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異世穿越而來的連鎖棺材鋪大當家;
一個是奈良縣第一屠家的本地戶富家小姐;
一個是瘋癲又脫線的六姐;
一個是一根筋兒到底的捕頭;
再加上半路殺出來的魔教美男師父顏如玉,
五個人,一臺戲;五人行,一鍋粥。
一個追,一個跑,一個倒貼,一個閃躲,
一個死皮賴臉,一個悶騷狡猾,
一個被搞笑綁架,一個緊隨其後解救;
嬉笑怒罵,搞笑離奇,人人心裡都有一把算盤,
可算來算去,終還是把自己的心算進去,
誰說古代落地戶不如穿越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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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許招娣,奈良縣城人,年方十六,容清貌秀、知書達理、恭順有加,寫得一手好字,繡得一手好花,侍奉病母臥榻,幫弄老父持家,家姊六人出嫁,就剩待嫁一朵花;別說我馬婆子看了喜歡得緊,就是哪家少爺見了都要動了春心!那姑娘,好一雙春水蕩漾桃花眼,扶柳婀娜水蛇腰,酥胸肥臀身條好,皮膚白得就似剛出籠的白麵饅頭,說話輕聲細語,軟到你心坎兒裡去……瞧瞧,這就畫像上的人兒,多俊的姑娘家啊。」
說著,虎背熊腰的老婦站起身,往前湊湊,恨不得把那幅畫像貼到坐在她對面那個年輕公子的臉上去。
「美吧、俊吧,看這腰、這屁股、這胸口,將來保準能生出一溜兒帶把的出來!要不是你們家大奶奶早先跟我提起這事兒,我可能就說給別人家了,多少人排隊等著呢!話說我馬婆子在這奈良城裡說了二十年的媒,有幾對不成?看看我家裡收得配成對人家送來的扁,放都放不下啊,堆了滿滿登登兩個大屋子呢!劉公子,我看您滿面紅光、俊秀文雅,娶這許家姑娘一準兒是娶對了,信婆子一句話,包你兩年抱三,劉家香火興旺不衰。」
馬婆子坐在茶館裡說得口吐白沫、眉飛色舞的時候,我正從後門的窗戶裡看見她桌子對面的劉家少爺眉角抽搐、臉色青白,嫌棄地將身子往後傾了再傾,拎起袖子不時掩面。
再看畫中那風塵絕代,嫵媚動人的女子,我身形一歪。
是的,很不幸的,馬婆子畫像中的許家姑娘,那個桃花眼、水蛇腰、肥屁股、大胸脯,白饅頭一般的俊俏姑娘,其實說的是我;可不幸的是,那些讓公子們春心大動,甚至會禽獸不如的優點,我其實一個也不曾具備。
我叫許招娣,顧名思義,我爹希望我招來一個帶把兒的弟弟,可這名字是我娘給我取的。
很多年前,我娘嫁給了我爹,然後恪盡職守地從成親後的第二年開始給許家延傳香火,年復一年,一個接一個,我娘有著池塘裡蘆葦杆的堅韌性,不屈不撓地寄希望於自己長年凸起的肚子上,生出個帶把的,那意味著挺起腰,直起身板做人。
可我娘從沒生出一個帶把的,但是我娘是我家腰板最直的人,連我爹都比不上。
十裡八村無人不知王蘆花是何等角色,那是奈良縣最出類拔萃,屠子中的極品屠子,王屠子的獨生女兒!就憑著這個閃閃發光的頭號,和奈良縣顯赫的家世,我外公把我柔弱的爹,許配給了我虎虎生風的娘。
順便說一句,我爹是個秀才,但我爹是倒插門。
外公經常說,百無一用是書生,特指我爹!他深信,這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極是厲害,秀才口,罵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傳遍四方。
外公是個粗人,當然他自己不愛聽這話,他說,他這種人是務實的老實人。嗯,像我外公這種老實人平時最恨口舌俐落的人,可能是年輕時候吃過這種人的苦頭,他深受其害,以至於在四十歲之後,突然立下家規,王家從此不許出秀才、和尚,還有媒婆。
可我聽大姊說過,外公對口舌厲害之人的致命性反感來自於外婆,因為外婆當年是個風光一時的金牌媒婆,也就是說,能說會道、巧言善辯的本事,已經登峰造極,尤其與外公吵架時候,那氣勢、那口才,可謂天地驚鬼神泣!可惜外婆死得早,外公才有膽子立出這麼有針對性的家規,這就叫「人死了,但氣勢還在」。
就在王家這個歷史性改變的重要時刻,我爹挺身而出,聲色俱厲地譴責外公鼠目寸光的行為,當然,他的遣詞造句一定不會激烈;不管是細心說教,還是舉例證明,抑或者是抱著外公褲腿沉痛哭訴,總之,我爹取得了這輩子他在王家成員橫行之下,唯一一次決定性勝利。
我自是不知道我爹到底用什麼辦法說服了固執且被陰影籠罩一輩子的外公。
來娣說,外公大概是被爹死皮賴臉的執著折磨到頭昏腦脹,以至於產生了自我了斷性的投降,我很贊同。
順便說一下,來娣是我六姊。
正如數位順序所示,她是老六,我就是老七。
◎ ◎ ◎
來娣很敢說話,而且行為與她的言辭一樣讓人不可思議!
娘說:「這妮子定是投胎時候搶錯了人皮,瘋瘋癲癲,以後不要爛在家裡嫁不出去才好。」
爹說:「女子生出這種脾氣,不可、不可,如何才好?」
外公最常說的是:「許來娣,妳給我滾出去。」
然而,我對我這個顛三倒四的六姊並不討厭,相反的,我覺得她有時候說的話還十分有道理,比如她還說過:「王許氏婦人,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準備生孩子的路上奔赴」,這句被我奉為經典。
然而,我娘生了一輩子,讓產房外面的我爹的心一次一次破碎,卻始終沒能達成所願。
自從四姊打破了外公從京城的觀音閣求來的送子觀音之後,我娘下令,王府不可再養任何一種雌性動物!於是王府內雞飛狗跳,但凡母的一律格殺勿論,除了女主人和女僕人以外。
直至我出生的時候,漫天大雪。
我爹和外公在門外等了一天一夜,產婆出來報喜,一句:「恭喜老爺,是個千金。」
聽到惡耗,外公當場昏厥,被管家給抬著回去的,狠掐人中。
我爹則是臉色灰白,顫顫巍巍地接過我,然後抱著我痛哭,涕淚橫流,最終把自己關在供奉許家祖先牌位的地方,面壁思過去了。
許家無子,這是讓人肝腸寸斷的境遇,至少對於外公和爹是痛不欲生的。
而對於我娘,雖然心存遺憾,但這不是最重要的一點。
她煩惱的是,這麼多女兒生出來,每個名字都要有好的寓意、好的兆頭,若是再生不出兒子,她腦袋裡有寓意的好名字就要用盡了!
瞧我六個姊姊的名字,旺娣、興娣、有娣、帶娣、存娣、來娣,還有我,招娣,這足可見我娘急迫的希望與寄託,如此地赤裸裸。
而我娘生我之後身體便不如從前,也就沒法再接再厲下去,就這樣,我跟我大姊足足差了十七歲,大姊的兒子比我還大了兩歲。
然,天無絕人之路,不枉我娘每年的香火錢捐了無數,在我出生兩年後,父親終於夙願達成,中年得子!可這孩子卻不是出自於我娘。
就為了延續香火,我娘挖心放血地允許爹納了戶偏房,女人年輕自然有優勢,隔年就爭氣地生了個胖小子,我爹樂得再次涕淚橫流,將自己關在供祖先牌位的小房間裡訴衷腸去了,而外公也再一次在產房門前昏厥過去。
不同上次,這次,他們是歡喜過度而致。
香火得存,舉家歡慶,男丁滿月的流水宴席擺了足足三日,王府終於甩掉被自家人視為侮辱的許家七仙女的美譽!王家寶的出生,具有前所未有的歷史意義。
哦,忘了說,王家寶是我萬眾矚目的弟弟;因我爹倒插門,所以男丁跟著我娘的姓,而我們這些已經潑出去的和即將潑出去的弱水們,仍舊姓許。
六姊長我三歲,可卻是我先被安排出嫁,原因是六姊來娣有著牛皮糖一般讓爹娘束手無策的個性……然,媒婆上門沒一百個也有八十個,漸漸的,許來娣的怪異行徑、舉止荒唐,一時間傳遍奈良縣,惡名壓倒美名,讓人聞之膽寒。
尤其在呂家少爺遭害,裸奔東門大街的那驚悚的一夜之後,全城的媒婆視王府為陰曹地府,許來娣則是牛鬼蛇神,於是再不踏入半步。
那時候,每每看見六姊那玩世不恭的歪笑,再看見父母被氣得七竅生煙的神色,不知為何,我竟有種愉悅的心情。
回到府裡的時候,秋兒直接把我帶到六姊的房間,她歪倚在書桌後面,捧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知姊莫若妹,一般來說,在平靜表象之下,一定醞釀著驚世駭俗的本質。
六姊聽到腳步聲,把書放下,抬起臉,笑道:「招娣,來,給妳看好東西。」
「六小姐,妳輕聲點,小心讓夫人身邊的陳媽給聽去了,到時候去告狀,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秋兒一邊關門,一邊小聲嘀咕。
我朝六姊的書桌走過去,見她爽快地把書遞給我,待我看清楚上面的圖,頓時面如火燒。
「六姊,這是,是……」
「春宮圖。」六姊滿臉笑意,「妳年紀不小了,該知道的事情最好一樣也別錯過,反正遲早都要經歷,早知道也有好處,至少不打無準備之仗。」六姊站起身,拍拍我肩膀,語重心長地接著道:「我們王府可是屠夫世家,非同一般高門大戶,既不是書香門第,也不是皇族官家,那妳、我也不算什麼大家閨秀,拿出屠戶女兒家的粗俗和放蕩不羈來!不就是畫冊嘛,連真人我都看過,這種程度實在是小菜一碟!喏,這王府裡就妳一個是開竅的,好東西我都會與妳分享!拿去吧,看完了記得還我。」
我捏著書冊,面紅耳赤地從六姊房間裡走出來,把書藏在袖子裡,佯裝若無其事,逕自回了自己房間;冬兒正在房間裡打掃,見我進門,滿臉喜悅地湊上來問:「小姐,如何?那馬婆子口中的文武雙全的劉公子如何?」
「不如何,可能馬婆子說的文武雙全是劉公子的上輩子,這輩子就文武不全,氣短體虛。」我慢悠悠地走到案臺前邊,不著痕跡地將那本簿冊墊在屁股底下,看了一眼冬兒,「妳去跟六姊說,我若是嫁出去了,她在王府可就沒有好日子過了,我們最可愛的蘆花娘親,絕對、絕對不會輕饒了她!是上吊,還是出家,讓她自己看著辦吧。」
冬兒笑的眼睛都瞇成一條縫,「六小姐若是聽到您這話,會氣得齜牙瞪眼的。」
我無謂,「六姊最擅長的不是這個?不過,她若是肯幫我,說不定我真的可以不必這麼早嫁出去,至少等到她嫁了,再輪到我。」
「小姐不想嫁人?老爺和夫人不會允的,尤其是老太爺。」
「不要緊,反正出了一個六姊之後,再多個爛在家裡的七妹也沒多大了不起!反正我們是屠夫世家,屠戶女兒應該有粗俗和放蕩不羈,我一樣都不會少。」
冬兒聰慧,福了福身,乖巧地道:「奴婢知道怎麼回覆六小姐了,這就先去了。」
我點頭,目送冬兒離開,帶好門。
雖說冬兒沒有秋兒那麼伶牙俐齒、尖銳潑辣,若說是跟在我身邊的丫頭,也有幾分性子像我。而對付六姊這種頑劣且狡猾多端的人,需要以智取勝,而智慧源於沉穩和冷靜,這是百變的六姊不具有的,更是她的死穴。
安靜、溫吞而悶騷,擅長使用卑鄙而不動聲色的陰招子,讓人恨得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以上是六姊給我的評價。
而爹娘說我慢如牛、乖如兔,老實又安順,就怕嫁出去做個受氣包子。
外公則說我,看樣子不像是個管家婆的料,卻生出一副小老婆樣。
我根據這一評價還特意參看了二娘,那個隱忍而溫順的女子,彷彿生來就是受苦受難的一張臉,說話聲音弱弱軟軟,對我娘簡直言聽計從,可父親似乎很喜歡她。
因為家寶一直由我娘帶養著,所以跟她很親,再加之二娘老實聽話,王府大院一直很安分,可謂和樂融融。
只是關於家寶,有些顛覆全家人對於男丁的期望。
長這麼大,也沒見過如此柔弱怯懦的男孩子,家寶還是第一個。
平日裡學書寫字大部分都有我陪著,他的一舉一動,除了夫子,也就是我最了解。
算命的說,家寶的天生怯懦,性如女子,這是因為頭上女子太多,佔了他的陽氣,須盡快將家裡的女兒嫁個乾淨,男丁自然英氣十足,前程似錦!
這就是為什麼娘這麼著急的想把我和六姊潑出王府的原因。
當然,我那人神共憤的六姊一定不會乖乖就範,至於我,其實我很孝順,而且乖巧,但我不喜歡別人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情,比如逼嫁;一般說來,我會默默抵抗,嗯,是站在六姊這棵大樹下,默默地抵抗。
一杯香茶、一盤豆沙桂花糕,我稀里嘩啦地翻著簿冊,看得津津有味。
遊龍戲鳳、男耕女織、攀龍附鳳、曲意逢迎、琴瑟和鳴、魚翔淺底、貂蟬拜月、西施浣紗、人面桃花、竹林吹簫……
可當我看到最後一頁時,嘴裡的桂花糕哽了一下,以翻滾的姿態,囫圇整吞下去;香茶不夠,我又續了一壺白開水送服。
名字起得真好,我在猶疑,這是不是我那多才的六姊所為?
王府的許家前五仙女都很少讀書,一來自己不愛,二來我爹的說服力太低,不過從六姊開始,全府上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情況徹底改觀了。
用六姊的話說: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要讀書學字,一定要學,至少在被休之前爭取到自己合理的利益,最低標準也要看得懂休書寫了啥,然後再把名字簽上,免得被唬弄了。
六姊小時候極其聰明,聰明到讓我爹薅光了頭髮那麼沮喪,只恨老天沒讓她扯張帶把的人皮,然後子承父業。
當時,七歲的六姊做了一首「明月幾時有」驚豔了整個奈良縣,八歲做了首「沁園春雪」被讚大氣磅礡,十歲又做「洛神賦」再一次驚豔眾人之時,得到下筆如有神的才女稱號!
然而才女也並不是哪裡都吃得開,至少在外公眼界之下,那是連下地種水稻的農夫都不如的,而六姊因為一句「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惹怒了外公,尤其在外公聽到六世達賴倉央嘉措這個出家人物的時候,於是,面壁思過的,從我爹,換成了我六姊。
然後一年接一年,數十首詩詞出自她手,人們不斷被驚豔著,年深日久,竟然慢慢習慣了,於是每每再有什麼驚世駭俗的作品出手,都被十里八村的鄉親們默默無聲地消化了,不管是看懂了的,還是根本就不識字的。
小時候我不懂那些複雜筆劃的字到底有多讓人愛不釋手,長大之後,把六姊的東西翻出來看,的確寫得極好!可等我要跟六姊討教一二,企圖近水樓臺先得才的時候,六姊已經變通地放棄從文以成名的路線,她開始以跳舞博取美名,在院子裡弄出露大腿胳膊,還纏了滿身鈴鐺並渾身抽搐的舞蹈,氣煞了外公,拎著掃把滿院子的追著她打。
六姊自然不服,稀奇古怪的想法皆勇氣可嘉地付諸於行動,但結果往往都讓她黯然淚下、心灰意冷。
來娣曾埋怨,她這機關算盡卻仍不能修成正果的原因之一,就是這奈良縣天高皇帝遠的結果!當然在這種叫天天不靈、喊地地不應的窘況之下,再加上陷入遍地種地農夫、屠戶,棺材鋪等等,缺少鑑賞和發揚精神的人群當中,讓她天下無雙的才華,如同一段上好的檀木被做成了一口漆木大頭棺材,管它質地多好,但看它形狀,也足以讓人望而卻步。
總有行內人懂行,可再好的棺材在他們眼睛裡也不過只是棺材而已,這就叫習以為常。
於是,來娣的春天剛剛來到,馬上就被嚴寒給凍死了!而後她也抗爭地鬧過離家出走,攀牆上樹之類的把戲,但最終都是下場淒慘,長此以往,她也就學乖了。
從此六姊沉寂了,鄉鄰之間傳言是江郎才盡,而六姊常在晌午過後,躺在院子裡的葡萄藤下,有氣無力地搧著扇子,悲春傷秋地跟我說:「原是十八般武藝都不管用,誰說新鮮東西都能吃香來著,娘的!」
她又看了看我的臉,哭喪道:「招娣,我很無聊。」
我朝她笑笑,「六姊無聊的話,可考慮嫁人,然後像娘一樣生生不息,身後跟著一屁股孩子,那樣的話就基本沒時間無聊了。」
我話剛說完,六姊突然跳起來,像兔子一樣地等著我,高呼:「子啊,帶我走吧。」
我站在一邊,看著她悲戚的容色,獰笑道:「許來娣,真高興妳能跟我作伴。」
◎ ◎ ◎
對於劉公子的表態,我娘的積極可謂前所未有的高漲,遂讓陳媽出府十八請,好說歹說,才把馬婆子的大駕請到府上。
破天荒的,外公也願意出門相見,雖然馬婆子總是讓他有點觸景生忿,可是為了王家寶的陽剛之氣,他決定拚了老命。
府上主子一共七位,我娘仍舊心有不安,還特意把二姊也給招了回來,用來坐鎮。
我二姊是王府上下最美豔的一個,那馬婆子吹破牛皮要推給劉公子的畫像,說是我二姊還差不多。娘喜歡二姊,僅次於家寶,因為二姊爭氣,在我們姊妹之中嫁得最好,只是二姊夫的年齡其實可以跟我外公稱兄道弟了。
「招娣,妳聽著,女人嫁人,就等於第二次投胎,別看男人是長得俊秀還是能說會道,其實都是沒用,長不出大米,也變不出金銀財寶,所以還要務實!就我看,這劉家二少爺就不錯,人是弱了點,可好在家境夠殷實,妳可別跟某些人一樣犯傻,做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二姊眼長,一挑、一撩都是風采,可此時她擠眉弄眼可不是為了賣弄風騷,這一眼甩過去,準確無誤地指向了坐在一邊事不關己的六姊身上,滿眼憤恨。
「嘖嘖嘖,是啊、是啊,熄了燈,長成什麼樣子的男人還不都是一樣,不過好看還是難看是沒區別了,可是結實的胸膛,還是摸下去捋到一手皺皮褶子,這個熄燈也沒用,總是分得出來的;至於有錢嘛,其實也沒多大了不起,沒兩年光景腿一蹬、眼一閉,誰管妳是貂蟬還是東施,不都是一樣?都是寡婦。」六姊笑嘻嘻,臉上有著二姊最咬牙切齒的冷嘲熱諷。
「寡婦也好,總比嫁不出去沒人要,吃娘家的、喝娘家的,還要讓娘家跟著丟盡臉的強。」
「哎呀呀,丟娘家的臉總比做了寡婦說成剋夫剋子的要好!對了二姊,您什麼時候給我們耄耋之年的二姊夫添個一兒半女的啊?」
「許來娣!」二姊音調高了不止八度,臉頰紅鼓鼓,單鳳眼吊得厲害:「有種說話嗆我,就有種找個男人把妳從王府接出去。」對了,二姊成親幾年來一直沒有生育,雖然甚得姊夫喜愛,據說夜夜春宵,卻遲遲沒春宵出個結果來,這讓二姊甚是耿耿於懷,也成了二姊夫那南苑北苑的後宮嬪妃們得以在背後大嚼舌根的話題,有了報復得寵的二姊的機會。
「勿氣、勿氣,妳看妳,火氣這麼大,眼角的細紋又明顯了,回頭又要買多少燕窩補補啊?我聽說東巷街頭的萬福春,燕窩加鹿鞭一起買,店家還可以少收些銀子,剛好妳家都需要,不如一起買了。」
二姊徹底氣結,剛要發作,見娘從門外把馬婆子像菩薩一樣給請進來,憋屈地閉了嘴,六姊嘴角帶笑,拿個鴨梨一口咬下,朝我看看,「招娣,吃梨不?」
我回笑,「不分梨,放心,一定不分離。」
六姊聽出我話裡的意思,一張一合的嘴癟了癟,眉角有些抽搐,卻不敢再多說話。
嗯,我是打算扯著六姊這麼耗下去,她甭想甩掉我,或是把我當成擋箭牌。
隨後陳媽把外公和父親也招了來,還有二娘和家寶。
馬婆子又是喝茶又是吃點心,跟我娘的家常拉得有十萬八千里之遠,等到時候差不多,我娘就開始問她劉公子斟酌之後的結果。
那馬婆子也是見過世面的,最懂什麼叫見鬼說鬼話,甚至學會了見人說鬼話的本事。
「夫人也不是不知道,劉家是什麼門第,那可是十里八鄉的高門大戶啊,早先就說起,他伯父一家可是在京城有頭有臉的,堂兄還在漕運那方面大展手腳,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兒!要不怎麼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明明紅的是他伯父一家,可這劉家跟著沾了多少好處,那可說都說不完啊。」
我爹娘篩糠一樣地跟著點頭,表情有些不妙。
外公則看了看我,眉毛越蹙越深。
「上次我不是把一張畫像給了劉公子了嘛,人家回去看了又看,不知道怎麼的就派人去瞧了咱們七小姐,還把我叫到劉府好一頓訓斥,說我言過其實,欺騙了他們。」
大家聽到這,不約而同地轉過腦袋看了看我。
我面容算是清秀,正所謂眉清目秀,那是對沒特色的女子最善意的讚美!
皮膚白,但是清瘦,沒有二姊的嫵媚丹鳳眼,也不是六姊的濃眉大眼,我自顧自地長成了一塊豆腐,白歸白,但沒優點,不醜,卻也不漂亮。
綜觀身材,如果說,柳樹可形容成婀娜的話,我大概就是這個程度上的婀娜,說白了就是柳樹一樣單薄,是單薄哦,不是嬌弱,這也是我最可悲的一點!如果是嬌弱,還可以引起男人憐香惜玉的愛心,可如果是單薄,他們只會想到天生不良,與女人二字,越扯越遠。
「其實,要我說,不成也是好事,姻親這種關係,可也是講究門當戶對的,就跟你殺雞不能用牛刀一樣,不然,以後一定沒好下場而言;婆家看不上眼不說,還得挨婆婆、嫂子欺負,那日子可怎麼個熬法啊?等到男人喜新厭舊,再討幾房妾室,幾個月不去妳房裡走一趟,那可真不用活了。」
說完拿起茶杯,牛飲一口,繼續道:「劉家經商又為官,咱們王府雖是奈良縣數一數二的大戶,可也畢竟跟人家有些差距,再加之婆子我之前太想促成這段姻緣了,不是讓人逮到把柄了不是?你都不知道當時劉家大奶奶說話那個刻薄勁兒啊,就不用提了,說得我這老臉青一道、紫一道的,一點情面不給!不過還好,咱們招娣年紀還不大,日子有的是,奈良縣沒成親的小夥子也不少,這劉家不成,咱就再挑一家,不見得就比劉家差啊。」
「唉,眼看著我家來娣也嫁不出去,要是招娣也這樣,妳說我還怎麼活啊!」我娘一臉愁容,悲從中來,「不知道倒楣是不是也帶傳染的?有了這一個嫁得不順利,連帶著下面的都不順利!想到老來享享清福,沒曾想還是要跟著操心,真讓人不省心啊。」說著,我娘還撩起衣袖拭了拭眼角。
我爹捋了捋稀鬆的鬍子,拍拍我娘的肩膀,甚是穩重道:「兒女自有兒女福,凡事順其自然,太執著了也不好。」
我娘還沒等放聲,只聽見「啪」的一聲響,外公拍案而起,眼瞪如牛。
「我就說攀高不成,早就依我的話,招娣現在都抱上孩子了!馬婆子,妳回頭去瞧瞧其他跟我們老王家門當戶對的,是做豆腐的、醃鹹菜的,哪怕是開棺材鋪的也成!只要家底殷實一些,招娣嫁過去不受苦,都成!」
全家噤聲,扭頭看上座的外公,有些言語不能。
誰知六姊「噗哧」一聲笑出來,指著我,「開棺材鋪的,招娣,這個好!畢竟豆腐、鹹菜我們不大吃,但是再過個幾十年都得死翹翹,棺材總是用得著的,實惠得很。」
「馬媒婆,以後還請妳多多幫襯著,幫我早日找到合適的郎君,讓父母和外公少操些心才是。」我話音剛落,意料之中,後腦勺處傳來外公的怒吼。
「許來娣,妳甭得意,看我在大街上給妳逮個三教九流的,就把妳給嫁出去!」
我笑笑,六姊卻綠了臉。
這就叫言多必失,槍打出頭鳥!六姊再狡猾多端,也對付不了外公的固執。
一物降一物,我用軟招子,而外公都用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