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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折】復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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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愛爬樹的魚
出版日期:
2010/03/30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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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6年的倫敦,在那一夜朦朧的月光之下,他們相遇了,
為這場流轉了千年時光的癡纏拉啟了序幕……
據說,浮塵界的王名為睚毗,乃上古龍神第七子;
據說,他有著一頭水銀般流動光華的墨黑長髮,
有著一雙雅致絕倫的鳳眼,眼尾如同他的拒人於千裏之外,
矜持的上揚著,但左眼下那一點朱紅,
卻令原已蠱惑人心的姿容添了一抹絕豔,眼一眨,已是傾城;
據說,浮塵界有另一位消失千年的王,她有著銀髮赤眼,
尖牙利爪,能殺龍吞雲,引發大旱,乃為旱魃;
據說,浮塵界的雙王,是一對戀人……
阿寶,一名莫名成了殭屍的少女,遇上了漂泊異世的神秘男孩,
為了救他,兩人一同來到了妖界浮塵。
面對日復一日虛弱的他,兩人一天天變質的感情,
互相牽引的命運轉輪,似乎也一點一點地被啟動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故事發生在一九六六年,倫敦。

  那時候的她還是個十六歲的少女,人生中最大的煩惱就是……嗯,名字。她姓金,有個嗜財如命的阿爸,所以……所以可以想像他的命名水準。沒錯,她的全名就叫做……金元寶!

  因為這個名字,她整個童年都在同住唐人街的玩伴們的嘲笑聲中度過。在幾次強烈要求阿爸改名未果之後,她無比堅決的要求所有人都叫她「阿寶」,絕對禁止任何人叫她的名字,值得安慰的是,家裡不止她一個人有著悲慘的名字。

  她的阿弟叫金況,小妹叫金姍,金山、金礦、金元寶……阿爸,可以請你含蓄點嗎?很丟臉耶。

  現在是七月,她摸摸手中的玉鐲鬱悶的待在家裡。聽阿爸說她是在六月六日六點出生的,在基督文化裡,六六六這個數字很不祥。聖經中記載,有隻代表著魔鬼的野獸額頭上印有六六六的標記,而魔鬼追隨者的額頭或右手也將印有代表魔鬼的六六六作為記號……瞎扯!她和阿爸都嗤之以鼻,阿爸說如果在中國,六表示順,正所謂「六六大順」。

  但那時奶奶卻還是憂心忡忡的在她腕上套了這個玉鐲,據說是祖上傳下來的,驅邪避凶的能力很是了得。

  奶奶祖上在北方是有名的靈媒世家,爺爺是個軍閥,據說那時爺爺在大街上見到奶奶後驚為天人,當街把奶奶擄走做了他的姨太太。幾年後爺爺在軍閥混戰中被暗殺了,為了躲避正室的迫害,奶奶就帶著年幼的阿爸連夜搭船橫渡海外……

  小時候奶奶常對著她和阿弟描繪那個遙遠的東方國度,由於阿爸已經在這裡紮根,奶奶也只能留在倫敦思念著遙遠的故鄉。奶奶死後,她和阿弟悄悄收集著中國的資料相互約好了長大後一定要去看看中國,可惜後來,她再也沒有機會長大。

  ◎ ◎ ◎

  「阿姐,我們去玩吧、去玩吧,家裡好無聊。」金況趴在阿寶面前努力慫恿。

  阿寶搖搖頭,「現在是七月,還是等鬼月過了再出門。」

  「怕什麼、怕什麼?阿爸不是都出門了嗎?我們也出去嘛。」

  「那是因為他們是大人,現在都下午了,小孩子出門很容易被衝撞。」

  「怎麼跟奶奶一樣,那叫迷信,再說,我已經十三歲了哪裡是小孩子!」金況抬頭挺胸把小胸脯拍的「啪啪」響。

  「不行啦,等阿爸回來小心被他竹筍炒肉絲,到時候我可不幫你……」話雖如此,但阿寶心裡已經開始有些動搖。

  「去嘛、去嘛!」金況小心的察言觀色,見她有了點動搖跡象忙賣力地煽風點火,「去嘛去嘛,大不了……大不了被阿爸發現了罪名就都由我頂。」

  「這個……」她大幅度的動搖了。

  「不管了,我先出去了,我在外頭等妳!」金況一陣風似的打開門出去。

  「阿弟,等等我!」 阿寶忙也出了門跟著追了出去。

  他們一家住在唐人街的西面,唐人街範圍並不大,依次有三個高高的牌坊,一條大街,幾條橫街。這裡屬於粵派,街道和香港或廣州的小街沒什麼區別,人們講的也多是廣東話,餐館也多是粵菜館。

  姐弟倆穿過喧鬧的人潮,小心避開沿途店面的熟人,一路小跑的出了唐人街。

  「阿姐,我們今天去哪裡玩。」

  「去唐寧街附近逛逛?」她牽著阿弟的手走在繁華的大街上,唐人街不大但佔的卻是正宗黃金地段,離白金漢宮和唐寧街都不遠。

  「都玩了好幾次,膩味了。」

  「那不然你說呢?」

  「嘿嘿,看我的!」金況神秘一笑,早有預謀地拉著她的手在幾條巷子小道上繞來繞去,在她眼睛發花的時候他猛然停住,「你看!」一棵樹,確切的說是一棵蘋果樹,立在一個陌生的庭院裡。

  她看著阿弟獻寶的神情,猶豫道:「不好吧……」

  「沒關係,上次我來時都沒人發現,很安全,我們從側門偷溜進去,那沒什麼人看守。」他熟門熟路一臉垂涎的樣子讓她很想打爆他的頭。

  「做什麼餓死鬼投胎的樣子,這蘋果又不是什麼稀罕物。」阿爸又沒有餓著他。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自己辛苦弄到的勞動果實才是真正的美味啊。」

  最終她還是依了阿弟,乖乖到樹下替他把風,阿弟是家裡唯一的男丁,又是她的寶貝阿弟,她不依他誰依?

  姐弟倆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的貓了幾個鐘頭,在日頭快沉到西邊時她才硬拉著依依不捨的阿弟往回去的路上走。

  「走快點,已經黃昏了。阿爸快回來了。」

  「好嘛好嘛,阿姐,我們下次再來玩。」他意猶未盡的拉著阿姐的手央求。

  她摸摸阿弟的頭,「好呀,不過下次要早點出來。」早點出來就可以讓阿弟玩得更盡興了。

  「嗯!」他提著手中的戰利品興奮的揮舞。這次出門前他就預先準備好一個小布包,回家時將吃剩的蘋果往包裡一塞,到家後藏在房間裡還可以和阿姐再吃幾天。

  「小讒鬼。」她偏頭溫柔地看著阿弟蹦蹦跳跳的身影……

  事情……就在這一刻發生了變化。那布包突然毫無預警地裂開,伴隨揮舞的力道布包裡的蘋果全被揮出了人行道……

  「我的蘋果!」阿弟追著蘋果不自覺跑上了車道。

  毫無懸念的,此刻拐角突現一輛轎車往他的方向急馳而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她從不知道原本是運動白癡的自己竟能跑的那麼快,那麼快……

  重重地一聲悶響夾雜著長長的刺耳剎車聲,她被車頭高高地撞起,而後左半邊身子先著地,在觸地時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她只來得及看見司機驚惶的臉,耳邊聽見阿弟淒然的哭叫著:「阿姐……」耳朵漸漸地聽不見任何聲音,她靜靜地躺在地上,最後的視線定格在血紅的天空,那血色的黃昏紅得如此不祥……

  死去的奶奶曾對她說過,黃昏,是逢魔時刻。

  據說,時空交錯的瞬間即為逢魔時刻,屆時,世間萬物皆處於渾沌狀態,地獄中的妖魔亦會現身人間。當人在日落黃昏時看到血紅的天空,會被慾望控制,然後百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迎接同伴的新生。意識漸漸地消散,她心中在此刻迸發出強烈的執念,我不甘心……

  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 ◎ ◎

  餓,好餓啊……

  阿寶睜開眼睛,一股強烈的饑餓感促使她起身覓食,四周黑洞洞地,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家裡的床怎麼窄小了許多,伸出的手不意觸到頭頂發現竟然還是封頂的。她略略使力將頭頂的蓋子移開半坐起身,身上放置的金紙、銀紙、庫錢全掉落一地,空氣中全是濃郁得嗆人的香燭香灰味,她張了張嘴正要喚人,喉頭一緊,她「啊呸」一聲,吐出一個銀元?

  餓死了、餓死了,可此刻渾沌的腦袋也清楚地告訴她,再餓也不能拿銀元當飯吃。

  飯呢、飯呢……

  ◎ ◎ ◎

  阿珍嬸將在靈堂前哭倒幾次的金嫂和金叔攙到房裡休息,兩個小輩也被勸到弄堂裡吃完晚飯再守靈。大家作街坊作了幾十年,兩家的孩子都是大家從小看到大的。可憐喲,阿寶小小年紀就這麼去了,白髮人送黑髮人教她阿爸阿媽怎麼受得了。

  她站著靈堂前抹著淚不勝唏噓……眼角一閃,她忽然發現原本放在供桌上的飯菜竟然不見了!

  她心裡有些發毛,向前幾步之後發現原本緊蓋著的棺木也開了一半,她揪著衣服,難不成是……詐、詐屍了?棺材蓋突然動了動,而後一隻細瘦的小手從裡面伸了出來……

  「來……來、來人啊……」她抖動著嘴小聲叫道,棺材蓋再動了動,一顆頭從棺材裡探出……

  「來、來人啊!」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從來都是輕聲細語的阿珍嬸驀地爆發出高分貝的尖叫:「來人啊!詐屍啦,阿寶詐屍啦!」眾人立刻嘩啦啦以光速奔回靈堂前,金媽媽和金爸爸爸眼泛淚光地衝在最前端。

  「阿寶啊,妳還有什麼心願未了,跟阿爸說,阿爸一定做到!」阿寶摸摸鼻子,迷迷糊糊地還沒反應過來。她將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伸出來,那手上赫然捏著一隻被舔得乾乾淨淨的空碗……

  「阿爸,再來一碗。」

  ◎ ◎ ◎

  阿寶死而復生的消息長了腳一般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唐人街,周圍的街坊鄰居一整天絡繹不絕地到家裡拿她當稀有生物看。

  「金嫂啊,雖然阿寶現在看上去沒事,但還是到醫院去檢查一下比較好。」明明阿寶那時候剛抬回來時半邊身子都軟了,聽說裡面的骨頭全碎得差不多了,怎麼現在看她還是活蹦亂跳完全沒事?

  金爸爸金媽媽一反常態地堅持是祖上保佑,阿寶完全沒事根本就用不著去醫院。

  阿寶對此也沒什麼意見,反正她頭好壯壯身體好,能省一事是一事。

  熱心的街坊們左右勸說了半天,拿他們一家子這副死倔脾氣沒轍,只得留下幾片柚子葉、送去幾碗豬腳麵線給阿寶,讓她去去晦氣。

  阿寶用柚子葉洗完澡,再飽飽地吃了兩碗豬腳麵線,拍拍有些發漲的肚皮她回自己房間倒頭睡去了。

  「姐……阿姐、阿姐……」睡意朦朧中被阿弟吵醒,阿寶揉揉眼睛,眼前猛然出現阿弟那張哭得涕淚交錯的小臉,「阿弟,出什麼事啦,怎麼哭成這樣?」

  金況嚇了一跳,眼淚都給忘了收回去,「阿姐,妳怎麼突然出聲嚇死我啦。」

  她摸摸阿弟的頭,「不怕不怕,來,告訴阿姐是誰欺負你了?眼睛都哭得腫成這樣。」

  「這裡黑燈瞎火的,阿姐眼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啦?」阿爸說男人要流血不流淚。他抽噎幾聲,感到頗為丟臉竭力想壓下哭腔,可剛一止住淚眼前就浮現阿姐大睜著眼躺在血泊中的模樣,不由眼淚又嘩啦啦地流下來,「嗚嗚……阿姐、阿姐,我以為以後都再也見不到妳了,嗚……要不是我,阿姐也不會被車撞……嗚嗚,我以後再也不吃蘋果、再也不亂闖馬路了……」

  阿寶將哭得快回不過氣來的阿弟攬在懷中,「沒關係,阿姐不怪你……別哭、別哭。」

  「阿姐……嗚……以後我會保護阿姐,再也不會讓妳出事了……」

  「好好好,別哭了、別哭了,小心把阿爸阿媽吵醒。」

  「嗯……男子漢大丈夫,我不哭。」她緊了緊抱著阿弟的手,「對,就是這樣,我阿弟最堅強了。」

  「阿姐……」

  「嗯?」

  「阿姐,妳的身子好涼呀。」

  「這樣嗎……」

  ◎ ◎ ◎

  第二天清晨,阿寶依然是被強烈的饑餓感弄醒。奇怪,前一晚不是剛吃了兩大碗的豬腳麵線,怎麼這麼快又餓了?坐在餐桌前她對著大半盆的米飯狼吞虎嚥,阿弟和小妹都以驚異的眼光看她,阿爸憐惜的輕拍她的臉,「不要急,吃慢點。」她注意到阿爸和阿媽眼下都黑黑的,顯然昨晚一夜都沒睡好。

  「阿爸、阿媽,你們怎麼了?」

  他們搖搖頭,頻頻為她夾菜,「沒事沒事,阿寶想吃就多吃點,今天煮了很多哦。」阿寶乖巧的點頭,而後就甩開腮幫子埋頭猛吃。看到她豪邁的吃相阿弟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後別過頭不忍心再看阿姐的吃相。

  吃完飯後,她又被爸媽請回了房間乖乖休息去,她看著阿弟在屋外的背影也想跟出去玩玩,可阿媽阻止她,「不行,這幾天妳要好好休息,等過幾天再出去好不好?」

  她看著阿媽黑黑的眼圈,囁嚅幾下嘴還是乖乖的回去歇著了。在外頭玩耍的金況回頭見阿姐已經進房間休息了,忙轉身屁顛顛的帶上小妹跟著阿姐一道進屋。

  「阿姐,妳的臉好白哦。」五歲的小妹抱著菜刀歪頭看她。當年抓週時小妹就毫不猶豫的抓了把木刀模型,阿媽那時還十分憂心,若是男孩子喜愛刀具還好,可一個女娃子對刀具情有獨鍾就……

  阿寶摸摸臉,「會嗎?」

  金況擔心地看著她蒼白的臉,「是呀,都白得發青,阿姐妳氣色很不好,還是叫阿爸帶妳去醫院看看吧。」她皺著眉對著鏡子仔細端詳自己,奶奶年輕時是有名的美人,她理所當然地繼承了奶奶的美貌,尚有幾分青澀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美人胚子的雛形。可惜此刻鏡中的小臉透著病態的蒼白,或者該說是青白,她模模糊糊地覺得這張青白的臉上……彷彿,攏著層淡淡的死氣……

  驀地醒過神來,她在想什麼啊!她甩開這個恐怖的想法,打起精神和阿弟跟小妹說笑著將這個話題帶過去。

  ◎ ◎ ◎

  餓,好餓,好餓啊……說不清這是第幾次被餓醒,阿寶摸著肚子在床上翻滾了好幾圈後,還是無奈的自床上爬起,睜著眼睛努力等待天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彷彿她的肚子是個無底洞一般,不管吃了多少飯總是沒辦法讓她徹底饜足。即使再不知世事她也知道自己的情況十分反常,可最近阿爸阿媽總是十分疲憊,每天都黑青著眼圈眼泛血絲,她不敢告訴爸媽,只得夜夜失眠著壓抑著彷彿永不饜足的食慾。

  漫不經心地趴到小窗台前,她單手支著頭沐浴在銀白的月華下,竟覺得身子舒服了許多,一直饑餓難耐的肚子似乎也緩解了些許。

  阿寶半張半闔的眼隨意在窗外寂靜的街道上掃過。嘖,對街阿珍嬸家的母貓又跑出來啦……嗯,貴叔的狗又和隔壁家的母狗幽會,哎?那狗怎麼直縮頭舔肚子……嘖,是蝨子,好大隻的蝨子,比地上那窩正積極搬家的螞蟻大多了……

  呃!終於意識到自己正看著什麼,阿寶雙眼暴凸……對街離這足有幾十公尺,她竟能清楚地看見對街母狗身上的蝨子和地上搬家的螞蟻?難不成、難不成是她撞車時一個不留神就把自己給撞成千里眼了?她試著把目光往更遠的方向眺望,悚然一驚,她發現自己竟能看見唐人街牌坊的左下角那只微微顫動著翅膀的……蚊子?她其實……應該去申報參加奧運的吧?

  風中模糊地傳來幾聲似乎是貓咪叫春又近似嬰兒啼哭的微弱聲音,被勾起好奇心,她努力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終於,在唐人街範圍內都遍尋不到任何蹤跡後她摸摸腦袋確定了一個事實,她其實還是順風耳吧。

  悄悄打開房門從家裡偷溜出去,在月光下,阿寶完全順應了生物本能,微閉著眼專心地依憑著風中帶來的聲音走出了唐人街。

  近了,那聲音越來越近卻也越來越微弱,聽起來……似乎是嬰兒。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阿寶忙加快了腳步往那方向趕去,快點,再快點……

  只是心念流轉,她的腳下卻突然輕盈了起來。還沒待她反應過來,周圍的街景便飛快地從身邊掠過,在那微弱的聲音消失的那一刻一條小巷隨之出現在她眼前……

  猛然停下,阿寶剎車不及踉蹌幾步後,一頭栽進巷中的垃圾桶旁,待她困難的扶著額抬起頭後,她發現身旁竟四仰八叉地倒著個剛斷了氣息的嬰兒,小身體被胡亂地裹在一條破布裡,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

  她停了一下正猶豫著要不要就乾脆裝作沒看見打道回府時,那嬰兒突然睜開雙眼,大大的眼睛與她默默地對視幾秒,嬰兒張張小嘴清晰地吐出一句:「我靠!穿了!」

  ◎ ◎ ◎

  穿?據說這在未來是一種流行辭彙。那古怪的嬰兒……嗯,現在應該叫金酷,金酷說:「穿就是穿越,穿越時空知道嗎?」阿寶懵懵懂懂地胡亂點頭,她到現在都還很意外,一向貪財的阿爸竟然會這麼爽快的允許家裡多一張吃飯的嘴,不過阿媽一向喜歡小孩子,她點了頭阿寶倒可以理解就是。

  一家人圍著小嬰兒亂轉,原本阿爸是要給他取名叫「金庫」,可惜那時候小嬰兒歪頭往阿爸寫著名字的紅紙上一瞥之後,立刻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啕大哭,大家沒辦法,只得一個接一個的換到他滿意的名字為止。阿爸揉揉被哭聲淹了一早上的耳朵,喃喃自語著:「哎,真邪門了!這小傢伙難道還識字不成?」

  定下他的名字也就等於認同了他以後也是金家的一份子,待給寶寶取了名字後阿媽就把寶寶遞給她,「小金酷是妳抱回來的,以後他和妳一起睡。」她怔了一下,還是聽話的接過寶寶回自己房裡,突然想起今早抱著寶寶回來時,阿爸阿媽竟誰都沒提及她半夜出門的事,他們什麼時候對她這麼開明放縱了?

  這是個古怪的寶寶,阿寶摸摸頭,看著小嬰兒一臉紅暈幸福地倒在秀阿姐因為哺乳期格外碩大的胸部前,她將寶寶撿回來的那夜,寶寶曾含含糊糊地告訴她,他來自未來。

  未來嗎?阿寶抓抓頭髮,雖然還懵懵懂懂,但她本能的知道不能讓大人們發現寶寶的不同,他是她撿回來的,她想保住他。

  小妹伸出食指戳戳寶寶紅咚咚的臉,「阿姐,小弟的臉好紅啊。」她抓下小妹的手,只看見寶寶撇過頭避開小妹蹭蹭秀阿姐的大胸脯,小臉朝天,翻了個大白眼。

  「不要欺負阿弟喲。」秀阿姐拍拍小妹的頭解開衣襟準備餵奶,阿寶忙抓著一旁的阿弟害羞的背過身不敢多看。秀阿姐是阿媽為寶寶請的奶媽,除了秀阿姐,還有另外一個阿姐也是寶寶的奶媽,想起寶寶和兩個阿姐大大的胸脯,阿寶的腦袋忽然浮起「餵飽飽,養肥了再吃」的念頭……

  「啊!」身後突然傳來秀阿姐的驚呼聲,她忙回頭看去,只見寶寶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鼻血長流……

  「怎麼辦?怎麼辦?寶寶是不是出事了?」才剛剛開始餵奶嬰兒就莫名噴鼻血,秀阿姐在一旁六神無主的驚叫。

  阿寶把小金酷抱到床上擦擦他奔流的鼻血,「你沒事吧?」

  寶寶完全沒反應的手腳癱在床上,嘴裡暈陶陶的叨唸著,「太刺激了……太刺激了……」她想,原來自己撿的還是一個好色的寶寶。

  ◎ ◎ ◎

  餓……好餓……饑餓感又準時造訪,阿寶把頭埋在被窩裡努力把自己縮成一個小球,從她死而復生到現在已經快半個月了。腹中的饑餓感快要忍耐到極限了,她蜷成小球在床上翻滾幾圈後,小心的慢慢挪到窗台前打開窗,鬆開被子。銀白的月光溫柔的灑在她身上,她舒服地閉上眼仰起下巴享受月光浴。

  如果此刻有人在場,必定會驚訝的發現在她的四周,月華彷彿被分解成無數如塵埃般細小的銀白色顆粒,它們旋轉著繞著她匯成一個無形的小漩渦,慢慢地被牽引入她的身體中……

  放置在嬰兒小床中的寶寶被夜風驚醒,他朦朧的睜開眼正打算喚人時剛好撞見眼前這一幕。牙還沒長齊的小嘴大張,他抖抖抖的背過身、抖抖抖的拉高小被子、抖抖抖的閉上眼閉上嘴、抖抖抖的努力埋頭睡著……

  第二天醒來後阿寶發現今天的寶寶分外乖巧聽話,「金酷,外面的天氣好像不錯,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出去玩玩?」

  金酷乖乖點頭,「聽妳的。」抱著他出了房門之後阿弟已經在外面等著了。

  「阿姐,可憋死我了,阿爸真狠心,把妳關在屋裡這麼久都不讓妳出門!」金況帶絲撒嬌地把頭挨在阿姐肩上,他才不管阿爸允不允許,他就要和阿姐一起出去玩。

  「阿爸也是為了我好嘛,你看,阿姐這不就陪你偷溜出來玩了。」她抱著寶寶和阿弟並肩走,剛一踏出屋接觸到陽光時她的頭突然暈眩了幾秒,秀氣地蹙起眉,阿寶思量著:難道是太久沒曬太陽了?

  「阿姐,妳的臉色好差,算了,我們還是……還是回去好了。」在陽光下阿寶原本就蒼白的臉更顯得沒有絲毫血色,金況擔心的看著阿姐。

  「我沒事……」話未落,更大的暈眩感傳來,阿寶身形晃了下,金況立刻伸手扶住她,「阿姐妳的手好冰!」

  她懷裡的金酷緊張地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當冰冷的體溫滲到他身上時他小臉一白,努力催眠自己閉眼。

  陽光落在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刺痛感,阿寶最終還是點點頭隨阿弟回了房……

  晚上阿爸阿媽回來聽說她曾出門後,兩人都發了好大一頓火。阿爸把阿弟打了一頓之後,將他關進房裡面壁思過。她躺在床上,自從白天曬了太陽之後她全身的力氣彷彿一點一點的被抽盡,她微蜷縮起身子,腹中再度燃起強烈的饑餓感,整個胃餓得已經神經質的抽搐的疼,她忍了又忍,最後忍耐不住的小小聲喚著阿媽,「阿媽,我餓……」

  金媽媽立刻把餐桌上的飯菜全端進來,她拿著筷子低頭不停猛吃,但腹中的饑餓依然沒什麼緩解,「……阿媽,我還是好餓……」

  金媽媽忍不住紅了眼眶把她抱在懷中,輕撫著阿寶冰涼的身子,「阿寶……對不起,能不能再為阿媽忍忍……原諒阿媽、原諒阿媽……」

  阿寶依在阿媽懷裡,眼睛乾乾的,怎麼也流不出眼淚。

  是夜,餓……好餓、好餓……阿寶毫無意外的再次被餓醒,她張開雙眼,這次卻非常意外的發現自己正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夜風拂面,她茫然的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致,怎麼也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到這裡的。

  「小妖!」一個跋扈的童音喚住她。

  她回過頭,看見身後的電線杆上立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憑藉著極佳的視力她發現那小男孩蓄著一頭長髮,漆黑的長髮在夜風中飄搖,幾縷髮絲輕拂過那張粉雕玉砌的小臉……

  「小妖,妳看什麼?」他惱怒的瞪她。下一刻,一把巨大的墨色刀型波朝她的脖子襲來!她嚇了一大跳,腦中剛一閃過「跳開」這個念頭,便再度身不由己的動起來,風聲從她耳邊劃過,等她再一次睜開眼時,便無奈地發現自己已站在一棵大樹頂端,那小男孩正抿著嘴與她對望。

  脖子有些濡濕,但她卻沒什麼痛覺,低頭往她原先站著的地方看去,只見那馬路無聲無息地被劈出一個巨大的切口,那切面正猙獰的正對著她……這也太狠了吧?

  那小男孩睥睨地看她,「不過是隻小妖,我是妳能冒犯的嗎?」阿寶覺得腦子開始混亂了,她看著小男孩在夜色中時隱時現的身形,這孩子……剛才是真的想殺她。

  小男孩抿緊嘴,她忽然發現雖然他極力掩飾,但那張小臉比原先蒼白了許多,氣勢也虛弱不少。

  「妳看什麼?放肆!」小男孩瞪圓了眼繼續吼,但阿寶已經確定發出那一擊之後,現在的他只是只虛張聲勢的紙老虎,不甩他。

  「小妖!」置若罔聞,阿寶苦著臉專心思考著怎麼從樹頂上下來。

  「小妖!妳敢無視我!」阿寶抓抓頭,難道……要用爬的?

  「小妖!」阿寶小心地抱著樹,痛苦又認命的開始從樹頂爬下來。

  「小妖!」

  阿寶翻了個白眼,「我不是妖,我是人。」

  「人?」他以一種不可思議的嘲諷口氣揚起尾音:「呵呵,妳是人?」阿寶不甩他了,專心爬自己的樹。

  「嘖……沒見過妳這麼笨的妖!」他不忍再繼續看下去。

  「我不是妖。」阿寶撥空糾正他一句,繼續專心的爬樹。

  「嘖……」千辛萬苦的從樹上爬下來後,她對從電線杆上飄到她面前的白影視而不見,扭身努力的尋找回家的路。

  「喂!妳去哪?」小鬼跋扈的叫聲又從背後傳來,雖然之前他沒有正面答應,但也確實沒再叫她「小妖」了。

  阿寶開口:「回家。」

  他立刻頤指氣使的昂起頭,「喂!帶我去妳家!」

  ……「喀噠」,窗戶被拉開的聲音響起,窩在被窩裡抖抖抖的寶寶努力將自己更縮進被單裡。

  月光下一臉慘白的阿寶從窗台慢慢爬進屋。

  「喂!這就是妳家?」一個小男孩穿透牆壁進了屋內,嫌棄的說:「真小!」

  「那你就別跟著我。」阿寶沒好氣的回他。

  他根本沒怎麼搭理她,逕自好奇的環視周遭,視線停留在嬰兒床上,他撇撇嘴:「嘖,那是妳的小孩嗎?」

  阿寶羞怒交加,「我才沒有小孩呢,你也別亂動他!」

  他輕嗤,「緊張什麼?我連妳都不屑吃怎麼會吃他!」

  吃、吃、吃他……嬰兒床裡,寶寶抖抖抖,哆嗦的更厲害了,這個世界太危險了,我要回地球!

  ◎ ◎ ◎

  同情心氾濫不是種好習慣,阿寶托著腮,她現在不只撿了個嬰兒,還撿回一隻……不知名的生物。好吧,以後一定要克制住,絕不再隨便亂撿東西回家。

  「喂!這是哪?」那小鬼飄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看她。

  阿寶有氣無力的回他,「我家。」

  「我問的不是妳家!是這個奇怪的地方!」

  「這是倫敦的唐人街。」

  「什麼地方?本少爺從沒聽說過!」他煩躁的大聲嚷嚷。

  幸好除了她之外沒人能看見他,阿寶慶幸的拍拍胸,要不然被阿爸阿媽看見了還不把他們嚇死。

  「妳在嘀咕什麼?」

  阿寶無奈的搖頭,「沒有啊,不過你從昨晚吼到現在喉嚨不痛嗎?我阿媽那有甘草,回頭我泡給你養養嗓子。」像寶寶,他只嚎了一個鐘頭就需要灌水滋潤了。

  「放肆!妳竟敢嘲笑我?」小鬼憤怒的一吼,房內的輕便物體開始搖搖晃晃。

  「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阿寶不知道他為什麼又生氣了,好心勸道:「你現在還是別再逞強了,沒發現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模糊嗎?」

  小鬼怒氣更甚,雙眼氣得通紅,「妳竟敢、竟敢如此放肆!若不是莫名流落此處法力漸失,我決不會受如此折辱!」

  阿寶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地方又惹他生氣了?想當初阿弟小時候除了愛哭之外脾氣也沒這麼古怪呀。

  小鬼兇巴巴地瞪著她不放,阿寶只能先服個軟,「好吧好吧,你說折辱就折辱吧,要不,我道個歉?」小鬼「哼」了一聲。

  小孩子真難討好,阿寶低歎一聲,打開房門想要出去。「站住!妳去哪?」

  「去阿媽那拿甘草啊。」雖然目前還沒看出來,但依小鬼這麼高頻率的吼叫離破鑼嗓子已經不遠了。

  「喂!」沉默幾秒,小鬼又開口了。

  阿寶靠在門上,「有什麼話就全說了吧。」

  小鬼囁嚅幾句:「……我也跟妳去。」打開房門,阿寶在前面走著,小鬼則盤腿坐在半空中,在她頭頂飄著。

  原本正窩在秀阿姐胸前的寶寶忽覺一陣惡寒,他轉頭瞥見阿寶和她頭頂飄著的東西後,不由抖抖抖的把臉埋進秀阿姐的大胸脯,他沒看見、沒看見,他什麼都沒看見……

  「咦,寶寶怎麼了?怎麼抖得這麼厲害?」發覺他的異常,秀阿姐驚訝的道。

  小鬼在飄過寶寶頭頂時聽到這一句,遂好奇的飄下來停在寶寶跟前。

  感覺到寒氣停在自己身邊,寶寶哆嗦得更厲害了,他用力閉緊雙眼,他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小鬼偏著頭伸出一指戳戳嬰兒嫩嫩的小臉。

  寶寶雙眼噴淚依然死不張眼,內心瘋狂地哀號著:啊!我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小鬼勾起笑向阿寶獻寶一般道:「呵呵,他看得見我!」啊!我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小鬼指著寶寶抖個不停的小身子,「妳看,他還興奮的直動呢。」

  啊……寶寶兩腿一伸,暈了。阿寶從秀阿姐手裡接過滿面淚痕的寶寶,摸摸鼻子,「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

  奶奶曾說過,嬰兒和動物的眼睛是最純淨的,因此他們可以看見那些遊離於人間的亡者和妖物。

  阿寶看著從剛一醒來就一直抖抖抖直至天黑的寶寶除了努力安慰他之外,就只有等他自行心理建設好了。

  「喂!你怕什麼?」小鬼繞著寶寶頗感興趣的發問。

  寶寶用力搖頭。

  「那你抖什麼?」寶寶立刻更瘋狂的搖頭。

  阿寶被他搖得頭暈,忙按住寶寶的小腦袋,「別搖別搖,不用那麼害怕,他不會吃你的。」

  寶寶坐在大床中間,左邊是阿寶,右邊是小鬼。他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之後,艱難的作完抉擇,他痛苦地爬進阿寶冰冷的懷裡,窩好,繼續抖抖抖。

  阿寶歎口氣,硬是忍耐住再度浮上的洶湧饑餓感,睡覺。

  ◎ ◎ ◎

  好暖……舒服……好舒服……睜開眼時,阿寶再次發現自己站在陌生的街道上,屬於霧都微濕的風輕輕拂面,她眨眨眼睛,徹底清醒。

  看來繼千里眼、順風耳、非凡腳力、陰陽眼之外,她的能力還要再多加一項,間歇性夢遊。

  好吧,不就是夢遊嗎?不就是每次醒來後都出現在陌生的地方嗎?不就是每次都要花大半夜千辛萬苦地找回家的路嗎?她的忍功一向驚人,她忍。

  「哼!終於清醒了嗎?」小鬼囂張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她抬起頭,頭頂的小鬼雙手環胸立在半空中,那身奇怪的長袍和烏髮在月光下飛舞。

  「喂!誰允許妳這樣放肆的看我?」阿寶收回視線好脾氣的不同他計較。摸摸肚皮,手掌之下傳來奇異的饜足感……奇怪,她睡前不是正餓得慌嗎?「你……有見我出來吃東西嗎?」平日是怎麼也吃不飽的,今晚怎麼會……

  「妳……是不是很想當人?」

  阿寶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我本來就是人。」

  他輕嗤一聲:「沒見過這麼笨的……」後面他原本是想說「妖」,但看著那雙清澈透亮的眸子,他竟莫名其妙的將這句話咽入喉中。

  「你還沒回答我,出來後我有吃什麼嗎?」

  「嘖!本大爺才沒那閒功夫注意!」

  「哦……」阿寶失落的低頭,這是這些天來第一次饜足,難不成以後還要再繼續挨餓?

  「哦什麼,還不快回去!」小鬼又開始呼呼喝喝。

  「嗯,我們這就回去。」阿寶歎口氣,只得無奈的開始艱苦的尋路之旅。

  小鬼落後幾步在阿寶背後飄著,微朦的月光淡淡的勾勒出阿寶纖細的背影。小鬼瞇起眼,盯著她背後幾處醒目的斑斑血漬,他揚起手,只見阿寶背後的血漬如初融的雪一般逐漸消散……

  撇撇嘴,小鬼加快幾步追上她,風中夾帶著一聲低喃:「真是隻……笨妖……」

  ◎ ◎ ◎

  第二天阿寶精神振奮,果然吃飽飽的感覺和餓肚子就是不一樣。

  「阿姐,妳今天心情看上去很好哦。」雖然臉還是白得嚇人但眉眼卻比前幾日舒展多了。

  阿寶輕拍阿弟的頭,微微一笑,露出一對淺淺的梨渦。

  小鬼飄到她身邊看著金況,「真無趣,妳阿弟也看不見我!」她顧忌著阿弟就在身邊,沒有接話。

  「喂!我在跟妳說話!」小鬼的火氣又嘩啦啦的往上竄。

  阿寶不理。

  「我在叫妳!」桌椅開始微微震動。

  金況揉揉眼睛,「……我眼花了嗎?」竟然會看見桌椅自己震動?

  阿寶只得帶著小鬼回房,「好吧,你要說什麼就說吧,我陪你說可以嗎?」

  小鬼頗覺被侮辱的一吼,「誰要妳陪了?我不稀罕!」

  「這樣啊。」阿寶吁了口氣,「這樣就好,既然不喜歡就別老喚我,在其他人面前我沒辦法回你話。」小鬼抿抿嘴,這下說希望她回話不成,不稀罕回話也不成,只得鬱鬱地瞪著阿寶的臉,努力想找出她排擠他的痕跡。

  「你又怎麼了?」阿寶莫名其妙的看他一臉探究的瞪自己。

  小鬼憋屈的悶悶說:「沒有……」

  「那我出去了。」阿弟還在外頭呢。

  「等一下!」

  「怎麼了?」

  「妳現在……覺得身體怎麼樣?」

  阿寶摸摸飽飽的肚子,「感覺很好啊。」只是不知道這次又能支撐幾天。

  小鬼從樑上飄下來,小狗一樣的鼻子在她身上嗅來嗅去。

  「你幹嘛?」阿寶伸出一指頂在小鬼的額頭上禁止他再靠近,她早上剛洗的澡,難不成身上有什麼味嗎?

  「妳以後儘量少出門吧。」小鬼皺起眉,味道已經遮不住了……

  「啊?」

  「妳是在不祥的時日出生的吧?身上的血液天生能吸引妖邪。」小鬼飄飄飄從左飄到右,再飄飄飄從右飄到左,「老實說,我很懷疑妳是怎麼活到這麼大……」才死的。

  阿寶看著小鬼飄來飄去的身形,一個不耐煩就把他抓下來提溜在手裡,「聽阿爸說我剛出生沒多久就一直不停的生病,後來奶奶把家傳的玉鐲放在我身上才漸漸好起來。」只可惜玉鐲在那場車禍中碎掉了,空空的右手真讓人不習慣。

  小鬼難得說出一句類似關懷的話,「以後出門儘量小心點,別再傻傻的胡亂撿東西回來!」雖然她現在已經不「新鮮」了,但那身血肉對一般妖魔還是極具誘惑力。更何況她昨夜已經破了口戒開始進食,那身體的味道雖稱不上是香飄十里,但一里還是有的。

  阿寶愣了下,剛想說小鬼你也是我撿回來的啊,可惜小鬼拋下這句話之後就甩也不甩她的直接飄出門,她眨眨眼,小鬼就沒身影了。

  這小鬼是不好意思嗎?阿寶抓抓頭髮,笑了。

  ◎ ◎ ◎

  腹中的飽足感支撐了五天,第六天夜裡阿寶再度被餓醒。她這次早有心理準備,恢復意識後就先勘探四周的環境……這次似乎是個熟地方,嗯,不過是個糟糕的地方。

  她仔細辨認了身邊的街道,再看看不遠處林立的酒吧和身邊來來往往的擁擠人潮,歎口氣終於不甘願的肯定了這裡確實是SOHO區,倫敦現在最亂的紅燈區,色情業在此地得到了蓬勃的發展。

  阿媽曾對她說過,「那都是不正經的人家才去的地方,我們是好人家,不去那種地方。」

  阿媽,我對不起妳……阿寶錯了,阿寶不清白了。

  「妳醒了?」小鬼的聲音傳來。

  「是呀。」阿寶點頭,怎麼覺得他的聲音裡有些失望。

  「既然醒了我們現在就回去吧!」想不到她竟然在覓食前就清醒,看來她還要再挨上幾天餓了。

  阿寶帶著小鬼往回去的方向走,在周遭曖昧的霓虹燈光下,少女纖細的身體和比實際年齡小上個幾歲的精緻東方人面孔在這裡分外惹眼,原本慘白的臉在微朦的霓虹映照下也消去許多病態還原回原本的稚嫩可愛,用金酷的話來說,她正是蘿莉控變態大叔的摯愛典型。

  蘿莉控……這是各朝各代直至地球毀滅都會有的猥瑣人種。

  阿寶現在就是根竹籤,背後串著一大串糖葫蘆。

  即使再呆,依著她的視力和聽力她也發覺跟在她身後的那群人不對勁。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帶著惡意的跟蹤,阿寶原本就慘白的小臉白的更是和牆壁有得一拼。她加快腳步盡繞著錯綜複雜彎彎曲曲的巷子走,運起腳力也顧不得旁人驚異的眼光以及待會著陸時會不會再摔個四仰八叉。

  那些男人一開始是慢跑,而後漸漸加速,最後一群人幾乎是使出了吃奶勁的拼命追趕,但還是眼睜睜的看著那隻快到嘴的小兔子,爆發出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在他們眼前……

  黑暗中幾聲嬉笑幽幽傳來:「嘻……你們是在找人嗎?」

  ◎ ◎ ◎

  阿寶在幾條巷子間繞來繞去,慶幸的是那群跟蹤者最後被她甩掉了,不幸的是她現在迷路了。

  她鬱悶的環視周遭,對小鬼說:「你能不能飛高點看看出口是哪條?」

  「自己看!」

  「……我不要。」阿寶一想到上次只是稍微跳一下就蹦到了樹頂,誰知道她這次跳又會怎麼樣,光是想著該怎麼下來就是個問題。

  「嘖,沒見過這麼沒用的……」妖!

  阿寶聳聳肩,既然他不肯她也不願,就只得老老實實的繼續在巷子裡摸索下去。

  「Help……help……」在巷中又轉了一圈,阿寶突然聽見前方模糊的傳來幾聲呼救,驚惶的聲音中夾帶著短促的慘嚎。

  她呆了下,還來不及思考腳下就彷彿有意識一般繼續前進。

  「笨蛋,停下來!」小鬼的臉閃過一分驚慌。

  阿寶苦著臉,比他更慌,「不是我不想停,是我剎不住腳!」她還沒有熟練運用自己的眾多能力。

  淡淡的血腥味飄來……停、停下!阿寶努力命令自己的腳停下,腳微一顫,阿寶剎車不及再次往前方一倒,四平八穩的趴在地上。空氣中甜膩的血腥味濃烈得嗆人……等等,她怎麼會用甜膩這個詞來形容?

  「救命……救命啊……」細弱遊絲的呻吟近在咫尺,阿寶顫了一下,視線和正前方一隻蹲在她面前的赤紅色怪物對了個正著。她火速爬起身往後縮,這才發現像這樣子的怪物足有五六隻,這些怪物身型非常高大,尖耳、頭上長著尖利的角,佝僂著腰通身赤紅。

  不需要眼睛看,阿寶已經知道原本呼救的那些人已經凶多吉少,身邊不遠處分佈著零散的殘肢,掌心下觸到的也是一陣溫熱的滑膩……

  「嘻……又來了一個……」

  「雖然肉質不怎麼新鮮……但這個是絕對的美味……」濃濃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阿寶不住往後縮,一道墨色波光突然在距她最近的怪物身上炸開!

  那抹白影浮在她身前,小鬼頭也不回的大聲吼:「阿寶,還不退下!」

  「嘻……還有一個呢……」那怪物抬起受傷的手臂吮去黑血,周圍的同伴也隨之慢慢的圍過來縮小包圍圈。

  他冷哼:「不過是低等的魍魎,竟敢如此放肆!」手揚起一個起勢,數十把刀型波光瞬間閃現,呈環型懸浮在他四周。明晃晃的刀尖直指那群魍魎,魍魎們一時被震住,暫緩下圈圍警戒地弓起背停在原處。阿寶擔心地靠前一步,雖然小鬼表面上倨傲,但身形已逐漸模糊得近乎透明,她看得出他已經是色厲內荏……

  還不待兩人喘息,變數突起!說不清是哪方先動,一隻靠近左上角的魍魎突然毫無預警的朝她撲上來……頃刻!無數波光閃動,下一秒,那隻魍魎被扎得彷如一只赤紅的刺蝟「砰」的一聲砸在地面!

  小鬼身形晃了晃,身體越發透明。其餘幾隻丟出那隻探路石的魍魎也發現小鬼的異常,「嘻嘻……原來只是虛張聲勢……」魍魎尖尖的耳朵難耐地轉動幾下,粗礪的長舌舔著尖牙貪婪地緊盯著他們……

  阿寶短短的一生從沒有這麼無力驚恐過,她咬緊牙關將小鬼薄淡的身影拉到身後,擋好,抬眼怒瞪眼前的魍魎們……

  許多年後,當她凌駕於眾妖之上震懾群妖之時,曾有人小心的問她:「為何總對魍魎百般挑剔?」彼時她摸摸鼻子老實說:「不過是早年私怨罷了。」

  當然,這都是以後的事了,現在的阿寶只是只弱小懵懂,毫無自覺的……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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