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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折】旺宅喜娘《四》卷(完)

沈硯青這個從來不擅談情說愛的男子,遇到這一個讓自己欲罷不能的女人, 她卻偏偏沒有心、偏不肯好好愛他,上輩子他是負過她的情嗎, 怎麼就偏偏被這樣一個狠心的女人折磨。他以為將她征服, 讓她對自己上癮,最後終能夠得到她的愛,他就能把她扶正。 可看著老愛把她折磨得生死不能,幾乎沒有一個晚上將她放過的沈硯青, 謝鸞枝想她才不要在這個宅子裡熬到死。她這般貧寒的身分, 做個姨奶奶都已是造化了,更何況她連姨奶奶也不稀罕當, 一旦被扶了正,除非他同意與她和離,否則她便休想離開他。 兩個本是互相不愛的人,糾啊纏啊,這輩子怕是就纏到放不下了。

會員價:
NT$1526.6折 會 員 價 NT$152 市 場 價 NT$230
市 場 價:
NT$230
作者:
玉葫蘆
出版日期:
2016/01/19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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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嬌女被賣給商家大東家為妾,為追逃妻,他左斬桃花,
右打情敵,抓她回來陪床又生子,正妻之位只能她來坐!
晉江玉葫蘆千萬積分好文,疼寵上市!

沈硯青這個從來不擅談情說愛的男子,遇到這一個讓自己欲罷不能的女人,
她卻偏偏沒有心、偏不肯好好愛他,上輩子他是負過她的情嗎,
怎麼就偏偏被這樣一個狠心的女人折磨。他以為將她征服,
讓她對自己上癮,最後終能夠得到她的愛,他就能把她扶正。
可看著老愛把她折磨得生死不能,幾乎沒有一個晚上將她放過的沈硯青,
謝鸞枝想她才不要在這個宅子裡熬到死。她這般貧寒的身分,
做個姨奶奶都已是造化了,更何況她連姨奶奶也不稀罕當,
一旦被扶了正,除非他同意與她和離,否則她便休想離開他。
兩個本是互相不愛的人,糾啊纏啊,這輩子怕是就纏到放不下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汪汪,嗚汪,院子外頭傳來旺財凶巴巴的狂吠。
  「欸欸,您回去吧,我們爺吩咐了,說姨奶奶月子期間不見客,誰也不見。」陳媽的聲音好像很為難,隱隱約約還有女人帶笑的柔潤嗓音。
  謝鸞枝不由皺起眉頭,「外頭是誰吶?小少爺、小小姐好不容易才睡下,別吵吵。」叫陳媽進來問話。
  陳媽訕訕哈著腰,「回姨奶奶,是、是鄧小姐來了。」
  呵,終於沉不住氣,主動上門來了嗎,也罷,自己倒也想見識見識她呢,「讓她進來吧。」謝鸞枝眉眼不抬。
  鄧佩雯著一襲雅淨茶花長裙,頭插珠花小簪,提著禮盒含笑春風地從門外走進來。
  把不大的臥房不動聲色地打量,道不出一股俗塵煙火氣息,暖暖的,混合著嬰兒的奶香,一進來就知他們夫妻恩愛。再一看床上一對兒粉嫩可愛的小寶,眉眼間的自信便有些僵澀,「老早就想來看望鸞枝妹妹,鋪子上太忙,一直也不得空。」
  「坐吧,梨香,給客人看茶。」謝鸞枝笑笑,見元寶嚶嚶嗚嗚地蹬著褥子,曉得小東西又不肯乖了,便乾脆把他抱進懷裡。
  她身體底子好,懷孕和分娩後的胃口都不錯,丈夫又對她疼寵有加,奶水一直很是充足,姊弟兩個被她養得粉嘟嘟的,看起來就像一對瓷人兒,惹得人心疼極了。偏把孩子驕傲地示給鄧佩雯看,「瞧,爹的生意伙伴來看咱們小元寶啦。」
  「嗚……」元寶才懶得對別的女人笑,一勁撫著娘親的胸口要吃奶。
  謝鸞枝便把身子一避,噙著嘴角佯嗔道:「貪吃極了,一點兒也不肯老實,慣會氣我,像他爹,可討人厭。」那臉色桃花兒一般嫣粉,嘴裡頭說討厭,其實恩愛不遮不掩,這是個厲害的女人,她不動聲色,卻偏教妳知難而退。她身世低微,卻兒女雙全、夫妻好合,偏把人豔羨。
  只看得鄧佩雯笑容悄然一黯,所以沈硯青並沒有與他的姨奶奶冷戰不是嗎,呵,果然那個小腳老太太又騙了人。
  鄧佩雯笑了笑,把元寶軟綿綿的小手輕掂在手心,「長得這樣俊,瞧著心疼極了,鸞枝妹妹真有福氣,難怪硯青最近一天到晚地不著鋪子,要是換我生下這麼一對可人兒,我也窩在家裡頭不動了,讓他自個操心生意去。」
  「鄧老闆誇獎了。福氣再好也禁不起被人惦記吶。」謝鸞枝不著痕跡地把元寶小手收回來,不給鄧佩雯摸,「說起鋪子,妳甭看我們硯青做起生意來厲害,其實他這人心腸軟,總吃人家的冤枉帳。都說了有些人不能幫,他倒好,平白替人家翻了身,那些不知道好的,反過來還要把他算計。
  就說那個表少爺,若不是沈家收容了他二十多年,他哪裡能有今日風光,恩將仇報,差點兒害得我們夫妻離散呢,說起來都不齒。」
  一邊說,一邊笑盈盈地凝著鄧佩雯看,不錯過她表情分毫。沈硯青不只一次同自己說過他對那天晚上絲毫沒有任何印象,心中不免也存下一絲僥倖,或許真的沒有也未必。
  那試探的言語,挖苦與嘲諷暗藏其中,說的是表少爺,其實還不是自己,鄧佩雯何等聰明,面上只作聽不懂,心裡頭卻涼下來。沈硯青自從那天對自己放了話之後,便一直不曾再去鋪子上露面,老太太這邊又慣是撒謊,拿不出什麼實際的手段,只怕一意僵持下去,以沈硯青那般狠絕的作風,末了只會把才興隆的生意拖垮,最終吃虧的還是她自己。
  罷,遇上他真是倒了八輩子楣。她經過這些日子的權衡,心裡頭大抵也已經有了決定,此刻見謝鸞枝氣色嬌好、自信滿滿,一對兒小寶粉嫩可人,便連殘存的一絲念想也沒有了,沈硯青的心已經被填得滿滿,她知道自己始終擠不進這座宅子。
  便對謝鸞枝笑笑,不亢不卑道:「瞧二姨奶奶說的,這生意上的對對錯錯,也不是一句兩句就能說得清的。好在我與沈老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半斤八兩,當日沈家布莊維持不下去,也算是我們互相幫襯了一回,並不算是過河拆橋。下個月我大抵就回南邊了,以後興許不能常來看望,這些禮物送給小寶們,妳多保重。」
  把錦盒遞給陳媽,想要親親元寶和如意的小臉蛋,見謝鸞枝似乎不願,便笑笑著站起身來,不強求。
  謝鸞枝心中些微訝然,前兩天才請老太太出門看戲,怎麼突然就肯回南邊了,真要這般容易放手,前面何必扯那麼多彎彎道道,心裡頭不免有些起疑。
  禮物也沒說收下,也沒說不收,陳媽就那麼僵僵地站著。屋子裡安靜下來,氣氛稍許尷尬。
  「哦,那就提前祝鄧老闆一路順風了,回南邊也好,終究是自己的地方,總比在別人屋簷下來得踏實。我這坐月子的不方便,就不送妳出去了。」謝鸞枝把睡著的元寶輕輕放在床上,眉眼不抬。
  那送客之意分明,儼然她就是一個正室的派頭,鄧佩雯神色不由微微一黯,提著裙裾笑著告辭。提醒自己,想要的不是愛,也不是與眼前這個女人爭搶丈夫,不過是要個空頭名分,好堂堂正正地牢牢守住手中的股份罷了,不能奢望太多,只要最後的結果。
  小錦越想謝鸞枝的態度越生氣,走了兩步實在氣不過,忽然轉身衝到謝鸞枝跟前,「二姨奶奶也不要太欺負人,我們小姐心腸好,不忍心告訴您實話,小錦一個奴婢可不怕。就算大小姐選擇了回南邊,那也是沈老闆許了名分,答應每年都去看望幾趟的。
  您當真以為他會棄我們小姐而不顧嗎,只要我們小姐對他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將來免不了也是要生小少爺的。南邊的家產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呢,不比您北邊差。」
  想不到小錦竟然把自己最後的盤算這樣直接地曝光出來,鄧佩雯步子將將一滯,腦袋一瞬間空白,「小錦,誰讓妳開口告訴她這個!」
  啪,脆生生、火辣辣,小錦將將一愣,頃刻大顆大顆的眼淚冒出來,「小姐,您竟然打我,沈二恁的欺負人,奴婢實在看不下去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退讓,斷不是故意讓小姐難堪,嗚嗚……」話還未說話,人已經捂著臉傷心地跑去了門外。
  鄧佩雯呆致致地立在原地,心亂如麻,怕得罪了謝鸞枝,沈硯青會和自己徹底翻臉,然後先前的打算便都將化為烏有。然而畢竟是個歷經坎坷磨礪的女子,少頃臉上又復了一貫鎮定自如的微笑,「看這丫頭胡說,那二姨奶奶好生歇息,佩雯這廂先告辭了。」
  「好。陳媽,妳送客人出去,記得把門關緊了,免得風漏進來,擾了小小姐、小少爺們的清靜。」謝鸞枝嗓音柔柔的,面不改色,心裡中卻冷笑,每年去南邊看望幾趟,還要給她立個名分,好啊,沈硯青你沒皮沒臉,虧我差點兒又被你軟了心腸。
  鄧佩雯主僕兩個一前一後地離開。
  榮若腆著肚子從院門口走進來,已經六個多月的身孕看起來有些臃腫,邊走邊捏著帕子輕哼:「月子還沒出呢,人就急不可耐地找上門來了。二嫂幹嘛還理她,平白給自己添堵。」
  榮若自從被沈硯邵親自接回來以後,因著有娘家人的幫護,李氏也不敢再像從前一樣隨意拿捏,看起來氣色不錯,說話間的氣勢也比從前足了不少,因念著謝鸞枝對自己的照拂,早把她當成了自己嫂嫂,連稱呼也隨自己的意改了。
  謝鸞枝心裡憋悶,正愁著沒人說話呢,連忙叫她進來坐,「來了也好,免得光聽沈硯青一面之詞,到頭來被算計了還幫著他數錢。」
  榮若在床邊坐下來,愛憐地撫著元寶、如意的小臉蛋,「快別說氣話,二爺哪裡捨得算計妳,瞧把你們母子三個照顧的,宅子裡哪個姨娘不眼紅,不像我們爺,嘴裡頭甜得像蜜,背地裡盡瞞著我做那些氣人的勾當。」
  還不是一樣,戲作得真點、假點罷了。謝鸞枝笑笑,嘴上卻不多說,因見榮若看起來似乎不快,便問道:「不是才聽說安分了一陣嗎,又怎麼氣妳了?」
  榮若瞟了陳媽一眼,見她又像個牢頭一般杵在一旁,便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嬤嬤手上拿的是什麼?屋子裡這麼多的空位,也不懂得放下來。」
  都曉得三少奶奶娘家那邊厲害,得罪不起,陳媽連忙訕訕地看向謝鸞枝,「姨奶奶,您看這收是不收?」
  謝鸞枝眉眼不抬,只對榮若道:「是她送來的點心和小孩衣裳,我不要的。陳媽妳帶回去給孫女兒吧,若是妳也不想要,那就直接扔去大門口,免得我看見了不舒服。」
  乖乖,這些都是上好的東西,平常人家哪裡買得起,「謝姨奶奶賞賜。」陳媽連連哈腰感謝,卻依舊抱著錦盒不敢走。二爺吩咐了,有外人來的時候,一定要照顧好二姨奶奶。
  好個沈硯青,招來的奴才一個比一個忠心,謝鸞枝不耐煩起來,「既然不拿走,春畫,那妳替我抱出去扔了吧。」
  「好咧。」春畫可討厭鄧佩雯,聞言很乾脆地走過來。
  「欸欸,別、別,這麼好的東西,扔了怪可惜的。老奴先抱去後院,回頭讓家裡老頭子過來提走。」陳媽連忙抱著禮盒下去。
  梨香不在,屋子裡沒有外人,榮若瞅著陳媽一步三回頭的背影,撫著肚子嘆氣道:「有時候當真羨慕二嫂,嫁個男人對自己這樣上心,妳是不曉得我們老三,母子兩個串通一氣,說什麼在祠堂裡戒菸膏,昨兒個小綠碰巧過去送衣裳,卻看到他和那個秀什麼芸的抱滾成一處。要不是看夢嬌還小,沒娘疼太可憐,我真就與他和離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謝鸞枝不由越發厭倦起這座陰深老宅,妳在人前看它冠冕堂皇,拐到背後瞧一瞧,那牆上卻早已經一層層爬滿黴斑,只怕藏汙納垢得不夠多,待得久了,連皮膚上都是那股萎糜的味道。
  低頭給如意掖著被褥,「他們沈家人慣是能裝會騙,要換我是三少奶奶,前番我就不回來了。剛才鄧佩雯說要回南方呢,我才琢磨著她怎麼忽然就鬆口了,原來竟是沈硯青答應給她名分,每年還要去南邊看望她好幾回。今天要不是她身邊的丫頭說漏了嘴,只怕過個十來年,突然就冒出個什麼二小少爺和我家元寶爭名分呢,換妳,妳受得了嗎?」
  貫日只見沈硯青對謝鸞枝百依百順,哪裡料到竟然還有這一齣。榮若驚愕得用帕子捂住嘴巴,「呀,這不是南北兩頭各占半邊天嗎,那鄧佩雯本事不小,早晚得回來和妳爭,二哥這招也忒不明智。」想了想又道:「不過他看起來倒不像是這種人,二嫂小心別中了那個女人的圈套。」
  謝鸞枝心裡頭颼颼涼,叫春畫把櫃子裡的梳妝小盒拿出來,「誰知道是真是假呢,兩面三刀,慣會算計人,一會等他回來我再試試他,要是不和我解釋清楚,這一回左右我都不與他好過。三弟妹妳可得幫幫我,我在這兒只妳一個能說得上話的姊妹。」把一只翡翠耳環放入榮若的手中,一雙澈眸巴巴地凝著她看,便和她套起了近乎,交了心。
  些微冰涼的觸感,質地並不十分的好,卻擦拭得光亮明淨,顯見得是珍藏之物。
  榮若最是面皮兒薄,圓圓的臉蛋上不由泛起紅暈,推著不肯要,「二嫂這是……好好地送什麼耳環,都是做媳婦的,一樣被困在老宅子裡受氣,誰又能比誰好到哪裡去,二嫂儘管說就是,但凡能幫的,榮若一定不二話。」
  謝鸞枝噗嗤一聲笑起來,「瞧妳自作多情。三弟妹的嫁妝那是京郊幾縣都出了名兒的,我就這麼一只舊耳環,哪裡敢送出手,卻是想拜託妳家嬤嬤把它交給街尾畫鋪的斐老闆,就說我請四爺來家裡做客,他立刻就能明白了。」
  「啊呃。」元寶一有動靜就不肯睡,睜著黑亮的眼睛很認真地盯著謝鸞枝看,那五官好似與沈硯青一個模子刻出來,活脫脫就是他爹的倒影。
  謝鸞枝又疼又氣,忍不住拍打他粉嫩的小屁股,「不聽話,連你也替他盯梢是不是。」
  「咯咯咯。」癢癢的感覺,元寶小短腿兒蹬得更歡了。
  榮若看了滿心裡都是豔羨,忍不住把元寶抱過來親,「瞧這可愛的,二嫂真是好福氣,第一胎就生下個胖小子。過兩天月底,嬤嬤照例要回榮家一趟,我讓她順路給妳送去就是了。不過妳得告訴我一句實話,秀芸那女人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三少爺的?我回來得晚,也不曉得他兩個幾時就勾搭上了,問旁人一個個又都裝糊塗。」
  口中說話,因想到李氏母子背地裡的那些齷齪行徑,眼裡頭不由泛冷。都道自己這一胎又是個姑娘,她怕旁的女人趕在自己之前先給三少爺生下兒子,怕母女幾個的日子今後越發難過,反正所有危險都要早早地將它掐滅。
  那般憂慮,謝鸞枝又豈能不懂,從前沒做娘親不曉得,一朝生下孩子,便都怕旁人把自己孩子該得的那一部份分出去,女人在深宅老院裡待得久了,心思就這樣慢慢變狠。
  如意醒了,謝鸞枝哦哦地哄著,眼前卻浮起當日被綁架時,沈硯邵和秀芸那副見死不救、逃之夭夭的鬼祟身影,便咬著下唇道:「具體的我也不十分清楚,不過早先和硯青在街上看到過他們兩回,好像是早就認識了的。起先沒注意,被妳這麼一說,倒覺得有些蹊蹺。」
  果然是舊相識嗎,哼,那麼必然是留不得的了,好在如今什麼都不需要自己動手,榮若給身旁的跟班嬤嬤遞了個眼神。
  那跟班嬤嬤容色莊嚴,乃是榮家老太太身邊親自調撥過來的老奴才,見狀頷首點了個頭。
  謝鸞枝正待要再說話,見春畫頻頻地擠眼睛,連忙收了口。
  陳媽撩開門簾走進來,「兩位可要喝點兒熱雞湯?才燉的,可滋補。」手上端著食盤,眼睛卻把二人的表情、動作悄悄掃量。
  謝鸞枝乾脆把耳環給榮若戴上,笑盈盈道:「瞧,這顏色配妳當真好看,左右也餓了,不如一塊兒吃飽了再回去吧,男人們靠不住,咱可不能自己對自己不好。」悄悄對榮若眨眼睛。
  榮若便不動聲色地收起耳環,撫著少腹道:「妳瞧我這肚子,如今胖得像隻豬,哪裡好看了,二嫂盡會誇人。雞湯就不喝了,先回去補個覺,肚子太大,腰痠得不行。」搭著跟班嬤嬤的手腕,懶懶地往院門口走。
  陳媽上下打量了一圈,見委實沒可啥奇怪的,便也放下心來。

  ◎             ◎             ◎

  八月末的天氣漸漸轉涼,眨眼滿月的日子就要到了,沈硯青每日忙得不見人影,到了天黑就往謝鸞枝床上一倒,一會兒拱拱謝鸞枝的香頸,一會兒捏捏孩子的小臉蛋,自得其樂、死皮賴臉,任妳打他、捶他,反正就是不肯回自己那張小破床。
  不大的臥房裡暖融融的,如意才吃飽,蹬著短短的小肥腿撒歡,沈硯青支著胳膊半臥在床沿,手上拿兩顆琉璃球,一忽而左、一忽而右,只把她逗得咯咯笑不停。
  謝鸞枝正在餵元寶吃奶,見狀不由嗔惱,「剛餵了奶,別把孩子笑吐了。」
  「娘的奶這樣矜貴,讓人多吃一口都不捨得,寶貝兒怎麼可以吐,如意妳說是與不是?」沈硯青鳳眸微瞇,涼涼地凝了謝鸞枝一眼。
  那一對兒雪白嬌峰酥軟,紅豔豔小果兒在元寶小嘴裡若隱若現,滿室都是她濃郁的馨香,明明是自己耕耘成熟的美物,如今卻與自己無分,只看得他心中酸澀難平,偏俯下腰繼續逗如意笑,氣她,教她存心冷落自己。
  只才把如意粉團團的身子抱起,袖子卻頓時溼卻了好一片,吐了,猝不及防,下一刻連腰腹處的衣裳也溼,笑尿了。
  「嗚。」如意小手兒撫著爹清雋的臉龐,做了小壞事的她好不開心。
  謝鸞枝連忙把元寶放回床上,捏著帕子擦拭如意的嘴角,「看把孩子弄的,活該。快滾回你自個的床上去,礙眼。」一邊說,瞅著沈硯青的狼狽,又忍不住抿起嘴角,凝著眉頭裝凶,不想被他看見了得意。
  卻忘了將胸前春光遮掩,那才餵過奶的紅果兒上尚且沾著濃醇漿露,瑩潤又飽滿,只看得沈硯青目光一滯,挪不動,渴望起她的味道。
  「妳幫我擦乾淨我就走。」沈硯青的嗓子忽然喑啞,把謝鸞枝執帕的手兒放在自己溼卻的腰腹處。
  硬邦邦地頂著人,熱燙灼燒手心,沈、硯、青,你還好意思!謝鸞枝任由沈硯青把手兒放在那裡,只是揪著帕子不肯動,「鄧佩雯那事兒處理得怎樣了?」
  太狠,每一回想要與她溫存,她便拿這樁舊帳橫在二人面前,偏偏那又是自己跨不過去的軟肋。沈硯青眼中的炙熱微微一黯,卻不死心,勾著嘴角逗謝鸞枝笑,「好好地又提她做甚,煞風景。這麼久了,妳就不想我?」
  「我前日見過她,說要回南邊呢,以後不過來了。我就是奇怪,她那樣厲害的人,你是怎麼讓她心甘情願地答應離開的?」謝鸞枝笑盈盈地凝著沈硯青,不錯過他表情分毫。那硬物在手下又大,曉得他正自難受,卻偏不理、不應。從前疼他,身子給不起,也會變著法兒地讓他快樂,如今卻不肯弄,一弄就想到他的那樁背叛。
  沈硯青又如何不知,卻奈何那裡脹得硬痛,便把謝鸞枝腰兒在手中一緊,「興許知難而退了,知道我不肯娶她,暫時還未同我談及,等結果出來了我再告訴妳。」
  結果其實已經出來,景祥布莊的行號繼續,所有盈利五五分,鄧佩雯要個空頭名分,下個月回江廣,完全出乎意料的選擇。早先的時候心中尚存著一絲疑惑,以為自己或許未曾動過她,如此一來可以讓她望而卻步,萬萬沒想到鄧佩雯寧可守活寡也要名分。可是說好的要對謝鸞枝隱瞞,她鄧佩雯卻違背了約定,居心叵測,逼自己動狠。
  修長手指劃弄著謝鸞枝軟峰上的紅暈,想要吃她,痴痴怨怨,「最近看起來好像大了很多,妳看奶水溢得這樣,總也吃不完。」
  「嗚哇……」見爹爹薄唇貼近娘的紅果果,元寶頓時蹬著腿兒大哭起來,不肯給爹爹搶去自己的美味。
  沈硯青鳳眸冷冽,涼涼地瞇了他一眼,小崽子,忘恩負義。莫名的醋意,偏撩開衣襟要吃,這可是他自己的女人,旁人都靠邊站。
  「嗚嗚。」元寶委屈地癟著紅紅小嘴。
  知難而退才怪,寧可一年見上幾回也要得你的名分,可見對你有多上心,都是女人,誰猜不透誰心思。謝鸞枝把帕子一甩,揩著胸口的盤釦不讓沈硯青弄,「哦,那你好好商議,等結果出來了再來找我。」
  早先的時候什麼委屈都掖在心裡不說,就怕四殿下知道了為難他,如今被他騙了又騙,一顆心都冷了。不管他做是沒做,便為著給自個孩子抬抬身價,也要給他沈家一個下馬威,破釜沉舟,但願四殿下他肯來。她一天天算著日子等。
  日子就那麼一天天地數著。
  沈硯青每日忙得昏天暗地,聽下人們說他又從南邊找了個綢緞莊,正在商議著入股景祥布莊。本來說要回南方的鄧佩雯忽然又不走了,布莊上的氣氛略有些微妙,伙計們緊張兮兮,不知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謝鸞枝也懶得去問他,反正問也問不出實話,他既不肯坦誠,那麼她也同他作戲就是,從前又不是沒有作過,沒必要吵,免得把孩子們嚇著。

  ◎             ◎             ◎

  九月一到,北面的天氣說冷就冷,眨眼滿月的酒席就要開始張羅了。沈家老宅忙碌起來,大灶上殺雞宰羊,粗使的婆子們布桌子、擺碗筷,忙得不亦樂乎。院子裡的戲臺上又掛起了紅燈籠,是沈硯青特地差人從徽州請來的戲班子,打下午才到,務必趕著天亮前把一切布置妥當。風風火火的,那一聲聲吆喝倒把宅子裡的陰氣沖散了不少。
  北院上房,老太太心亂,大半夜地睡不著。
  林嬤嬤伺候在一旁,眼睛裡都是疲倦,「聽陳媽說二爺明兒個都把老族長請來了,還請了縣上一些知名的鄉紳、老闆,看起來這抬舉是免不了的了,老太太您看這事是出面不出面?」
  老太太青黑著臉,「那鄧佩雯怎麼辦?當初也是為了他考慮,才把鄧佩雯一個好好的大姑娘拖下水,如今答應給她的,什麼都沒給,倒把她害得進退兩難。聽說最近又弄了個什麼新股東進來,他這是要把鄧佩雯生生擠走呢。從前倒看不出來這小子恁狠的心,存心讓我下不來臺,這個面我不出。」
  哎,二爺這招確實是狠了點。林嬤嬤察言觀色,曉得老太太原是抹不開面子,便又措辭道:「當初老太太也只是牽了一回線吧,留不留在二爺的房裡,那可是鄧小姐她自己作的主,說來也怪不到您頭上。明天那麼多的女眷、客人來,老太太要是不出面,倒便宜二姨奶奶一個人風光了。
  奴才尋思著,既然她身分已定,您倒不如順勢給她個臺階下得了,也省得她日後真把孩子教得和您不親。」
  想到那一對兒粉團團的小姊弟,老太太心裡就割肉一般的痛,她謝鸞枝多惡毒的心,自從沈硯青把孩子抱回去以後,竟當真讓旺財把著院子,從此一面都不讓自己見。
  悶著菸斗不說話,很久了才皺著眉頭吐出一口長氣,「嘖,也只能如此了,但願佩雯能曉得我老人家的不易吧。當初就不該聽信那算命瞎子的話,說什麼胎兒不保,開始剋夫,不然我何必整這麼一齣,平白和他們小兩口鬧僵,如今忽然貼過去,只怕她還以為我巴結她呢。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我當真懶得管他們閒事。」
  「是,老太太您寬宏大量。」還嫌棄她妓院出身那一齣不是,林嬤嬤默了默,沒敢提醒老太太。
  秋高氣爽,陽光明媚,連天氣都應景,滿滿的喜慶。
  大概曉得今天是自己頭一回出門,元寶、如意竟也難得大清早地就清醒過來。尿了床,屁股底下雙雙溼卻了好一大片,小拳頭握進嘴裡,咿咿呀呀、左看右看地尋找娘親,想要討娘親的奶水喝。娘親卻在梳妝打扮呢,哪裡有閒工夫管你。
  沈硯青著一襲玄色圓領緞面長袍,端坐在床沿親自給他們換衣裳,金絲刺繡的火紅斜襟小褂搭著黑面花邊兒小褲子,棉布的襪套將腳丫兒包裹,一對金童玉女便打扮出來。
  「啊呃……」紅紅小嘴吐著泡泡,見爹爹鳳眸含笑,又高興地蹬開小腿兒撒歡。
  沈硯青滿心柔軟,忍不住挨個親了一遍,「小東西,幾時才能夠叫爹爹?」
  「還早著呢,你等著吧。」謝鸞枝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對著銅鏡梳妝畫眉,臉頰兒輕抹胭脂,雕花小簪插進髮鬢,整個人看起來便多了幾分味道。胖了,已經再找不到一絲昔日少女的蹤影。
  沈硯青卻滿意這樣的成績,幾步走過來,親自替謝鸞枝把耳環戴上,「上一回沒有看仔細,這一回一定要好好把妳愛一回。」
  謝鸞枝笑盈盈,纖柔的手指兒勾著沈硯青英挺的鼻梁,「那你可得看仔細了啊,怕看了這一次,這輩子都沒得看了。」
  分明笑容嬌美,怎生的卻一股道不出的笑裡藏刀之味,沈硯青微微蹙了蹙眉,把謝鸞枝的指尖含進口中輕吮,「這輩子都沒得看,妳捨得對我這樣狠心嗎?」
  那薄唇噙一抹似笑非笑,分明不錯過她表情分毫,他在試探她,果然是隻不好對付的狐狸啊。謝鸞枝便惱了沈硯青一眼,「傻瓜,誰願意三天兩頭和你扮新娘子,又不是過家家。」
  沈硯青的心中卻生出幾許不安,昨夜夢入混沌,依稀又回到舊日光陰。那一花轎輕搖,裡頭少女十五六歲,戴一頂紅豔蓋頭看不清臉。他亦是個少年,沒有坐輪椅,在大門口柔聲喚她下轎。她卻不肯下,只把蓋頭忽然掀開,往他臉上蓋住,然後咯咯笑著消失不見。不吉之夢,怕徒生變故。
  沈硯青擒著謝鸞枝下頷,面色冷肅下來,「阿桃,今日無論如何,請給我一個面子可好?把這場規矩完整地辦下來,給我和孩子一個完整的家,然後妳要我怎樣都可以。」
  謝鸞枝不應不答,見他薄唇貼近,連忙不著痕跡地掙開距離,「神經兮兮,誰不給你面子了,只怕是你心裡有鬼,怕四殿下、鳳蕭尋你算帳才是。」
  魏五從院門外走進來,「爺,剛才老族長讓人過來傳話,說準備要出門了。」
  「好,我這就上門去接他。」沈硯青便凝著眉頭站起來。大清早的,院子外頭便已經陽光普照,他的背影在日頭下有些恍惚,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鸞枝,妳要在家裡等我,照顧好孩子。」
  「曉得了,你走就是,我還能去哪裡。」謝鸞枝痴痴地看著沈硯青清瘦的英俊面龐,揮揮手催促。這個自己第一次用了身心去愛的男人,你騙我這麼多回,總需狠下心來也讓你嘗嘗被騙的滋味。
  那笑容怎麼看還是有些假,沈硯青不放心,「我、我前幾日,確實答應了鄧佩雯要給她名分,怕妳多想,便一直沒有告訴妳,不過那卻不是我的本意,我只當她會知難而退,卻未料到她竟上門與妳滋事。半個月,最遲一個月之內,我便會讓妳看到最滿意的結果,妳要相信我。」沈硯青勾著嘴角,一字一頓道。
  「急什麼,等你先有結果了再發誓。」謝鸞枝淡淡一笑,沒應話,信誓旦旦太多,總有一天就貶值了,聽多少遍都沒有感覺。
  沈硯青這才遲疑著轉身走了。
  巷道裡沒人,問魏五,「你與他二人說的是什麼時間開宴?」
  嘖,娶個女人恁的辛苦,一連遭兩個男人惦記,魏五咋著舌,很是同情道:「奴才能那麼傻嗎,肯定說的是大中午。」
  沈硯青這才放下心來,鳳眸裡噙著冷光,「好,那麼快去快回,趕在晌午之前先把扶正之禮結束。」即便謝鸞枝真的不肯和自己過,一旦她成了自己的正妻,只要自己不點頭,不信他皇老四敢強拆人婚姻。
  竹嵐院裡,謝鸞枝目送著沈硯青的背影消失在巷尾,轉了個身,開始整理行裝,賭一把四殿下他能來。
  說來也是沒用,沒有鄧佩雯雷厲的手段,也沒有她恁多的見識,身上還掛著兩個小拖油瓶,除卻求人,只怕下輩子也出不了這座宅子。
  把一塊碎花小布攤開,三三兩兩地拾掇起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收拾,他買的東西她都不拿走,一套成親時候的小紅襖子、兩雙繡花鞋兒,牆角裡取出鳳蕭送的紅玉墜子,似乎便沒有其他了。哦,還有一面太后娘娘賞賜的紅錦,怎麼能忘了這個,平白被老太太輕看那麼久,早該高高地掛出來給自己抬抬身價,真是糊塗。
  問陳媽,「小小姐和小少爺呢?」
  陳媽惴惴惶惶的,盯著謝鸞枝的包裹看,「丫頭們抱去玩兒了。姨奶奶,這是、這是要去哪裡?」
  「妳去讓人抱回來。」謝鸞枝不應,端著杯子坐在靠椅上等。那言語不高不低,卻偏生一抹矜貴讓人不敢抗拒,過了上午,日後就是正經二奶奶了。
  陳媽不敢得罪,連忙顛著小腳出去,少頃卻急惶惶地空手跑進來,「抱不回來了。老、老太太不讓抱,小小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姨奶奶快去看看吧。」
  「不讓抱妳不會搶嗎。」謝鸞枝驀地想起當日才分娩完,老太太狠心搶走孩子的那一幕不堪,眼裡頭都是恨,沒有什麼比搶走一個娘親剛生出的孩子更殘忍。
  「老奴不、不敢搶,怕老太太又和先頭一樣,把小、小小姐摔著就不好了。」陳媽支支吾吾著。
  「摔著!」謝鸞枝一愣,一瞬間只覺得氣息上不來,「老太太先頭把誰摔著了?妳再說一遍。」
  啊,怎麼就說漏嘴了,「沒、沒摔呢,爺給接住了。」陳媽連連搧著自己的大嘴巴,怎麼著就是不肯重複。
  謝鸞枝卻不需要她多講,揩著帕子幾步邁出了院子。難怪如意自小敏感驚慌,除卻自己與沈硯青在旁,平日裡幾乎像個木頭一般不動、不笑,可惡的小腳老太,當日若非沈硯青接住,是不是自己此刻就已經看不到閨女了。眼眶頓溼,心中恨起,邊走邊拭。
  大院裡正在唱戲,那戲臺上青衣花旦咿咿呀呀,臺下鶯鶯燕燕金釵粉面,好一片團花錦簇。
  宴席還沒開場,老太太和林嬤嬤一人抱著一個小娃娃,被一群夫人、太太圍在中間逗趣,這個說他的鼻子好看,那個說她的額頭貴氣。如今沈家的地位與榮華日盛一日,那言語之間盡是褒讚,只怕不能夠討老太太更歡心。
  老太太可高興,暗自慶幸今天還是豁出老臉露面了,不然平白錯過這麼好一個和曾孫親近的機會。一會兒攬攬如意、一會兒親親元寶,笑得眼睛都瞇了,心裡頭的愛氾濫得就像蜜糖一樣。
  見元寶淡定地動著小手兒,如意卻咧著紅紅小嘴嗚哇,不由抖起膝蓋,想要哄小大姐安心。年紀大了,連孩子的哭聲都當成一種天大的享受。親了親如意粉嫩的臉蛋,「瞧,小丫頭怕生呢,哭得恁大聲。還是我的元寶見識廣,將來有出息。」
  「是啊、是啊,可不是,小少爺他日定然是狀元頭一甲。」
  「老太太真是福氣,外頭生意上風光,家裡頭還得了一對兒龍鳳胎。」夫人、太太們笑咪咪附和著。
  「全看造化,是天賜的福分。」老太太膝蓋抖得更歡了。
  「嗚嗚嗚……」如意抽泣得上氣不接下氣,天知道這個老太太有多麼恐怖,魔鬼啊,娘親快救我!
  那小嘴兒癟的,春畫、梨香看了不知道有多心疼,卻又不敢上前去搶。見謝鸞枝趕來,連忙幾步迎過去,「姨奶奶,哭得狠呢,只是想抱出來看會戲,怎麼就弄成這個樣子了。」
  謝鸞枝呆致致地看著人群,那一圈濃脂厚粉的太太,這一個捏著元寶的小腳丫、那一個去揉如意的小臉兒,滿嘴甜言,當作猴兒一般逗弄,只看得她心裡頻頻地割痛,沒錯,就是小氣了,不想讓孩子幫老太太長臉。
  便幾步穿進人群裡,彎腰把如意抱進來,「該吃奶了,我先抱回去,早上起來還沒餵過呢。」嗓音低低的,又叫陳媽去抱元寶,也不看眾人,直將將就往回走。
  老太太的笑容還掛在臉上,懷中卻頓時左右一空,那媳婦兒著一抹牡丹紅裳頭也不回,竟也不對她半句請安。
  嘖,瞧這氣場,連家主都不放在眼裡,場面頓時有些尷尬。瞅著謝鸞枝盈盈嬌挺的胸兒、臀兒,眾人不由竊竊私語起來,「妳說的就是這個呀,聽說才十六呢,真厲害,看把二少爺那般一個人才迷的。」
  「可不是,早先還聽說二少爺和鄧老闆兩個要成事,結果這一個月不到,忽然又改成個妾了。」
  「世道欸,一個窯子裡買來化煞的丫頭,一年不到,孩子也有了,正室的位置也爬上了,太厲害。」
  「嘖嘖。」議論紛紛,怕人聽見又偏偏讓人聽見。
  謝鸞枝充耳不聞,只是抱著孩子哦哦哄著邊走路。
  老太太的臉色就很難堪,暗暗磨著牙,看吧看吧,早料到是這樣,大戶人家的女人們嘴可毒著呢,知道妳正房是個窯姐兒出身,誰人願意承認,沒人願意和窯姐兒平起平坐。真該叫沈硯青回來看看,什麼態度,我老太太都主動給妳讓臺階了,妳還能怎麼著,瞧這擰的,眼睛都不看人了。
  一時間冷場,只剩下戲臺上咿咿呀呀的南邊唱腔,連這戲班子都是特意為她選的。老太太覺得很沒面子,怕傳出去不好聽,便對林嬤嬤使了個眼色,一定去把孩子給抱回來。
  林嬤嬤領會,帶著兩個嬤嬤跟著謝鸞枝去了。
  不遠處有僕從小跑過來稟報,「老太太、老太太,有個姓朱的公子,說是二姨奶奶的娘家人,帶一群人浩浩蕩蕩闖進來了。」
  「朱什麼公子,她娘家不是又酸又窮、沒親沒故嗎,讓人轟出去就是,就告訴他沒這人。」
  僕從不敢,連舌頭都打了結巴,「那、那朱公子穿得可氣派,看裝束好、好像是宮中來的人,老太太您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小的應酬不起。」
  宮裡頭?作戲吧,老太太吧嗒著菸斗,哪裡可信,天塌下來都不信她謝鸞枝還有恁闊的親戚。因見僕人催促,便顛著小腳不情不願地去了。
  謝鸞枝才走到巷子裡,身後便氣洶洶上來兩個嬤嬤,一左一右地把路將將一堵。
  林嬤嬤的笑容冷冰冰,「二姨奶奶慢走,老太太說今兒個是您的好日子,小少爺、小小姐們就由著她來照顧,您忙您的去。以後都是體面人了,少不得要多見些世面,免得見了人還不懂得打招呼。」含沙射影著謝鸞枝的不大度,見不肯鬆手,帕子一揮,讓嬤嬤上前來搶。
  「嗚哇……」陳媽懷裡的元寶率先被奪了過去,揮著肥短短的小手兒直哭,為什麼娘親每次都只抱姊姊不肯抱我。
  「放開,二爺幾時放話給你們動孩子了!」氣得謝鸞枝胸口不住起伏,揚起手腕搧了那嬤嬤一耳光。
  胸口卻被扯亂,一隻粗糙大掌伸過來,「別總拿二爺撐腰,您就把孩子拿來吧您。」那嬤嬤人高馬大,欺她才出月子,身嬌無力,頓的把如意也搶了過去。
  一時間窄巷裡女人斥責、婆子粗嘎、嬰兒啼哭,好生是個熱鬧。
  「住手,快放開二姨奶奶,出、出大事了。」遠處一名小廝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老、老太太吩咐了,讓趕快把二姨奶奶扶回去,梳妝打扮了出來見客,來、來貴客啦!」
  北院上房光影一如既往的灰暗,側座上一名二十三四歲男子正撩著玉色長袍端端而坐,那劍眉高鼻、英姿華貌,通身一股道不出來的帝宇之氣。只看得一屋子丫頭、婆子連氣兒都不敢大聲喘,一輩子活到現在,還沒有見過這樣的人物。
  他卻端一碗茶水悠然品茗,並不將任何人的注目放在眼裡,「阿桃人在哪裡?我自己去看她。」涼涼的言語,來者不善,只把人聽得心慌。
  老太太恭敬陪坐著,三寸金蓮不敢著地,空落落地懸掛在八仙椅上,等謝鸞枝來,又怕她來。怎麼著忽然就冒出來個四皇子,看起來年紀也與自個孫子差不多大,她一個窮苦破落人家哪裡搭得上這層關係,竟然也不早說,故意給自己挖坑呢,先前對她那般算計,這下不定要怎麼報復,心機真是恁的深啊,可千萬不要連累自家硯青吃苦頭。
  「就來了、就來了。殿下您可要再添些茶水?鸞枝這丫頭,好臉面,不打扮好好了不肯出來見客,都我們硯青給慣的,就從來沒見有誰像他這樣寵媳婦吶。」老太太滿臉堆著笑,心裡頭卻發怵,好好的又讓人去搶她孩子做什麼,這下平白又把她得罪。一口一句誇謝鸞枝好,讚謝鸞枝懂事、識大體,想到什麼好話就趕緊說出來。
  「不必。」元承宇冷冷地掃了老太太一眼,諷弄地勾起嘴角。這是他第一回入謝鸞枝的婆家,早先的時候未曾在意,只當她在這樣的大戶人家至少過得安逸,此刻見周遭一切雖瑰麗豪闊,卻分明一股陰壓壓死氣逼人,心裡頭便冷,曉得她原過得十分辛苦。
  把杯子往桌上一放,只這一低眉、一抬頭間,卻看到那門檻外多出來一道熟悉的紅衣身影。微亂的鬢髮,簪子的位置不對頭,那才生下孩子的身段略微臃腴,不似去年清俏。手上攬著個娃兒,哭得嗓子都啞了,動著小手兒拱在她胸前要吃奶。看她的鞋面上沾土,顯見得剛才經歷過一場什麼。
  身後幾個嬤嬤戰戰兢兢隨來,一個嬤嬤還腫著半邊臉,一口一個,「二姨奶奶還沒打扮呢,不能去見客。」
  還打扮什麼,就這樣已經夠了。好個沈硯青,你的信誓旦旦呢,只道阿桃這樣的耐脾氣,到底被逼成了哪般才會主動拿信物求助自己,卻原來娘兒仨被欺負成了這般。元承宇勾了勾唇,扯出笑容,「表妹來了。」
  「瞧瞧這丫頭,在家帶孩子帶得不愛打扮了,瞧這亂的,趕緊去後頭打扮了再出來。」老太太才笑咪咪著假裝嗔怪,聽到那表妹二字卻只覺渾身將將一顫,手邊的杯子被撞翻,啪嗒濺了一地茶水。
  「殿下,民婦給殿下請安。」謝鸞枝連忙把如意交給春畫,屈膝福了一福,眼淚卻掉下來,在青磚地上滴答一聲輕響。
  她一掉眼淚,老太太就知道沒指望了。這是存心把委屈示給四皇子看呢,她不想和自己好過,恁狠的女人,果然指望不得她,笑一笑又怎麼了,存心把沈家逼上絕路呢。慌亂起來,急急忙醞釀起情緒。
  元承宇卻不允謝鸞枝屈膝,親自上前把她攙扶,「今後不許再叫殿下,從此改叫四哥。我已與太后娘娘將妳的身世坦白,她老人家聽說妳竟是先前那破了紅街之案的奇女子,只怕回京後還要見妳。」心中憐疼表妹受了欺負,面上卻溫和撫慰,怕話說多了她會哭。
  「是,四哥。」謝鸞枝卻不哭,咬著下唇忿忿地凝了老太太一眼。見老太太臉色發黑、手腕兒抖得不成樣子,嘴邊卻強彎著笑,分明想要討好自己,偏拭著眼角對她涼涼一笑。沒門兒,太晚了,忍了太久,從生孩子那天一直忍耐到現在,終於得見天日。
  把包裹交給四皇子府帶來的奴婢,再把空寥寥的竹嵐院回頭看一看。
  才住了不到一年的院子,卻好似歷經了一輩子,哭過、恨過、逃過卻也愛過,看這個角落是她和沈硯青置氣的背影,看那個角落又是他將她抵在桌前纏綿撫弄。她曾那麼迷戀過他,以至於連鳳蕭的山盟海誓都狠心拋卻,現在卻要走了,也不知道今後還回來不回來。興許不回吧,沒有勇氣再栽進這座陰森的老宅。
  謝鸞枝要帶春畫走,把梨香留下來照顧沈硯青。梨香哭著不肯鬆手,「姨奶奶可是怪我先前給老太太打小報告?姨奶奶千萬別怪我,別拋下我一個人不管。」
  謝鸞枝安撫她,「妳就算不說,老太太也還是會知道,在這個宅子裡,誰的心又能由得了自己。二爺喜靜,妳留下來照顧他正合適。」
  一軟轎抬來,鎏金敞篷,光特製的嬰兒小籃,就比沈家的竹抬小轎不知要矜貴多少倍。
  兩側是奴婢,一長串,妝容華貴,只把新主子恭敬攙扶。男僕叫一聲起,吱嘎,一群人便浩浩蕩蕩地往大門口方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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