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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含章如何從一個小小的公侯庶女,成為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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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離經叛道,將所有婦德婦容,踩在腳下的叛家庶女;
他,是清雅和煦,居萬人之上,邁向帝王之路的尊貴皇子。
含章始終不能放開心胸與他回宮,她不想後宮三千佳麗,
也不想與其他女子共享夫君,所以她一再迴避,
只是她逃得再遠,策馬奔騰,殺敵無數, 卻逃不過也敵不過遠在宮中,至高無上的趙昱。
他知她心中煎熬掙扎,卻願以五年為期,留給彼此一個機會,
趙昱清楚,只要他一道聖旨,她再不樂意,也只能留在自己身邊,
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含章那身傲氣不屈,是以他承諾今生不納一妃一嬪,
獨留一個后位給她。天下人皆道,身在帝王家,男子最是無情,
可面對趙昱這般霸氣柔情男子,含章如何能不動心生情,展眉相對?
為了那始終站在自己身邊,不曾離去的他,她決定用此身堅固柔情,
回報他此生溫柔守候。更何況這高傲的男人,每每被臣子問及皇后無出,
自己不納妃也罷,只因為天大地大,
身為帝王,他能給她的不只是母儀天下,還有他想交託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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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玄武門前,兄弟鬩牆,那齣舊時慘劇,今夜又在上演,而此時此地,不過是玄武門的一個外延。
這幫人所為何來,含章已心知肚明,無非是為了牆後密室裡那兩個姓趙的皇族兄弟,思及此,她下意識地就想去看那牆,但心頭時刻提示自己,千萬不能露出破綻。
李校尉見她面容沉靜,並無絲毫慌亂之色,不由冷笑道:「沈校尉好定力,竟像是早已料到我們要來,半點也不意外。」話裡有話,暗藏機鋒。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一僵,袁信心中一突,不由略含擔心看向含章。
這些日子京城歷練,含章早已不是昔日那邊關魯莽小將,她朗笑一聲,並不去看袁信,只直視著李校尉,含笑道:「外面動靜這麼大怎會看不見,再者,一牆之隔難免波及,有何可意外的?」說著,目光有意識地轉向窗戶。
透過半開的窗,正好能看見低矮院牆和牆另一側已經燃起熊熊大火的平王別院,木料的焦糊味順著濃煙四散,別院內下人、侍女的尖叫淒厲哭喊不時傳來。
李校尉順著她的視線掃了兩眼,無可無不可地頷首,忽而眼珠微動,溫和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有人要對平王殿下和十二皇子不軌,我們是奉了聖上旨意前來捉拿逆賊,救護王爺、皇子。只是到處尋不到兩位殿下的下落,擔心已被奸人得逞,聽聞王爺平日與沈校尉交好,若是校尉知曉什麼,千萬要告知我們。」
明明逆賊就是他自己,偏還能面不改色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含章面上不露分毫,只搖了搖頭,「十二皇子之前曾到過我這裡,命我指點他箭術,坐了片刻就走了,之後的事我也不清楚。我只是奉旨在這裡治傷,待傷好就會返回胡楊,王爺與我亦不過是尋常大夫和患者的關係,點頭之交而已,況且他與我雲泥之別,又哪裡敢稱是交好。」
李校尉聽得呵呵一笑,「日前聽說沈校尉叛出家門,只當是生性不馴,卻不曉得也是圓滑鼠輩。」他目光一厲,驟然發作,令道:「敲地捶牆,別放過可疑一處!」
眾人得令,立刻分散行動起來,含章心驚不已,只微垂了頭,右手拇指輕輕摩挲明月冰涼刀鞘,唇邊笑得雲淡風輕,事不關己。
每一面牆都被仔細敲過,每一塊地磚也被小心查看過,只除了含章床榻所遮住的牆和地沒有檢查,其他並無異樣。
聽了兵士報告,李校尉背著手,臉色陰鬱,抬抬下巴笑道:「這牆和地要查,有勞沈校尉稍稍勞動貴步,免得手下人粗笨誤傷了妳。」言外之意,她若是不讓,這邊就要強行動手了。
含章挑眉看他,她好歹也曾是一方將領,這樣話裡藏刀所言未免欺人太甚,李校尉眼一瞇,似笑非笑,毫無退讓之意。
小六心急如焚,這牆後有什麼他再清楚不過,那密室若是被查出,趙昱兩人會送命不說,含章也性命堪憂,他心內焦急,腳下不由自主往前一步,恰好踩在滿地的藥罐碎渣上,腳一滑,碎瓦片和地磚摩擦出「吱」一聲鈍響,引得眾人齊齊看過來。
見小六沒沉住氣,含章心頭揪起,疾疾掃了他一眼,目光相觸,小六心內立刻警醒,這危急關頭必須鎮定,萬不能出一點差錯,電光石火間,他腦中乍然清明,幾乎是瞬間已擠出滿臉悲憤之情,索性緊走幾步,攔在含章床前,擺出略帶防禦的姿勢,就如同所有忠心護主的親兵一般。
李校尉皺眉看著,略帶玩味地笑道:「沈校尉妳這下僕倒是個忠心耿耿的。」
見對方沒有起疑心,含章將手在小六胳膊拍了兩下,淺笑道:「他從小就是我的親兵,一起出生入死無數次,所以才這麼護我。」
拐杖已經在剛在的混亂裡被踢到了遠處,含章不願彎身去撿失了氣勢,便掀開被子,就勢扶著小六肩膀站起身,「李校尉若是想搜,儘管請便。」說著,和小六一起退到一邊。
李校尉冷哼一聲,手下們立刻移開了床,才在牆上敲打了兩下,忽從外頭疾奔進一個兵士,報道:「校尉,我們發現了兩位殿下的行蹤。」
李校尉眉一鬆,忙問:「在何處?」
兵士道:「由幾個護衛護著,從右邊的小道往民巷去了,劉方隊長已經帶了一隊人追了過去。」
李校尉聽得眉頭微動,瞥了袁信一眼,冷冰冰笑道:「袁將軍真是好計謀,和我在這裡浪費時間,卻讓手下人去立功。」
這話便是暗指袁信用手段和他搶功勞,袁信看了他一眼,並不辯解。
對方不接話,李校尉只覺自討沒趣,不由怒從心起,卻奈何不了袁信,又想起袁信和含章曾有邊關同袍之情,更有自己兄長的舊仇,便遷怒於含章,橫豎貓耍耗子已經耍夠,索性命道:「這兩人必是同黨,把他們帶走,先關到牢裡去。」言罷,甩手就走。
兵士們應喏,就要上來拿人,袁信一急,上前一攔,喝道:「住手!」
李校尉已經轉身往外走了幾步,聞言回身道:「嗯?」
袁信臉已氣得煞白,一字一字道:「校尉不要忘了,沈元帥如今還在邊關,她和沈校尉的祖孫之情人盡皆知,若是因他孫女之事而有什麼差池發生,只怕王爺那裡,我們也不好交代。」
李校尉瞇眼掃了他和含章一圈,似是盤算著什麼,最後,嘴角恍惚一彎,冷哼一聲,轉身一言不發地走了。
兵士們面面相覷,不知是該抓人還是走人,袁信怒道:「還不快走!」他在軍中頗有些威望,這些兵士雖不是他下屬,但也有幾分畏懼,又聽得漸漸遠去的李校尉沒有異議,便也都跟了出去。
袁信見人都退出屋內,忙轉身對含章低聲問道:「老三,妳怎麼沒走?」語氣裡很是不滿。
含章垂眸,「我行動不便,不願連累二哥家人。」
袁信見她神情躲閃,頗像往年裡鬧彆扭的樣子,雖不知緣由,也不由得又急又怒,「這都什麼時候了,妳還在這裡別苗頭。」
含章聽得一怔,她絲毫不曾覺得自己在鬧脾氣,只是聽了袁信的話,不知怎的,心裡竟是一虛,竟像是被他說中了一半深藏的心事般,她不由捫心自問,難道自己真是在鬧彆扭嗎?都這樣事關生死的時候了,還有什麼彆扭好鬧?
不知怎的,腦海中一片凌亂後只浮現出薛定琰撫著肚子微笑的模樣,含章心驚不已,這就是自己不願承認的心結?
在年少懵懂時,對少年英朗的二哥未嘗沒有過朦朧感情,只是被戰場廝殺、兄弟情誼掩蓋,戰場上都是男子,便是含章自己,也常常忘了自家女子身分,心中只有壯闊豪情,從未細細想過心頭一閃而過的思緒為何意思,而後袁信回京,二人匆匆離別,再之後,便是突如其來的消息,他娶了自己的異母妹妹。
聽到喜訊的時候,毫無預兆湧上心頭的茫然、不甘,和幼年侯府裡不堪回首的痛苦交織在一起,釀成一顆從未品嘗過的青澀苦果,心緒還未及平復,便是一場大敗,長兄的陣亡,自己的殘疾。
含章好像意識到什麼不可置信的事,猛然抬起頭緊緊看著袁信,自己無比熟悉的二哥的臉,眼中永遠帶著關切和寬容,可以在戰場上將最不設防的後背相對的二哥。
袁信不知她突然抬頭看著自己是為了什麼,以為她只是在認錯服軟,口氣便軟了下來,所剩時間不容多說,他只有低聲歎道:「老三,我們三個就剩下妳了,妳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我會交代好底下人不准來擾妳,等過幾天事情平息就好了。剛剛的李校尉,是因為同母兄長被薛侯爺長女婿所殺,才一時遷怒到妳,妳已經和薛家無關,之後他不會再找妳麻煩的。」說著,拍拍含章的肩,轉身就要走。
他語氣沉重,很是異樣,含章只聽了前半截便察覺不對,腦中一亂,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二哥,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只剩下我了?」她緊緊抓著袁信的手不放,語氣惶急,神情充滿不安,與方才沉著冷靜判若兩人。
袁信知道她被盧愚山的事嚇到,有如驚弓之鳥,再受不得失去手足的痛楚,他眼中閃過一道不忍,卻也只得狠心道:「老三,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不再解釋,便要掙開含章的手。
含章哪裡不明白這意思,可是小六分明說他是被監視脅迫的,她之前雖擔心二哥,但也深信以袁信之武藝能耐,想脫身應是有驚無險,甚至還曾設想或許他是潛伏其中另有深意,說到底,哪怕有一千、一萬條理由,但要說袁信參與叛亂謀逆,含章是絕對不信的。
在她心中,保家衛國,戰死沙場才是為將者該有的死法,怎能甘心命喪於內亂?
但袁信眉目深凝,意志已定,含章知道自己改不了他的想法,又勢單力薄,幫不了對方,便從腰帶上取下明月胡亂往他手裡塞,「那你拿著這個,無論如何,要留下命來,你的孩子,你還沒有看到他出生呢!」言語間,不自覺已有淚水滾滾而落。
提到兒子,袁信眉目柔和了些,他看著含章咬牙忍淚的樣子,低低道:「他有妳這個叔叔,我不擔心,我知道妳不喜歡薛家,不喜歡定琰,但是看在我分上,妳絕不會不管妳姪子。」頓了頓,他又道:「老三,別怨我。」
時間緊迫,已容不得多說,於是他狠下心,拂開含章雙手,三步並作兩步邁出了屋。
含章站在一片狼籍中,眼睜睜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只覺得背後滿是涼意,想要抬步去追,手腳已僵硬難動,想要張口呼喊,卻發不出聲音來,只能不甘心地睜大雙眼,看著那抹鎖子甲的幽深光澤消失在夜色裡。
◎ ◎ ◎
不知過了多久時候,屋內火盆散落的炭火在地上忽閃了許久,漸漸熄滅,再沒有一絲暖意,風從敞開的門吹進來,冰寒徹骨,吹得一地炭灰撲騰亂飛。
對面一牆之隔的平王別院裡也安靜下來,火光已滅,吶喊聲也小了,只不時被風吹來些斷斷續續的呻吟。
小六扶著含章立在屋中央,眼見自家小姐臉上淚痕猶在,卻血色全無、面無表情的樣子,他不免有些害怕,囁嚅著道:「小姐……」
含章冰涼的手指動了動,慢慢抬起胳膊將明月插回腰帶上,一把抹去臉上溼痕,發啞的嗓子低聲道:「把桌椅都扶起來吧。」
小六忙應了,聲音極輕,像是怕嚇到她一般。
兩人關好門窗,把桌椅扶正,小六從小藥爐裡掏出燃著的炭重新生炭火,含章便坐在床前腳踏上,收拾地上的衣物,許多都被踩踏得不成樣子,她一樣樣撿起來,仔細疊好放置,行為並不反常,只眼神有些發木,手也是機械地動著。
小六把地上藥渣和藥罐碎片掃起,憂心含章還沒有服藥,猶豫片刻,匆匆出門去太醫局藥房尋藥。
屋內含章手上動作越發遲緩,最後徹底停了下來,整個人靜得像尊石像,當年盧愚山在眼前陣亡時,她腦中滿是瘋狂恨意與鬥志,恨不得立刻化為烈火與狄人同歸於盡,而此刻卻是腦中一片空白,不知所以。
含章至今摸不透袁信或者袁家到底在這些事中是怎樣的角色,回京後兩人寥寥幾次會面都來去匆匆,言談間也甚多保留,但經歷了這些事,了解了那些內情,含章再不如以前心思單純。
戰場之人,原本是朝不保夕,不知何時就會馬革裹屍,早於生死之間看淡,但若真是死於敵手,忠心殉國,死得其所,也只會豪情壯烈,慷慨滿懷,不會有絲毫怨憤。
可盧愚山身首異處,死得慘烈,雖是為國戰死沙場,卻實是被己方奸細所害,這一個血染就的忠字,不知已被汙了多少可笑色彩。
昔日的袁信,何嘗不是一個胸襟壯闊不下盧愚山的驍勇之將,廝殺征伐間每每身先士卒,何曾畏懼過生死,但他今日之所為,協助反王謀逆,乃十惡不赦之首罪,徹底與忠字無緣,只落得逆賊一流。
忠與不忠,都是同樣下場,做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鼓掌間的塵埃,可悲之極。
含章看著自己未癒的腿,突然深感茫然無措,她不知道存了這些心思的自己,腿傷癒後回到邊城,又該以怎樣的心態來守衛國土。
為民?在位者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爭權奪位下又何嘗不是無數百姓死傷,君若不愛民,將又有何用。
為君?君王之威,兔死狗烹,鳥盡弓藏,位高者如祖父也只能如履薄冰,正面對敵要殫精竭慮,背面對君亦要戰戰兢兢,位低者如盧愚山及眾軍士,不過是命如草芥。
為國?什麼是國?不過百姓與君爾。奈何百姓如此,君如此,為國或是毀國,又有何不同?
含章腦中陷入一個怪圈,無論怎麼想都是死結,她心裡隱隱有著恐懼,一直以來的從不曾動搖的純忠之心,終於經受不住長期的疑問和惶惑,滿是細碎裂紋的表面又綻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沉思中的她警惕性降低,沒有發現牆後的密室門不知何時又開了,趙昱從中緩緩走出,看了看屋內凌亂,皺起了眉頭,抬步走到含章身邊。
含章察覺到異樣,忙收斂心神,把手中疊好的衣服放在一旁,低聲問道:「今晚之事,王爺事先知道多少?」
趙昱在密室中也能察覺敵人已走,定是有機關可以探聽外面動靜,方才那番混亂必然已知曉,既然之前他已經承諾過會知無不言,含章此刻正有滿腹疑問不得紓解。
趙昱有些意外,原以為她此刻傷感不安需要有人寬慰,卻不料她這麼快調整思緒,已經用心思猜到一二,他略一猶豫,道:「今日在城外遇見有官兵盤查,察覺不對勁,便帶著小十二繞路回了城。」
「哦?」含章往後微靠在床沿,淡淡道:「王爺沒有趁亂避走,而是趕回了城,看來已是胸有成竹,這場叛逆必不會成功。」
他們兄弟從郊外皇陵回來,遇上這事,有兩條選擇,或是進城,或是趕緊避開逃走。
若以常理,逃難定是遠離是非之地才好,而趙昱卻反其道而行,偏往危險處去,實在是太過冒險,須知若是對方謀逆成功,一朝封城,那便是甕中捉鼈,任他插翅也難逃;但若是寧王註定事敗,那麼只有身在京中,才能在隨即的清算中得到好處。
趙昱思量片刻,他與含章雖是相識,但彼此立場截然不同,若要實話實說,未免有交淺言深之慮,但他無意隱瞞含章,直言道:「此事已走漏不少風聲,相關人等並非沒有準備,只沒提防到竟是提前發難了。」
聽得言外之意,這叛亂早不是祕密,含章縱然事先有過懷疑,也不免一驚,「皇上可知曉?」
皇子揣測聖意乃是大忌,趙昱不便直接回答,只低歎一聲,道:「父皇雖身體略有不適,但也還耳聰目明。」
如此說來,怕是這叛亂最後只會成為有心人眼中一場可笑鬧劇。
含章聽得舌頭發苦,她周圍之人幾乎都參與其中,似乎人人都清楚明白,唯獨只有她事到臨頭才得知。
「既然知道寧王有異心,為何不早些將他拿下,非要等到他做下這些惡事,連累這麼多人死傷?」自古謀逆乃大罪,今夜的事,已斷送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而事情平定後,受牽連者更不知凡幾。
趙昱沉默著展平衣襟,慢慢低身坐在腳踏另一側,「玄武門之變,太宗受盡天下人唾罵,鄭伯克段於鄢卻無人非議,佔盡了仁義之名,如今有人也想效仿鄭伯。」
這便是某些人想坐實了逆謀事實,一舉除掉對方,說白了便是養寇二字,容忍甚至推動對方做大做強,待到時機成熟,一舉殲滅。
此於王權爭鬥上實屬兵行險招,但若用得好便能一勞永逸,只是對百姓而言卻是一場橫禍。這也印證了含章關於京城開讚唐太宗之事的猜想,明面上是反王為叛亂造勢,但在暗地裡不知有多少人各懷私心在推動。
外頭越發夜深風疾,一道烈風呼嘯颳過,颳得窗紙嘩嘩作響,隔壁院子的哭叫聲聽起來更尖利了些,似是近在耳邊。
含章和趙昱兩人坐得極近,呼吸相聞,她幾乎能感覺到對方身體的熱度,卻毫無溫暖之感,只覺得自己周身一陣一陣的寒氣,忍不住偏過頭仔細打量趙昱,眉目是已經熟悉了的,但又透出幾分陌生來。
此時這屋內危險並未消除,而趙昱仍是沉靜端方,舉止有度,毫無一絲失態,但在含章看來,只覺得說不出的諷刺。
自從她發現那片殘紙後,許多原來奉為至高準則的東西接連被顛覆,今夜這些事情的真相更是清楚直白擺在眼前,即便想掩上雙眼、捂上雙耳,假裝沒看見、沒聽見,也是不可能了。
兩人靜靜聽著,待那哭聲漸漸小下去,含章方徐徐問道:「王爺今晚特地來我這裡躲避,是因為知道前來搜查之人是袁信嗎?」
「我手下人中出了兩個奸細。」趙昱知她必有此問,也並不說是與不是,只解釋道:「事出突然,不知那奸細供出多少別院的隱匿之處,思來想去也只有這裡還算祕密。」他略頓,又解釋道:「我並沒有……」不知想到什麼,眼光微暗,話說了一半,終究沒有說下去。
對這半隱半藏的話,含章並無興趣細問,她此刻心裡只關心另一樁事,眼神似是絕望中燃起一點希望般矛盾,咬了咬唇,道:「王爺和皇子今夜逃過一劫,全是袁信的功勞,待到事情平息,不知能否為他求情?」
趙昱垂下眼簾,默然片刻,終究不願騙她,低聲道:「只怕已經晚了。」
含章心一沉,整個人從腳踏上彈了起來,繃直了立在一邊,直勾勾看著趙昱,似乎連髮絲都在發抖。趙昱無言以繼,只能用目光坦然以對,他眸色極深沉,不像初遇時那好似一成不變的溫善,此時便如兩泓深潭水一般柔軟包容,毫無一星棱角銳利。
含章看了半晌,慢慢軟了下來,是她強人所難了,袁信選了自己的陣營和道路,便已經註定了要承擔的結果。
含章頹然垂下頭,無力道:「是我失禮了,王爺請見諒。」
趙昱眉頭皺起,他並不希望看到這樣疏遠的氣氛,似乎兩人之間無論說什麼都已經顯得多餘,但今日事情實屬突然,走到這一步非他所願,但一時也想不出彌補之法,低頭沉思間,眼角餘光掃到床角邊一樣事物,不由微怔。
小六懷裡抱著個小包袱,夾著一股凜冽寒風閃身進了屋,回頭一眼看見趙昱竟在屋內,不免眼中閃過驚疑。
含章鬆開緊咬住的唇,問道:「外面如何了?」
小六去了這許久,不但把藥煎好了抱回來,還順帶探聽了一圈周圍的動靜,他吸了吸紅通通的鼻子,道:「太醫局的官兵都撤走了,旁邊王爺別院中的也撤得差不多,只各個門口仍有人看守,不准人進出。」
那隊人的目的本就是為了平王兄弟而來,如今見目標有了下落,自然不會在這地方多浪費人手,目前看來,這裡已經安全了。
含章點頭,又問趙昱:「不知王爺如今有何打算?」
趙昱拂衣起身,道:「只怕事情一時之間不得了結,還需攪擾幾日了。」
含章並無異議,也未多問其他,只說:「也好。」
趙昱見她意興闌珊,便告辭退回了密室內,牆又輕輕放下,了無痕跡。
小六撇撇嘴,把小包袱裡抱著保溫的藥罐取出,把藥小心潷到碗裡,捧給含章。
含章接過,一仰脖喝了,還碗時見小六額角密密一層細汗,便提起袖子給他擦淨了。
小六嘿嘿一笑,放好了碗,去整理屋內東西。
含章腿傷未癒,站立這些時候已經隱隱作痛,便坐回床頭,抱著膝蓋,看小六在屋裡忙碌,覺得只有這樣,才能讓壓在心頭不那麼冰涼。
小六彎腰把甩在屋角的包袱皮拾了起來,卻連帶著骨碌碌滾出一個東西,撿起來一看,是個畫了夔紋的精緻小鼓,他隨手包進了包袱裡,繼續收拾東西,含章聞聲淡淡掃了兩眼,斂了眉,又收回了視線。
小六把東西都清理好,放回衣箱,但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他疑惑著又翻檢了一遍,見重要的東西都不曾少,只道是自己多想了,便關上箱子去幹別的。
見小六把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又拿了盆去屋簷下取炭,含章思緒微動,便從枕頭下摸出那片乾枯的穿心蓮,開了箱子,打開包袱,把葉子和那夔紋鼓收在一起,之後撫平了痕跡,回了床上睡下,只從腰間摸了明月塞回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