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眼裡出西施,狀元郎看上沒人要的小庶女,
先當送財童子強送禮,後作擋箭牌以命相許,
更甘願做個受氣包子予她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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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若錦看著趙秀才趙逸,赫然想起前些年,她被逼得沒辦法,
衝到他跟前說的那句話,斷人衣食猶如殺人之父母,是會遭天打雷劈的。
那時趙逸嘴角還帶著笑,根本就是個看她好戲不給錢的混蛋。
那時的她恨得牙癢癢的,心想這人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飽讀詩書又有什麼用,
可偏生,他如今竟是她的衣食父母。趙逸這人雖是私塾的教書先生,
但是讓她無可奈何的是,他是她的送財童子、財神爺。
而她為了要裝柔弱千金,他為了要裝斯文先生,兩人只好繼續狼狽為奸了。
楔子
建元二十三年夏天,大齊南部連遭大雨,之後便是曝晒七日,人人都稱那年天有異相,大齊必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周家村,牛頭山。
一陣陰風吹過,牛頭山上的樹林裡,地上的落葉隨風而動,沙沙作響。連晒了七日,天氣總算有些緩和。風吹,樹葉飄落,樹葉上的露水不偏不倚,正巧落在了一個獵人設的陷阱裡頭。
滴答一聲,趙媛媛隱約感覺到有一滴水潤著自己的唇,連忙用嘴舔了一舔。只是身上疼痛難忍,身上只怕傷得厲害,微微移動便是鑽心的疼痛,只得伸出舌頭,盡力將那水珠舔舐乾淨。
水是生命之源,她到現在才有深刻的感受。她用力睜開眼,外界強烈的光一下射著她的眼,她連忙閉上眼睛,節約體力。原本她也是個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好青年,可誰能想到她也趕上了這穿越的大潮。好端端的一個美術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如今卻穿到這只有八歲的小女孩身上,而且,一穿,便面臨著再次投胎的風險。
幸好這陷阱裡沒有捕獸夾,否則,她可能一穿越便面臨成為殘疾人士的風險。頂上太陽晒著,口乾舌燥,肚子裡卻空空如也,響如擂鼓,若是再沒有食物,只怕她撐不過明天。
頭頂上漸漸有了腳步聲,可是她卻連呼救的力氣都沒有,只期望那人趕緊看見她,救她出苦海。
眼前的光暗了一暗,她欣喜,正要呼救,那人卻又走開了,對著遠方喊道:「這邊沒有。」
趙媛媛這才注意到,這是個女人。可是這麼明顯一個陷阱,那女人卻說沒看到,分明是在說謊。
「妳說妳這個婆娘,妳怎麼讓二小姐一個人到山上砍柴。這下著大雨,就是個大人都不敢出門,妳讓她一個人出來,不是逼著她去死嗎。」頭頂上的腳步聲漸漸繁雜,來了個男人,聽著聲音倒像是個憨厚老實的人。
「什麼二小姐,不過是個被趕出家門的庶女。掉毛的鳳凰不如雞,她到了咱們家吃吃喝喝都是咱們供著,我還不能讓她幹點活了。」那女人顯然是個大嗓門,說起這缺德話來也不知遮掩。
「我看妳就是存心想害死她!」男人怒道:「林姨娘還在咱們那住著,若是還找不到人,我看妳怎麼跟她交代。」
「她自己沒福氣丟了性命,與我何干,再說了……」那女人這會倒是壓低了聲音,絮絮道:「這要害死她的可不是咱們。」
「蘇夫人真是夠狠心的呀,二小姐看著乖巧懂事,雖不是她親生的,可好歹喊她一聲母親,如今二小姐都到了這地步了,她怎麼就是不肯放過二小姐,真真是造孽喲……」男人忿忿道,又對著林子大喊道:「蘇二小姐,妳倒是在哪裡啊!」
趙媛媛心一緊,想著今日若是沒人救她,只怕真要死在這裡,遂用盡了全身力氣喊了聲救命,怎奈出了口,卻是蚊子般的聲音,喉嚨是啞的。
這身體的原主人蘇若錦原本就瘦弱,如今已經整整困了三天,看來是頂不住餓死了。她卻借了這身子,還承襲了蘇若錦原本的記憶,上天給了她第二次生命,莫非還要再死一次?
「二小姐,妳可千萬別怪我,要怪就怪妳的姨娘得罪了當家主母,要怪就怪妳命不好。來世投胎,記得去投個好人家。」頭頂上安靜了一會,聽腳步聲,那男人漸漸遠去了,女人揀著空隙,在她頂上嘀咕了幾句,也不管她聽到還是沒聽到,匆匆離去。
趙媛媛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娘,若是她真死了,必定化成厲鬼生生世世纏著這黑了心腸的人,不只她,還要帶上蘇若錦,一起讓這黑心人一輩子衰到死。
這聲音她竟認得,分明就是她借住的周鐵柱家的媳婦兒袁氏,不知道同蘇若錦的嫡母蘇夫人顧氏隔了多少代的親戚,如今,竟是見死不救。冤有頭債有主,還有那個顧氏,真真是心狠手辣,有朝一日她脫困,必定幫著蘇若錦報這個仇。趙媛媛咬牙切齒,一陣飢餓感襲來,她昏迷不醒。
再次醒來,是被一陣水潑醒的,她以為天降甘霖,忙伸出頭去喝水。掙扎地睜開眼時,眼裡無數個人頭最終匯集成一個,瞧著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偏生著一身墨色的長袍,唇緊閉著,眉目如畫,一雙眼卻帶著與年齡並不相符的沉靜如水,蹲在陷阱邊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一刻鐘後,那男孩起了身,趙媛媛才發現,他的身邊還有個比他年長的侍從。
那侍從低聲道:「少爺,要不要把她救上來?」
「你很閒嗎?」那少年挑著眉反問,回頭又看了趙媛媛幾眼,扔下了一個水壺,並一個饅頭,隨後帶著侍從頭也不回地走了。
靠!趙媛媛心裡罵道,這大齊都是一群什麼人,既然給了她吃的為什麼不直接拉她上去。不過還好,還有吃的、喝的,趙媛媛自我安慰道,猛灌了兩口水,這才想起來,這壺水她或許要喝好多天,若是今天喝完了,往後的日子就難過了。等緩過勁來,那饅頭也略略啃了兩口,餘下的揣在懷裡,開始打量這個陷阱,想著逃離的辦法。
顯然這個地方極為偏僻,這蘇若錦被困了幾日,附近都未曾有人經過,來找她的人已經被袁氏拉走了,她要想逃離只能靠自己。
兩天後,快要彈盡糧絕時,那個少年又出現,這回,給了她半壺水、一小塊牛肉並一小瓶的金瘡藥,依然是一句話沒說,轉身就走。在他走前,趙媛媛用盡力氣撿起地上的一顆石頭,狠狠地砸向他的方向,少年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扭頭就走。
這一撐,又是兩天。趙媛媛已經盡量少吃食物和水,可是這日子實在太難熬,而且她身上已經出現水腫的症狀。
在她掉入陷阱的第八天,那少年再次出現,給了她兩壺水、四五個饅頭,這一回卻是開了口。
「這是我最後能給妳的食物,妳要嘛吃光這些,自己想辦法從陷阱裡爬出來;要嘛就坐在裡頭等著別人來救妳,不過……」少年微微彎了腰,斜著嘴笑道:「坐著大約也是等死。」那少年說完,同侍從一人騎著一匹馬,準備離開。
趙媛媛腦子一抽,使了力氣問道:「喂,你叫什麼?」
「趙逸。」伴隨著揚起的塵沙,那聲音漸行漸遠。
趙媛媛默默地朝他的方向豎了個中指。
等到黃昏降臨,天氣沒那麼熱時,趙媛媛果斷將那四五個饅頭並兩壺水吃喝了個乾淨,攢足了力氣,作最後的準備工作。
天不亡她,她前幾日身上刮傷嚴重,可是過了這幾天已經開始結痂,趙逸給她的金瘡藥也很好,抹上之後傷口好得很快。
這天雖是連日乾旱,可她在的地方卻有大片樹林遮蔭,獵人所挖的陷阱泥質鬆軟,她尋遍陷阱底的石頭,終於找到一個稱手的當作工具。陷阱足足有四米,她唯一的辦法便是挖出一個個落腳的槽坑,最後爬上去。
幸好從前趙媛媛酷愛攀岩,四米……趙媛媛長長地吐了口氣,彈盡糧絕,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
建元二十三年,莫名其妙穿越到大齊的趙媛媛在被困在陷阱裡第八天時,徒手爬上了陷阱,手部早已鮮血淋漓,那時已經是深夜。
困頓乏累的趙媛媛在爬上陷阱之後,險些在林子裡迷路,直到第二天清晨,方才走出林子,在見到清心寺三個字時,趙媛媛激動萬分,全身繃緊的神經一旦鬆懈,她便覺得渾身痠痛難當,竟是再撐不住。
撲通,眼見著自己將要著地,身後來人一個箭步上前將她接住。
「趙逸……」趙媛媛呢喃道,見著那熟悉的眉眼,她終於安心暈了過去。
「錦兒、錦兒……」
斷斷續續的哭聲傳來,趙媛媛睜開眼皮,便見著蘇若錦的生母林姨娘林氏拎著帕子不停地在哽咽,她低聲地喊了句:「娘……」
趙媛媛勉力撐著身子坐起來,林姨娘遲疑地看著她,終是忍不住撲上來抱住她,哭道:「兒啊,若是妳去了,娘可怎麼辦啊。」
趙媛媛不知道為何,心裡酸澀到不行。腦子裡不斷想起蘇若錦同林氏這些年相依為命的片段,忙安慰道:「娘,我沒事。」再環顧四周,這氤氳著一股濃重的腐朽味的房子,蘇若錦已經整整住了三年。
蘇若錦……趙媛媛反覆咀嚼這三個字。
不過十天,真正的蘇若錦卻再也回不來了,而她趙媛媛,也再也回不去了。從今往後,這世間再沒有一個趙媛媛,只有蘇若錦!
第一章
建元二十五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早,那種冷沁入骨子裡,讓人生生地忍不住發抖。
蘇若錦是在睡夢中被凍醒的,睜開眼時才發現,腳底的湯婆子不知道何時漏了水,一點點地落在床鋪上。褥子原本就不厚,被水這麼一泡,灰綠色的粗麻布被單暈開一片,看著越發像是梅乾菜。
外面的天濛濛亮,一片靜寂。蘇若錦怔了片刻,整個屋子裡一股灰敗的氣息,憋得人難受。蘇若錦還未起身,門外已經篤篤篤地響了,袁氏那粗礪的大嗓門透過一扇門傳進來,「這都什麼時辰了,還賴著床,什麼懶骨頭,還當自己是小姐不成,起來幹活去!」
蘇若錦覺得那窗子都在抖,若是袁氏的聲頻再高一些,索性把那窗子抖下來也好,換個新的,也不至一直漏風。
大力揉了揉臉,蘇若錦才伸了個懶腰。原本沒了睡意,是打算起來給娘林氏煎藥的,只是袁氏的這個態度讓她極其不爽。
這些年,袁氏想著法子折磨她,無非是飢餓、受凍、幹活幹到死,氣急了打罵兩句,可每回手還沒伸到蘇若錦身上,她已經躲開了。
兩年來,袁氏敗陣的次數還能少嗎,她不是那個死去的蘇若錦,性子溫順柔弱,在袁氏手下熬了不到半年,身子垮了,而後,精神也垮了。
從最初的難以置信,到最後的坦然接受,也許上天注定要給她一段不一樣的人生。雖然眼前的這個人生坑爹了一些,可兩年的適應時間,蘇若錦早已能應付。
袁氏在門外等得有些不耐煩,敲了敲門,見蘇若錦沒有任何反應,想著這丫頭或許是睡熟了,推了門便怒吼道:「死丫頭,還想偷懶!」
這一推不打緊,就見著蘇若錦支著頭歪歪地斜靠在床頭,慘白著一張臉,雙眼無神地看著她道:「嬸娘,這就去幹活,妳等我一會。」
袁氏譏諷道:「莫不是小姐氣兒又犯了,昨兒才幹了多少活兒,今兒就開始裝病偷懶。」
蘇若錦氣虛,腳步顛簸了兩下方才走到袁氏身邊,袁氏嫌惡地退了一步,蘇若錦忙走近,低聲道:「嬸娘,這會天還沒亮,我是斷斷不敢洗衣服的,我聽說,這事兒……不吉利。」
這欲言又止,想說又只說一半的演技,蘇若錦運用得剛剛好,那無力又驚恐的表情做得也極為到位。袁氏擰著眉,見著她眼睛明澄,不似是唬她,可偏偏已經被她嚇了很多次,幾乎次次都應驗了,她低聲問道:「這事兒有什麼不吉利?不就是洗個衣服。」
蘇若錦驚得連忙捂住袁氏的嘴,低聲道:「嬸娘可莫要胡說八道。」那雙手可是蘇若錦才摸過牆角的炭灰的,這一下把袁氏的臉弄得夠黑。一張臉,正好一個黑黑的巴掌印,見著極為喜感,蘇若錦卻恍若未見,繼續危言聳聽。
「前幾日,牛頭山上的老和尚瞧見我才跟我說的,這半夜若是洗衣、晾衣,一個不小心,那些不乾淨的東西就跟著上了那衣服,等隔日衣服晒乾了,那些東西便會跟著人進了屋子,攪得家犬不寧……」
蘇若錦神色驚疑,「妳可記得隔壁村子那個跛腳李家的媳婦兒,她就是在燒衣節那日半夜洗了衣服,招了些不乾淨的東西,這都瘋癲了幾個月了。請了道士做了法術,才消停了會。」
「真的假的?」袁氏將信將疑。
蘇若錦道:「這事兒我也是聽老和尚說的,老和尚說,我前幾日定然是半夜洗衣了。這會我身上、我身上……」
那泫然欲泣的模樣嚇得袁氏退了幾步,蘇若錦說:「今日若是得空,我是要上山一趟的。自從兩年前我從陷阱裡被人救出來,他們都說我福氣大,也不知道身上帶的這個是不是福氣鬼,哎,可千萬別是倒楣鬼。聽聞被倒楣鬼附身的人,那臉上都會留個黑印子,看見的人都得退得遠遠的。前幾日我洗的衣服,可是妳的也有、周雄的也有,便是春喜姐姐的也……」
古代最有用的嚇人方法莫過於封建迷信,尤其是大齊信奉佛教,因果輪迴、報應不爽這些早已深入人心。蘇若錦來到周家村時便發現,這人人家裡有觀音,初一、十五,人可以餓著,觀世音菩薩的貢品那斷然是不能斷的。
這幾句話將袁氏唬得一愣一愣的,偏生前幾日她也聽說了隔壁村子跛子李媳婦兒的事兒,說是受了驚,發作時躺在地上一抽一抽,還口吐白沫,那樣子著實是嚇死個人。
想起兩年前從陷阱裡找到蘇若錦之後發生的一連串的事情,她不由得倒抽了口涼氣,可偏偏又不想失了體面,只得冷著臉道:「我瞧妳就是想偷懶,找藉口!得,妳去屋裡伺候姨娘吧,這衣服等日頭上來了妳再洗。」邊說邊出了門。
蘇若錦側著頭,就見袁氏的那張大餅臉,牙都哆嗦了,出門腳都打晃。
白天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若是有鬼來尋仇,真正的蘇若錦第一個就找上她,蘇若錦譏誚地笑了笑。等著吧,有她在周家村一日,死去的蘇若錦在這受的,還有她所受的,她都會一一還回去。
整整掉入陷阱裡八日,袁氏見著她不僅不救,還阻人來救她,若不是那個奇奇怪怪的少年趙逸,她早就餓死了。這還不說,這些年,袁氏還四處汙衊她的為人、糟蹋她的名聲。前些年蘇府總是按時派人給她們送生活費和生活必需品,可這些年,卻再未見到那些東西。這群狗東西,簡直欺人太甚!
蘇若錦咬了咬牙,總有一日讓他們都吐出來。
不多時,隔壁院子裡傳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響徹周家村上空,「啊啊啊啊,我的臉!」
蘇若錦笑笑,方才應當找個機會,弄得她滿臉黑,不多當幾回神棍,她怎麼知道害怕,看向床上的湯婆子,蘇若錦神色倏然一凜。
◎ ◎ ◎
蘇若錦掀了簾子走進林氏屋裡,林氏的屋裡比她屋裡暖和些,只是常年臥著病榻,屋子裡有一股揮不散的藥味兒。
林氏已然醒了,支著頭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蘇若錦笑道:「娘,您怎麼這麼早便醒了,昨夜風大,您睡得可還好?」
她分明是蘇府大戶的二小姐,滿門的親人都還在,偏生一個都靠不住。林氏這個悶葫蘆,按理為人低調,也不知道怎麼就讓當家主母顧氏犯了紅眼病。既然妳是性子柔弱、沒手段,妳不炮灰誰炮灰,短短幾年便在女人的戰鬥中落了下風,轉眼被送到了這周家村,如無意外,蘇明和是不打算接她回去了。
而蘇若錦這個小小庶女,在宅鬥中,也被人指控意圖對懷孕中的嫡母下藥,一併被送了出來。
歸程渺茫,在周家村的日子清貧且苦,可蘇若錦見著林氏卻像是老僧入了定,清心寡慾,倒也像極了林氏的性子。想必也是對蘇明和這個不分是非黑白的人失去了希望,林氏當初好歹也是良妾,正經人家的姑娘出身,還給他生了個兒子,可偏偏重要關頭,他竟不聽她解釋。
林氏被送出府也有五年,當時林氏的兒子、蘇若錦的胞弟,剛剛周歲,便生生母子分離。此等男人,還有什麼指望。
蘇若錦想起那個還在狼窩裡的便宜弟弟蘇文瀚,只求他福大命大,禁受住大宅門的勾心鬥角,將來能有個出息,也不枉他姊姊死前對他還牽腸掛肚。
林氏歪過頭,輕輕握住她的手道:「怎的周奶奶又在大喊大叫,可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哪有什麼事兒,她一直不都這樣,一驚一乍的,倒是把娘給吵醒了。」蘇若錦笑道。
林氏緊了緊她的手,嘆道:「姨娘給妳說了多少回了,得喊姨娘,妳正經的母親是在蘇府裡,讓人聽見了可不好,姨娘若是走了,妳總有一日也要回蘇府的。」她自個是沒指望了,可蘇若錦是蘇府的血脈,哪裡能在外飄著。這轉眼錦兒都十歲了,再過幾年,總要配人的,可那時,她或許早就不在了。
「我是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有什麼不能叫的。」蘇若錦握著林氏的手,見她又瘦了些,不由心疼。
林氏這般想著,蘇若錦又哪裡能不知道,可一來蘇府沒動靜,二來她也沒這個想法,若是林氏真的撐不過這些年,她也總得為自己想好後路,否則,她真怕林氏前腳走,袁氏後腳便對她起了歹意。命是老天給的,可怎麼走如今看她自個兒的,總不能辜負老天讓她再活一世的美意。
兩人正發著愣,那頭袁氏已經打了簾子進來,手上拿著一塊溼巾重重地擦著自己的臉,邊擦邊惡狠狠地瞪了蘇若錦一眼,咬牙對林氏道:「林姨娘,蘇府來人了,來的是老太太身邊的李媽媽。」
林氏連忙整了整儀容,蘇若錦還沒準備好,李婆子已經進來。身邊跟著個丫鬟,看著倒是俊俏,只是進來時,便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看來也是個老實本分,頗為聰明的姑娘。
「林姨娘。」李婆子進門,跟著丫鬟對林氏施了禮,又對著蘇若錦喚了聲:「二小姐。」
林氏連忙道:「這怎麼使得,李媽媽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了,不必多禮。這些年不見,嫣紅都這麼大了,越發伶俐了。」
嫣紅眼眶泛紅,見李婆子在身邊,也不好多話。
李婆子見了,笑道:「嫣紅這些年在老太太身邊盡心盡力地伺候著,已經是老太太房裡的大丫鬟了。這孩子心善,不忘舊恩,聽說我這回要來看林姨娘,跟老太太求了好些天要跟來。這會見了林姨娘,妳可以放心了吧。」
這話是對著嫣紅說的,嫣紅見狀,撲通便跪在林氏面前,「嫣紅能有今日多虧了林姨娘當日相救,這些年不見,姨娘身子可好?」
「這是怎麼了?」林氏連忙起身,蘇若錦攙著林氏,將嫣紅扶起來,笑道:「妳能有今日都是自己的造化,我早就說過,妳是個聰明的孩子。」
嫣紅起了身,李婆子嗔道:「這個禮,林姨娘妳受得起,府裡人都忘了,可她不能忘。當年嫣紅進府還是個小姑娘,在其他姨娘手下當差犯了錯,險些被打死……」
「不說這些了。」林氏見嫣紅眼裡的淚都快落下了,連忙阻止。讓二人落了坐,這才問道:「今日怎麼勞動媽媽來看我,家裡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這些年,林氏和蘇若錦二人在周家村,每個月蘇府就是來幾個人分派些生活用品,今日竟是勞動了老太太身邊的人,這事有些蹊蹺。
「沒什麼大事兒,林姨娘妳放寬心。」李婆子笑著,仔仔細細看了看林氏房裡的陳設,不由得皺了眉頭。這哪裡是個姨娘該住的地方,看著比蘇府裡丫鬟住的還不如。林氏床上的褥子看著也不厚,就連窗戶都也不嚴實,屋裡連個暖手的爐子都沒有。這些年林氏人雖在外,可每個月的月銀、家例還是定期給送來了,怎麼日子會過得這麼淒苦?
再看蘇若錦,雖是蘇府的庶二小姐,十歲了,看起來卻十分瘦弱。好在林氏自身也是個有教養的人,這二小姐在外雖是五年了,可是看著卻進退有禮,面上始終掛著淺笑。李婆子不由得牽過蘇若錦的手,輕輕一撫,便覺察蘇若錦的手糙得很,手心竟是出了繭子,這母女倆這些年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李婆子想著,朝蘇若錦微微一笑,「二小姐小的時候,老婆子也抱過的。當初看著跟著瓷娃娃似的,可愛得緊。這些年不見,怎麼這麼瘦,妳告訴媽媽,妳這些年的日子是不是吃了許多苦?」
李婆子說著,自個都抹上淚了。袁氏在旁聽著,心裡咯噔一聲,想著這丫頭只怕要告黑狀了。可蘇若錦只是微微抽了手,替李婆子擦了淚,笑道:「媽媽,錦兒不苦。妳回去告訴祖母,錦兒在這過得很好,祖母長命安康,就是錦兒最大的心願。」
「妳這孩子可真懂事,若是在老太太身邊,老太太定然是喜歡得不得了。」李婆子笑道。
蘇若錦低頭裝作害羞的模樣,片刻後低聲道:「媽媽趕路辛苦,錦兒去燒點茶水給媽媽和這位姐姐潤潤口。」
「那哪使得!」李婆子連忙攔住她,「這些活兒都該咱們這些下人做,哪裡有讓小姐伺候下人的理兒。」
「沒事,我做慣了的,只是咱們這沒什麼好茶,媽媽莫要嫌棄。」蘇若錦笑笑,帶了尷尬,怯生生地看了袁氏一眼。
李婆子再看袁氏,見她毫無所動,想是這些年,她真把蘇若錦當作丫鬟使喚了,竟當作了習慣,當下便冷下臉來對嫣紅說道:「嫣紅,妳還傻站著幹嘛,妳這是福氣大了,還等著咱們二小姐去燒茶呢。」那話是對嫣紅說的,可那語氣,聰明的人都聽出來是說給袁氏聽的。
嫣紅福了身,低聲不滿道:「媽媽這可是錯怪我了。咱們這會在周奶奶家裡做客,這廚房在哪我也不曉得,沒有周奶奶的許可,我也不好擅自使用人家的廚房。方才我進來時,倒是想燒茶來的,可是尋了一圈,見著像廚房的一個地兒,青天白日的掛著大鎖,我也進不去呢。」
袁氏愣了一愣,臉色一紅,想來這是繞著彎兒罵自己呢,想著每回蘇府來人,哪個不是對她客客氣氣的,可這兩人倒好,竟這般囂張。看樣子,隱隱還有為林氏、蘇若錦二人出頭的意味。難道蘇府的風向變了,想要接這母女倆回府不成?
不可能!上個月蘇府還有人來,暗示她是不是對母女倆太好了,她正想下重手狠狠地治治蘇若錦呢。更何況,這兩人是老太太屋裡的,想必是老太太一時興起想起這孫女來了,日頭久了肯定也會忘記的。
袁氏尷尬地笑笑道:「周家村前陣子鬧賊,我怕丟東西,所以白日裡也掛上鎖才安全。我這就去讓家裡的婆子燒點茶水來,勞煩李媽媽等等,我去去就來。」
「那便麻煩周奶奶了。」李婆子堆上笑,「我和嫣紅還要在這住上兩日,同林姨娘敘敘舊,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啊……」不是馬上就走,袁氏臉上的笑都僵住了,見李婆子蹙了眉,連忙道:「方便,我就去安排李媽媽妳們的住處。」
袁氏才剛出門,李婆子便啐了一口,蘇若錦上前拽了拽李婆子的手,笑道:「媽媽別生氣。」
「媽媽不生氣。」李婆子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嘆了口氣,對嫣紅說道:「嫣紅,妳去二小姐房裡幫她拾掇拾掇,看看新製的棉衣合不合身,還有,老太太特意囑咐帶給二小姐的玉葫蘆,妳幫二小姐戴上,看看二小姐房裡還缺什麼,全記下來,回頭咱們讓人送來。」
「是,媽媽。」
蘇若錦牽著嫣紅的手,回頭看了看屋裡。也不知道李婆子要對林氏說些什麼,竟是把她們幾個都遣走了。
「嫣紅姐姐,妳這回來是要接姨娘和我回家嗎?」蘇若錦搖了搖嫣紅的手,問道。
嫣紅低下身,在蘇若錦的身上竟似看到自己從前的影子,小心翼翼地討好所有的人,生怕惹惱了哪一方,可偏偏受苦的卻是自己。這樣的一個小人兒讓她心疼,更多的卻是同情。可是這會蘇若錦還回不去,她們這回來,只是傳個訊息,順便觀察觀察這在外五年的二小姐。
「二小姐想家了嗎?」
「嗯,想家了。我都快記不起父親的樣子了,還有弟弟……」蘇若錦亮著一雙眼睛道:「姨娘每回說起弟弟就哭,眼睛都哭壞了。嫣紅姐姐,父親是不是不要我和姨娘了?」
「不會的。」嫣紅安慰道:「若是老爺看到二小姐這麼懂事乖巧,只怕疼都來不及呢,又怎麼會不要妳。」
「哦……」蘇若錦低了頭,顯然有些失望。這些騙小孩子的話,她是真不想聽,又不能不裝個樣子。
如果真想讓林氏再回去蘇府,她只能爭取個好的印象分。看方才的樣子,林氏對於嫣紅是有大恩的,若是這是個知恩的人,必定會在老太太面前為她多說幾句好話。蘇明和對妻妾雖不怎樣,可畢竟是個孝子,若是老太太開口,那她回蘇府便有望了。
當年出了那樣的事兒,蘇明和一氣之下是要把林氏賣了的,好在也是老太太開了口,送她到這村子裡養著。
嫣紅見她低著頭不說話,知道她心裡定是有些難過,便說了一些蘇文瀚的趣事兒給她聽。到了蘇若錦屋裡,嫣紅方才知道,蘇若錦過的是什麼日子。
灰灰暗暗的一間小耳房,屋子角落裡還堆著一些雜物。床上是灰綠色麻布的褥子,看起來皺巴巴的,好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上還有一抹可疑的、溼潤的痕跡。
蘇若錦才蹭蹭兩步擋在那溼掉的床單前,扭捏道:「嫣紅姐姐莫笑話我,昨晚我睡到半夜,發現我的湯婆子壞了,把被子給浸透了,可一早我要燒飯,忘記把被子拿出去晒了。」
燒飯,她這雙手不知道還幹過多少活。嫣紅心裡默默記下一筆,好歹林氏對她有恩,不論如何,她總不能讓袁氏還這麼欺負蘇若錦。摸了摸褥子,嫣紅蹙眉道:「二小姐,這褥子太薄了,妳夜裡不會冷嗎?」
「冷的。」蘇若錦指了指窗戶,「夜裡風大的時候,窗子那呼呼的風聲。若是冷極了,我就把所有的衣服壓在身上,滾成一團,就會好一些。」
在嫣紅的面前,蘇若錦充分秉承著,狀是要告的,可是要告有理有據的狀,讓她們眼見為實。二來,告完狀,不評價,充分表現自己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誰也不願意看到一個成日愁眉苦臉的人,要知道,這世間人多的是只有羨慕嫉妒恨,卻獨獨缺少同情。
不論何時,笑口對人總沒錯的。至少要讓嫣紅覺得,她苦,但是她懂事。
「待會我去給周奶奶說一聲,讓她給妳換個窗戶。」還有房裡這些亂七八糟的雜物,該處理的都處理了。嫣紅盤算了一番,給蘇若錦換上了帶來的大棉被,又給蘇若錦帶來了新製的棉襖,尺寸卻大了許多,不得不再改。
晚上,蘇若錦總算吃到了一頓肉,到了睡覺前,嫣紅將那個漏水的湯婆子換了去,蘇若錦身上蓋著乾爽的大棉被,腳底捂著暖和的湯婆子,沉沉睡去。
◎ ◎ ◎
第二日一早,蘇若錦照著平日的時間想要起身,嫣紅進來見她起得這麼早,笑著讓她再睡一會,「二小姐這會正是長身子的時候,理當多睡一會。家裡的大小姐、三小姐,哪個不是讓下人喚醒的。」
「我要去給姨娘煎藥。」蘇若錦仍要堅持。
嫣紅攔著她道:「林姨娘的藥我已經煎好了,二小姐再睡一會,等早飯做好了,我再來喚二小姐起床。」
有丫鬟在身邊真是爽啊,蘇若錦心裡暗嘆,見嫣紅堅持,索性真就闔上眼,這一睡便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了。
嫣紅坐在木杌子上,斜著腦袋在繡花,李婆子進屋來,見蘇若錦真歪著腦袋面朝裡睡著,便輕手輕腳尋了個地方坐下。嫣紅低聲道:「二小姐真是個有孝心的人,天都沒亮就想著起床要去給林姨娘煎藥,讓我勸了半晌,才躺下再睡會。」
「誰說不是呢。」李婆子道:「昨兒我同林姨娘聊了半晌,林姨娘說,這些年她一直病著,周家奶奶只管請大夫,其他都不管,全是二小姐伺候著。說起二小姐,林姨娘眼睛都紅了,直言對不起二小姐呢。」
嫣紅停了針,「這人啊,差個肚皮兒差條命。妳說二小姐若是在夫人肚子裡出來的,這樣的相貌得多討喜。媽媽,妳說咱們二小姐能回府嗎?」
「能不能回,還不是老爺一句話。老太太倒是想著孫兒、孫女承歡膝下,能都在身邊自然是好的。從前老太太也疼二小姐,可是咱們夫人不待見林姨娘和二小姐了。周家奶奶幾回傳信回去,太太都給老爺看了,說什麼二小姐行為乖張不聽話,鬧得不像樣子,老爺聽了能高興啊?咱們說句私下裡的話,三少爺幸好有老太太看顧著,沒有親娘在身邊也是怪可憐的。」
「老太太五十大壽快到了,若是老太太開口,老爺必定會讓二小姐回去一趟的,到時候,二小姐能不能留下來,就看二小姐的造化了。」嫣紅朝著略略抬了聲音對李婆子說道。
「老太太就喜歡端莊大方、有教養又孝順的姑娘,原先老爺擔心二小姐真如信中所說那般不堪,擔心二小姐回家衝撞了老太太。可如今咱們見著卻不是如此,只要說清了,這事兒便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端看夫人的態度了。」
蘇若錦知道這話或許就是在告訴自己機會來了,讓她不要全然失望,要把握時機,只是她並不想一個人回去,最重要的是,林氏想回去。可她們倆繞了半晌卻沒提及林氏,這讓她憂心。不管林氏是不是對自己的丈夫失望,可是她的兒子還在蘇府裡,她所有的希望都在兒子身上。
蘇若錦想著,嫣紅一個人在時,她得探探嫣紅的口風,看看兩人一同回府的希望到底有大。
兩人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李婆子出了門,嫣紅掖了掖蘇若錦的被子,輕聲喚道:「二小姐,我知道妳醒了。」
蘇若錦這才翻過身子,睜開眼,嫣紅邊替她換衣服邊道:「方才李媽媽的話,二小姐聽到了吧?二小姐儘管放寬心,李媽媽在老太太身邊也是個有分量的人,若是她開口說妳好,老太太必然是信的,林姨娘對我有恩,我必會想法子報答她。」
「錦兒謝謝姐姐,只是錦兒不想同姨娘分開,若是姨娘不能回府,錦兒便陪在姨娘身邊一輩子。」看嫣紅的樣子,像是真心誠意地要幫著她們,林氏真是積福了,走了五年還有人惦記著。
兩人正說著話,屋子外一陣騷動,蘇若錦便聽到袁氏那個胖兒子高聲叫喊道:「娘,咱們家的雞又見鬼了!」
袁氏的胖兒子周雄算起來比蘇若錦小兩歲,小的時候看起來跟猴子似的,在蘇若錦住進周家村的這些年,這一家子的日子是越過越好,隱隱成了周家村的首富,而周雄的身體也跟著周家的財富一樣,吹了氣球一般腫起來。只可惜,死胖子吃的都是黑心錢,智力不跟著身子長,應了那成語,腦滿腸肥。
看來是有戲看了,蘇若錦微微一笑,拉著嫣紅出了門。
一大早,李婆子方才喚來馬車陪著林氏出門去清心寺上香去了,如今家裡就剩下她和嫣紅。
蘇若錦才出門便看到隔壁的王大嬸在門口往屋子裡望,想進又不敢進,想走又不捨得走的模樣,十足是聽到了什麼勁爆八卦的樣子,想來探聽一番。
八卦嘛,她這個假神棍那是摯愛八卦的。這般無聊的日子,不八卦拿什麼消遣。更何況,在現代時,她便得出一個結論,不論到了哪裡,有穩固的群眾基礎都是極為重要的,端架子把自己太當一根蔥,那最終的結果是自取其辱。
初來時人人都當她是官家小姐,私下議論的有、誹謗的有、嘲笑的也有。可這些年,她深入群眾,在周家村早已樹立一個孝女、熱心、沒有架子的好姑娘形象,那走在村子裡,幾個大嬸對她還是不錯的。
尤其是王大嬸,那是周家村有名的大喇叭,袁氏排名第一,她也不會是第二。王大嬸同袁氏是多年鄰居,總有齟齬,王大嬸看不慣袁氏一副暴發戶的嘴臉,袁氏看不慣王大嬸窮酸樣,二人掐架,那是可以站在村頭,讓村尾的人都聽得明明白白的。
蘇若錦堆上笑,低聲喚了聲王大嬸,正要福身,王大嬸忙拉住她道:「這可使不得、使不得,妳可是官家小姐,哪裡能給我施禮。」隨即挽著她的手笑道:「這大戶人家的小姐,不論放在哪裡,跟旁的野丫頭就是不一樣。看看,越發水靈標緻了。」
見著身邊的嫣紅,王大嬸愣了一愣,蘇若錦解釋道:「這是我家裡人,來看我的。」
王大嬸安了心同嫣紅打招呼,隨即一副看好戲的神情壓低聲音神神叨叨道:「方才聽周家的胖小子嚷嚷,說妳家的雞又見鬼了?」
「啊!」蘇若錦似是驚了一驚,掩著嘴像是嚇到,看著嫣紅一眼,忙道:「王大嬸妳可別說,要嚇到人的。」
這邊拉著嫣紅回了屋裡,勸她道:「姐姐別怕,那些都是傳說,當不得真的。」
嫣紅心下疑惑,見蘇若錦的樣子像是隱瞞了什麼,心底裡壓下,等到蘇若錦用過午飯小睡時,便出門去尋方才的王大嬸閒聊。
幾句好話下去,王大嬸便拉住她把事情一五一十、忿忿不平地說了出來,「姑娘,妳既是二小姐的家裡人,還是趕緊讓人接她回去的好,這周家可不太平。」
等王大嬸說完,嫣紅大體理清了思路。
兩年前蘇若錦掉進陷阱裡,險些丟了一條命,周家村的人都猜測是周鐵柱家的袁氏不安好心,想害死蘇若錦,做了這傷天害理的事兒。沒過幾天,他們家的雞全都受了驚嚇,母雞幾天下不出蛋來,即便是後來下了蛋打出來的,全是黑心蛋!
一連半個月,那些蛋全是黑心的。原本袁氏還以為是雞生了病,可偏偏就她家的雞病了,旁人家的都沒事兒。她聽著那些閒言碎語,一怒之下把那些雞全都殺了。
不僅如此,袁氏殺了雞又不捨得扔,聽了村頭的瞎子說,這些見鬼的雞得讓人吃下去才能消災解禍,得讓人應這個劫。袁氏便燉了,最後那些雞全部入了她和林氏的肚子。
可兩年前的事兒,到了袁氏的信裡,卻是蘇若錦不乖,一個人跑到山上玩兒,周家費盡了心力才找到蘇若錦,並且請了最好的大夫才將她的性命救回來。
嫣紅記得當時老爺給老太太看了信,狠狠地把信拍在了桌上,罵了句:「這樣的女兒要來何用,果真是下賤胚子養出來的,不如死在外頭算了!」
看來事情另有內情呢,嫣紅思量著。
王大嬸見這姑娘面善,索性將狀告到底,「二小姐五歲到周家村,這些年可受了許多苦。每天天沒亮就得洗衣做飯,就算是丫鬟也沒這麼幹活的。妳看,這天寒地凍的,她還洗了這一家子的衣服,沒洗乾淨就沒得飯吃。都是我們鄰里看著她可憐,二小姐人又乖,我們不忍心看她受苦,便塞些吃食給她。」
嫣紅沉了聲,旁敲側擊道:「王大嬸,我怎麼聽說我們二小姐不太乖,私下裡還總咒罵家裡大人呢?」
「胡說!」王大嬸拍案而起道:「這周家村誰不知道二小姐是個孝女,對她的姨娘那是好得沒話說,這樣孝順的孩子怎麼會咒罵家裡大人,前些日子我還見她去清心寺裡替家裡人求福呢。倒是周鐵柱家的女兒周春喜,那是驕縱得厲害。」
嫣紅在王大嬸那坐了片刻,周家的院子裡一陣喧鬧聲。王大嬸手一指,「喏,那個就是周春喜。」
此刻,周春喜吐了口唾沫,邊哭邊罵道:「娘,這回妳得好好看看,一定是蘇若錦在我的雞蛋裡動了手腳,否則怎麼會好好的白煮蛋裡長了刺,妳看,把我的舌頭刺出血來了,若是吞下去,我豈不是命都沒了呀。」
袁氏匆匆忙忙趕出來,果真見周春喜的舌頭上冒血珠,吐了口唾沫,還帶著蒼耳的刺。要是放在平日,她早就拉開嗓子開罵了,可這會家裡還有個嫣紅,她只得拐著彎兒罵道:「這是哪個殺千刀的幹這種缺德事兒喲!」
周春喜不幹,衝到蘇若錦的房前,吼了嗓門大罵道:「蘇若錦妳個心狠手毒的賤蹄子啊,竟然想害我,若是我死了,我定然饒不過妳。你們快來看啊,這什麼官家小姐,就是連村頭的乞丐都不如,你給乞丐一口飯吃,乞丐都知道感恩啊,她呢,不知感恩還老想著害人,沒有絲毫教養!」
這一吼來了不少看熱鬧的,門口圍著一圈的人。蘇若錦瞧見動靜,連忙開門出來,周春喜正插著腰,活脫脫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
「周姑娘倒是有教養,竟是指著我家小姐的門前開罵,也不知道是什麼天大的事情,竟至如此。」嫣紅撥開人群,走到蘇若錦身邊,見她沒事,這才冷冷地看向袁氏,「周奶奶,妳也不管管嗎?」她們還在這呢,周春喜便把話說到這個分上,平日裡還不知道怎麼欺負蘇若錦。
蘇若錦止住嫣紅,往前拉了把周春喜,低聲道:「春喜姐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周春喜不依,一揮手將蘇若錦推了出去,蘇若錦趁勢坐到地上,低著頭抹淚道:「周家嬸娘怎能如此冤枉人,那廚房嬸娘成日看得緊,便是老鼠都進不去一隻,我又如何能進去。」
演技靠練,面目不甚好看又喜歡大哭大號,拍地,抹鼻涕的,那看著是面目可憎;可若是身材弱小、不哭不鬧,只做泫然欲泣的,那是梨花帶雨,哭著也楚楚動人。蘇若錦的身體瘦小,還不到楚楚動人的境界,可讓人生點同情,那還是有的。
也不知道人群裡是誰嘲諷地笑道:「誰不知道鐵柱家的全是一群吝嗇鬼,一碗蛋花兒落肚都還得把碗底舔乾淨,防自家人都跟防賊似的,白日連廚房都是上了大鎖,誰能進得去。」
這形容好,蘇若錦幾乎要鼓起掌來。
「可不是。」王大嬸眉一挑,「娘,咱們家的雞又見鬼了!」
王大嬸捏著嗓子學著周雄的聲音喊了一聲,人群哄堂大笑。
「他家的胖小子今兒吼得村頭都能聽見,這會倒是怨起別人來了。」
蘇若錦低著頭,聽著王大嬸神奇的模仿秀,險些破了功。越發低頭,只是肩膀一聳一聳,讓人覺得是在啜泣。
王大嬸又道:「這個天,冷得人的耳朵都要凍掉了,可偏生有些黑心的,半夜三更不讓人睡覺,讓大戶人家的小姐給她洗衣服。這福氣是誰都能享的嗎,那是要折福的。大半個月,我半夜裡聽著那搓衣板的聲音都為這小姐心疼,這是欺負人家小姐母親生病,沒主心骨呢,但凡有個心的,哪裡能這樣待人家小姐。」
「可不是。」幾個人嘰嘰喳喳,又有人說道:「這些年周鐵柱還是靠著人家小姐發的財,都說給衣食者如父母,這麼虐待父母,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呀。」
這話說得頗有水準,蘇若錦用眼角的餘光看到混在人堆裡的趙逸趙秀才,赫然想起前些年,她被逼得沒辦法,衝到趙逸跟前說的那句話,斷人衣食猶如殺人之父母,是會遭天打雷劈的。
當時他愣了半晌,她還以為他沒聽到。沒承想,他不只記住了,而且還記得這麼牢。怨不得趙逸嘴角還帶著笑呢,這個看戲不給錢的混蛋,侮辱斯文,委實侮辱斯文。
想起這些年自己同趙逸之間的多次交鋒,蘇若錦恨得牙癢癢的。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飽讀詩書又有什麼用,看趙逸,活脫脫的反面教材。可偏生,他如今竟是她的衣食父母。往事說來都是淚,當真是一言難盡,哎!
蘇若錦嘆息一聲,又裝作委屈的模樣低下了頭,混蛋,若是沒看錯,她似乎又看到趙逸嘴邊揚起那一抹意味深長的嘲諷,笑個屁啊,若是有退路,她又何必做這個演技派。
旁人嘰嘰喳喳,嫣紅只冷冷地看著,越聽越皺了眉頭,隨即忿忿地瞪著袁氏,揚聲道:「周奶奶這麼對一個官家小姐,若是我回頭去稟報老太太、夫人,我倒是要看看周奶奶如何交代。」
「我家的事兒,哪裡需要你們這些人嚼舌根。」袁氏見眾人指指點點,臉上失了顏面,那張大餅臉一橫,擋住了半個門,對著外頭吼道:「都給我散開,有什麼好看的!」
「嬸娘,我怕……」蘇若錦聲音雖弱,可字字句句清清楚楚,眾人止了腳步。
嫣紅攙起蘇若錦安慰道:「二小姐不怕,嫣紅在這裡,誰也不能欺負妳。即便嫣紅護不住主子,還有蘇府,總有人替妳出頭作主的。」
蘇若錦搖了搖頭,慘白著臉說道:「今兒周雄說家裡撞鬼,就連我的湯婆子無緣無故也漏了水,還有春喜姐姐吃的雞蛋裡竟然還能有刺兒。嬸娘,咱們是不是要叫道士回來做做法術?」
「胡說八道什麼!」袁氏大怒。
蘇若錦暗裡低聲對嫣紅說:「嫣紅姐姐去我屋裡,將昨日漏水的湯婆子拿來。」
嫣紅會意,轉身回屋去拿湯婆子。那頭周春喜見著她娘被人這麼指著鼻子罵,遷怒於蘇若錦,見嫣紅出來,她伸腳便想絆嫣紅。
怎知這種伎倆早被嫣紅識破,嫣紅就勢鬆開手,往前一鬆,那湯婆子直直往袁氏的方向飛去,不僅正好砸在她的臉上,那湯婆子裡的水更是順著口子澆在她的臉上,順著她的臉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周春喜見狀連忙去看袁氏是否傷到,撿起地上的湯婆子望了一會,蹙著眉頭喝斥蘇若錦道:「妳這賤蹄子竟然當賊,這分明是我的湯婆子,上頭還有我做的標記。」
「啊?」蘇若錦往前湊了湊,果真見那湯婆子底下刻著一個小小的周字。周雄近來進了私塾,學會寫字兒後,被袁氏指使著,在他自家的物品上都做了標記,不承想,周雄養成了習慣,這小小的湯婆子都要弄上個標記。
「既然這是妳的,那我家小姐的那個上哪兒去了,妳昨兒晚上用的又是誰的?」嫣紅蹙著眉問袁氏道:「總不能是周奶奶見著自家女兒的湯婆子壞了,捨不得換新的,便把我家小姐的借去用,又把周姑娘那壞的放到我家小姐的房裡去了吧。自家的孩子受不得凍,他人家的閨女便是泥人做的,冷熱無感不成,妳就是這麼照顧我家小姐的?」
「妳胡說什麼,我那個分明是我娘給我新買的,不信我拿給妳看。」周春喜撇了撇嘴,袁氏想拉都拉不住。
待到周春喜拿出那湯婆子,往地上一丟,嫣紅拿起那湯婆子,嘴角一彎,當著眾人的面將湯婆子的底部露出來,對著袁氏道:「周奶奶怕是不知道,我們蘇府的管事兒為了物件便於盤點,也有個習慣,便是每件物件都會做上標記。只是做得隱晦,周奶奶只怕沒注意到,這底部便有個印記,蘇字,這字雖小,可卻看得分明。」
什麼叫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袁氏便是,防著她跟防賊似的,還真當她不認識字兒呢。
蘇若錦見機站出來,柔聲問袁氏道:「嬸娘,錦兒出府時年紀小,可也學了幾個字,自家的姓更是不敢忘,我倒是想要問問嬸娘,我房裡的東西,怎麼就到了春喜姐姐的手上?」
袁氏神色變了幾變,從屋裡出來的周鐵柱見著自家的媳婦兒話都說不上來,心知她定是又黑了人家什麼物件,連忙解釋道:「錦兒怕是誤會妳嬸娘了。這不過一個湯婆子,許是東西拿岔了。」
「拿岔了?」那這些年拿岔了的東西可真是多。蘇若錦唇翕動,險些爆發出來,想著屋裡的林氏還臥床不起,總歸還是要寄人籬下的。狗急了跳牆,若是袁氏動了什麼歹念,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只得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低聲道:「那既然是拿岔了,換回來便是了。」
世事總是一方想息事寧人,可另一方卻是見好不收。
周春喜這幾年哪裡受過這樣的氣,被人蹬鼻子上臉指著罵,一口氣沒出來,她越發惡形惡狀道:「不過拿妳一個小東西,有什麼大不了,那就是我拿來的,又怎麼了,這些年妳在我家吃著住著,若不是我娘給林姨娘端茶倒水伺候著,或許她早就去見了閻王了,還能有妳好日子過啊。我家如此待妳,妳知恩不報,還帶了這一幫子人來罵我娘,賤蹄子!」
若是正常的娘親在這種情況下早就拉著周春喜回房了,可偏偏袁氏欺負李婆子不在家,嫣紅左右就是個丫鬟,周春喜這麼一罵,她心裡頭反倒舒服了,只是輕輕拉了一把周春喜,略略抬了下巴看嫣紅和蘇若錦。
「春喜姐姐說得好。」原本打算今日氣一氣袁氏也就算了,可偏偏周春喜自己選擇往槍口上撞。若是這會忍氣吞聲,那自己不是坐實了這個罪名,即便他人不認同,可是這名聲傳出去,她和林氏都得被人說是軟柿子,任人捏,更何況身邊還有個嫣紅。若是她太軟弱,即便是嫣紅,都不會認為帶她回府是個好主意吧。
蘇若錦挺直了背,走到袁氏面前,袁氏只覺得眼前的蘇若錦似乎變了個人,眼神頗為壓迫人,心裡暗道一聲,不好。
蘇若錦已然開了口,緩緩說道:「錦兒和姨娘的確是借住在嬸娘家裡養病,可那也不是白吃白喝的。」蘇若錦聲音柔軟,卻帶著股不容懷疑的力量,「每個月家裡都會給嬸娘十兩銀子,一來是給我姨娘治病,二來也是給我二人添置一些衣物、吃食。初來時,錦兒年紀小,姨娘身子不好,那些錢全部交給嬸娘打理了。
錦兒倒是問問嬸娘,五年了,周府給了嬸娘多少銀子,嬸娘花在我同姨娘身上又有多少?我初來時,嬸娘家裡是什麼狀況,如今又是什麼景況?若是嬸娘覺得這錢不夠用,那成,正好這回蘇府裡來了人,不若就讓嬸娘同李媽媽將這個帳好好地算一算。」
蘇若錦神色淡淡,又對周春喜道:「這些年嬸娘同春喜姐姐確然待我極好,教會了我不少家務活兒,就連姐姐的衣服,我也洗了不少。至於教養的問題,錦兒是姨娘生的,也是姨娘親自教養的,我的品行自有各位叔叔、嬸嬸作證。姐姐要訓我、教我都可以,可我容不得別人懷疑我的教養,因為那是對我親娘最大的侮辱。」
順勢往前走了幾步,剛揚起手,周春喜以為蘇若錦是要上來打自己,臉偏了偏,蘇若錦不屑地笑,抓住她胸前的銀長命鎖狠狠一拽,那長命鎖便落到她的手上,她掐著那鎖,對袁氏說道:「這長命鎖是姨娘在我百日時給我打的,嬸娘兩年前說要要借去看看,兩年都過去了,想必嬸娘也看夠了,那錦兒便拿回來了,順便謝謝嬸娘這些年將這長命鎖護得這樣好。」
「妳……」周春喜劈手便要奪回來。
嫣紅順手掐住她的手,狠狠地瞪著她,眼裡似是要要噴出火來,「我倒不知道周姑娘的教養如此之好,搶了人家的東西,竟還要打人。」
袁氏撫著額頭,靠在周雄身上,喃喃道:「這是要反了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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