妝畫眉,一番折騰下來,居然也畫得像模像樣。
青畫向來是乖巧的,除了神情呆滯,她其實是個聽話的孩子,不像一般痴兒一樣大吵大鬧;約莫半個時辰的折騰後,抱青畫回宮的宮女滿意地看著自家小主子的眉目,手一揮,招呼著一干侍從去張羅赴宴要用的首飾與衣著去了,留下青畫獨自一人在房裡。
房門是關著的,房裡點著薰香,淡淡地瀰漫著一絲沁香,青畫還維持著方才的姿勢乖乖坐在梳妝台前,目不轉睛地盯著梳妝台上的雕花銅鏡,鏡子裡是個十歲上下的女孩的臉,五官極其精緻,神情卻是痴愣笨拙無比。
她的眼裡本來是灰濛濛一片,隨著外頭侍從們的嬉鬧聲越來越遠,那一片灰濛濛居然慢慢撤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清亮無比的眼。
「寧錦。」她輕輕張了張口吐出這個宛若禁忌一般的名字,眼裡的苦澀便一絲一絲如同潮水一樣翻湧上來,整張臉呈現出與年齡不符的堅韌。
「寧錦、寧錦……」她彷彿中邪一樣輕輕重複著相同的兩個字,小小的手觸碰到了銅鏡的邊緣,被那抹冰涼刺得縮了回去,幾乎是同時,苦澀的笑容在她臉上氾濫開來,彷彿剛才那一刻的堅韌是幻覺一樣,她再度伸出手輕輕觸碰鏡中孩童的臉,眼波流轉。
老天爺終究不是那麼容易看透的,祂也許是為了驗證自己的變化莫測,於是同她開了一個玩笑,她是青畫,一個十歲的痴呆孩童,可她也是寧錦,一個本該在半年之前就已經死了的朱墨國攝政王妃。
一年之前的寧錦的確已經暴斃在墨雲曄的婚宴,她還記得自己是三月芳菲毒發,痛苦萬分死去的,只是當滿身的疼痛突然間煙消雲散之後,她只覺得渾身輕飄飄的,說不出的舒爽,她好久沒嚐過無病無痛的滋味了……可她還來不及喘息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成了青雲宮裡的十歲痴童,青畫。
青雲是朱墨的鄰國,寧錦在不斷的探索中終於知道,這個叫青畫的痴兒,是青雲國為國捐軀的鎮遠將軍的獨女,家裡一門忠烈都死在戰場之上,青雲的皇帝就把她接到了宮裡,安排在後宮,賞了她一座妃嬪的宮殿撫養她長大;而後,不知道為什麼,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寧錦,一個早就應該消失在這個世界的魂魄。
死後重生,這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不用說是借了人家的身體,寧錦害怕過、彷徨過,到後來終於認命;也許,老天爺是可憐她一生短暫,想補償她一段新人生呢?寧錦早就死在半年前,現在剩下的是青畫。
就這樣,她活了下來,以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方式,浴火重生。
半盞茶的工夫,宮女們已經找好了赴宴的衣服首飾,又三三兩兩地回到青畫的房裡,圍著她細細打點,上妝畫眉、梳頭、戴髮飾、換衣服,不一會兒,鏡子裡的小女孩就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瓷娃娃。
「小姐,妳看,多漂亮!」青畫早就收斂了眼裡的清明,朝著那宮女憨笑,扯著袖子上的朱玉釦兒,眼神亂飄,「小姿……」
叫「小姿」的是剛才領頭的宮女,她正推開門要走,聽到寧錦點名,樂呵呵地又湊回了梳妝台邊,替她理了理鬢邊一絲凌亂的髮絲,柔聲道:「小姐,妳先乖乖待在房裡,時候到了小姿來叫妳好不好?」
「哦。」青畫點點頭,目送宮女們陸陸續續地離去,門關上的一瞬間,她輕輕勾了勾嘴角,皇宮之中最安全的永遠是最天真無害的人,這個十歲的孩童原本是個痴兒,她要想安安全全地在這兒延續性命,比起找些菩薩顯靈、痴兒開光之類的理由,還是裝傻來得輕巧,這一裝,時間已經過去半年。
閒怡宮前身是個皇帝寵妃住的地方,房間內外裝飾無不精美,外頭是一片銀裝素裹,襯得房間裡面比往常亮堂許多,屬於孩童青畫的瘦小影子清晰地印在地上,除此之外,分明還有一點點……不屬於這個房間的影子。
青畫的呼吸有幾分停滯,她坐在凳子上踟躕了許久,最終還是輕輕下了地,一步一步,慢慢地遠離那個照理是在她頭頂的東西;只要靜下心來感覺,就很容易發現屋子裡多了一股香味,像是上好檀木薰出的味道,又像是什麼草藥的藥香,那香味是往常沒有的,她靜靜思索著,到底是什麼東西才會帶著那種味道呢?這身體的主人是個十歲痴兒,能和什麼人有仇嗎?
「是桑花的味道。」很突兀地,房間裡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
青畫僵直了身子,果然有人在房間裡!在聽到那聲音的一瞬間,青畫飛快地在腦海裡找到了這個詞,雖然朱墨與青雲是鄰國,兩個國家的風土民情卻大不相同,她成了青畫的這半年,一直在偷偷看青雲的一些書籍,她記得曾經看到過這個花名,據說是劇毒,可入藥,稍不慎就會要人命;這麼說,現在那個人是來要她性命的?「青畫」不過是個孩子,難道是她家裡本來的仇家?
「我倒忘了,妳是個痴兒。」那個聲音帶了幾分笑意,他輕聲安慰著:「別怕,我只是路過找點兒東西,不會傷害妳。」
青畫低著頭,她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錦絲裙襬,卻已經把房間裡從桌椅板凳到雕欄畫屏,每個角落都已經回憶了一遍,整個房間裡沒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所以那個人才會上了房樑吧?房門不遠,如果用這個身體最快的速度跑出去,恐怕還是比不上那個人的動作,現在她能做的,只有努力不發抖,只是靜靜聽著頭頂的動靜。
那個人似乎是在觀察她,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寧錦不敢抬頭,只偷偷藉著地上雪光映出來的影子看那個身影,他在那兒一動不動,好像在等待著什麼,就在她以為不會再聽到聲音的時候,那個人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乖,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