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要的小漁娘無奈當了一回代嫁新娘,
且看她如何三日曬魚乾,洗手作羹湯,
翻轉爹娘不疼、夫君不愛的苦逼人生!
竹苑青青筆下甜味滿滿的奮鬥人生,不容錯過喔!
林雪漫不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會穿來古代,還被趕鴨子硬上架成了代嫁新娘,
只因她自幼失母,父親外出杳無音信,今日她若是不嫁,
那在叔父家裡也斷無容身之地。逃跑嗎?這天寒地凍的往哪跑,人生地不熟的。
不如就嫁了,一切等嫁過去再說,她心裡安慰地想,
不過是換個地方洗碗、洗衣服罷了。傳言蕭成宇這男人生得俊朗,
卻根本就不是個能養家的,在衙門掛著個閒職,成天在外面亂晃,
俸祿自然不多。他卻揚言,他蕭成宇不娶一個不願嫁他的女人為妻,
娶個代嫁新娘簡直是莫大侮辱,最後氣不打一處來,索性朝她吼道,
成親這樣的事情不是兒戲,既然她不情願嫁,那就滾遠點。
第一章
大齊永安二十一年臘月初八,陽光淡淡,風寒絲絲入骨。
蕭家的土牆上早就貼上了大紅的喜字,在晨光裡泛著柔柔的光芒。大門口那兩棵光禿禿的樹上繫上了好多紅色的布條,在冷風中徐徐伸展,宛如盛夏裡怒放的花樹,給灰濛濛的視野裡增添了一抹令人振奮的亮色。
院子裡已是鑼鼓聲聲,人聲鼎沸。
「娶媳婦囉、娶媳婦囉!」
四五個穿著粗葛布棉襖的孩童蹦跳著跑到蕭家院子裡來回打鬧、嬉戲著,不時用髒兮兮的袖子擦著凍出來的鼻涕,眸子裡閃著興奮的光芒。
身穿大紅色喜服的新郎站在糊著紅紙的窗戶旁負手而立,似是有些無奈。
裁剪得體的衣衫顯得他越加風度翩翩,可他俊朗的臉上沒有一絲的喜悅,反而有些焦躁,他身上沒有半點農家子弟的痕跡,反倒像個行走江湖的俠客。
前幾天他出了一趟遠門,前天剛回來,才想起他今天就要成親,也太突然了,他都沒有迎娶一個女人的心理準備。
「成宇,你成了親,娘也算完了一樁心事。」楊氏滿臉喜色地掀簾走進來,細細地替他理了理衣衫,粗糙、乾裂的手指在他嶄新的喜服上輕輕劃過,柔聲道:「你都二十歲了,又有婚約在身,咱不能耽誤人家姑娘。」
「可是娘,我到衙門當差才一年,實在是不想這麼快就成親。」聽著外面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和嬉鬧聲,蕭成宇有些煩躁,他喜歡獨立,喜歡出外闖蕩,就是不喜歡被人束縛自由,若有個女人在他身邊左右追隨,想想就覺得麻煩。
「俗話說成家立業,自然先成家,後立業,你什麼也不要再說了,時辰到了,快去迎娶新娘子吧,今兒,我兒大喜啊。」楊氏眼裡不知不覺地湧起一層水霧。二十年了,終於盼到這一天了,這孩子要娶媳婦了。
蕭成宇皺皺眉,面無表情地出了門。
刺骨的寒意和鋪天蓋地的紅色朝他迎面襲來,還有院子裡川流不息前來幫忙的人們和跑來跑去的小孩子。鑼鼓聲、嬉笑聲、說話聲,匯成一氣,在他眼前一一鋪展開來。
另一頭,林家。
「娘,我都打聽過了,龍潭村的那個蕭成宇上有兩個哥哥,還是同父異母的,下有兩個妹妹,還未出閣,這一大家子人,家裡能寬裕嗎?」林雪川坐在炕上哭得梨花帶雨,死活不肯換嫁衣。
她泣道:「更重要的是蕭成宇根本就不是個能養家的,雖說在衙門裡當差,但只是掛著個閒職而已,成天在外面亂晃,俸祿肯定也不多,我到底是不是妳親生的,妳為什麼要把我往火坑裡推?」
「閨女,妳這門親事是妳爺爺生前給妳訂下的,娘也沒有辦法啊。」王氏坐在一邊也陪著她掉起了眼淚,一邊狠狠地瞪著蹲在地上,只會嘆氣的林有全。
林有全自然也知道女兒的心思,但他有什麼辦法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容反悔。況且,這蕭成宇也是個不好惹的主,聽說去年有人偷了他哥哥的漁網,他聽說後,硬是把人送到了官府,還差點把那人的腿打折,這樣的人,誰敢惹啊!
而他這個閨女平日裡的確慣壞了,什麼家務也不會做,知道龍潭村是個小漁村,婆家還有那麼一大家子人,早就嚷嚷著不願嫁。
「反正我不嫁,我才不去那個漁村聞那股海腥味呢。」林雪川突然從炕上跳下來,哭鬧著奪門而去。
「雪川,別鬧了,今天妳成親啊。」王氏跺跺腳,跟著跑了出去。她就這麼一個女兒,若是有什麼閃失,還讓不讓人活了。
林有全一個人蹲在地上,一臉的愁苦。屋裡死一般的靜寂,令人感到窒息。
接著,外面隱隱傳來了鑼鼓聲,近了,在門口停了下來。看熱鬧的人陸續湧了進來,院子裡鬧哄哄。
「新娘子快出來、新娘子快出來!」有人在外面大叫著。
不時傳來陣陣嬉笑聲。
不一會兒,王氏悻悻地走了進來,「她爹,雪川鬧得厲害,死活不肯回來,現在在我娘家裡,我娘正守著她。」王氏大概因為心虛,有些不太敢看自家男人。
「都是妳慣的!」林有全騰地站起身來,衝王氏怒吼道:「今天她成親啊,這迎親的都來了,這怎麼辦、怎麼辦!」他的聲音很大,但立刻被鑼鼓聲淹沒了。
「誰知道該怎麼辦啊。」王氏嘴裡嘟噥著,想起她娘適才的話,眼睛往卻裡屋瞟了瞟,彷彿答案就藏在那裡。
有人敲門,是蕭家跟過來接新娘的喜婆。
「親家,時辰到了,該發嫁了,這鑼鼓已經響了三遍了。」喜婆鬢間插著一枝紅梅枝條,枝條上有四五朵梅花在綻放,顯得有些滑稽。
喜婆一進門,就悄悄環視了屋裡一圈,炕上空蕩蕩的,沒看見新娘,心裡不由納悶起來。這個時辰,新娘子不是應該穿好嫁衣,羞答答地坐在炕上等著婆家的人來接嗎?
「這位嬸娘,俗話說,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鑼鼓響三遍發嫁是你們龍潭村那邊的風俗。」王氏悄然擦了擦額頭的汗,勉強笑道:「在我們這兒,得多敲幾遍,顯得熱鬧不是?」
「俺說親家,俺接新娘這麼多年了,還是頭一次聽說。」那喜婆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她看了看兩人的臉色和牆角櫃子上放著的大紅嫁衣,心裡已經明白了幾分,揶揄道:「不過,喜事不怕晚,俺去說說,再多響幾遍,誰讓新娘子矜貴呢。」
喜婆說矜貴的時候,咬字咬得格外清楚,分明是在譏諷。
若是平日裡,王氏早就暴躁了,但今日不同,她顧不上這些小事。她看了看林有全,朝裡屋呶了呶嘴。
林有全愣了一下,繼而又長嘆了一聲,抱頭蹲了下來。
林雪漫躺在炕上,蜷縮在單薄的、綴滿補丁的被子裡,聽著外面嘈雜的聲音,嘆了口氣,她翻了個身,面朝牆壁,伸手撫摸著凹凸不平的牆面,潮溼、陰冷,那種冰涼的觸感一直冷到了心裡去。
怎麼就穿越了呢?
她躺在炕上一天了,除了叔父林有全來給她送了一碗粥,別人並沒有進來過。
從林有全安慰她的話中,她知道了一點原主的身世,自幼失母,父親外出,杳無音信,生死未卜。
叔父一家收留了她,不過是嬸母不愛,堂姊不喜,唯有這個叔父對她還有一點血脈親情,寄人籬下啊這是。
院子裡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鑼鼓聲,似是要響徹雲霄,今天是堂姊林雪川成親呢。
林雪漫坐了起來,穿好衣裳,下了炕,用冰冷的水洗了洗臉,感覺清爽了許多,她朝水裡看了看自己的倒影,雖說有些清瘦,但看上去清秀可人,還算不錯,是個美人。
「雪漫,妳好點了?」林有全縮著脖子走了進來,沒抬頭看林雪漫,只是抄著手盯著地上看。他身上的衣衫綴滿了大大小小的補丁,幾乎看不出原來的布料的顏色,看得出,這個家還是很窮的。
「好多了,謝謝叔父的關心。」林雪漫垂下眼眸,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地上什麼也沒有,坑坑窪窪的,沒什麼好看的。昨天下午,她去山上砍柴,不慎從山坡上摔了下來,被秦三郎送了回來,好在有驚無險,只是受了點驚嚇,沒有受傷。
「那就好、那就好。」林有全點點頭,遲疑了一番,又問道:「雪漫,妳、妳餓不餓?叔父這給妳送碗粥來。」
「還好,我不餓。」初到這裡,還有人對她噓寒問暖,林雪漫心裡一陣感動,忙道:「叔父,今天姊姊大喜,您不用管我的,快去忙姊姊的事情吧。」
林有全皺皺眉,想說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蹲在地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什麼時候了,還開不了口?還是我說吧。」王氏急急地踏了進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林雪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雪漫,這些年妳住在我們家,吃我們的、穿我們的,如今花轎就在外面等著,妳姊姊卻不知去向,我們都犯了難,妳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林雪漫一頭霧水。她看得出這個嬸娘不喜歡她,但今天不是堂姊出嫁嗎,怎麼會不知去向?再說,關她什麼事?
「雪漫,妳已經十六歲了,反正很快就要嫁人的。」王氏冷聲道:「不如妳今天就嫁了吧。」她的語氣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什麼?我?」林雪漫大吃一驚,有沒有搞錯,這還能換人啊。
林有全站在一邊,也跟著出了一頭汗。突然,他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雪漫,叔父對不起妳,妳幫幫叔父吧,那個蕭成宇,咱家惹不起啊!妳、妳就聽妳嬸娘的,替妳姊姊嫁了吧。」
她替姊姊嫁?林雪漫冷笑了一聲,這具身體的記憶突然大片大片地湧上心頭。
雪漫,我不願意涮碗,我想出去玩。
我涮,姊姊妳出去玩吧。
雪漫,快去把衣裳洗了,妳姊姊嫌水冷。
我這就去洗。
「雪漫,妳趕快出去穿上妳姊姊的嫁衣,花轎在外面等著呢。」王氏望了望窗外,催促道。她的神情就好像她現在是在說「妳姊姊不想出去撿柴,妳去吧」一樣簡單的事。
林雪漫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林有全,適才湧起的感動瞬間灰飛煙滅,今天她若是不嫁,那在這個家裡,也斷無容身之地了。就這麼嫁了?不嫁,那能怎麼辦?逃跑嗎?這天寒地凍的往哪跑,人生地不熟的。那就嫁吧,嫁過去再說。
林雪漫,妳只不過換個地方洗碗,洗衣服而已。林雪漫安慰自己。
端詳著自己粗糙甚至有些紅腫的雙手,林雪漫衝兩人淒然一笑,「叔父、嬸娘,你們養了我十年,我在這個家也算做了十年的長工,現在我替姊姊嫁了她不想嫁的人,跳了原本屬於她的火坑,從此以後,我們算是兩清了。」
王氏嘴角一扯,不動聲色地看著林雪漫。這十年來,這個孩子似乎一直都是隱忍的,不管讓她做什麼,她總是默默承受的,臨了、臨了,這是要算帳吶,什麼十年長工,就算待在妳親生爹娘身邊,妳就不做家務活了?別人家的孩子,就是養不住。
林雪漫接住王氏的目光,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這個嬸娘長相一般,尤其左臉上的指甲大的黑痣,格外醒目。
「雪漫。」林有全聞言,失聲痛哭,「叔父對不住妳啊。」
鑼鼓聲已經響了六遍,不見新娘出來。娶親的人臉上都露出焦躁之色,這女子還嫁不嫁了?直到喜婆攙扶著一抹紅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的時候,所有的人才鬆了口氣。
蕭成宇的臉上早已露出不耐煩的神色,要不是身邊人極力勸阻,他早就自己回家了,當誰願意娶啊!
他冷冷打量著那個蒙著紅蓋頭的嬌小身影,極不合身的嫁衣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長長的衣襬拖在地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著他走來……
◎ ◎ ◎
上花轎,下花轎,邁火盆,拜天地。
一對新人被蕭家請來的喜事總管指揮著,木偶般地完成了成親的所有儀式,在眾人的嬉笑聲中,被送入了洞房。
林雪漫忐忑不安地坐在床上,不見有人走動,便偷偷掀起蓋頭的一角,悄悄打量著這個陌生的新房,屋裡的擺設雖然簡單,但布置的人很是用心,房梁上繫著好多紅色的布條,中間垂著一個大大的紅色喜結,顯得屋裡格外喜慶。火盆裡面的炭火一明一暗的,燃燒得很旺,屋裡溫暖如春。
是夢嗎?林雪漫掐了掐自己,痛!
她拽下蓋頭,舒了口氣,見床邊的八仙桌上擺著幾小碟用麵食做成的小點心,一盤南瓜子,旁邊一把茶壺裡還冒著絲絲嫋嫋的熱氣。早上她連早飯都沒有吃,就匆匆上了花轎,眼下正好餓了,她心裡猶豫著要不要吃塊點心。
林雪漫正思忖著,門響了一下。林雪漫忙把蓋頭蓋好,在床上坐好。
「三嫂。」一個約十四五歲的姑娘凍得搓著手,快步走了進來。她走到林雪漫身邊,細細地打量了這新娘子一番,笑道:「三嫂,我是蕭雲,家裡人都叫我大妹,娘教我進來陪陪妳,三哥在外面招待客人,不能進來陪妳,妳掀開蓋頭看看我。」
蕭雲說話很快,風風火火的,她穿一身半新的綠色粗布衣衫,頭髮上繫著紅頭繩,眼睛大大的,模樣很耐看,雖是一副農家女子的裝束,但給人的感覺很是清新、大方,骨子裡無時無刻地透著一股子精明勁。
「大妹,謝謝妳來陪我。」林雪漫這才掀開蓋頭,衝她笑了笑,心裡不禁對她心生好感。
誰說古代的女子忸怩?林雪漫看著面前的這個古代女子,她所謂的夫君的妹妹,才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處境,這是她的小姑子啊。
小姑子,林雪漫扶額嘆了聲,好陌生的詞彙。既然是大妹,那自然還有二妹或者是三妹了?這家人的確有點多啊。
前世,雖然林雪漫沒有經歷婚姻,甚至真正的戀愛也沒有談過,但她好歹也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自然知道小姑子在一個家庭裡扮演的角色,貌似大多數嫂子都不喜歡自己的小姑子。
「三嫂,在這個家裡,我跟三哥關係最好,妳放心,誰都不敢欺負妳。」蕭雲親暱地拍了拍林雪漫的手,望了望窗外,低聲道:「三嫂,大嫂跟二嫂都不是省油的燈,跟咱們也不是一心的,因為大哥、二哥,跟我、三哥還有二妹,不是一個娘生的,我們雖說都姓蕭,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兄妹,所以三嫂,咱們親啊,等會我就去給妳拿點吃的來。」
聽起來,像是在拉幫結派。
「原來是這樣。」林雪漫再次扶額嘆道,怪不得她堂姊不願意嫁呢,這個家的確複雜。
外面又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鑼鼓聲和喧鬧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另一頭。
「大嫂,咱們嫁過來的時候,可沒請這鑼鼓班子,可見公公這心也是偏著的,都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看這也不見得。」沈氏斜眼看著在門口的草棚裡吹得起勁的樂手們,一臉不悅地洗著手裡的菜,她看了看面前的大嫂于氏,挑釁般地說道:「都說有了後娘,親爹立刻變成後爹,這話準準的,婆婆不是親的,公公的心自然也偏了。」
不時有人從她們面前走過,都是前來幫忙的街坊鄰居。
「哎呦,妳可小聲點,若是傳到老三那裡,可不得了,今兒是他大喜的日子,少說兩句吧。」于氏看著氣憤填膺的妯娌,把自己打著補丁的袖口向上挽了挽,揶揄道:「聽說新娘子通情達理、溫柔賢淑,雖說也是個莊戶人,但娘家是當大家閨秀教的,公婆自然很是器重,別說請個鑼鼓班子了。」
「呦,敢情娶媳婦還看人下菜碟?娶個通情達理的就請鑼鼓班子,那咱們倆難道就是潑婦?」沈氏冷笑了一聲,她不喜歡她這個小叔子,脾氣不好,又不理家事,成天在外晃。她撇嘴道:「那這麼個可人兒嫁給老三,豈不是委屈了,咱家老三這成天不著家,遊手好閒的,嫁過來守活寡嗎?」
娶媳婦,蕭成宇能養活個媳婦?要不是她去年吵著鬧著分了家,如今怕是還要幫著小叔子養媳婦呢,這一大家子人,不分家,怎麼累死的都難說。
「所以婆婆才要娶個媳婦拴住他啊。再說老三是在衙門裡當差,好歹也是個海事巡衛的,可不敢說他在外面晃。」于氏雖然對公婆偏向這個小叔子不滿,但她絕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表露出來,私下裡發發牢騷也就罷了。
公公蕭景之雖然沒有什麼功名在身,連個秀才也不是,但他酷愛讀書,見識淵博,在當地小有盛名,一年前,被眾人舉薦,在鎮上的新開的學堂當了夫子,月薪雖然不多,但畢竟身分體面,受人愛戴,他雖然不常在家,但家裡的是是非非,心裡明鏡似的,若是鬧起來,惹惱了老爺子,總是不值的。
自家的男人,除了有一身蠻力,笨嘴笨舌的,許多事情還需要仰仗老爺子和老三來打點,所以有些事情心裡明白就好,不必擺在面上說事。對公公來說,兒子都是親生的,是不分親疏的。當然這也是公公私下裡跟他們說的,誰讓這個家裡的孩子不是一個娘生的呢。
「那個海事巡衛算什麼差事?咱這海上歷來相安無事,只不過是做做樣子,每天到海邊轉轉,掛個閒職而已,橫豎是公公、婆婆心疼他,先是就讓他讀書,後又讓他去衙門裡當差,還說什麼是去服役。
反正人家不會當泥腿子,一年到頭,也沒見拿回多少俸祿來,回家來,還不是吃他老子的,還不如跟著咱們家男人下海捕魚呢。」沈氏洗完了菜,憤憤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端起木盆朝廚房走去。哼!瞧瞧,婆婆成天說家裡沒錢沒錢,這小叔子一成親,鑼鼓班子都請上了,這難道不用花錢?到底是婆婆親生的兒子,果然不一樣呢。
想到這裡,沈氏的嘴角揚起一絲冷笑,不由對婆婆楊氏又心生了幾分厭惡。
她早就聽說,這個婆婆年輕的時候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未出閣便生下了蕭成宇,把自己的爹活活氣死,據說這件事情在當時鬧得沸沸揚揚。隨後她公公出面認下了這個兒子,婆婆才抱著孩子嫁到了蕭家做了繼弦。
大概是迫於閒言碎語,公公蕭景之與婆婆楊氏兩人成親後,才搬到這個離家鄉百里之遙的龍潭村定居,害得老大蕭成山、老二蕭成海兄弟兩人每年還要奔回老家定遠鎮給早逝的親娘上墳。
有這麼個不知檢點的婆婆,想想就覺得丟人。
◎ ◎ ◎
夜色漸濃,賀喜的人都走了,喧鬧了一天的院子才算平靜下來。
外面傳來腳步聲,近了,在門口停了下來,林雪漫忙蓋上蓋頭,心如擂鼓。門猛地被推開了,帶進一股寒意,有人走了進來,屋子裡頓時瀰漫著一股酒味和陌生的男人氣息。
蕭成宇走到八仙桌旁,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也不看林雪漫,只冷冷地問:「妳是誰?」六遍鑼鼓聲才見新娘,嫁衣也不合身,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總覺得這其中另有隱情。
他的聲音不大,卻讓人感到異樣的寒。林雪漫心裡一驚,不會吧,這麼快就穿幫了?
「難道你連自己娶的是誰都不知道嗎?」蓋頭下,林雪漫有些尷尬,她看不到他的臉,只見一截紅色的衣襬在她面前晃動。
「聘書上寫著是林雪川,妳敢說自己叫林雪川?」蕭成宇冷眼打量著她身上鬆鬆垮垮的嫁衣,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把別人當成傻子。」
「我叫林雪漫,是林雪川的堂妹。」林雪漫只得如實答道。這個男人太厲害了,她知道遲早會穿幫,只是想不到這麼快。
「林雪川呢?」蕭成宇氣急敗壞地問道。沒想到這個女人這麼坦誠,他討厭這樣的坦誠。不過,這樣的事貌似也瞞不住。
「她不願意嫁給你,所以我嫁來了。」林雪漫尷尬道。
「她不願意,妳願意?」蕭成宇突然暴躁如雷,大聲吼道:「成親這樣的事情是可以如此兒戲的?」儘管他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林雪川,也無意娶她,但聽見對方竟也無意嫁給自己,還找人代嫁,心裡不禁一陣憤怒。
「妳走吧。」蕭成宇冷冷地看著她。他會娶一個不願意嫁給自己的女子為妻?侮辱,莫大的侮辱,什麼時候他被人這樣侮辱過了。
「走就走,誰稀罕留在這裡,蕭成宇,我告訴你,我之所以上了你的花轎,那是因為我寄人籬下,無依無靠,只能任人擺布,我也不是真的願意嫁給你。」林雪漫猛地扯下蓋頭,扔在地上。她迅速抓起放在床頭上的包裹,裡面有她從林有全家唯一帶過來的一件斗篷,林有全說那是她娘當年留下的,讓她帶在身邊,留個念想。
想不到,這一世,她依然沒有娘親,還被迫代人出嫁,難道這一世只是前世的延續?
「媳婦,妳進了蕭家的門,就是我們家的媳婦了,哪能說走就走。」門開了,楊氏大踏步地走了進來,一把拉住林雪漫的手,瞪了蕭成宇一眼,氣惱道:「哪有新婚夜趕著新娘子走的?成宇,你過分了啊。」
蕭雲也緊跟著走進來,見蕭成宇動怒,大氣不敢出,只是上前挽住林雪漫的胳膊,低聲安慰道:「三嫂,不要走。」兩人相處了大半天,她對這個剛過門的嫂嫂早已心生好感,是親嫂嫂呢。
「娘,過分的不是我,而是林家。」蕭成宇憤然道:「她又不是林雪川,您留她幹嘛?」
「成宇,林雪川也好,林雪漫也好,聘書上只是一個名字,跟你拜堂的才是你真正的妻。」楊氏低聲斥道:「媳婦已經娶回來,生米已成熟飯,你犯什麼渾?」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莊戶人家娶個親不容易,辦一次喜事幾乎耗盡了家裡的積蓄,如今新娘子換了人,對自家而言並沒有什麼損失,娶誰不是娶,但若是丟了媳婦,那可就賠大了。死小子,都拜了天地,入了洞房,真假都是你媳婦了,較什麼真啊!
蕭成宇鐵青著臉,不吱聲。
「媳婦,娘在外面都聽到了,妳也是個命苦的孩子,既然陰差陽錯地成了我的兒媳婦,那也是緣分。」楊氏又細細打量了林雪漫一番,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說道:「小兩口拌幾句嘴正常,不要動不動就走,這裡才是妳的家。再說了,今兒是你們大喜的日子,都要高高興興的,來來來,媳婦,坐下、坐下,咱們娘倆說說話。」說著,楊氏硬是拉著林雪漫坐下。
「是啊,嫂子,這裡就是妳的家。」楊氏身邊一個眼生的姑娘,怯生生的,也上前拉著林雪漫的手,一股淡淡的香味也隨之撲面而來,若有似無。
「這是二妹蕭晴。」蕭雲在一旁說道,聲音有些冷,也不看她妹妹,彷彿在賭氣。
果然,姊妹倆眉眼間有些相似。只不過蕭晴的眉眼間多了些嫵媚的神色,雖然也是布衣釵裙,但整個人看上去很有韻味,這一點是她姊姊蕭雲所不能比擬的。
門口晃動著兩個婦人的身影,她們向裡張望了一下,表情訕訕的,沒有進來。
蕭成宇見楊氏、蕭雲和蕭晴都拽住林雪漫不放,便大踏步朝門外走去。
「成宇,你給我回來。」楊氏大聲喊道:「今天你成親,你要去哪裡?」
蕭雲和蕭晴面面相覷,誰也沒敢上前拉住這個暴怒中的三哥。
蕭成宇彷彿沒有聽見似的,自顧自地走出去。
沈氏看著憤然離去的新郎官,似乎在竭力抑住溢到嘴邊的笑意,她悄悄地拉住于氏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于氏和沈氏兩人迎著月色,一直跑到自家的院子裡。沈氏這才吃吃地笑了起來,笑出了眼淚,「大嫂,老太婆忙了半天,竟然、竟然娶了個冒牌貨,娘呀,笑死我了,通情達理,大家閨秀,哈哈哈。」
「是啊,這林家也太不像話,竟然把新娘子調了包。」于氏也跟著笑了起來「哎呀,莊戶人家竟也有這樣的事情,嘖嘖。」
「大嫂,我看剛才那架勢,這新娘子也不像個溫柔賢淑的。」沈氏笑彎了腰,上氣不接下氣地笑道:「剛嫁過來就敢和夫君頂嘴,我看跟咱們差不多,白瞎了鑼鼓班子了。」剛才她看見小叔子臉都綠了,哈哈哈,活該!這算成的哪門子親,雞飛狗跳的。
妯娌倆笑得前俯後仰。
「家裡這麼忙,妳們還有時間在這裡亂嚼舌根。」五大三粗的蕭成山一步跨了進來,皺著眉,又道:「老三剛剛成親,又出了這樣的事情,妳們也不去看看,反而躲在這裡幸災樂禍地看熱鬧,真是不像話。」
「大哥,你這樣說,我們可不樂意了,什麼亂嚼舌根啊?」沈氏翻著白眼,鼻子哼哼的,一臉不悅地道:「說得那麼難聽,人家親婆婆、親小姑圍了一圈,我們兩個進去算怎麼回事?」人家都親疏有別,分得明明白白的,他卻總是一口一個自家人,誰跟他們是一家人。
「是啊,他爹,我們剛才去了。」于氏附和道:「那老三連看都不看我們,我們幹嘛要自討沒趣?」
對男人們來說,他們是親兄弟,沒什麼親疏之別,但他們絲毫體會不到女人們的感受,特別是那兩個小姑子,別看平日裡窩裡鬥,一有什麼事卻又馬上聯合起來,不厭其煩地跟她們唱對臺戲,她們早就瞧那兩個小姑子不順眼了。如今來了林氏,不用說,那兩個小姑子又多了一個幫手,她們還去安慰她?犯賤吶。
「老三就是那樣的性情,妳們又不是不知道,跟他計較什麼。再說了,就算妳們不去新房,也應該去老屋把孩子抱回來吧。」蕭成山滿臉怒容地看著這兩個人,忍不住地提高了嗓音,吼道:「三個孩子都在那邊炕上睡著了,這爹娘忙了一天,也該讓他們好好歇歇了。」
娘們就是娘們,成天不知道在私底下瞎嘀咕什麼,什麼親不親的,都是一個爹,都是蕭家人,老是分得那麼清楚,真是欠收拾。
天吶,竟然把孩子忘了!于氏和沈氏妯娌倆撒腿朝老屋跑去。
夜深了,四下裡靜悄悄的,燭光搖曳。
「他爹,今天的事情你怎麼看?」楊氏捶了捶痠痛的腰,脫鞋上了炕,心事重重地鋪著被子,鬱悶道:「這林家不顧當年的婚約,私下裡悔婚,把姪女當女兒嫁了過來,當我們都是傻子嗎?」
「還能怎麼樣?咱們只能將錯就錯。」蕭景之收住筆,細細端詳了一番,搖搖頭,又重新鋪上了一張宣紙,繼續潑墨揮毫,淡然道:「管住家裡人的嘴,特別是那兩個媳婦,不要讓她們到處去嚷嚷,咱們自家知道就行了,這事就這樣吧。」總不能去換回來吧,換金子、換銀子,沒有換媳婦的說法。
「兩個媳婦那邊,你去跟她們說,我不合適。」楊氏垂眸。
「怎麼不合適,妳是婆婆,囑咐媳婦幾句怎麼了?」蕭景之不解。
「你那兩個兒媳婦,什麼時候正眼看過我這個當婆婆的?」楊氏猛然掀開藍花被子,躺了進去,蒙住頭,不再搭理他。
「好,我說。」蕭景之好脾氣地應道。女人的心思,真是捉摸不透。
◎ ◎ ◎
林雪漫躺在陌生的新房裡,卻是一夜未眠。昨晚,蕭成宇摔門而去,徹夜未歸,她是鳩占鳳巢了。
地上的火盆早就熄滅了,不見半點火星,寒風從糊著粗麻紙的菱形窗戶裡透進來,冰冷刺骨。
林雪漫裹著繡著鴛鴦戲水的大紅粗布棉被,打著哆嗦從包袱裡取出那件紫色印花斗篷披在身上,穿鞋下了床。斗篷料子很厚實,摸上去很是細膩、柔軟,只是卻擋不了多少寒意,好冷啊。
林雪漫只得又躲回被窩裡,摸過昨天穿過的嫁衣套在身上,這嫁衣是林雪川的,王氏心疼閨女,特意在嫁衣裡面縫上了一層棉花,穿在身上很暖和,這讓林雪漫多少感到一絲欣喜,要不然她非凍死不可。
這嫁衣雖然有些鬆垮,但她又沒有別的衣裳帶過來,只好先將就著穿在身上,待會兒從老屋那裡拿點針線過來,改得合身一些就是,眼下也顧不了許多了,只要暖和就行。
待身上暖和了,林雪漫才下了床,簡單地梳洗了一番,披上斗篷出了門,細細端詳著這個院子。
獨門獨院,三間正房,雖說有些破舊,但還能擋風遮雨。
屋簷處的牆上留了個小木門跟西邊另一處院子裡相連,蕭雲說他們住隔壁,想必那就是公公、婆婆和兩個小姑子住的地方吧。
小木門沒有上鎖,虛掩著,大概是為了進出方便。大門口處還搭了一個茅草棚,裡面整齊地放著日常用的物什。
靠東牆的地方種著幾畦菜,現在是冬天,裡面光禿禿的,只有幾片枯葉躺在那裡,任風吹雨打。西牆處堆著一些柴火,旁邊還有一個不大的雞窩,看上去能養三兩隻雞,等開了春,如果她還在這裡的話,就養幾隻雞。
這個院子還挺大的,若是再種幾棵葡萄,搭個葡萄架,下面放上石桌、石凳,這個家就更完美了。其實這個蕭家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不堪,就是人多點,但分了家,也就不是個問題了。
林雪漫想到蕭成宇,心又沉了下來,自己若是這個家的女兒就好了,一來就成了人家媳婦,還是代人出嫁的那種。哎,先這麼過著吧,過一天,算一天,等過不下去的時候,再想過不去的法子。
她把斗篷上的帽子戴在頭上,推開大門,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鹹鹹的味道,潮溼、陰冷,依稀還能聽見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隱隱的,又像是風掠過樹梢的嗚咽聲。
清晨,街上冷清清的,幾乎沒有人走動。
四下裡的房子多半是用亂石堆積而成,一排一排的,還算整齊,牆上的石頭被晨霜薄薄地蒙上了一層,在清亮的晨光裡閃著幽幽的光芒。
這個胡同一共住著三家,她住在中間,西邊是婆婆一家,靠東頭的這家,門緊閉著,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住。
站在胡同裡,都能眺望到村外的大海,天海一色,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一群小鳥正從她視野的盡頭急急掠過,轉眼不見了蹤跡。
整個龍潭村倚在山坡上,面水背山,若在她前世,必是旅遊勝地。炊煙四起,與山間的晨霧匯成一片,在半空緩緩流淌,如夢如幻。
突然,林雪漫的身後傳來砰的一聲,似是有什麼重物落在了她家的院子裡。
林雪漫急急跑回家一看,愣了,一隻嘴角還流著血的紅毛大公雞躺在院子裡,兩隻爪子一蹬一蹬地在地上撲棱撲棱地掙扎著。
蕭雲剛剛推開那扇小木門,看到那隻紅毛大公雞,也很是吃驚,「三嫂,這是祭海用的紅毛公雞,並不多見,怎麼會出現在咱家院子裡?」
在當地,若誰家的雞窩裡養出了紅毛公雞,是件很榮耀的事情。每年除夕村裡都會找這樣的紅毛公雞來祭海,通常是由漁民湊錢來買下,物以稀為貴,價錢自然也比其他顏色的公雞貴很多。
這隻雞嘴角流著血,看不出傷在哪裡,但可以肯定是有人故意扔進來的。
「那就扔出去吧,不屬於咱的咱不要。」林雪漫皺起了眉,誰這麼無聊,把雞往人家院子裡亂扔?還偏偏往她的院子裡扔,欺負新來的啊?
「可是這隻公雞值好幾百文,扔了太可惜了。」蕭雲兩眼放光。她打量著那隻雞,看上去是外傷,血也是鮮紅的,不像是錯吃了藥什麼的,心裡美美地想,若是燉了吃,倒是可以打打牙祭。
「大妹,妳不是說這雞不多見嗎,肯定會有人上門來找的,趁牠還沒有死,快把牠扔出去,說不定牠還能自己跑回家去,若是死在這裡,咱可就說不清了。」林雪漫不由分說地提起那隻雞走出門去,把牠放在了門前的枯草叢裡。
那隻公雞跌跌撞撞地朝草叢裡鑽去,走了幾步,便一頭栽在了地上,一動也不動。
林雪漫不敢多看那隻雞一眼,慌忙跑回家去,院子裡沾了些觸目驚心的血跡,幾根紅色的雞毛在地上輕飄飄地飄來飄去,最後落在菜園邊上不動了。
「哎呀嫂子,妳心眼太實了,就是不賣,留著自己吃也行啊。」蕭雲見她真的把雞扔出去了,急得跺著腳,「誰讓他扔到咱家院子的。」
「他?誰呀?」林雪漫一頭霧水。
「我也不知道啊。」蕭雲用眼角瞟了瞟牆外,低聲道:「我敢肯定扔雞的人絕對沒走,他見妳把雞扔出去了,就把雞拿走了。」
林雪漫會意,忙趴到門縫處去看。一隻黃毛大狗不知從什麼地方閃電般地躥了出來,一下子叼住那隻紅毛公雞,跑得無影無蹤。
「看到了?」蕭雲在她身後小聲地問道。
「看到了。」林雪漫如實道:「被狗叼走了。」
「啊?」蕭雲低呼道,有些懊惱地看著她,嘟噥道:「白瞎了一隻雞。」
「大妹,快跟妳三嫂過來吃飯,在那裡磨蹭什麼呢?」楊氏站在隔壁院子裡喊道:「妳爹吃完了飯還要去鎮上呢。」
「來了。」蕭雲說著,拉起林雪漫的手,笑道:「嫂子,咱們快過去吧,按習俗,新娘子頭三天不動碗瓢,到了第四天妳可要獨自開伙做飯囉。」
◎ ◎ ◎
林雪漫走進老屋的時候,飯菜早已經擺在炕上了,滿滿一桌子,好多是昨天的剩菜,有魚有肉,還有幾盤大白菜,看上去白嫩、細滑,裡面還泛著點碧綠的蔥花,散著絲絲嫋嫋的香味,引誘著她的食慾。
林雪漫昨天都沒怎麼吃飯,一聞到飯味,更覺得餓了。
上首坐在一個衣著深灰色長衫的中年男人,衣衫有些舊,但洗得很乾淨,眼睛不大,眉毛有些濃重,背稍駝,臉上的神情很是嚴肅,不怒生威。
楊氏坐在一邊,神色愉悅地替他挾著菜。
「爹、娘。」林雪漫站在地上,福了福身,也不知道動作對不對,反正是行禮了,不管在哪個時代、哪個時空,嘴甜一些,還是不吃虧的。
「嗯。」蕭景之應了一聲,抬眼打量了她一番,和顏悅色地說道:「吃飯吧。」他的聲音很溫潤,有些平和,讓人心安,眼角的細紋裡含著滿意的笑容。
兩個小姑子蕭雲、蕭晴分別坐在炕的兩邊。
「三嫂,坐這裡。」蕭雲朝林雪漫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炕面,從身後取過一個包袱,遞給她,輕聲道:「三嫂,我看妳沒有帶換洗的衣裳過來,就先穿我的吧,雖然有些舊,但好歹也能穿出去,三嫂不要嫌棄,先拿去穿。」
「謝謝大妹。」林雪漫接過包袱,心裡一陣感動。她哪裡會嫌棄,有件衣裳穿就不錯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兩個小姑子的坐姿,學著她們的樣子,上炕,盤腿而坐。炕上很溫熱,她心裡也很暖。
楊氏看了看這姑嫂倆,微微一笑,這個女兒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細心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又扭頭對蕭雲道:「大妹,妳去把妳那兩個嫂子叫來,讓她們領著孩子到這裡來吃飯。」
「為什麼呀?」蕭雲剛拿起筷子,聽她娘這麼一說,又不悅地放下,嘟噥道:「這個時候她們可能早就吃了,哥哥們天不亮就出海去了。」
「讓妳去妳就去,哪那麼多話?」坐在對面的蕭晴突然開口道:「妳不是最喜歡瘋瘋癲癲地往外跑嗎?」
「妳願意去妳去,妳有什麼資格說我?」蕭雲一下子火了。
林雪漫垂眸,這兩姊妹是親的?
「好了,妳們一個個不省心的,我自己去。」楊氏氣得拍了拍桌子,「為了一點小事,妳們就掐,也不怕妳們三嫂笑話。」
「都少說兩句。」蕭景之沉聲道,不動聲色地朝蕭雲遞了個眼色,「大妹,妳去。」
「我去就我去。」蕭雲啪地放下筷子,不滿道:「每次都是我。」說完,氣呼呼地下了炕。
人還沒有到齊,大家只好都放下筷子等著。
林雪漫四處張望著。這間屋子一看就知道有些年頭了,屋頂上的木頭連同那些鋪房頂的葦草都變成了深褐色,窗戶上糊的是寫過字、浸過油的麻紙,清亮的天光從麻紙的空白處奮力地擠進來,在坑坑窪窪的地上斑斑點點地閃耀著,牆上還掛著幾幅字帖,筆力蒼勁有力,意態雄渾,看得出寫字的人書法功底很是了得。
靠牆放著一張黑木案几,案几上放著銅鏡、燭臺和蘆葦編成的鏤空籮筐,籮筐裡放著幾縷彩線和剪刀。
牆角處有一個黑木櫃子,向上開口的那種,上面綴著一對黃銅的拉環,被擦拭得很亮,坐在炕上也能看見映出的那抹暖暖的亮色。
大門響了一下,幾個孩童嬉戲著跑了進來,邊跑邊喊著:「爺爺、奶奶。」
看見炕上的林雪漫,跑在前面的兩個四五歲的男孩子有些怯生生的,收住笑容,不聲不響地爬到了炕上,坐在蕭景之的身邊。
兩個小娃娃長得虎頭虎腦,打眼一看,眉眼有些相似,圓圓的眼睛、胖嘟嘟的小臉,很是可愛。
跟在後面的小姑娘要大一些,六七歲的樣子,見了林雪漫,甜糯地說道:「爺爺、奶奶,三嬸娘好漂亮。」這小姑娘眼睛水汪汪的,梳著一頭小麻花辮,一看就很機靈。
「就妳嘴甜。」楊氏挪到炕前,親暱地點了她的額頭一下,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在自己身邊,笑著對林雪漫說道:「這是妳大嫂家的大女兒巧靈,六歲了。」又指著蕭景之身邊的一個小男孩,道:「這是她弟文斌,四歲了,另一個是二嫂家的孩子文博,也是四歲,比文斌小兩個月呢。」
「你們兩個越發沒規矩了,快叫三嬸娘。」蕭景之撫摸著兩個男孩的頭,眸底全是寵溺的笑。
「三嬸娘。」
「三嬸娘。」文斌、文博兩個小傢伙低聲喊道。
「嗯。」林雪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輕聲應道。她低頭看著身上鬆鬆垮垮的嫁衣,心裡輕嘆了一聲,自己算哪門子嬸娘。
接著,蕭雲領著沈氏、于氏走了進來,屋子裡更加擁擠了。
「大嫂、二嫂。」林雪漫忙起身下炕給兩人騰地方,她剛來,不知道這裡的風俗,但長嫂為尊總是不會錯的。
于氏和沈氏妯娌倆都是穿著藍粗布棉襖、棉褲,顯得很是臃腫,鬢間也都插著一支木簪,挽住滿頭的烏髮,身上若有似無地散發著一股腥味,大概是常年賣海鮮的緣故吧。
相比而言,大嫂于氏膚色還算白皙一些,瓜子臉、大眼睛,長得還算清秀。二嫂沈氏比于氏高了一頭,皮膚比較粗糙、黝黑,說話也是大嗓門,一看就是那種孔武有力的女人。
「哎呀他三嬸,都是自家妯娌,不必多禮。」于氏一把扶住林雪漫,迅速地打量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裳。怪不得老三多疑,她這身衣裳也太不合身了,只是質地還算不錯。
于氏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粗布衣衫,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當年自己出嫁的時候,卻是連這樣一件嫁衣也沒有。
「就是啊,他三嬸,自家人不興這套,妳是新娘子,妳快上炕,我們站在地上吃就行了,習慣了。」沈氏用眼角斜了斜炕上的人,笑盈盈地看著林雪漫,後退了一步,大大方方地打量了她一番,笑道:「他三嬸長得真是好看,是老三不懂事,慢待了妳,妳不要見怪,其實啊我們家老三,外冷內熱,我相信用不了幾天,他就會乖乖地回來跟妳賠不是的,他呀……」
于氏悄悄拽了拽沈氏的衣角,沈氏才住了口,一抬頭,看見公公、婆婆面無表情的臉,有些訕訕地不敢再說。
「吃飯吧。」楊氏展顏一笑,看著站在地上的妯娌仨,舒了口氣,家裡的媳婦算是齊了。
于氏和沈氏執意要林雪漫坐在炕上,林雪漫推辭不過,只好上炕盤腿坐好,而于氏和沈氏站在地上。
大家拿起筷子悄然無聲地吃著飯,連三個小孩子也是這樣,規規矩矩地吃著自己碗裡的飯。在蕭景之面前,孩子們不敢太放肆。
「三嫂,多吃點。」蕭雲不斷地往林雪漫碗裡挾菜,輕聲道。
「我自己來。」林雪漫朝她微微一笑。
大黑瓷碗裡的糙米味道還好,大白菜裡夾著幾片肉,吃起來還挺香,還有幾盤魚,是昨天宴席上剩下的,魚肉有些碎,有的只剩下了魚頭、魚尾,林雪漫自然不好意思去挾。她碗裡已經堆滿了蕭雲挾過來的大白菜和肉,大概蕭雲覺得這大白菜是早上新做的,比較好。
沈氏和于氏對視了一眼,嘴角動了動,表情訕訕的。兩人站在地上,扒拉著那幾盤剩菜,吃得津津有味,連魚骨的碎肉都剔得乾乾淨淨。
她們看上去很餓的樣子,林雪漫心裡暗忖。
蕭晴只顧埋頭自己吃,誰也不顧。
蕭景之放下筷子,觸到楊氏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看著站在地上的兩個媳婦,又看了看林雪漫,道:「昨天的事雖然錯在林家,但老三媳婦已經進了門,生米已成熟飯,多說無益,自家人知道就行了,不要弄得人盡皆知。」
楊氏揚了揚眉,沒有說話,只是心不在焉地給小孫女挾著菜。
「知道了,爹。」沈氏和于氏齊聲應道。
蕭雲與蕭晴兩個小姑子頭也不抬,好像她們的爹這話就是說給兩個多嘴的嫂嫂聽的,與她們無關。
沈氏和于氏頓覺有些尷尬。林雪漫也覺得尷尬,原本她不該嫁到他們家來。
蕭景之不再說話,匆匆吃完飯,慈愛地拍了拍兩個小孫子的頭,下了炕,快步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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