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娶大家婢,不娶小戶女。
錦衣宰相卻娶個布衣廚娘,
白日畫眉、夜裡溫湯,只為哄妻共入溫柔鄉!
看陳燈筆下情意深切的相爺寵妻記,深深打動您的心!
上一世,許寧之志向一貫是在那廟堂高處,男兒行走四方,志在千里,
後宅從來都不過是他生兒育女、繁衍後代的棲息之處,而她卻囿於內宅,
整日只為那一點點的情愛之事遮了眼睛,而這一世,她卻是要和他和離!
唐寶如知道許寧將來會一鳴驚人,展翅高飛,唐家於許寧不過是牢籠,
他科舉出了頭,多少豪門小姐嫉恨她這個占了嫡妻名分的市井女子,
是以,他的大業與她何關?只怕又落得被休的分。
可許寧卻給了她兩張紙,一張是和離放妻書,一張是絕不納妾的契書。
原來,重生後,她一刻都不想留在這男人身邊,可他卻不甘心就這般放了她。
第一章
唐寶如一輩子沒有做過虧心事,敬老憐弱,卻吃盡苦頭,死時也不得善終,含恨死前,她滿心的不甘心。結果死了一閉眼,一睜眼,就看到自己咒罵了一輩子的冤家前夫許寧在眼前,她死得頗為痛苦,胸中仍帶著一口從前生帶來的不甘,怨恨而疑惑地問:「許二?」
對面的許寧明顯一怔,他一貫喜怒不形於色,只拿一雙烏沉沉的眼睛看著她,過了一會兒眼神漸漸冷了下來,帶了一絲恍然道:「唐寶如。」
唐寶如幼時叫他寧哥哥,嫁了他以後並不改稱呼,直到他入仕後,他的恩師賜晏之這字,從別的同僚夫人那邊聽說讀書人夫妻之間好以字相稱表示親近,便改了稱呼。後來兩人漸行漸遠,這稱呼便從晏之到許晏之,再到毫不客氣的許寧、許二。
無論是不該這時候出現的稱呼,還是現在面前的娘子不再嬌憨天真的眼神,都讓許寧對現狀有了最快的了解。
唐寶如卻似大夢方醒,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迷惘地坐了起來,感覺到自己身上有些涼,一低頭,吃了一驚,自己坐在大紅百子絲褥內,身上居然只穿著一件蓮生百子的鮮紅絲肚兜,堪堪遮住了鼓脹的胸脯,光潔的雙臂和肩膀都裸露在外,更誇張的是,自己在被下的雙腿很明顯正和另外一雙熱而有力的腿交纏著。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許寧,他身上也只穿著中衣,頭髮尚未束起,披在肩上,一副清晨初起尚未梳洗的模樣,面如傅粉、眉清目秀、齒白唇紅,面上一絲皺紋也無,喉結只微微突起,確然正是十五六歲的年紀。
她猶如五雷轟頂,迅速將雙足收回,拉起絲被遮住自己的身體,她的腰腿都有些痠軟,是一種她曾經熟悉的痠軟,她駭然舉目四顧,銀紅帳子上繡著櫻桃、喜鵲,牆上掛著一幅畫,卻是她持著扇子在撲蝶的小像,畫下矮几上的豆青瓷碟供著幾顆嬌黃佛手,屋內冷香浮動,窗上糊了潔白的雪花紙,透著清爽的亮光。
唐寶如不可思議地握緊被角看向許寧,「我們在哪兒?」
許寧掀了被子下床,拿了床邊架上的衣衫慢條斯理地穿著,唐寶如看他的身軀肩背單薄,尚未完全長成記憶中那高大結實的樣子,然而少年修長柔韌的腰身依然筆挺,隱隱有著傲氣,他一貫如此傲氣,總愛和人拗著,有什麼不滿也不說,只心裡一個人彆扭。
一身淡青色竹布直裰穿上,許寧扯過腰帶繫著,腰帶上繡著的金錢滿地卻是她的手筆,剛成婚的時候,她促狹地繡了銅錢滿地的花樣,非要一貫清高的他穿上,記得當年他只勉強圍了一天就不穿了。她腦海忽然靈光一閃,「現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許寧轉過身來,漆黑的眼睛裡含著譏誚,「徽熙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快過年了,我們已經成親三個月了。」
唐寶如雙目圓睜,怔怔看著許寧,彷彿完全不能反應過來。
許寧看了她一眼,那含譏帶諷的話在舌尖滾了兩滾,卻又吞了回去。深紅的百子綢被面並沒有完全遮住她滾圓雪白的肩頭,豐滿有餘、柔若無骨,教人想起夜裡握著時的滑若凝脂,纖細的鎖骨上還有昨夜自己留下的齒痕。
一頭長髮又長又黑,髮光可鑑地拖在被面上,猶有些稚氣的臉上滿是茫然,因為剛剛生氣過,面頰猶有紅暈,教人越發想起昨夜纏綿到至美之時的婉轉嬌怯。
然而美好的時光這樣短暫,不過是三年而已,那前世的冤魂卻又隨之而來,讓他這一世的打算卻是落了空。一貫的好強爭勝,為何卻沒有照顧好自己,長命百歲,卻又來亂了他好好的、新的人生。
他終究還是出口問道:「妳也死了?怎麼死的?」
唐寶如頓了頓,被這怪誕的現狀震驚得幾乎以為自己在夢中,並不說話。許寧審視著她,略一思索道:「才三年,怎麼回事,林謙沒看顧妳?」
不提林謙還好,唐寶如聽了氣憤難平,「那做牽頭的老狗,該殺的馬泊六!」
許寧在那些汙言穢語中捕捉到了關鍵字,隔了一刻緩緩道:「他沒給妳錢?」
唐寶如聽到這個道:「我一輩子清清白白,站得直、立得正,誰稀罕他那骯髒錢。」忽然一頓,奇道:「你怎麼知道他要給我錢?」
許寧沉默了,睫毛垂下來,在白皙如瓷的臉上留下一片陰影。
唐寶如心中的念頭越來越離奇,「我們這是在夢裡?」
許寧嘴角又浮現了那似笑非笑的譏誚神情,過了一會兒才淡淡道:「要過年了,鋪子裡忙,我去鋪子裡幫忙,妳自己在家歇著,外邊亂,不要往前樓去,明天晚上娘會來看妳。」
唐寶如脫口而出,「誰的娘?」
許寧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唐寶如看許寧走了,連忙起了身,看到床頭架子上有自己的衣裙掛著,便趿拉著床前一雙嶄新的蓮花鯉魚軟繡鞋過去,將衣服往身上套,一邊穿卻一邊納罕,衣服料子都是極好的,連打底的都是軟滑的銀紅絲衣,輕盈的絳紅絲綿袍子,邊緣鑲著珠羔毛,裙子是茜紅的棉裙,倒的確是一副新嫁娘子頭幾個月的穿著,顏色、花樣都透著喜氣舒心。
她握著滿把的長髮怔怔走到了妝臺邊,沉甸甸地墜著,每一根都烏黑光滑,曾經她是有這麼一頭漂亮長髮,後來卻大把大把地掉落,乾枯黃細。還有握著頭髮的手指,纖細潔白猶如春蔥,肌膚嫩滑軟薄,彷彿不是自己那曾經推過磨、洗過冷水、搓過粗衣,滿是凍瘡和粗繭、皺紋的手。
鏡子裡映照出了一張嫩生生的臉,清水臉上脂粉不施,韶顏稚齒,不過快要及笄的年齡,荷粉露垂、杏花煙潤,是她記憶中她少女時代的臉,卻又比記憶中稍微胖了些,下巴有些肉肉的,顯得整個人多了一股憨態。唐寶如整個人都呆住了,心裡怦怦地跳著。
這時房門輕輕敲了下,她揚聲問:「誰呀?」
門口應答道:「是我,小荷。」
她有些納悶,誰是小荷?她不認識。一個念頭浮現在她心中,她急於驗證,卻不屑去找許寧,便道:「進來吧。」
一個年約十二歲挽著雙鬟的小丫頭端著熱水走了進來,圓圓的臉,臉頰有個淺渦,未語先笑,「娘子今天起得倒早,姑爺出來說讓我進來伺候,我還正稀罕呢。」
唐寶如面上不露聲色,心中卻十分納罕,「姑爺用過飯了?」
小荷將水放在臉盆架上,熟練地過來替她挽袖子,「只趕著吃了幾個點心,喝了碗豆漿就到前頭去了,正要過年了,前頭忙著呢。」
唐寶如一邊洗臉一邊打量著小荷,「要過年了,妳也要長一歲了吧,過年有什麼打算?」
小荷笑道:「可不是嗎,轉過年我可就十二了,姑爺許了我今年過年可以回家幾天,還賞了我不少年貨,我娘老子非得笑死不可。」
唐寶如心下明白,這小荷大概是自己家典的小丫鬟了,只是她記得自己家境一直頗為拮据,家裡開個小飯館,出入不過相抵,薄薄得些利潤,又要花錢請先生教自己和許寧,從小不過是飯館裡請個顧店面的,至於家裡頭的雜務,那都是自己動手,何曾典買得起婢僕。
唐寶如微微蹙起眉頭,想到許寧適才的反應,將臉擦乾,把毛巾放好,轉回妝臺前,不動聲色地緩緩問小荷,「前頭生意很好嗎?」
小荷一邊俐落地替她梳頭一邊道:「可不是嗎,一大早門才打開,排隊的客人絡繹不絕,伙計們忙得取香都來不及。特別是那狀元紅的香,轉過年可是鄉試之年了,這城中哪個家裡有讀書郎的不想著搶到初一的頭香爭個吉利,可不是要趕緊來先買著回家備著,年初一未必能買到呢。
另外這會兒哪家的熏籠不一直點著,姑爺製的香在咱們府城可是一流的,每天不到晌午,一天的貨就全賣光了。」
唐寶如嘴角撇了撇,當年在京城,許相爺手製的香的確是千金難求,不過座師和相熟的雅友才得一兩塊,人人皆說他大雅,如今他卻大肆販賣,顯然如今也顧不得雅不雅了。
她看小荷替她插上了支珠釵,珠子潔白圓潤,居然有指頭大小,心下暗自揣測,看來許寧靠賣香掙了不少。
梳洗完畢,小荷出去提了食籃進來,一碟一碟地拿出來,一邊笑道:「今兒的粳米粥熬得火候不夠,原沒想到娘子起早了,湯包也不夠火候。」
唐寶如看到是一碟子她最喜歡吃的水晶湯包,還有一大碗豆漿、一大碗粳米粥並一碟子青紅絲,正好腹中飢餓,連忙坐下用餐,一會兒工夫便已全吃光。
小荷不過出去倒了水,回來看到唐寶如居然將早餐全用光,睜大眼睛道:「今日娘子胃口倒好。」
唐寶如臉微微紅了下,她自幼受嬌寵,雖然出身市井尋常人家,然而爹娘的廚藝都是一流的,對她這個獨女又是千嬌萬寵,以致於養了根刁舌頭出來,但凡差一些味道的便不肯吃。之後她歷盡千辛萬苦,人間多少坎坷都遇到了,最貧苦時,連一飽尚是奢求,如何還在吃上矯情。
小荷看她吃完,便笑道:「小廚房那邊已備好甲魚和火腿,都是上好的,娘子吃完便過去廚房吧。」
唐寶如一愣,「去廚房?」
小荷道:「昨天娘子不是吩咐廚房準備材料,說您今兒要做火腿甲魚湯給姑爺進補嗎。」
進補,唐寶如撇了撇嘴,「哦,今兒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妳讓廚房看著做吧,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見小荷臉上卻也沒有什麼訝異之色,想來她從前一貫任性,經常改主意已是家常便飯了。小荷徑直進去拿了一領大紅氈氅出來道:「姑爺早上叮囑了,說您若是要出去走走,注意添衣。」
唐寶如披上披風,感覺到裡頭鬆軟溫暖,竟是提前熏烤過的,又有著淡淡的松香。這是許寧最喜歡用的香,唐寶如感到微微有些不適,也沒表露出來。
徑直走出房門,果然一出門便感覺到外頭寒冷,她訝異地轉頭又看了看屋內,奇怪,屋內並沒有炭盆。她一貫畏冷,便是夏日也常常手腳冰冷,適才在屋內卻溫暖如春,以致於她不太信許寧說的已十二月的話,然而出來便知外頭頗冷,走了兩步她回過味來,原來竟是從腳下的磚裡絲絲透出暖,這是裝了地熱嗎。
倒像是許寧的手筆,上輩子他當了丞相後,花用上一點都不吝惜,彷彿是要彌補自己受過的苦,特別是他老娘說冬天會咳,不慣燒炭,便大手筆地將丞相府的廂房都裝了地熱,冬日裡燒炭無數,後來被彈劾問罪的時候,奢靡無度也是一大罪。
不過這也是欲加之罪,她好歹也當了幾年的官夫人,迎來送往,三品往上哪家當真清如水,便是許寧的座師王歆,一貫被譽清正剛直,就只有一雅好,刻章,家裡收藏的壽山石、雞血石等,她曾有幸一賞,一塊便能當平民全家一年花用,正是不怕官清如水,只怕官無癖好。
這次莫非許寧想通了,改做巨賈了嗎。許寧上一世被判凌遲,真真正正挨了千刀,這一世定是不肯再入仕了吧。唐寶如冷笑了聲,看了看房門前搭的葡萄架子只剩下枯藤,白牆黛瓦邊看著是薔薇、紫藤、海棠和芭蕉,樣樣皆有,春日花發葉抽想必熱鬧,只是如今一片蕭條。
又有幾缸殘荷,旁邊還有幾個大肚敞口水缸,想是養錦鯉,許寧看書之餘喜觀魚,一則養眼,二則活思。唐寶如懶得去看那些魚,轉頭看到原來這是兩進的樓房,前院一進兩層的小樓應是對著外街,後樓想是起居之處,前後樓有迴廊相通,月洞門上卻是一把鐵鎖鎖著,她轉頭去看小荷。
小荷吐了吐舌頭笑道:「娘子我知您想出去逛,只是如今外頭臨近過年,多少閒漢到處尋隙,亂得很。姑爺千交代、萬交代,莫要到前頭去,小心被人看到,多生是非,娘子若是悶得慌,咱們去後樓上頭看看可好?」
唐寶如心下暗恨,也不去糾纏,只慢慢從小荷嘴裡套話,「姑爺說明天娘過來,妳可準備好了?」
小荷笑道:「自然,許老夫人是過來給姑爺家送年貨的咧,後日你們便要去鄉下探姑爺的家了,許老夫人一向周到,想是打點好了年禮,娘子不是前些天一直嚷嚷想吃許老夫人做的豆腐腦嗎。」
唐寶如有些納罕,許寧從前對她那口舌刻薄的娘是懷恨在心,不是不得已,絕不肯叫一聲娘的,以致於適才她還以為要來的是許寧的生母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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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許寧才八歲,被他爹許留連同一紙入贅文書送了過來,唐家付了五十兩的禮錢,中人拿了入贅文書一行行唸道:「一入永入,一贅永贅,永為唐門劉氏之子,生不歸宗,死不歸祖,入籍擔差,聽伊教育,孝養父母,合好娘子。如若不遵,東逃西走,飲酒滋事,賭博嫖娼,延時誤工,罰銀五十兩。」
銀錢與人交割清楚,許留頭也不回地回去了,留下許寧穿著身補丁打補丁的衣褲,站在門檻那兒一直看著他爹走遠。
唐寶如那會兒半懂半不懂,只看著那小哥哥嘴唇越咬越緊,一張臉青白得像豆腐一樣。
劉氏看了看後道:「既然入了唐家門,以後便和我們家寶如一樣,叫我們爹娘吧。」
許寧盯著自己的草鞋,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整個人顯得十分瘦小,站在院子裡一動也不動,薄唇緊緊抿著,並不叫人。唐謙見狀有些心軟道:「小孩家家的還不慣,來日方長……」
劉氏捅了下唐謙,道:「五十兩禮錢你當是大風颳來的咧,將來吃唐家飯、穿唐家衣,就當自己是唐家的人。」
許寧小小的臉上漠然,一聲不出。劉氏見狀便一手抱了好奇看著許寧的唐寶如,一邊拉了唐謙直入屋內,將許寧撂在了院子裡。
唐謙道:「孩子還小,慢慢教吧。」
劉氏冷笑一聲,「你道我愛做這惡人嗎,只是初來之人,切莫慣了脾氣,樹苗子要從頭扶,規矩要從小立,你要是真心為囡囡將來好,那就要好好磨磨他性子,不然將來受苦、吃虧的還不是咱們囡囡,你道我們能陪著囡囡一輩子嗎。」
唐謙是個懼內的,況且到底也是自己親女兒的前途更重要一些,躊躇一番,到底是被劉氏拉著入內去了。
唐寶如一直記得那時許寧站在院子裡許久,那會兒正是初冬天氣,許家也是被人追債過年,因兒子多,聽說唐家招婿,便生了將兒子給人入贅的法子來,長子要頂門定居,羅氏又捨不得幼子,於是上下不靠的次子許寧便被送了來。
唐寶如穿著簇新的大紅棉襖、大紅鞋子,透過窗櫺看他在院子裡一動也不動地站著,眼看快到了晚飯時間,她爹娘也自忙去了。看著乳母拿了點心給她吃便也到廚房去幫忙去了,唐寶如便悄悄拿了塊白糖糕過去給許寧。
許寧抬眼看了她一眼,終究還是小孩子,大概也是餓得狠了,聽說許家住的村子離縣裡還是挺遠的,一大早趕過來,又是家貧,想必什麼都沒吃,許寧接了那塊糕過去。
剛剛出籠的白糖糕,鬆軟清甜,中間有許多蜂窩一樣的孔洞,是唐寶如最愛吃的點心,因怕她不吃正餐,每天劉氏只許她吃三塊。她只是看到別人家都有哥哥、弟弟,自己卻沒有,如今來了個哥哥,她才忍痛割愛。
她看著那個小哥哥低著頭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後似乎有水落在地上的青石版上,小小洇了幾點水滴印子,她差點以為天上下了雨。
後來最後如何她已不記得了,只記得晚餐的時候許寧上了桌,劉氏讓她叫他寧哥哥,按劉氏的脾氣,想必最後許寧還是低了頭。只是從那以後,許寧在她面前私下從來沒有稱呼劉氏為娘過,在劉氏面前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和恭順。
許久以後他位列宰輔,身穿羅綺、食用膏梁、呼奴使婢,這一段曾為了一口糕而低頭的贅婿歲月,想必令他深惡痛絕,成為他諱莫如深的往事,有政敵拿出此事攻擊他,被他施予慘烈報復。而她也成為了他人生裡最大的一個汙點,以致於他終於下了狠手,拔去這肉中刺、眼中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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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寶如走上了高樓,往事讓她眼角微微泛了紅,她一生的孽緣,從那一日她向許寧遞出了那塊白糖糕開始,而她竟是在許久以後,才恍然大悟她一生早就已注定了是一場一廂情願的悲劇。
小樓的階梯樓板潔無纖塵,朝陽初起,雖是冬日,卻也頗為明亮。倚欄遠望,遠山近水俱在眼前,江煙沙島一望無際,正西一座高山,巍巍山上可見盤山小道,山頂一座寶塔,往下金碧輝煌、宏偉巍峨的山門後是重樓複殿,人煙湊集,香氣靄靄,恍然是一座凌虛高殿、福地真堂。
她暗自點頭,怪道許寧發了小財,原來他居然在念恩寺前開了香鋪,藉了地勢人和之便。
這念恩寺她依稀記得,乃是先帝忽然夢見故去的生母先懿德皇后,醒來淚流不止,便命人在生母的出生地選址建了座念恩寺,以為追念生母,祈求冥福,報答慈母恩德。更是御筆親題了寺匾,又下旨廣招高僧入寺,一時念恩寺香火大旺,而這西雁山附近的店鋪則頓時成行成市,熱鬧無比,比之前的地價貴了數十倍不止,算算日子應當就是去年。
想必許寧死後便重生,然後利用先知便利,想法子在這裡弄了個地契,這買地也有講究,近了必要被官府強徵了去劃給寺院,遠了又沒什麼用,如今看來這位子竟是剛剛好,靠山接水,緊著通往府城和縣裡的要道,也不知是他用什麼法子說動自己一貫慳吝謹慎的爹娘買下這裡的。他一貫是個內斂深沉、城府高深的性子,想來定然是籌謀多時。
唐寶如又看往前頭街道,果然依稀可見街道上熙熙攘攘,十分熱鬧,四處瀰漫著年關的喜意,再遠些,接近寺廟山門兩邊道旁,踢球、說書、打拳的一簇簇雲集,燒香的、閒遊的仕女們以及過節來採買的村民們往來不絕,孩童們來回奔跑玩耍,那喧鬧即使在樓上也能依稀聽聞。
唐寶如是個好熱鬧的,一時也有些心癢起來,然而想到前院的鐵鎖和步步緊跟的小荷,她心下也知許寧現下定是不會放她出去的,心下暗自拿定了主意,待到許寧回來,定要和他談和離之事。
她也不知許寧之前如何想的,只是算算離許寧的幼弟許平意外去世,許寧回歸本家也不過半年了。
上輩子,繼許寧的大哥許安早逝後,許平的驟然去世讓許家幾乎完全絕嗣,唯有許安留下的一個幼孫許敬,不過三歲,當不得事,許家二老攜著寡媳、幼孫殺往縣城唐家,哭鬧不休,要求贖回許寧歸宗,恢復本姓。
唐家當然不許,許寧入贅這些年唐家好吃好穿地待著他,又請了先生教養,好不容易調養出一個伶俐俊秀的女婿,人物齊整,又能寫、又能算,十三歲時便已考了秀才出來,如何捨得讓回許家。
兩家吵了許久,許家甚至日日到她家裡的店中哭鬧不休,以致於鄉里圍觀,飯館也開不成,而許寧夾在中間,少不得被遷怒,也不知聽了劉氏多少刻薄難聽話。
最後鬧上公堂,縣太爺宋秋崖科舉出身,一看許家一門老弱孀幼,無力耕作,幼兒嗷嗷待哺,卻無成年男丁頂門定居,又憐惜許寧才華橫溢,寫得一筆好文章,因為贅婿出身,將來即便科舉出頭,到底是個不光彩的出身,前程上終究有限。
於是大筆一揮,將許寧判回本家歸宗,恢復本姓,許家歸還唐家當年付給許家的禮錢五十兩,唐氏女歸為許家婦,為許寧嫡妻元配,將來所生長子歸於唐門,以續唐家後世,其餘諸子歸於許門。若只生一子,則兩門俱開,兼祧兩姓。
當時那一判詞駢四儷六,文采斐然,流傳甚廣,情理兼顧,得了讀書人的拍手稱妙,更是讚揚宋秋崖之義舉。宋秋崖當時還慷慨解囊,借銀給許寧贖身,當年許寧就鄉試、會試一路捷報,仕途通坦,而對他有再世知遇之恩的宋秋崖也一直被他奉為恩師,感恩戴德。
唯有唐家卻扮演了誤人前途,目光短淺,貪圖小利,強留贅婿的丑角。而她則漸漸身分尷尬,見識低微,再也配不上他。
唐寶如想到這些,只覺得滿眼錦繡街景都失了色彩,剛剛重獲人生的喜悅蕩然無存,她有些意興寡淡地步下樓,一邊想著如何與許寧和離,那些兩看生厭的日子給她太深的記憶,以致於她如今依然滿腹的怨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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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寶如耐著性子到了晚間,一邊聽著小荷扯八卦,慢慢猜著如今自己的處境。
小荷極為伶俐勤快,即使是閒聊,手上的針線活也不斷,嘴巴又極甜,問一答十,只是小荷卻是許寧到了這邊才典來的,到的時候他們已成婚,為何他們不似從前一樣和她爹娘一同住在縣城老宅裡,小荷卻是不知。
雖然唐寶如大概猜到是為了這邊的香鋪生意,然而自己的娘親自己清楚,是個性情爆炭也似,嘴巴刀子也似的人,總懷疑許寧欺負了自己,無條件偏心自己的,如何放心讓自己脫了她的眼底。
如今看來只有等她娘親過來才能想辦法知道一二了。
直到用過晚飯,眼看掌燈了,前店怎麼都該散了,許寧卻一直都沒有回後院,唐寶如有些奇怪起來。小荷看出她坐立不安,笑道:「娘子可是心疼姑爺了,真是姑爺前兒說的什麼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我這就去打聽打聽。」
唐寶如啐了小荷一口,卻沒阻止小荷,她還有一肚子的話要罵那殺才呢,就等著他回來談和離的事。看在小荷眼裡,卻以為是小兩口蜜裡調油,一天都捨不得,緊著出去打聽了。回來回道:「前頭姑爺傳話了,讓娘子先歇了,他有些帳要和掌櫃的盤一盤,恐是要熬夜哩,娘子可要做些夜宵?」
唐寶如冷哼了聲,心裡想著那賊殺才只怕是不想見自己,反正兩人兩看相厭,也不去理他,自洗了頭臉,卸了釵環上床歇了,只可惜打疊了滿腹的言語和辱罵,竟是白費了神。
果然許寧一夜未歸,第二日起來沒多久,唐寶如的娘親劉氏便上了門,一身寶藍裙襖,頭面俐落,腳步生風,帶了足足一車的節禮過來。
許寧在院子裡接著了,劉氏一樣一樣地指給他和唐寶如看,「熏肉二十斤,你爹專門點的配料,我親自灌的,又看著他們用松木燻的,香得很。風雞兩隻,正是最好吃的時候,這邊是臘魚,選大魚做的,活雞、活鴨都是選最好的,另又有上好米麵。因著初二是生意最好的時候,你不好回去,節前回去盡盡心便好了。」
許寧一一應了。劉氏看了眼唐寶如,顯然有些奇怪她今日一直覷著自己,面上嘴角含笑,眼睛泛紅,不像從前唧唧噥噥地撒嬌,和許寧也沒有從前那一副兒女嬌態,便又有些疑心許寧欺負了唐寶如,連忙支使許寧去前頭歸置節禮,一邊拉了唐寶如進房,母女倆說體己話,「眼看就要過節了,妳這是又和阿寧鬧彆扭了?」
唐寶如眼見著已經過世的娘親如今精神健旺地出現在自己面前,滿面春風,胸中正是心情激蕩之時,只含糊道:「拌了兩句嘴罷了。」
劉氏連忙道:「大過節的要討個吉利,莫要又逞強了,妳這張嘴須得把把門,尤其是明天陪阿寧去許家,見著什麼不順心的地方,且只忍忍,莫要給他面皮上過不去了,等過了節,我再替妳教訓他。」
唐寶如聽到劉氏這般說,十分納罕,「娘從前不是只管偏著我嗎,那一家子哪裡有滿足的時候,妳還這般貼補。」上一世,劉氏何曾這麼慷慨,反而嚴防著許寧回許家,許家也很少來看許寧,偶爾來一次都是開口想借錢,劉氏警惕得很,擋了好幾次不讓他們見許寧。
劉氏笑了笑,「香鋪和地契都在妳的名下,收入毫釐不差都上交到了我這裡來,妳爹那邊也多虧他出面去請了名醫來調養,我也不是那等鐵石心腸的,該給他做做面子的也該給,不可作踐了他,倒冷了他的心。」
唐寶如卻是吃了一嚇,連忙道:「爹的病如何了?」
劉氏拍了拍她手道:「這癆病哪裡能這麼快,且得慢慢養呢,如今一副藥就要三兩銀子,難怪別人叫富貴病。大夫也說了,虧得發現得早,底子還在,慢慢吃下去,好好調養幾年,竟是能斷了根的。想起來竟是後怕,當時我們也只以為是風寒咳嗽,還是阿寧堅持去請了名醫來診脈,才知道竟是個大症候,又多虧他當時堅持開的這香鋪子,才有錢醫治。」
唐寶如眼圈一熱,一時竟有些哽住了,她爹可不是當年咳疾越來越嚴重,轉成肺癆,最後又因為許家鬧著歸宗的事氣到了,越發嚴重,開的飯館哪裡還敢有人來吃,頓時生計沒了。
許家還來的財禮也不夠吃藥的,發現的時候又太遲,最後七尺漢子瘦成一把骨頭。人不人、鬼不鬼地拖了幾年,又因為那所謂的骨氣,不肯受已為丞相的許寧奉養,也不肯進京,最後病逝了,她娘親悲傷過度,很快也過世。她上一輩子最後和許寧鬧成那樣,何嘗不是因為怨恨許寧忘恩負義,害得她爹娘不得善終。
劉氏看她眼圈紅了,連忙擁著她哄道:「寶如莫要著急,如今好許多了,我日日燉著豬肺百合湯給妳爹呢。同順齋那兒阿寧也找了個廚師來頂著,妳爹有病的事兒也並沒有傳出去,生意也還好。」
唐寶如嗯了一聲,卻帶上了鼻音。劉氏笑著替她擦淚水,「還是眼淚這麼淺,都已成婚了。阿寧把妳寵得不像話,香鋪才有一點子收入,他就非要給妳典個丫鬟來伺候,我兒倒是個享福的命。」
唐寶如連忙道:「爹那邊可有人伺候?要不要把小荷送過去幫娘的手?」
劉氏笑道:「哪裡呢,如今我也不管生意的事,專心伺候妳爹,妳爹如今也好,兩人哪裡需要什麼人伺候,倒是阿寧要忙著香鋪的生意,有小荷這邊照應妳,我們才放心。如今倒是有樁事兒,你們成婚也三月了,這個月月事可來了?」
唐寶如臉上一黯,劉氏仍念叨道:「就知道妳又不記得日子了,總是這麼萬事不掛心的,罷了,我一會兒問小荷去。阿寧細心穩重,是個靠得住的,只妳從小嬌氣,阿寧又樣樣都依著妳,我就怕妳身上有了消息不知禁忌,壞了事。
雖然如今妳年紀著實輕了些,只是我和妳爹一把年紀才得了妳,如今年過半百了,妳爹如今又得了這病,已是沒了指望,妳和阿寧早日開花結果,我們老兩口也算放下心了。」
一邊又推心置腹道:「明年鄉試之年,我悄悄問過先生,阿寧中舉竟是十拿九穩,他人才如此,我們不得不防著,雖是已成了親,也怕他出息後有些不要臉面的貼上來。負心多是讀書人,總是有個孩子穩妥些,給妳配的四物湯妳可要按時吃著,大夫也說了妳雖年紀輕,只要仔細些,生育是不妨的。」
唐寶如只沉默著不說話,劉氏又叮囑了幾句便站起來道:「年下家裡也忙,年三十那天妳再和阿寧回家過年,妳爹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得盯著他喝藥才行,我先回去了。」
唐寶如聞言站起來,劉氏看她臉上有不捨之態,拍了拍她的手道:「原是怕妳新婚,住在家裡過了病氣,萬一有孕便不好了。如今妳爹也好許多,妳若想了,便讓阿寧帶妳回去看看,不礙事的。
前些天過來還一副蜜裡調油的樣子,如何今天倒又如此作態?我冷眼看著阿寧一貫都讓著妳,不是個忘恩負義的,鬧鬧小彆扭可以,但別恃寵而驕得太過了。」
唐寶如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能說給爹娘擔心,她終究是懷不上孩子,未來那漫長而可怖的一生,她以為一死便百了,誰知道又從頭來了一次。
唐寶如滿心苦惱,劉氏卻將手裡的小包袱打開道:「都是看妳耷拉著臉,我剛才竟是忘了讓阿寧替我寫幾張禮單,不過妳來寫也行,快來。」一邊已是熟門熟路地到她房裡的桌子上鋪紙磨墨。
唐寶如一怔,她是認識字,但卻寫得不算好,有些字也認不全,然而如今教她去求許寧,那是萬萬不肯的,她硬著頭皮走過去,心想禮單多半也都是些日常的,她應該都能寫。
劉氏捏著手指一二三四地將禮單一一數出來,讓唐寶如記錄,她雖然不認識字,卻是個記性極好、極能幹的,一口氣將給親戚的幾個禮單都數出來,讓唐寶如列了幾張紙。
待到唐寶如寫完,劉氏拿起來一看,卻是詫異了下,看了眼唐寶如,有些沒好氣地道:「真是生女外向,這是妳親娘的事兒妳也不走心,打量我不認識字,就胡亂寫了應付我呢。」竟是嫌棄起唐寶如的字沒寫好來。
唐寶如的臉上十分尷尬,背上微微起了一層薄汗,就為這幾張禮單,她已竭盡所能。她前世雖然也是小時候爹娘用心專門請了先生來教她和許寧,結果許寧聰明伶俐,一學就會,而她是個嬌寵過度的,從小就常纏著許寧幫忙寫課業,那先生喜歡許寧受教,對不太喜歡學的她也胡亂過了,所以她與這寫字上頭著實很是生疏。
劉氏歷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也就數落了唐寶如兩句,便風風火火地拿了禮單走了。
◎ ◎ ◎
唐寶如看著小荷來收拾書桌,一個人無聊地翻著桌面的幾本書,詞曲、遊記、笑話、戲本子和繡樣,倒是齊全,翻開裡頭居然有蠅頭小楷,是注釋,看出來是許寧的注釋,卻極為淺顯,倒像是要注釋給新學的人看的,繡樣也是,看下邊的字,居然是許寧親自繪的繡樣。
小荷看她翻書,抿著嘴笑道:「這些天太忙,姑爺都沒空教您寫字了,這還有些墨,要不您寫幾張?」
唐寶如心下微微一動,問小荷,「我平日寫的字呢?拿來我看看。還有姑爺寫的字,一起拿來。」
小荷笑道:「娘子寫的字就在這屜子裡,姑爺樓上的書房並不許我們進去的,娘子不如自己上去看看好了,若是只是看姑爺的字,這不是每張都有姑爺寫的字給娘子當臨摹的樣子嗎。」一邊說一邊將書桌的屜子拉開,拿了一疊紙出來。
果然上頭是她熟悉的許寧的字跡,下頭那一疊紙卻讓她吃了一驚,居然十分細巧精緻,工整又有韻味,她一張一張地翻著,這居然是她寫的字嗎,比她現在寫的字確實是強多了。是許寧教的嗎?
唐寶如沉默著一張一張地翻著,想起前一世,她不喜歡讀書,許寧就模仿著她的筆跡替她寫完課業,她當時傻,覺得許寧從小就護著自己,後來兩人生隙的時候,她回想從前,才知他自幼就心機深沉。
若是自己一直學著沒什麼長進,不喜歡讀書,爹娘定然是會辭了那先生的,唯有自己似乎一直有長進,先生誇獎,爹娘才會一直捨得出那束脩,唯有這樣,許寧才能讀書。
她不知道其他書生如何,許寧卻是個極愛書的。他們成婚後,她甚至聽到他夢中都在誦書,再沒人比她更清楚他的苦讀,再冷的天也要寫滿十張大字,再忙,身邊總仍放著一本小冊子,抄著一段他需要背誦的書。
即使是後來貴為宰輔,他仍然苦讀不輟,手不釋卷,未有一日懈怠。所以即使最後他們視彼此如寇仇,她也不得不承認,他所取得的成就固然有唐家的恩情,但許寧自己本人的天賦及努力其實占更多的比重。而這一世的他,居然有心情教自己讀書寫字了嗎。
唐寶如微微冷笑著,想起前一世他將自己從相府中趕走時的決絕,那臉上的冷漠和厭惡,那些無休止的爭吵和互相折辱傷害。她輕輕放下了那疊紙張,合上了屜子。
不知道晚上許寧是否還是會避而不見?唐寶如想了想,對小荷道:「娘適才拿了些暖房韭黃來吧,前兒說的鱉還在嗎?我做點菜,晚上妳去前頭叫姑爺回來用飯。」
小荷一臉心領神會的樣子,「姑爺昨晚沒回來,娘子可心疼壞了吧,我這就去讓前頭大廚房將材料送到小廚房來。」
唐寶如有些詫異,想了想許寧這人好潔,想必如今寬裕,是不會和前頭那些伙計們一同吃的,內院設個小廚房也是必然。她看了看身上的絲綢衣,這樣嬌嫩的料子不好進廚房,油煙一熏只怕就穿不了了,她前世吃過苦,愛惜東西,便轉身往房內走去,打算換身粗布衣服下廚。
臥房內兩明兩暗,外間一間小廳,裡間是床和書桌,最裡間幾個雙門衣櫥和箱子放置他們夫妻的衣物,另一小間擺著朱漆描金戲嬰的屏風,後頭擺著浴盆等物,供洗浴所用。
唐寶如昨夜已熟門熟路,徑直找了那雕著踏雪尋梅的衣櫥打開找冬日衣物,只看到裡頭滿滿的居然都是各類紫羔、珠羔、銀鼠、灰鼠等毛料衣物,又有絲棉衣等多件,大多是豆綠、茜紅、鵝黃等嬌嫩鮮亮的顏色。
她呆了呆,翻了好一會兒,手腕痠軟,居然沒找到一件合適的衣服,微微有些納悶,就算許寧如今開了香鋪,手上寬裕了些,也不至於如此大手大腳買這樣多的毛料絲緞,看起來價格都頗為不菲。
要知道許寧還有一頭無底洞一樣需索無度的窮家,雖然如今她爹娘還在,但許寧是個孝子,如何捨得虧了他爹娘,如今手頭有錢,豈會不救濟他那水深火熱的窮爹窮娘。
她怔怔站著發呆,外頭小荷卻是吩咐了廚房後進了來,看到她站著出神,便笑問:「娘子這是要做什麼?」
唐寶如回過神來道:「這身絲綿太過累贅了,想找身布料的衣服,換了好進廚房。」
小荷抿嘴笑著上來替她熟門熟路地從上頭頂箱找出一套布襖來,淺豆綠的襖裙,看上去仍然簇新。唐寶如道:「顏色太淺,容易髒呢。」
小荷笑道:「姑爺給您挑的顏色都是淺的,他一貫說您皮膚白年紀輕,就該要這樣鮮亮的。有大廚房的六娘來給您燒火打下手呢,洗涮這些我們自然會做,您指點好了,炒菜的時候上灶炒便是了。」
唐寶如頓了頓,沒再說什麼,換了那套布襖裙,去了廚房,她自幼受爹娘渲染,於廚上頗有些天賦,後來被休離相府,也是靠這一手廚藝立身,如今要找藉口見許寧,少不得敷衍幾道菜。
偏偏任是無情也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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