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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折】皇上請翻牌《一》

衛冷侯少年得志,當年十八歲便高中狀元,一舉成名, 整整十年為官,他一步步地站到了大魏的朝堂之上, 與天子並駕齊驅,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羨慕不來的機遇。 而自小容貌出眾,一向自視甚高的他,從不必, 也從來沒有那個必要去主動討好女子, 美貌的佳人總會有人替他準備妥貼,或者是主動投懷送抱。 可天底下哪個賢臣會見天兒地往皇上的內室裡鑽? 這分明是在床上伺候得好了,得了寵的架勢。朝廷傳言, 權傾一方的衛太傅這回的確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只是這次迷住他的小狐媚子不但是個公的,還是當今聖上, 卻沒料到,讓衛太傅迷戀的當今聖上竟是個活脫脫的女流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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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1526.6折 會 員 價 NT$152 市 場 價 NT$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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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狂上加狂
出版日期:
2015/07/21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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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龍椅他要坐,龍床他要睡,
龍椅上的人他也不放過?
且看善妒的混世太傅如何獨霸三宮六院,
就是要大魏女帝夜夜只能翻他的牌子!
「狂上加狂」筆下人如其名的滔天愛戀,千萬別錯過!


衛冷侯少年得志,當年十八歲便高中狀元,一舉成名,
整整十年為官,他一步步地站到了大魏的朝堂之上,
與天子並駕齊驅,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羨慕不來的機遇。
而自小容貌出眾,一向自視甚高的他,從不必,
也從來沒有那個必要去主動討好女子,
美貌的佳人總會有人替他準備妥貼,或者是主動投懷送抱。
可天底下哪個賢臣會見天兒地往皇上的內室裡鑽?
這分明是在床上伺候得好了,得了寵的架勢。朝廷傳言,
權傾一方的衛太傅這回的確是有了新人忘舊人,
只是這次迷住他的小狐媚子不但是個公的,還是當今聖上,
卻沒料到,讓衛太傅迷戀的當今聖上竟是個活脫脫的女流之輩!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更鼓敲了又敲,熟悉的聲音提醒著宮裡的老人兒,此時應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之時。可是偌大的皇宮,無論是主子還是奴才,挺慣了的、彎久了的,統統不分尊卑匍匐在大殿之上,烏壓壓的人群蓋住了金色的地磚。
  殿下的廣場上,洗地的水在石版上來回嘩嘩地沖刷了足有三遍,但是石縫裡的泥土依然頑固地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砍了一夜的人頭,劊子手的刀刃都卷了,此時正在殿下趁著搖曳的燈火,麻木地清點著筐裡的戰利品。
  跪在大殿的一排男女老少,各個面如土色,有幾個靠近襠下的地方熱騰騰的水氣連成了一片。
  「太傅,宮裡的公主、皇子都在這兒了,您過過眼吧。」
  說話的是禁軍統領呂文霸,曾經橫掃千軍的鎮遠大將軍。此時他正彎下鐵塔一般的腰板,將大魏國輔政的太傅衛冷侯請上了大殿。
  清冷慣了的俊臉,似乎並沒有什麼改變,就算連夜發動了政變,親手斬了皇位上真龍天子,血洗了整個宮廷,徹底掀了大魏朝的天,可那臉上依然是雲淡風輕的表情。
  深邃的鳳眼漫不經心地掃了一圈尿褲子的皇族貴胄,終於在一群瑟瑟發抖的溼褲襠裡掃到了一個瘦弱的身影。他伸手輕輕點了一下,立刻有兩名禁軍將一個瘦骨伶仃的小孩從人群裡拎了出來。
  說他是孩子倒是有些過分了,只是長期的營養不良,讓這個小人兒十五歲的骨架較於同齡人更單薄了些,尖細的下巴倒是映襯得一雙大眼兒格外醒目。
  衛冷侯看得分明,這雙略顯靈動的眼中連半滴眼淚都沒有,勉強算起來,眼底透著些許疲憊的血絲,跟剛剛發生的宮中慘劇才微微地應了下景。
  「稟太尉,他是……『駕崩』的先皇第十四子聶清麟,是廣恩宮剛剛離世的麗妃所出,今年已有十五。」就算是熟知宮廷人事的阮公公也是打了一個愣兒後,才突然想起這麼個在宮中倍受冷落的皇子名字,趕緊在衛冷侯的身後細聲答道。
  「十五?年歲大了些……」衛冷侯漫不經心地說道。
  身為衛冷侯親信的阮公公倒是立刻體察上意,連忙進言,「永寧宮寧妃的十六皇子倒是年歲相當,只有六歲,懵懂無知,正須太傅的悉心教導。」
  說話間,身旁的侍衛從一群錦衣華服的妃嬪中拽出了個身體微胖的孩子,將他扔到了衛冷侯的面前。
  十六皇子微抬眼兒看著自己面前偉岸的男子,發現那雙泛著冰碴的眼兒,想起他在傍晚之時攻入宮門,一劍劈死了父皇的肅殺猙獰,頓時嚇得抖若篩糠,吊著口氣兒回身衝著人群高喊:「母妃,救我!」只一聲後,便立刻暈了過去。
  寧妃看著自己的皇兒如此受苦,倒是把那嚇破了的膽兒提了提。畢竟是受先皇恩寵多年的寵妃,她爹又是身居高位的吏部榮尚書,幾代的榮寵養出的世家貴女,面對弒君的亂臣,忍不住將那平日裡的架勢端了幾分,「太、太傅,他只是個孩子,有什麼,您且衝著我來,想我爹爹平日也與太傅您交情甚篤,您就看在他的面子上,饒了我的琪兒吧……」
  衛冷侯看著寧妃如帶淚芙蓉一般姣好的臉龐,倒是費神想了想,然後說道:「你們榮家憑藉著得寵聖眷,肆意搜刮民脂民膏,魅惑聖駕,禍亂朝綱,這麼想來,我倒是應該給榮閣老幾分薄面……既然他早已在自己的府中因急症離世,你們這些做兒孫的,倒是該去陪陪他老人家。」
  話音剛落,寧妃厲聲慘叫,原想著她爹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卻沒想到宮內變天之時,自己的娘家早已慘遭橫禍,看來這衛冷侯是早已知道她爹爹曾經設計陷害於他,這個冷心冷情的逆臣是斷不會放過自己跟琪兒了……
  絕望之餘,倒是徹底豁了出去,站起身來瘋了一般怒罵著朝衛冷侯撲了過去。可惜還未近身,身旁的侍衛早已抽刀劈了過去,曾經豔絕六宮的美嬌娥抽搐了幾下,立時倒在了血泊之中。
  一時間,大殿裡的貴人們襠下的溼氣越加濃烈,那騷味讓衝進大殿的侍衛們都禁不住微微地皺眉,嬌養慣了的妃嬪們又嚇暈過去了幾個。
  「先帝因病駕崩,但朝不可一日無君,榮家憑藉外戚榮寵,禍亂朝綱在先,新君的冊立,倒是不能不考量外戚的品性……」
  寥寥數語,早已嚇得阮公公的魂兒飛得滿天,心裡不由得暗罵自己犯了糊塗。
  這太傅少年得寵,官運一路亨通,多年的經營讓他的黨羽在大魏王朝肆意壯大,可惜一山容不得二虎,榮家等幾世家豈容這個沒有祖蔭庇佑的一介布衣扶搖直上,朝堂上的內鬥一向吃緊。若是權臣爭鬥,有些城府的帝王只須冷眼旁觀,稍作疏導,倒不失為平衡多種力量的手段。
  壞就壞在先帝魏明帝沉迷女色、昏聵無能,先是一味恩寵衛冷侯,養虎為患,後又不知怎麼的,動了將衛冷侯斬草除根的心。可惜衛冷侯早已窺得先機,當機立斷,進行逼宮,將危及自己的隱患逐一斬盡。
  奈何大魏開國先帝明鑒,將許多聶姓皇族分封到了各處為王,幾個皇族王爺各個擁兵自重,如果一時間改朝換代成了異姓,只怕給這些野心勃勃的諸侯振臂一呼的藉口。
  如今太傅這是要扶植一個傀儡的小皇帝,待到時機成熟,再順理成章地取而代之。這麼想來,他自己居然推薦了太傅死敵的外孫,真真是昏聵得可以一頭撞死在殿柱之上了。
  還沒等阮公公的冷汗卸下,衛冷侯已經輕輕捏住了一直靜靜跪在一旁的十四子聶清麟的下巴,半垂著眼眸,打量一番後說道:「聽說他是個天殘。」
  阮公公一震,沒想到太傅居然這等宮廷祕史都知道,想來是掂量屬意的傀儡人選已久了,連忙尖聲回道:「回太傅,聽替皇子們開解人事的侍女說,這十四皇子的確是……不行的。」
  衛冷侯聽完這句,就眼尖地發現一直安靜地泰然處之的十四皇子的身子終於微微顫抖……有意思,這男兒的真我自尊被當眾擊碎,看起來倒是比他父皇的慘死更讓他心傷呢。
  如若不是屬意這注定留不下皇種兒的殘廢來堵住群臣的悠悠眾口,衛冷侯倒是真的起了脫下這殘廢的褲子,好好欣賞下那殘廢處的戲謔之心。
  「一個失寵多時的皇子,沒有母妃庇佑,少了些驕縱之氣,倒算是大魏百姓的福澤……」衛冷侯低沉的嗓音在大殿迴盪。
  說話間,清瘦的小人已經被偉岸的男人單手提起。
  「立十四皇子聶清麟為大魏新皇。」鏗鏘有力的一句話,將一個十五歲羸弱的少年釘死在了皇位之上。
  隨後的大殿又是一片騷亂,凡是出身世家的妃嬪、皇子一律軟禁在別院,餘下的都悉數地打入了冷宮、監獄,從此不須再見天日。
  被宮人帶回皇帝寢宮歇息的聶清麟,聽著身後的哭號聲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
  此時正是深秋,望著殿邊的落葉讓人心生悵惘。本以為已經吃盡了這深宮之苦,就算不能早日逃離這深宮大內,也總算是能夠隨著眾人一死了之,沒承想居然成了傀儡擺設,這種活法真是難熬得很,只能看著太傅的心性,哪日他一高興,吩咐一句皇上該上路了,這天涼氣爽的,便是自己駕崩之時。
  但是,畢竟是暫時活了下來。只是這以後的日子……又該是怎樣一種熬法?
  待到聶清麟終於回到了寢宮,略覺欣慰地發現,從小一直侍候自己的侍女安巧兒也被帶到了殿中。
  宮裡的太監、侍女們都清楚得很,這大魏的天是徹底傾覆了,如今這剛立的新皇也不過是個擺設,也都無心逢迎。
  待到宮人們都退下,安巧兒放下了龍床上的重重帷帳,關切地問:「殿下,您……沒有被發現吧?」
  這時的十四皇子聶清麟,總算是可以微微地鬆了口氣,慢慢脫掉自己的衣衫,看著安巧兒緊繃的臉,安慰地笑道:「幸好被抓去大殿前沒有喝太多的水,我旁邊的尿了一片,連平日清高的六哥好似也酣暢了幾次,差點把我的衣袍也給浸溼了,也只有我的襠下乾爽得很,要不然被妳之外的宮人抓了去換褲子,便是大大的不妙了。」
  安巧兒看著自己的主子逢此大變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道:「這真是孽因種下,孽果不斷,當年麗妃的一念之差可真是害了殿下您。」
  此時的聶清麟依舊脫了外衫,解開束身的夾襖,露出了單薄的身形,雖然清瘦了些,但是只要眼尖的人,立刻便能發現微微隆起的胸部的異常……這哪是什麼皇子,分明是個尚未發育完全的公主。
  安巧兒又嘆了口氣,「小時倒是好瞞些,雌雄莫辨,可這漸大了,可怎麼瞞下去啊?」
  聶清麟換了睡袍,看了看安巧兒的愁容滿面倒是微笑著開解道:「我那些叔伯們都不是省油之燈,那太傅平定天下的大事多得很,抽不出閒暇分辨我這的真偽。只是以後妳我被架在了這亮堂之上,需要更加的謹言慎行,只須牢記那太傅才是這大內真正的主子,在他面下低頭恭順,千萬莫要真把自己當了真龍天子,掛念那些國仇家恨即可。」
  安巧兒點了點頭,她如今將要三十芳華,在宮中待了小半輩子,這裡面的道理怎麼能不懂,這原也是她想要囑咐十四殿下的,現在看來這孩子早已經琢磨透澈。
  哎,麗妃留下的這唯一一點骨血如果真是個男孩,該是怎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翩翩男兒啊!可偏偏造化弄人,一步錯,步步錯地被逼迫到了這步田地……想起那殺人如麻,狼子野心的太傅,安巧兒只覺得自己小主子的前程渺茫,那賊子豈能讓殿下坐在龍椅之上活到成年親政。
  算一算,殿下也是只有一年便是十六歲成年之時,只怕十六歲的生辰未到,一杯毒酒便已經賜下……
  這孩子的命,從來都是由不得她的啊!

  ◎             ◎             ◎

  大魏朝新皇登基的典禮從來沒有這等寒酸落魄過。
  阮公公站在高階上,細著嗓子唸著所謂先皇臨終的遺詔,下面的文武百官都低著頭聆聽先皇最後的囑託,向新皇叩首。
  聶清麟被戴上象徵九五至尊的冕冠,單薄的小身板套的是不大合身的龍袍,獨坐在偌大的龍椅上,倒是把孤家寡人的味道演繹得十足。
  要說是這身來不及趕製而不合體的衣服襯得大魏新皇寒酸,那真是有點不公道。最要命的襯托,其實是那龍椅之旁更加奢華的金椅,整把椅子被龍眼大的明珠裝飾,一條在金絲拉成的水紋裡翻滾的蛟在椅背上盤踞,這是太傅的座椅。
  蛟雖無角,但千年之後便會成龍,尤其是牙尖爪利的惡蛟更是妖氣沖天,就算是真龍又怎麼樣,照樣被著泛著惡氣的妖物殺戮吞噬。
  最起碼,聶清麟這條真龍是徹底被煞氣熏成了蚯蚓,頂著三斤重的頭冠,裹著布袋般的龍袍,半垂下眼皮坐得端端正正,一心做個盡忠職守的好擺設。
  遙想起脾氣暴戾的先皇上朝時,朝堂之上還有因為政見不合的大臣高聲爭吵的情形呢,可如今,先皇詭異地一夜暴斃,她這樣年幼無寵的皇子突然登基,滿朝棟梁居然難得的一團和氣,毫無疑義地簇擁著新主登基了。
  可明眼人都知道,他們跪的究竟是上面兩把椅子中的哪一位。
  如果還不清楚,再看看身旁換了大半的同僚面孔,再仔細想想那些失蹤的大臣的下場,叩拜起來便會更加的謙恭和順。
  衛冷侯就是這樣善使雷霆手段的一代奸雄,這樣的「棟梁」真是百年才得一見。
  這麼想著,聶清麟不由得把目光偷偷轉向坐在身邊的那個人。
  也難怪有人把他稱為大魏第一美男子,這樣脫俗的容貌搭配著高挑偉岸的身形,加上一身黑底金絲的朝袍,不明底細的人說不定會暗嘆一句,可真是仙人如畫啊!
  男兒當如斯,樣貌、智商、歹毒的心腸樣樣都不缺,真真的是教人羨慕。
  她那個不可一世的父皇當年是怎麼慧眼蒙塵,在滿滿一大殿的應試舉子裡圈出這麼一位國之棟梁的?看來這伯樂與千里馬的佳話,跟中山狼的悲劇也只有一步之遙啊。
  魂遊得正濃的時候,旁邊阮公公一聲接一聲尖細的聲音震入了耳膜,「皇上、皇上,該起身祭祖了。」
  聶清麟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殿上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自己,而剛剛榮升為攝政王、定國侯的衛冷侯正伸著手,目露寒光地望向正在龍椅上直愣愣發呆的新帝。
  皇帝年幼,按禮制來說,當加冕典禮後,應由受命輔政的大臣扶持,一路牽手帶至太廟祭祖。可是當衛冷侯把手伸向新帝時,這小皇帝居然視而不見,任由那閻羅王一般索命的主兒在大殿百官的眼前尷尬地伸著手。
  頓時,人群中開始有人在蠢蠢欲動。雖然迫於衛冷侯一時的雷霆手段紛紛雌伏,但他逼宮弒君的行徑早已為眾人所心知肚明。
  原想著新帝羸弱,看來只能任由奸人擺布,沒承想倒是個有氣節的,敢在眾目睽睽下讓衛冷侯那廝難堪,先帝在天之靈可以瞑目了!
  只可惜新帝年幼,恐怕經此一劫,也要遭衛賊毒手,這父死子隨,堪堪列入第二十五孝,倒是成全了一番佳話。
  聶清麟心裡卻是一顫,這總是愛神遊的毛病怎麼在這兒要命的關節犯了,眼看著衛冷侯面無表情地收回了手,準備轉身離開,她心底再次大叫一聲不妙。
  衛冷侯面冷心窄,那是眾人皆知的事情,如今登基典禮,文武百官被調教得甚是出色,偏偏在擺設兒的身上跌了面子,這雷霆怒火該是怎麼樣了得?不用看黃曆,明兒個便是駕崩的好日子!
  於是,還沒等眾位大臣心裡推敲琢磨出這第二十五孝的種種動人之處,新帝的身形早已經是動如脫兔,只見那瘦弱的身形提著寬大的袍子,一個趔趄便栽入了衛冷侯的懷中。
  衛冷侯只須一低頭,便看見一張清秀的小臉微微蹙著眉對自己低聲說:「衛冷侯且慢些,朕這腿坐得發麻,一時緩不過來……」說著便泰然地靠著權勢熏天的侯爺結實的身板直了直腿,隨便將自己的小手伸入了他的大掌之中。
  新帝這等短了氣節的舉動,讓等待君臣對峙而雀躍紛紛的眾臣們大失所望,哀嘆大魏亡矣的同時,各個又重新卑躬屈膝,亦步亦趨地跟隨新帝的鑾駕之後。
  而阮公公則擦了擦冷汗,心裡暗叫一聲要命的小祖宗,然後仰頭大喊一聲:「起駕!」
  按理來說,新帝上了鑾駕,輔政的權臣應該跟在鑾駕的下面,但是借給禮部侍郎八個膽子,他也不敢上書直諫,讓攝政王下來與群臣步行。
  坐在寬大的鑾駕上,衛冷侯看了看自己身旁那個單薄的少年,再次發現,這個在宮中一直不太出眾的皇子果真是不怕自己的。
  若是放在以前,倒是可能被自己溫文儒雅的外表矇騙了的,可是就在幾天前,這小皇子親歷了血腥的逼宮,明知道自己親斬了他的父皇,居然如此放鬆地坐在自己的身側?
  心裡千百個念頭流轉之際,嘴裡倒是淡淡問了句:「皇上看起來倒是不太怕微臣啊。」
  聶清麟聞聽此話,倒是抬起頭來瞄了一眼衛冷侯冷峻的神色,一時拿捏不住衛冷侯的話外音,便斟酌著說道:「朕自幼身體欠佳,入書房讀書也照比其他皇兄們晚了些,母妃生前斥責過朕待人禮數有欠妥當,如若人前做了有失體統的地方,請衛冷侯不必顧忌君臣禮數,指點出來,朕以後自當留心。」
  少年的聲音不知為何有些沙啞,稍帶著稚齡甜美的嗓音,略顯硬氣的京話在這孩子的口中回轉了那麼幾下再吐出來,居然帶著江南吳儂軟語的綿軟酥柔,搔得人耳膜也那麼酥麻了一下。
  衛冷侯略微皺了下眉。聶氏皇族向來出高大挺健的男子,譬如先皇,粗眉濃鬚、虎背熊腰。可是偏偏這位十四皇子的相貌、做派卻隨了那個來自江南的麗妃,加上是個天殘,先天存著男兒的不足,喉結也沒有冒出,單聽這獨特的聲音一時間還真是分辨不出雌雄。
  原想著這少年或許有些城府,立他為帝恐怕要留有後患,衛冷侯剛剛冒起的殺意就這麼被輕柔綿然的聲音軟趴趴地熄滅了。
  這種陰陽不明的軟貨,就算把他架到那九五至尊的位置上也是難以服眾。這麼想著,衛冷侯也懶得再跟這早晚要死的無用小兒多廢話,巋然正坐在寬大的鑾駕上,微瞇著眼兒,高深莫測地不知琢磨什麼去了。
  聶清麟縮在鑾駕的一角,檢討了一下自己的緊張度的確是不夠,便將身子縮得再近些,擺出些受教的樣子出來。
  果然提了十二分的小心後,祭祖進行得十分順暢。
  往常祭祀後,群臣們會異常熱絡地分食、打包祭肉與供品回家,分食沾一沾皇家的福澤,歷來是祭祖後的重頭戲,哪個是鴻運當頭的寵臣,哪個官運要往下走,只要看看食盒子裡肉塊的大小、點心的碟數便一目了然。
  可是,今兒這君臣們各自走完了場面上的禮節,呼啦一下便作鳥獸散。
  慘死的先皇畫像上的墨跡還沒有乾呢,擺在他面前的祭品怨氣甚大,估計吃了沾不到福澤,倒楣小半輩子是少不了的。
  不過新皇倒是不介意鬼神之說,老早就盯住了那鮮紅發亮的大塊烤肉,祭祀一結束,便囑咐身邊的小太監揀了新鮮熱氣的肉菜帶回到寢宮之中。要知道,新皇這幾日的御腸有些素寡。
  御膳房的廚子們也不知是不是都在那哀悼先皇呢,悲愴得味道、火候都失了準頭,連續幾頓的御膳,青菜中難得一見的肉末欲語還羞地沾附在筷頭上,就算再耐心地咀嚼,幾下子也便撿拾吞咽乾淨了。
  聶清麟喟嘆一聲,這皇上還不如當初倍受冷落的皇子來得暢快些。
  母妃疾病纏身那幾年,爭寵的心也淡了下來,爭了一輩子,快要死了才趕上了宮中大封,升了個有名無實的妃位,實在是沒什麼可爭的了。而聶清麟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甚至在偏居深宮一隅的小院子裡,有那閒情逸致給自己壘砌了個小小的爐灶。
  一來是給母妃熬製湯藥方便了些,不必看那些踩低就高的奴才眼神;二來,也可以自己做些可口的飯菜。
  安巧兒便是麗妃當初從娘家帶來的,廚藝不錯。商賈出身的麗妃,娘家有幾處在江南很有名的酒樓,得先帝盛寵的那會兒,吃用也是無一不精。後來恩寵不再了,別的還能忍,就是在吃喝上忍不下去。
  聶清麟脾氣秉性不隨麗妃,就是這嬌嫩的舌尖獨得她母妃真傳。加上要扮成男子,麗妃生怕她吃得太多發育太快,露出女兒家的線條,從來只准吃五分飽的。
  既然不能達到量足,品質的精緻彌足珍貴。
  聶清麟雖然天生少了點憂傷的氣質,但也心知自己眼下命不久矣,短暫的生命如果用三餐來衡量,哪怕是一年的光陰也會如彈嫩的拉麵一般,驟然延長許多。
  少年天子自詡自己沒有衛冷侯翻雲覆雨的手段,唯有認真吃好每一餐,才能打起精神做個好傀儡。
  皇帝的寢宮不及以前廣恩宮食材、用具便利,最重要的是沒有小灶臺。
  幸好馬上要入冬了,內侍監送來了火炭盆子,稍加改造一下,熱個飯菜還是很便利的,聶清麟知足地想。

  ◎             ◎             ◎

  祭祖的第二天,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聶清麟本來早早起床梳洗打扮了一番,將衣冠、髮帶束好,再收攏好衣袖等著上鑾駕去早朝。可是一番折騰後,卻等不來太僕司的鑾駕。
  後來安巧兒命小太監去催促後,才來了個跑腿的大太監懶洋洋地傳了太傅口諭,說是天冷路滑,皇上的身子不大穩妥,就不必親自去早朝了,這擺明了是不把新皇放在眼裡!
  換個先皇的好兒子,一定會鬱鬱悲愴異常,大罵太傅的狼子野心。可聶清麟倒也是泰然處之,換下了衣冠,套著件半舊的夾襖,坐在火盆前讀了會兒閒書。
  當讀到才子、佳人在月下小酌,分食了月餅,飲了桂花酒,便入了那帳簾軟榻,床板吱呀作響時,猛然抬頭,發現屋外已經日頭偏西,突然覺得自己這腹中有些空虛。
  於是喚來安巧兒,將那隔夜的祭肉切成薄薄的幾片,沾上那一壺祭祀時的陳年佳釀醃漬一下,夾入同樣切成薄片的饅頭中,放在銅盤上架在爐炭上微微烘烤了一會,待到兩面金黃時,這肉饅頭外焦裡嫩,醇厚的酒液保證肉汁一點不浪費地浸在了饅頭裡,輕輕地咬上一口,不但沒有隔夜的柴肉味,反而有股子鮮味在唇齒間互相挑逗。
  正美美地吃上兩口時,門口的小太監突然顫著音兒高喊道:「太傅覲見。」
  話音還未落,高大的男人一撩門簾便進入了內殿中。
  外面雪下得正濃,男人穿著一件黑色的裘皮大氅,肩頭還落著厚厚的積雪,渾身都冒著逼人的寒氣,迷人的俊臉似乎掛著二兩寒霜。
  衛冷侯剛剛在朝堂上生了一肚子的邪火,下了朝便來尋這小皇帝的晦氣。原想著今兒沒讓這小兒上早朝,應該是在殿中忐忑著呢,沒承想一進內殿卻是另一番景緻。
  殿內名貴的擺設早已被懂得眼色的內侍監撤下了,空空的內殿可沒有半點先皇時的奢靡之氣,就連取暖用的炭也不是大內精緻的白炭,而是泛著煙嗆味兒的黑炭。
  可是那小傀儡居然也怡然自得。在床邊的軟榻上擁著棉被,腳邊放著火盆,火盆的上方居然還罩著明顯自製的幾截銅質花瓶改造的導煙筒子,將濃黑的煙霧導到了窗外。軟榻旁邊的小茶几上擺著一碟昨日在供桌上搜刮來的瓜果。
  清瘦的小人今兒穿著的是件半舊緞面的棉褂子,下面穿著半截煙色的襠褲,腳上半掛著鑲著白色兔毛的便鞋,顯得露出來的兩截腳踝像玉鐲似的,白得都有些晃眼。
  哪有什麼忐忑,清閒安逸得很呢!
  這祭品果然透著不祥之氣,才剛入口便召來了要命的閻王!聶清麟沒料到他會突然闖入,連忙拽了拽棉被,掩住了自己的胸部,微微調整了下呼吸,衝著衛冷侯笑道:「太傅,您吃了嗎?」
  衛冷侯解開了大氅,也沒搭理新皇不著調的問候,幾步踱到了軟榻前,冷冷地看著還半躺著的小皇帝,不輕不重地說:「皇上倒是挺安閒,真該讓你的堂兄安西王看一看,微臣哪裡虧待了皇上呢。」說著一個摺子便甩在了聶清麟的臉上。
  臉頰被拍得有些微疼,聶清麟慢慢坐直,起身下了軟榻,摟緊了夾襖,拿起摺子掃了幾眼,立刻看明白了大概意思。
  這安西王聶璞是先皇五弟的嫡長子,世襲了爹爹的爵位,也是分封諸侯王爺裡封地最大、軍隊最強的皇親貴胄。
  這廝在以前宗親聚會時,聶清麟倒是與他見過幾面,想來這位安西王壓根就不會記得她是哪一位,可偏偏在這奏摺裡好似跟新皇交情甚篤,親近得不得了。大概的意思是新皇私下寫信給了他這位堂兄,控訴太傅的種種暴虐,如今太傅是挾天子以令諸侯,但盼著各位王兄早日清君側,救新皇於水火之中。
  聶清麟只看了幾行,眼皮就開始跳了起來,堂兄啊,我們都姓聶,相煎何太急?
  這藉口蹩腳得可以,就算她有那想找外援匡扶聶氏正統的心,如今這皇宮已經是改姓了衛,別說書信了,就算是吹一口龍氣都出不了殿外。
  這個聶璞,仗著自己兵強馬壯,而衛冷侯現在還不能隨意去動各地的藩王,隨便找了個心疼皇上堂弟的藉口拒不納貢,便將朝廷派下來收納歲貢的朝臣打了個半死,扔在了城外。這就是給了衛冷侯一個下馬威,想打他聶璞的秋風,沒門!
  衛冷侯也知道著聶璞的齷齪心思,自然也清楚不關這廢物皇帝的事情。
  可是聶璞起了這個頭兒,各地的藩王一定是依樣畫葫蘆,今天的歲貢納不上來,駐守京城、邊關的將士們就要餓肚子。這萬里江山早已經被之前那個昏庸無能的魏明帝折騰消磨得元氣傷了大半,這接下來殘破的棋局該如何去走,如不是有些本事的佞臣,還真是盤不開這局死棋。
  衛冷侯恨恨暗道,這麼想來當初在弄死那個昏君的時候真是該多砍上幾刀,不該讓他這麼痛快地下去清閒了。
  衛冷侯方才下了早朝,也沒上馬車,就這麼在宮內慢慢踱步了小半天,早已經想到了應對之策,正好走到了皇帝的寢宮,胸裡憋悶著對先帝昏君的邪火,正好撒在他這倒楣兒子的身上也不算浪費了。
  聶清麟弄清了原委,再看看衛冷侯的臉色,心知今兒這一關可不大好挨啊。待到衛冷侯坐在了她先前躺著的軟榻上時,便小心翼翼地又問了聲:「太傅餓了嗎?要不要嚐一嚐這剛烤好的肉饅頭?」
  說實話,衛冷侯的確是餓了,大清早就爬起來上朝,然後糊了一上午大魏朝的爛窗戶紙,又在寒風中走了半晌,早上匆忙喝的那幾口參雞粥早就消化得差不多了。
  不過既然是存著心敲打這少不更事的小皇帝,自然也看不上那幾塊隔夜的饅頭,只一揚手,連銅盤子帶饅頭全砸在了地上,銅盤子哐啷啷地在地上連滾了幾圈,一路歡暢地滾到了門口。
  門外的侍女、太監全都蔫了,都不敢大口吸氣,生怕被盛怒的太傅聽見。
  安巧兒心裡更是一緊,這要命的人物,連先帝後來都懼上幾分,才忍不住動了斬草除根的心,又惹來了殺身之禍。那孩子才多大的年歲,如今算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還要被那活閻王肆意羞辱,想到這,一個沒忍住,眼淚已經出來了。
  聶清麟捏著衣角,身在這火山的中心,感受怒火滾滾的煎熬,偷偷抬眼瞟了下衛冷侯依然冰冷的神色,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盈地跨過一地的狼藉,起身從旁邊的櫃門裡取出了一碟子金絲棗,用旁邊放著的小湯匙熟練地摳出了裡面的棗核,放入小碗裡,再嫻熟地用安巧兒炒好的油麵兒沖了一杯蜜棗油茶,然後端到了衛冷侯的面前。
  她軟囊囊地道:「饅頭硬了些,有些傷胃,這個正好,就是有些燙,喝的時候慢點。」
  再說句實話,這小皇帝的反應,衛冷侯的確是有些出乎意料。這就是個不懂場面的孩子的做派嘛,得罪人了,拿出自己看家的零嘴來用心地哄上一哄。
  可他也不看看自己要哄之人是誰!
  在名利場裡浸染得久了,見慣了美色珠寶的賄賂,小皇帝這種不按章法還真是有些新鮮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種幼稚至極的方法來討好權勢熏天的太傅了。衛冷侯這滔天的怒火又被這一碗皇帝御駕親泡的蜜棗油茶給噎住了。
  聶清麟舉了半天的小細胳膊都有點微微打晃了,偷眼看著衛冷侯也不知在那醞釀著什麼,心裡暗道一聲失策,這沖茶的水是剛燒開的,一會被掀翻了免不了要燙上幾個水泡,也不知安巧兒匣子裡的獾油膏子還有沒有剩,現在這時節管太醫院討要估計也要費些周章……
  正胡思亂想著,手裡的碟子一輕,衛冷侯居然接過了那杯茶,只不過沒有立時去喝,只是瞇著眼兒看那杯中打著旋兒的蜜棗。
  聶清麟似乎想起什麼,又起身坐到了他的身邊,也沒有接回來,就著他的手,將小臉湊了過去,貼著杯沿抿了一大口,說道:「溫度正好,太傅可以飲了。」
  衛冷侯從來不在外面隨意用餐,死敵四處環繞,高處不勝寒,難免要提防用毒下藥的。方才也是被那皇帝小兒的軟語繞住了,看那小兒頂著微紅的小臉一通的折騰,加上備茶的模樣也甚是純良可愛,頗有點鄰家稚齡弟弟的得趣,一時間鬼使神差地接過了茶杯,可是一接過,他便有些懊惱。
  還沒等甩了杯子,那看起來跟個傻子似的廢物偏偏這時候抖著機靈,居然明白他的顧忌來親自試食了。
  衛冷侯當初其實是武舉出身,後來陰差陽錯地走了文科,但骨子裡還是有些習武之人的習氣,後來又去邊關督軍了幾年,其實在飲食起居上是不大注重小節的。
  要是這小皇帝但凡露出點憤恨,或者是哭天抹淚地大喊冤枉,都能教衛冷侯膩歪得再給這小皇帝一雙小鐵鞋穿上一穿。可偏偏他面對這種踰矩的羞辱一副坦然受之,又有點懵懵懂懂的德行,便猶如一記重拳打在了上好的棉花袋子上,失去了刁難的興味。
  既然小皇帝主動解了他的顧慮,加上腹中實在是餓得很,衛冷侯也沒客氣,一口便將那噴香的油茶喝得乾乾淨淨。
  也不知這小皇帝是不是有意的,衛冷侯以前是愛極了棗兒的味道,總是喜歡用棗泡水,只是這幾年嘔心瀝血的事兒漸多了,諸多的生活習慣也就都變了模樣,這麼一想,應該是巧合了。
  待到腹中暖了起來,聶清麟偷眼打量這輔政的重臣似乎不那麼暴躁了,便軟囊囊地細語道:「那個聶璞……朕倒是不太記得了,只記得朕八歲的時候,他跟著還沒有過世的安西王一起來宮中給當時還健在的太后請安。
  也不知怎麼的,後來是在太后的寢宮裡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失了禮儀,被先皇攆出去的,以後朕就跟這位堂兄不大得見了,難為這安西王還記掛著朕,只是這胡說八道的毛病好像還是沒有改啊……」
  聽著小皇帝獨特的柔嫩音調,剛剛漸漸暖起來的胃也開始回血,人也鬆弛了許多,正靠在軟榻上休息的工夫,衛冷侯突然心裡一動,忍不住又看了看這個他之前一直不大瞧得起的小皇帝,那張略顯清瘦的小臉上,大眼兒倒是溫潤溼亮,一派天真的氣息,就是個孩子隨口而出的童言無忌,可是這小兒不經意間提起的往事倒是真真提醒了他。
  衛冷侯在宮裡一向是耳目眾多,自然是知道這段祕史。那個聶璞倒是個色膽包天的,當初趁著各路藩王進京面聖的時候,似乎在太后的寢宮裡睡了皇室宗親的哪一個皇嫂……
  本來是提不上桌面兒的陳年豔史,可是突然被翻揀出來這麼琢磨一番後,衛冷侯心裡頓時有了主張。這安西王敢下他衛冷侯的面子,哼哼,那他就讓這安西王一宗灰飛煙滅!
  心裡流轉著歹毒的念頭,便再也沒有那閒情跟這小皇帝磋磨,連一句「微臣告退」都懶得說,踹開滿地的饅頭便走人了。
  阮公公一路跟來,立在寢宮的門口,本以為不一會就能聽到小皇帝哀號求饒的動靜,心裡正在感慨著呢。畢竟今兒在早朝上,衛冷侯可是毫不留情地抄斬了替安西王說情的御史滿門,為官二十年的老臣啊,除下帽子便拖到午門斬了。
  下朝的時候,他在一旁看得分明,餘怒未消啊,在雪地裡走了半天,頭頂都是呼呼地冒熱氣,嚇得跟在後面的侍衛們沒一個敢上前說話的。
  等到衛冷侯拐到了小皇帝的寢宮,阮公公心裡暗叫一聲壞菜了,這孩子是躲不過去了。
  畢竟是宮裡的老人兒,這十四皇子在這偌大的皇宮裡從來不顯山露水,那麗妃的性子刁毒,心氣兒又高,以前那些事兒招著不少人的嫉恨,這十四皇子小時候可沒少挨著他那母妃的連累。後來再大了些,宮裡就跟沒有這一位似的,誰也想不起來他了。
  想來這孩子也是宮裡眾多身不由己,苦情的一位,身在落敗的皇家,如今又被架到了這個位置上,也怪可憐兒的。
  可惜這亂世之秋,都是各顧各的,哪有那麼多的閒心去憐憫旁人,也只能冷眼旁觀沒有根基的一根弱草被碾壓踐踏了。
  可誰知,大殿裡除了最開始那一陣掀盤子的聲音便再沒了聲響,又過了一會,就看見衛冷侯面露輕鬆之色地出來了,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宮。
  阮公公擦了擦冷汗,回頭看了看那位正站在殿門口一臉謙順地恭送衛冷侯的小皇帝,心裡不由得感嘆道,深宮之內臥虎藏龍的,看著不起眼,可說不定都是人才啊!
  這邊聶清麟待到送走了衛冷侯,這才靠在門框上長出了一口氣。
  安巧兒連忙走過來,取了一件狐皮的斗篷披在小主子的身上,穿這麼少站在風口,可別著了涼氣。
  回轉到內室,只剩下兩人的時候,安巧兒低聲問道:「這倒是怎麼了,跑到這兒發什麼邪火?」
  聶清麟搖了搖頭,望著窗外的白雪出了會神兒,突然轉頭問道:「最近有寢宮之外的人主動跟妳接觸嗎?」
  安巧兒愣了下,遲疑地說:「應該……是沒有吧。」不過她的遲疑卻被聶清麟看在了眼裡。
  聶清麟長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現在最希望皇帝有恙的,不是那太傅大人,反而是我那些個叔伯們。妳也要留神些,說話要加著十二分的小心,旁人給妳的東西連一絲也沾不得啊,不然妳我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安巧兒的臉一紅,立刻跪了下來,「請皇上恕罪,我、我就是在取冬衣的時候,跟以前我們廣恩宮外的侍衛吳奎說了些無關緊要的……以後奴婢不敢了!」
  聶清麟雖然年紀尚小,但平日裡才子佳人的閒書可是沒少看,這宮中侍女和侍衛有私情的不在少數,這安巧兒也近三十歲了,春意萌動很正常。
  聶清麟不再問下去了,伸手將安巧兒扶起,「妳也是苦命的,跟了我這無用的皇帝,要是跟了得力的主子,少不得跟妳指配一門好姻緣出了宮去享福,總好過在這宮裡白白地虛度青春。」
  一席話說得安巧兒立刻紅了眼兒,跪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起來了,「皇上,您說這樣的話不是要折殺死奴婢嗎。如今您被架在這熱火上炙烤,在這偌大的宮中無依無靠,就是打死奴婢也沒有想離開您的心,皇上,奴婢知錯了!」
  聶清麟怎麼能不知道安巧兒的忠心,說了會兒子寬心的話,主僕二人這一節兒也就過去了。
  安巧兒收拾著一地的狼藉時,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心裡又是一酸,要是麗妃娘娘當初沒有走錯那一步該有多好,風華正茂的公主,十五歲的年齡早就指婚駙馬了,要是覓得一個老實厚道的夫家,說不定能遠離這皇宮的漩渦,哪會有這今日之禍啊!哎,自己和主子這都是命裡的劫數,與姻緣無分啊!

  ◎             ◎             ◎

  這第二天,下完雪後的天兒正是寒氣正濃的時候,聶清麟本以為不用上早朝,正好窩在被窩裡消磨半日時光,將那半碟子蜜棗慢慢地啃完。
  沒承想,太僕司的鑾駕卻停在了殿門前,在朝堂上伺候的太監急匆匆地來傳達太傅的口諭,讓小皇帝趕緊準備去早朝。
  太傅的心血來潮讓寢宮裡一下子雞飛狗跳,聶清麟匆匆忙忙淨了面後,束帶、衣冠尚未正好便上了鑾駕,緊趕慢趕,還好沒有誤了時辰。
  聶清麟剛坐到龍椅上時,午門的鼓聲便敲了起來。百官依次來到廣場之上,等到百官進殿入列了,太傅才慢慢地從偏殿踱了過來,衝著皇帝施禮後,便在他的蛟龍太師椅上坐定。
  接下來便是冗長的政務時間。平時身在後宮聽不到這麼多事情,如今就聽文武百官奏報了那一會子,聶清麟就覺得這大事小情個個讓人揪心,這個地方乾旱,餓死了一縣城的百姓;那個地方水澇,大量流民湧出;邊關的胡人又有些不安生了……
  聽著聽著,聶清麟的心卻慢慢地定下來,昨兒因為衛冷侯的折騰,她在龍床上輾轉了半宿都沒睡,加上一直未有飽食,天生便有些血氣不足的毛病,睏意上來時,便是大羅神仙也抵擋不住啊。
  於是將脖子縮在寬大的龍袍裡,聶清麟微微低著頭,瞇著眼兒準備悄無聲息地打個盹。半夢半醒間,她想著,屁股底下的龍椅有什麼好坐的,這衛冷侯也是個想不開的。父皇倒是好命,跑到下面躲清閒去了,只盼衛冷侯當初下令殺掉的那幾個寵妃還算嬌豔,莫讓好色的父皇在下面寂寞了……
  好不容易早朝結束,聶清麟已經是夢了幾個來回,待到太監尖著嗓子喊了聲退朝,這才悠悠地醒轉了過來。
  這時才發現衛冷侯已經轉身來,鳳眼微斜地瞪著自己。
  衛冷侯也是今早五更起來的時候,臨時起意命人叫了這小皇帝來上早朝。
  安西王雖然混蛋,倒是給他提了個醒,雖然政局已定,但是這如畫的江山畢竟明面兒上還是姓聶。小皇帝雖然是個擺設,但是場面上的君臣之禮還是要走的,畢竟現在社稷未穩,內憂外患,扶持住了這聶姓小兒,不光是給文武百官一顆定心丸,也是堵住天下人的悠悠眾口。
  另外他還難得地升起了好奇之心……十五歲的年紀也不算小了,也不知這小兒初涉朝堂會是怎麼個反應。
  不大一會,微微的鼾聲便給了衛冷侯一個「漂亮」的答案。
  挑個尋常愛國的大魏朝百姓,聽了這一早上的奏摺都得跟著急得嘴角生出血泡來,大魏朝這正宗的第四代玄孫可倒是好,居然一頭便睡死了過去。幸好百官離著龍椅較遠,小皇帝坐的姿勢也奇特,寬大的龍袍領口遮住了大半張臉,這才沒有被下面的文武百官識破。
  衛冷侯看著小皇帝睡得臉蛋粉紅、目光迷離的德行,不由得冷哼了一聲。
  輕輕的一聲,頓時讓那小兒侷促了起來,伸出袖子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發現沒有口水的痕跡,便又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
  扶不起的阿斗!衛冷侯雖暗自唾棄了一下,但是接下來還是要照著場面上的章程走一走。
  十五歲的天子雖然不能親政,但是也要參與到上書房中,跟著輔政的重臣學著治國之法,每天在書房裡憋上幾個時辰是逃脫不了的。
  所以下了早朝,匆忙用了午膳後,小皇帝就被太傅大人拎入了書房裡。
  偌大的書房已經按著衛冷侯的喜好重新布置了一番,在他金絲楠木的大書桌旁又加了一把椅子,便是聶清麟的所在了。
  不一會進了幾個老臣稟報要務,看見小皇帝規規矩矩看奏摺的模樣,都是眼眶一熱,心內略覺安慰,稟告事務也分外賣力了起來。
  聶清麟坐了一會,眼看著幾個大臣在書房進進出出,跟衛冷侯逐一稟報著些瑣碎的要務後,覺得自己擺設兒的功用也算是勉強合格了,又瞄到書房內室的暖床很好睡的樣子,便低聲請示太傅,可否讓自己入內室讀會兒子書?
  衛冷侯正批示著奏摺,一時間也懶得搭理小皇帝,便揮了揮手,示意她進去。
  聶清麟蹭到書架前一看,琳琅滿目的書籍沒有自己的菜,才子佳人在皇家御書房裡難覓芳蹤。東挑西揀了半天,勉強翻出了一本遊記,介紹各地的市井趣聞,倒也還能打發時間。
  夾著書,除掉了鞋子,自己翻到了暖床上後又看了一會。這一天都未得休息,加上腹裡的午膳還沒消化完畢,整個腦中氣血虧得很,拚命地睜了會眼兒,便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那邊衛冷侯批了半天摺子,總算是收了尾兒,不過人也有些困乏。一看這時辰,一會就要巡視京城外的驃騎營,回太傅府休息的話再出來反而繞遠,倒不如就在這歇息片刻,從宮裡直接出發。
  這麼想著,他囑咐屋外的侍衛閒雜人等不得入內後,也拐進了內室。
  得了先皇的福澤,這內室的暖床很大。先皇處理政務從來都是不太急切的,喜歡叫上幾個妃子,在內室的暖床上白日宣淫。
  現在這床榻的寢具都是內務府新換的,是南國朝貢的上好蠶絲鋪墊著細細的鵝絨,躺上去無論是肌膚的觸感還是綿軟的程度都甚是宜人,所以衛冷侯便留下了這副超大的暖床。
  聶清麟許是沒有人服侍,連衣衫都未解就躺了下去。寬大的龍袍纏在身上,四肢舒展地躺在暖床上睡得正香,看來也是叫不醒的架勢。衛冷侯的性子素來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倒是沒有刻意刁難個孩子的喜好。
  這新帝一直還算乖巧,給他一頓安穩覺作為獎賞倒也不過分。這麼想著,衛冷侯鬆開了腰帶,解了朝服,除了鞋子,翻身上了暖床。
  躺到床上,身邊那小子身上熱呼呼的幽香便傳了過來。不同於太傅府裡那幾個侍妾身上的胭脂香味,小皇帝的身上居然是蜜棗一般甜糯的清香味。
  衛冷侯舒服地翻了下身,調整了下姿勢,將身子往聶清麟的身邊靠了又靠。
  這小兒看著挺瘦,身子倒是綿軟,靠在身上如同上好的抱枕一般,只那麼一會,衛冷侯就覺得眼皮微沉了。意識回籠間,只覺得那股子甜糯的香味在聶清麟舒展悠長的呼吸中鑽入鼻息裡不停地縈繞,於是長臂一展,便順著心性將那綿軟溫暖的一團攏入了懷中。
  待到政事不忙了,府裡也合該充盈些女人了,到時讓總管挑些妙齡的進來,年齡稚嫩些的,倒是別有一番清純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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