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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折】韶華江山賦《上》

重生前的她,慘遭背叛,墜崖而終;重生後的她, 成為一代女侯,安寧兮。他,風翌,是她唯一的男寵, 為她,他重扛戰神威名,不惜挑起天下紛爭; 而她,卻因為拋不開慘遭背叛的陰影,這段情, 她想若是有來世,再還他吧。那麼多年, 他藏去所有凌厲狠絕,只想對深藏入心的她呵護備至; 怎知,她卻將殘酷攤在他眼前,冷漠地說,他命主帝皇星, 她對他沒有情,不過是利用罷了…… 直至崖頂苦守,再難換他一記回眸;江山遼闊,竟只剩她孤軍奮戰時, 她不信,曾經的承諾,難道終要付諸一空?

會員價:
NT$1446.5折 會 員 價 NT$14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天如玉
出版日期:
2012/05/08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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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風翌願以天下為聘,換安寧兮一生相伴!
我,安寧兮會陪著你、等著你打下江山的那一天。


重生前的她,慘遭背叛,墜崖而終;重生後的她,
成為一代女侯,安寧兮。他,風翌,是她唯一的男寵,
為她,他重扛戰神威名,不惜挑起天下紛爭;
而她,卻因為拋不開慘遭背叛的陰影,這段情,
她想若是有來世,再還他吧。那麼多年,
他藏去所有凌厲狠絕,只想對深藏入心的她呵護備至;
怎知,她卻將殘酷攤在他眼前,冷漠地說,他命主帝皇星,
她對他沒有情,不過是利用罷了……
直至崖頂苦守,再難換他一記回眸;江山遼闊,竟只剩她孤軍奮戰時,
她不信,曾經的承諾,難道終要付諸一空?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黃梨木桌上,沉香嫋嫋的在香爐裡綻放,升騰出雲霧般扶風若柳的姿態。
  清晨的陽光透過一邊的鏤空花窗透射進來,正對著桌子不遠處,水晶珠簾輕垂至地面,在這陽光的照射下泛出晶瑩耀眼的光澤。
  這是間大得近乎空曠的宮殿,此時四下雖站滿了宮人,氣氛卻安靜非常,每個人都是屏氣凝神,垂手而立,視線卻又是空前一致的緊盯著珠簾後的雕花木床,準確的說,他們是盯著床上的人影。
  殿門稍稍開了少許,門縫間突然擠入一隻渾身雪白、渾圓似球的小貓,喵喵的叫了兩聲,牠甚為悠閒在殿中閒逛了一圈,竟沒有一個宮人敢去驅趕。
  小白貓似乎很不滿自己不受理睬的待遇,在剛剛打破沉寂的當口又一下子竄到了門外,落入一雙白膩細滑的手中。
  雙手的主人是個年屆四旬的婦人,她抱著小白貓站直了身子,紅褐色的宮裝隨著這個簡單的動作舒展開來,面料竟是順滑如水,可見其華貴。
  婦人黛眉緊蹙,眼神擔憂的看了一眼殿門,而後轉過頭去,一張雅麗雍容的臉上寫滿不安,對身後的人道:「郎太傅,你看寧兒這次能熬過去嗎?」
  她身後被喚作郎太傅的人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容顏儒雅,如今雖已髮鬚微白,卻依稀可見當初的俊秀風雅。
  「太后不必擔心,君上定會安然無恙。」話是這麼說,他臉上的神色卻出賣了他心中的擔憂。
  太后懷中抱著小白貓,一手不自覺的輕撫著牠的皮毛,眼睛卻又掃向了殿門。
  「御醫說,倘若今日不能醒來,那她便……」說著,她的臉色變得哀戚,眼中氤氳一片,霧氣開始升騰。
  郎太傅歎息一聲,「太后不必多慮,吉人自有天相,君上必然能挺過這一關。」
  太后眨了眨眼,逼退眼中的淚水,深吸了口氣,看向郎太傅輕輕搖了搖頭,「是這孩子太過任性了,為了一個面首居然弄成了這樣。」
  郎太傅聽聞此言,面露尷尬,輕咳了一聲,「太后此言差矣,呃,那個……面首,可不是常人,那可是東越六公子,當今東越王的親弟弟啊。」
  太后聞言怔了怔,然而一瞬間又變了臉色,語氣中也帶了怒意:「那他們也不能痛下殺手,倘若這次寧兒不能醒來,哀家就是拚了我們南昭國力,也要向東越討回公道!」
  這話說得甚是嚴肅,連一向穩重自持的郎太傅也露出了詫異之色,可是瞬間他又釋然了,太后膝下只這一個女兒,平時十分寵愛,也難怪她會這麼說,更何況,這個唯一的女兒還是南昭唯一的君主。
  他心中低歎,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個國君也不會被寵上了天,連東越的六公子也敢直接收入後宮了。
  更讓人無奈的是,在六公子逃出南昭王宮之後,得知了他身分的君主不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反而帶著軍隊前去阻截,結果被接應的東越大將一箭射成重傷,從回宮到如今已有半月,卻始終沒有醒來。
  郎太傅越想越是憂慮,南昭雖地處南方,民生富裕,但國君如此荒唐,這樣下去,終有一日,恐怕……
  他將這每日都思慮著的事情壓下,抬眼看向太后,後者仍舊一臉悲切,眼神有些茫然,顯然心中已是著急到了極點。
  可能是這情緒太過壓抑,連她懷裡的小白貓也不安分的扭動起來,掙扎了一番之後,一下子從太后手中掙脫出來,輕輕掉落地面,十分優雅的甩了甩身子,而太后對牠的這番動作全然不覺。
  小白貓喵嗚了一聲,邁著一字步緩緩的往殿門走去,鑽入殿中後,牠這次沒有像前次那樣趾高氣揚的在殿中遊走,而是十分輕巧的走到了水晶珠簾邊,開始用自己的小爪子去逗弄那一顆顆珠子。
  殿中守著的宮人們依舊寂靜無聲,彷彿腳下已經生了根一般。
  突然,殿外傳來太后的聲音,那聲音有些疲倦,卻又十分清晰的帶著悲傷:「你們都下去吧,不要吵著寧兒了。」
  原本已如老僧入定般的宮人們彷彿瞬間就鮮活了起來,腳步移動,居然是以十分迅速的速度出了殿門。
  殿中越發空曠,只餘一人一貓而已。
  似乎起風了,殿門被微微吹開了些,而後更多的風鑽了進來,水晶簾動,輕微作響,小白貓被晃動的珠簾嚇得稍稍閃躲開去。
  簾後露出雕花木床邊沿搭著的一隻蔥白玉手,突然其中一根手指動了動,瞬間的動作之後,整隻手便都動了起來。
  「唔……」一聲極低微的呻吟從床上傳來,南昭君主以極其緩慢的速度睜開了眼睛,眼睫微顫,如羽翅般撲搧了幾下之後,她眼中原本帶著渾沌的神色開始漸漸清明。
  茫然,驚訝,欣喜,平靜。
  這幾種不可思議的眼色交替著在眼中閃過,她扶著被子緩緩坐了起來,腦中卻有一瞬認為自己是在夢境之中,畢竟剛剛經歷過的死亡還在腦海中盤旋著尚未退去,一時之間她的確很難接受自己又活過來的事實。
  環顧四周,這裡居然是座十分華麗的宮殿,很好,還在古代。
  她仔細的看了看,在發現不是記憶中的那個宮殿之後,緩緩舒了口氣,而後再看殿中的擺設,有些獨特的物事躍入眼中,她可以確定現在的她還在自己之前就已經生活了十幾年的時空。
  在確認了這點後,她的臉上露出了笑意,還在這個世界就好,不然她的仇上哪兒去報?
  她動了動手臂,先是微小的動作,而後是十分舒展的整個上身都扭轉了幾下,這位君主的臉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興奮之色。
  是的,興奮!對於一個已經十年都不能隨意行動的人來說,突然變得如此靈活,簡直是作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也許是大喜過望,動作過多的後果便是牽扯到了傷口,南昭君主十分痛苦的呻吟了一聲,捂住了胸口,這才意識到自己是有傷的……或者說,自己現在的這副身子是有傷的。
  不過這不重要,在她「進駐」這具身體之前,她受的傷比這個重了不知道多少倍,還不是一樣撐了足足十年。
  她掀開被子,只著了白色中衣在身上也不顧,甚至光著腳也無所謂,便直接走下了床鋪,因為她急於感受闊別了十年之久的行走滋味。
  一腳一腳的慢慢走著,惹得一邊的小白貓也好奇的看著她,甚至也跟著她緩步而行起來。
  在梳妝臺前坐下,她開始觀摩自己現今的模樣,眉目如畫,清麗脫俗,年紀將近二十,真是好年華。只是,那雙形如彎月的眼中,神采卻是複雜難言,那是閱盡世間萬物後的滄桑與悽愴,那是看遍了人情冷暖後的冷漠和無畏。
  她抬起手來,拿過一邊的木梳開始為現在的自己梳頭,一縷一縷慢條斯理的梳弄著,眼睛看著鏡子裡的人靜靜思考。
  突然,她停下了手中的梳子,鏡子裡的面容露出了一絲恍然的神色,她想起來了,自己是見過這副面容的,雖然時隔多年,但她一向記憶力過人,不會記錯。
  其實她本就不是這個時空的一員,只是後來陰差陽錯的到了這個時空,而後在這個世界有了十幾年的生活經驗而已,但如今那副習慣了十幾年的軀殼已經離她而去,她居然再一次獲得了新生的機會。
  而說到如今的天下,則與她記憶中的世界只有地理上的相似,其他的都不一樣,就拿目前這片廣袤土地上大大小小不同的國家來說,就大致跟她來到這裡之前的世界裡那個名為春秋戰國的時代差不多。
  同樣,與春秋戰國相似,這裡大大小小的國家雖然多,強大的卻只有五、六個,南昭也算是其中之一。
  而現在鏡子裡的人不就是南昭君主,那個天下唯一的女侯嗎?
  不過當年她見到南昭君主時,自己的身分卻還是東越國人。
  她瞇著眼睛想了想,好像有十一、二年了,難怪她要想這麼久,才想起來鏡子裡這個女子的容顏正是南昭君主。
  那時的自己還是春風得意的,還是容光煥發的,她記得當時自己隨著東越君主前去洛陽向宗主國中周進貢,在大殿上見到了這位南昭君主,當然當時南昭君主還沒有即位,她是隨著自己的母親前去請立為君主的。
  好像她的名字叫……安寧兮。
  寧兮?鏡子裡的臉染上了笑意,有些愉悅,有些嘲諷,今後,天下之間只有一個安寧兮,那便是她。
  南昭國姓為安,地處江南之地,國都為金陵,雖然偏安一隅,卻因佔據著有利的地理位置而富庶無比,也因此前代南昭君主,也就是安寧兮的父王竟能娶了中周皇室公主姬氏為后。可惜,這位前代君主雖寵姬無數,卻一生無子,膝下只有兩個女兒,一個是侍妾所出的長女安靜兮,一個便是姬氏所出的安寧兮。
  安寧兮是嫡出身分,又帶著高貴的皇族血統,在前代君主因病去世之後,便理所當然的被推上了君主繼承人的位置,這就有了她母親帶著她前往洛陽請立的事情,也才有了當初她們相見的機緣,只是在那男尊思想盛行的年代,這樣的請求實在有些不切實際。
  鏡子裡的人偏了偏腦袋,神色有些怔忪,顯然陷入了更深的回憶。
  她記得當時因為安寧兮能否即位這件事,引起了各國當場爭論的情景,其中有好幾個大國提出瓜分南昭的建議,嚇得姬氏和十歲不到的安寧兮瑟縮不已,最後還是她要東越王建議留著南昭,徐徐圖之。
  其實當時只是因為東越還不夠強大,倘若一定要瓜分的話,肯定撈不到多少好處,所以她才提出了這個建議。
  最後的結果便是,中周的皇帝,也就是姬氏的親哥哥,安寧兮的親舅舅,本身也是出於自己利益考慮,接受了東越王的建議,留下了南昭,同意安寧兮即位,只是礙於她女子的身分,沒有封王,只封了侯。
  由此,天下諸多君主之間便多了個女侯,不過在南昭國中,人人都還是尊稱安寧兮一聲君上的。
  鏡子裡的人突然無聲的笑了起來,她在心裡低歎,世事無常,真的是一點也不假,當初她何曾想過自己一時的作為竟是為之後的人生鋪了路,看來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安排。
  也罷,從此我便是安寧兮了。
  她在心裡說了一句,暗暗下定決心要拋棄一切過往,曾經的名字,曾經的朋友,曾經的戀人,曾經的抱負……因為是這些先拋棄了她。
  動了動坐久了的腿腳,如今的安寧兮一下子碰到了腳邊毛茸茸的一團物事,心裡微微吃驚的同時低頭看去,在看見是隻小白貓的時候皺了皺眉,她不喜歡這些玩物,因為這些只會讓人的心變得懦弱,而如今她最不願意要的便是懦弱。
  安寧兮收回在小白貓身上的視線,緩緩起身,準備再去床上躺一會兒,雖然還有很多事要做,但是目前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轉身,肩膀便碰到了一個堅硬銳利的東西,微微轉頭,躍入眼簾的是一段寒光閃爍的劍尖。
  安寧兮心中閃過一絲驚懼,難道自己剛剛才重生過來,便要再度墮入地獄?

  ◎             ◎             ◎

  南昭宮殿的西邊坐落著一個十分偏僻的宮殿,殿門口懸著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了三個大字「重華殿」。
  這宮殿位置雖然偏僻,卻絲毫不顯寒酸,整個殿中從傢俱到陳設,甚至連地面上的鋪設都是極盡奢侈的華貴用料,倘若有外人來此,甚至會懷疑這重華殿才是南昭君主的寢殿。
  殿前的院落裡種滿了竹子,剛至春日,萬物齊發,乍一看去,便可瞧見一片生機勃勃的翠綠,而此時,一片翠綠中間偏偏露出了一抹雪白的身影。
  那是個男子的身影,靜坐於竹林間,微垂著頭,正專心致志的撫著一把古琴,一眼望去只能看見他一頭如墨青絲乖順的伏於其肩。
  竹林間厚厚的積葉發出咯吱的響聲,雪衣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眼看向來人,嘴角露出笑意,「怎樣?女侯可醒了?」
  來人身形魁梧,走到雪衣男子跟前時卻恭敬非常,站著的姿勢猶如訓練有素的軍人,「屬下剛才去看過,太后和郎太傅剛剛離開,女侯似乎還沒有醒來,公子要不要去瞧瞧?據說……」他停頓了下,遲疑著繼續道:「據說今日若不能醒來,便再也無法醒來了。」
  雪衣男子揚起聲調「哦」了一聲,神情間卻依舊一片溫和的笑意,神色沒有半點波動,他緩緩站起身來,卻一下子似站不穩般微微晃了晃,惹得身前的魁梧男子差點就要伸手去扶他。
  彷彿好不容易才穩住了身子,雪衣男子對面前的魁梧身影道:「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們便去瞧瞧吧。」
  兩人提步走出竹林,而此時南昭君主的寢宮儲明宮裡,一白一黑兩個人影正在僵持著,其中自然有他們剛剛談及的女侯。
  微風輕拂,只著中衣的安寧兮稍稍覺得有些寒意,雖然此時還是春天。
  身後拿劍架著她的黑衣人沒有說任何話,也沒有任何別的動作,兩人都在衡量著,一時間彷彿都成了雕像一般。
  安寧兮透過身前梳妝臺上的銅鏡打量了一眼身後之人,雖然看不完全,但依稀可見裡面映出的一雙凌厲雙眸,該是個職業殺手吧。
  安寧兮緩緩轉動著眼珠,開始思索對策,她猜想這個刺客是剛剛進入殿中,也許他本來是想趁著自己昏迷而將自己解決,可惜偏偏自己在這個時候醒了過來,刺客一時之間便也投鼠忌器,因為殿外不可能一個人也沒有。
  安寧兮會知道這些,自然都是拜之前的經歷所賜,當初若不是她,何來今日強盛無匹的東越?
  她擁有穿越前的現代知識,也擁有重生前的權謀手段,也因此她對自己的能力向來都是有信心的。
  事實是安寧兮猜的大部分都是對的,身後的黑衣人此時的確是投鼠忌器,他接到任務說女侯已經昏迷不醒,他只要過來補一刀便是,怎料來了卻發現這次行動的目標正端坐在梳妝臺前。
  他開始在心裡盤算到底要不要動手,倘若一個不慎,就很有可能會驚動他人,到時候自己也走不了。
  僵持著的兩人神情冷凝,誰也不肯有片刻的放鬆。
  許久之後,終於有人開口說話,這人當然是安寧兮。
  「為何要殺我?」
  開了口才發現這聲音有些低沉,甚至還帶著一絲慵懶的意味,安寧兮皺了皺眉,心中暗覺失望,這聲音絲毫沒有一個君主該有的威儀。
  黑衣人沒有說話,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他只是殺手組織裡的一個殺手,早就被割去了舌頭,已沒有說話的能力,所以聽了她的話之後,他只是沉穩的用劍指著她,卻始終不發一言。
  不知情的安寧兮越發皺緊了眉頭,暗中思索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細微的叩門聲響起,殿中的兩人俱是一驚,循聲望去,卻只看見殿門口大搖大擺而去的小白貓,哪裡有什麼人在。
  安寧兮剛剛升騰起的希望一瞬間破滅,她心中開始泛起不甘。
  重生前,她在懸崖底處經受了整整十年的磨難,用堅定的意志支撐著自己殘破的身軀熬過了一次又一次死亡的威脅,在最後終究熬不過去的時候,上天憐見,以為會墮入地獄的自己居然又甦醒於一副年輕的軀殼之中,並且這軀殼還是一國之君,擁有著生殺大權。
  安寧兮原本以為她是可以藉助這副軀殼復仇的,但如今剛剛醒來便又要經受死亡的威脅,怎能叫她甘心?那個負心人還在逍遙快活吧?而憑什麼自己要一次次經受這些磨難?
  越想越不甘心,安寧兮雙手握緊,心裡情緒升騰,卻是用十分淡漠的語調對身後的黑衣人道:「倘若你不殺我,我可以答應你任何事情。」
  她想要的不過是繼續生存在這世間的權利,然後她才有可能去討還一切失去的東西。
  原本以為這個條件已經是十分誘人,然而黑衣人卻絲毫不為所動,依舊一副隨時會取她性命的樣子,安寧兮心中開始失望,可是沒有慌亂,早已經歷大風大浪的她並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威脅。
  沉默,無盡的沉默,兩人都在尋找時機,一個伺機取其性命,一個伺機逃脫魔掌。
  也許是殿外太過安靜,不似有人,黑衣人身形微動似乎想要動手了。
  安寧兮心中一緊,眼睛瞄向梳妝臺上的一支金釵,心中暗暗評估著黑衣人的實力,想著能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拿到那支釵,而後藉以自衛。
  然而還沒等她有所動作,黑衣人的手腕便動了起來,安寧兮的脖間傳來一陣寒意,大腦思緒瞬間停滯,一下子想起了不久前才剛對人世的那場告別。
  她是走過了多久的黑暗才走到了這副軀殼裡,如今卻要再度被奪去。
  「叮」的一聲脆響在耳邊響起,安寧兮詫異的看過去,黑衣人的劍已然脫手而飛,而黑衣人正吃驚的看向殿門處。
  安寧兮亦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而在這瞬間,黑衣人已經迅速的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劍,一躍從後面的窗口逃了出去。
  安寧兮沒有多看那黑衣人一眼,倘若這宮中侍衛能奈何得了他,那他便不會進入這裡,而他既然沒有完成任務,便還有可能會再來。
  而她要做的,便是在這段時間裡找到要殺她的幕後黑手,以絕後患。
  視線繼續移向門邊,殿門被一隻略顯蒼白的手推開了來,那隻手骨節突出,肌理勻稱,是隻男子的手。
  殿門被完全推開了來,卻彷彿用了很長的時間,而後一片雪白的衣角躍入視線,接著是整個人。
  那是個年紀差不多二十六、七的男子,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男子的氣息,如墨長髮隨意在腦後以髮帶束著,額前幾縷碎髮輕輕覆蓋小半臉頰,露出來的部分確是精緻非常,倘若不是他的身量和舉止,也許安寧兮會認為這是個美麗的女子。
  雪衣男子緩步行來,嘴角帶著一絲淡笑,模樣似乎十分的隨性,好像根本不在意剛才發生在這裡的事。
  然而安寧兮知道,剛才的確是他出手救了自己,她垂眼看向在地上那剛才擊開黑衣人手中長劍的東西,那是塊玉珮,可惜的是已經碎成了兩半。
  以玉擊劍,分明是緊急之下瞬間的舉動,卻輕鬆的化解了安寧兮剛才的危險,這個男子的身手定是不凡,安寧兮一邊在心中計較,一邊看著男子行走到了跟前。
  男子很高,肩膀雖寬卻有些清瘦,走近了看,才發現他的臉色很蒼白,蒼白到簡直是帶著病態,安寧兮心中很驚訝這樣一個男子會有那麼迅捷的身手。
  「君上醒了?之前可真是教我擔心壞了。」他輕輕開口,說出來的話柔和無比,看著安寧兮的眼神也是一片柔情。
  安寧兮心中暗暗驚訝,莫非這個男子跟自己是有什麼關係的?但是見他問話,還是點了點頭,「剛剛醒來,剛才多謝你相救了。」
  雪衣男子微微怔住,有些吃驚的看了安寧兮一眼,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變化了,說話的語調竟是如此的淡漠,哪裡還有當初的慵懶和魅惑。
  不過,只一瞬他又恢復了微笑的神色,「君上不必謝我,是秦皓救了君上,我這副身子,哪有那個本事。」
  聽了這自嘲的話,安寧兮一愣,有些奇怪的看了他身後一眼,「那個秦皓人呢?」
  雪衣男子漆黑的眸中再度閃過驚異,然而臉上卻還是笑著道:「他只是我的貼身侍衛,怎麼能隨意進入君上您的寢宮?」
  安寧兮微微點頭,心中暗自深思,為何這個男子可以隨意在她寢宮行走,而且還配有貼身侍衛?而自己這個一國之主居然一個貼身侍衛都沒有,難不成這個男子的身分很顯赫?
  其實安寧兮不知道,她是有貼身侍衛的,這個侍衛還是全南昭武藝最好的武之銳,只是因為這次安寧兮被東越大將射傷之事,太后認定武之銳護駕不力,將他關起來了而已。
  雖然心中有諸多疑問,但安寧兮知道她不能再問下去,因為她已經從男子細微的神色間察覺到了他的懷疑,再問下去只會曝露自己不是真正的安寧兮的事實,也因此,她甚至都沒有問起自己被行刺的原因。
  想到這裡,她抬頭朝雪衣男子擺了擺手,微帶著歉意道:「既然是這樣,那就替我……替本宮多謝秦皓吧,本宮剛剛醒來,還要休息,你先回去吧。」
  雪衣男子聽完她的話後,心裡雖然驚訝,但還是直接就點了點頭,沒有一絲猶豫便走了出去,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
  出門之後,將殿門輕輕掩上的剎那,他笑意不改,卻朝一邊隨意的招了招手,一個身著侍衛裝束的魁梧男子快步走至他跟前站定。
  那男子陽剛的臉上帶著嚴肅,一看就是不苟言笑之人,依舊是保持著如軍人般嚴整的姿勢,他看了一眼雪衣男子身後的殿門,輕聲喚了句:「公子。」
  雪衣男子點點頭,一邊慢條斯理的邁著步子緩緩沿著迴廊往遠處而去,一邊淡笑著對緊跟在身後的魁梧男子道:「秦皓,我們去見個人吧。」
  秦皓本來人高馬大,步子也邁得大,但此時為了將就前方公子的節奏,只好也慢吞吞的走著,聽到公子的話,他在其身後帶著疑問詢問道:「公子想要見誰?」
  雪衣男子勾著嘴角,笑得漫不經心,「武之銳。」只有他才知道到底女侯當日被東越大將射傷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也許他能從這當中找到女侯發生變化的蛛絲馬跡也未可知。
  秦皓雖然還有疑問,但是知道公子心智不比常人,他這麼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便也不再追問,只是緊跟在他身後,做著一如既往的護衛工作。
  而此時,他們身後的儲明宮中,安寧兮靜靜立於窗前,看著遠去的白色身影陷入沉思,這個人似乎有些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他身後跟著的那個侍衛一看就是武藝高強之人,且對他十分恭敬。
  一個看上去蒼白病弱的人,怎麼能讓這樣優秀的侍衛那麼忠心耿耿的跟著他?只有一個解釋,那便是這個人本身就是不簡單的。
  安寧兮看了一眼剛剛被她撿起來的玉珮,圓形的玉珮碎成了兩半,拼在一起後卻只有兩個字「知玉」,背面倒還有幾個小字,「昌定三十五年贈與秦皓,長安」。
  昌定三十五年,那是西華的紀年;長安,那是西華的都城。
  安寧兮微微瞇著雙眼,知玉?好名字,是那個雪衣男子嗎?她心中盤算著,原來他是西華人士,看來得好好的查一查這兩人的來歷了。

  ◎             ◎             ◎

  南昭宮殿布局嚴謹,大都是以平直的道路來劃分區域的,倘若俯視的話,便會看到宮殿東邊全是忙碌的人群,殿宇也不甚壯觀,因為那裡是宮人們的起居場所;而往西看去就完全是另一番光景,安安靜靜矗立著的是豪華莊嚴的宮闕,與東邊形成了天壤之別。
  不過還有個特別的中間地帶,劃分東西兩部分宮廷的是一條寬闊的青石板路,在其盡頭直達最北處,便是這中間地帶所在。那是個十分不顯眼的閣樓,而真正的玄妙卻在閣樓之下的暗室,說是暗室,其實很大,這裡實際上是宮裡的地牢。
  此時其中一間暗室裡,不知何處正滴滴答答的傳來不斷的滴水聲,顯示著這裡的陰暗潮溼,上方一個不大不小的長方形天窗上均勻的嵌入了幾根鐵條,午後的陽光便從這天窗中照射進來,給這裡稍稍帶來一絲暖意。
  略顯昏暗的環境裡,一個三十開外,相貌樸實的男子神情肅然的端坐於雜堆著的乾草間,眼中帶著戒備看向斜倚在牢門邊的雪衣男子。
  「知玉公子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許久之後,他終於沉不住氣,先開了口,只因為牢門邊的雪衣男子實在太過隨性悠閒,再這樣下去,他會覺得就算過上一萬年,這個男子還是會就這麼帶著笑意看著自己,與自己比拚著耐心。
  「武太傅似乎對我有些成見。」被稱作知玉公子的雪衣男子輕扯嘴角,緩緩吐出這麼一句不輕不重的話,根本沒有回答男子的問題。
  這個被關在這裡的男子便是女侯的貼身侍衛,同時也是女侯的武學太傅,人稱南昭武藝第一的武之銳,只是因為這次女侯執意追趕東越六公子受了重傷,被護女心切的太后認定護駕不周才關押在此。
  武之銳其實並不是對這個知玉公子有成見,只是身為一個常年習武,充滿陽剛之氣的男人,他看不慣對方靠面相吃飯的事實而已。
  沒錯,這個知玉公子,其實是女侯的面首,準確的說,是最受女侯寵愛的面首。
  試問教心高氣傲如武之銳這般的人,怎麼能夠對他溫文有禮?
  話是這麼說,武之銳畢竟不是小孩子,他知道給人留情面,也知道這個知玉公子在女侯心目中的地位,於是他扯了扯嘴皮子,皮笑肉不笑的回了句:「不敢,武某只是粗人,說話直接,知玉公子不要介意。」
  就算不為了自己著想,也要為了在家中等待著自己回去的妻兒想想,也許對知玉公子態度好一些,便極有可能會被放出去呢。
  就算是再心高氣傲的武太傅,也始終是個顧家的男人。
  知玉公子離開原先一直倚靠著的牢門,站直了身子的他不再顯得那麼慵懶,臉上的笑意卻從未消失過,「既然武太傅這麼直接的問了,知玉也就不再拐彎抹角,今日前來,我只是想知道當日君上在追六公子的時候發生了何事?」
  武之銳微帶驚異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問這個,但還是稍顯認真的回答:「君上並未發生什麼事,除了被東越大將一箭射成重傷之外,其餘的都很正常。」
  聽了這話,知玉心中暗暗好笑,如果說,明知道六公子的真實身分還執意去追捕叫正常的話,那武之銳說的倒也沒錯,只是……他心裡極其不明顯的閃過一絲愧疚,當時如果不是他的慫恿,女侯也不會那麼執著的去追捕那個六公子了,說到底,自己還是有些責任的。
  然而知玉雖然明確知道這個事實,卻絲毫不在意這個結果。
  「既然這樣,那何以君上醒來之後會發生那麼大的變化?」
  知玉的話剛剛說完,武之銳的臉上便閃現出了驚喜,「你說君上已經醒了?」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就能被放出去了?
  知玉淡淡的掃了他一眼,笑意溫和,「是,而且剛才還差點被人刺殺。」
  武之銳一愣,「什麼?有這種事?」
  知玉點點頭,溫和的笑容變得有些神祕,「想必用不了多久,太后便會召你回去繼續護衛君上了,畢竟君上已然無恙,且身邊急需要人護衛。」
  聽到知玉的話,武之銳的臉上這次是真正的顯露了歡喜,終於可以從這裡出去了。
  知玉見他這副模樣,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麼來了,心裡有些失望,沒想到最接近女侯的人都不知道她這番變化的由來,看來這真的是個難解的謎團了。
  其實知玉從現今的安寧兮醒來後,不過才與她說了幾句話,之所以這麼快便斷定她已經發生了變化,還是因為安寧兮無意當中露出的破綻,比如她問秦皓人在哪裡,這個問題如果是以前的女侯就絕對不會問出口。
  另外一點則是與女侯長期相處中得來的,他在這宮中也住了有兩、三年了,對女侯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當眼前的女子突然以一副冷靜的面目面對刺客,用一種冷漠的語調與自己說話時,他便直覺的發現了她身上的變化。
  對於一個萬事都要掌握在掌間的人來說,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有些微微脫離了他的掌控,讓他不得不細細探究。
  武之銳見知玉陷入了沉思,臉上卻仍舊帶著溫和之色,只有漆黑的眸子光芒閃爍,不禁有些疑惑。
  而就在這時,牢門外的階梯處,秦皓從上面往下走來,他剛才一直守在上面的閣樓中,現在才走了下來。
  秦皓走到知玉身後站定,輕輕喚他:「公子,」知玉回過神來,轉身看去,就聽秦皓接著低聲道:「女侯派人來了。」
  知玉微微一震,繼而轉頭朝武之銳點頭笑了笑,說了聲:「告辭。」便以極其悠閒的姿態走了出去,而後腳步聲在武之銳頭頂傳來,接著消失不見。
  看守牢門的小太監在一邊從迷迷糊糊的夢中醒來,發現知玉早已離開,正要拿著鑰匙過來鎖門,就聽到一聲尖細的聲音傳來:「慢著。」
  那個聲音的主人是個年約四十,面白無鬚,眉眼細長的太監,他走到牢門邊,揮手趕走看門的小太監,對武之銳道:「恭喜武太傅了,您可以出去了,君上已然醒來,正召您去見呢。」
  武之銳在看到他的一刻便已在猜想自己應該可以出去了,這位胡公公是太后身邊的人,他在這裡,必然是來放自己出去的,而此時再聽到這話,心中想法得到印證,便難掩喜悅。
  武之銳起身對太監拱了拱手,「有勞胡公公了。」說著已經迫不及待的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胡公公先出去。
  胡公公一面往外走去,一面心中腹誹,也不知道這個武之銳怎麼運氣這麼好,本來都以為君上已經治不好了,卻還偏偏就莫名其妙的醒過來了呢,莫非是上天護佑?想到這裡,正走出閣樓的胡公公十分天真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
  而此時,同一片天空底下,安寧兮正安穩的坐在儲明宮中,盡量讓自己對眼前一臉關切的婦人展現笑容,這婦人自然是她現在的母親,姬太后。
  姬太后原本以為女兒就要熬不過今天,實在無法承受親眼看著她離世,便回了自己的天壽宮,豈料不一會兒就有宮人來報,說看見君上醒了。姬太后幾乎是什麼都顧不上就奔了過來,然後就拉著安寧兮一副執手相看淚眼的模樣。
  安寧兮也知道她愛女心切,奈何自己本就不是她的女兒,何況自己又從未感受過什麼父愛、母愛,根本就無法入戲,更別談什麼好好的陪她痛哭一場,只好盡量柔和的對她笑著,希望她快點停下這惱人的抽泣。
  也不能怪她無情,穿越之前她身在現代社會是個孤兒,從小在育幼院裡被人欺負,直到大學才有了個合得來的朋友,結果沒多久便穿越到了這個古怪的世界,那也罷了。穿到這個世界後,她偏偏又附身於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小姐身上,自然同樣是受盡白眼,所以這樣的經歷,教她怎麼能夠上演一齣母慈女孝的溫馨場景來。
  安寧兮一邊在心裡無奈的歎氣,一邊對自己多年來建立起來的信心感到崩潰,她還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居然有點手足無措了,偏頭看了一眼殿門,胡公公去傳那個號稱是自己侍衛的武之銳,怎麼到現在還沒來,他來了,好歹也可以轉移一下姬太后的注意力啊。
  說曹操,曹操到。
  沒多久武之銳就跟在胡公公身後走入了殿中,半月來的關押讓他神色疲憊了許多,身上原本玄色的官服也滿是汙漬。
  武之銳一見到安寧兮端坐在桌前,身邊還有哽咽不止的姬太后,不免有些愧疚,若不是自己沒有保護好君上,也不至於讓這對孤兒寡母這麼一副淒慘局面。
  「微臣見過君上。」他心中有愧,連帶著行禮也十分恭謹起來,一跪下去,幾乎整個上身都伏在了地上。
  安寧兮上下打量了武之銳一番,淡淡的開口道:「起來吧。」
  武之銳乍一聽見這冷漠疏離的語氣有些怔忪,而後趕緊抬頭稱是,站起身來。
  安寧兮卻偏過頭沒再看他,因為她欣喜的發現姬太后終於被成功轉移了視線,不再落淚了。
  姬太后剛剛見武之銳這麼誠懇的行禮,已經消了些氣,再見他這段時間神形憔悴,帶著狼狽之態,又有了些不忍,抬手用手帕拭去眼角的淚花,她平復了情緒,開口對武之銳道:「既然君上已經醒了,便不再追究你這次的過失了,但之後不可再犯,否則哀家定不輕饒。」
  武之銳趕緊稱是,神情越發恭謹。
  一邊的安寧兮突然道:「母……母后還是先回宮吧,女兒已經無恙,您先回去休息吧,何況女兒還有些事情要問問武太傅。」要叫出類似母親的稱呼還是有些困難,安寧兮說得有些停頓,但語氣卻是故意放得十分輕柔。
  姬太后一向寵愛這個女兒,很少會不聽她的要求,何況此時她還這麼柔和的跟自己說話,因此當即便點了點頭,起身帶著胡公公離開了儲明宮。
  安寧兮見姬太后已經走出了很遠,便收回視線看向武之銳,開口道:「武太傅,將本宮為何會受傷的事詳細稟來。」
  剛才從來探望的姬太后那裡得知了,原來的安寧兮有這麼個老師兼貼身護衛,想必他該是知道這具身體的主人之前的事。
  武之銳愣了一下,心想,這件事女侯妳自己也該知道啊。
  但是見安寧兮一臉凝重的看著自己,又只好趕緊照辦,將安寧兮為何受傷的事情說了一遍。
  武之銳當然不能說是您老貪圖人家東越六公子的美色,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沒逮到人還被射了個半死,只好十分委婉的敘述了安寧兮求美不成,反受其累的無奈。
  安寧兮自然聽出了這其中的意思,心中覺得荒唐無比,沒想到自己是這樣得到這副軀殼的,不過在聽到東越的時候,她又忍不住眉頭挑了挑。
  東越?不知道那個人現在怎麼樣了呢?還有自己所謂最好的朋友,所謂最親的家人……
  安寧兮想著,嘴角不經意的勾起了一個弧度,十分不顯眼,卻讓人心生寒意。
  許久之後,她抬眼看向武之銳,淡淡道:「你可知道本宮被刺的事情?盡快去調查清楚幕後的人是誰。」
  武之銳已經聽知玉說了這件事,本身也在奇怪,何況這件事原本就屬於他的職責範圍,當即也不遲疑,立即應下。
  安寧兮補充道:「另外,那個秦皓的底細是什麼?還有他身邊的白衣公子,如果這些你不知道的話,也趕緊給本宮詳細的調查一番,盡快將結果告知本宮。」
  武之銳心中吃驚,為何君上連自己的面首都不知道叫什麼了?但是他出於職業習慣,還是立即就點頭稱是。

  ◎             ◎             ◎

  偌大的儲明宮裡,水晶珠簾後若隱若現的勾勒出一個斜倚在床上的素白身影,安寧兮正安逸的在閉目養神,身上的傷還沒有復原,因此這些日子她除了調查刺殺自己的人和知玉等人的底細之外,便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休養身體的大事中來。
  沒多久,殿門口開始傳來沉著的腳步聲。
  這些日子,每天總有不同的人來給安寧兮請安問候,大多是大臣們,當然還有那個名義上的長姐,已經嫁出宮的長公主安靜兮以及寵自己寵到沒邊的姬太后。
  安寧兮本性喜靜,這些人一來就會將現場搞得很熱鬧,要嘛是噓寒問暖的問長問短,要嘛就是謝天謝地的誇張表演之類的,讓她唯恐避之不及,因此乍一聽到這腳步聲,安寧兮差點又以為是來了某位探訪者,直到聽到宮人們對來人的稱呼,她才放下心來,原來是武之銳。
  自她醒來已經過了整整三天,安寧兮給武之銳的調查時間也就只有三天,因此今日她應該就會聽到一直期待著的答案了吧。
  「微臣參見君上。」隨著武之銳的聲音響起,安寧兮緩緩睜開了眼睛。
  武之銳抬頭之際猛的接觸到這目光,心裡一驚,只覺得這眼神無比精明老道,再也沒有往日的渾沌懵懂,甚至是有些愚鈍的神色。
  武之銳雖然是習武之人,平時也不拘小節,但關鍵時刻還不至於粗枝大葉,因此連忙將心中的疑惑壓下,垂首等著安寧兮發話。
  「調查清楚了?」淡淡的聲音響起,雖然還是以往慵懶的音色,卻是十分淡漠的語氣。
  武之銳聽到安寧兮問話,趕緊道:「啟稟君上,刺客的事已經調查清楚了,是金陵城中的一個刺客組織做的,君上有何指示?」
  安寧兮低低的笑了兩聲,「這個還用問嗎?自然是連根拔起,統統剷除掉了,不過這件事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幕後必定有人指使。」
  即使是說著有關人命的話題,安寧兮還是十分平淡的表情,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讓武之銳越發心中生疑,眼前這個女子真的還是自己伺候了十幾年的主子嗎?
  安寧兮見武之銳表情怔忪,知道他肯定是對自己的變化起了疑心,不過她也不在乎,畢竟誰也無法證明自己已經不是安寧兮的事實。
  當然這點也是她後來才想通的,初醒來時,她還不清楚原來的安寧兮到底擁有多大的權力,因此處處留心,不讓別人發現自己已經變化了的事實,而現在她已然知曉全南昭的實際大權都在安寧兮的手中,便放下心來。
  她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所以任何事情都一定要在自己能掌控的情況下才作出判斷。
  「那秦皓他們的事呢?」安寧兮直接轉移了話題,讓武之銳從猜疑的心理中分出神來。
  「這個……」武之銳皺了皺眉,心裡暗暗想著該怎麼回答。
  這個任務實在太過困難,他只知道知玉公子和秦皓來自西華,三年前大概也是春天的時候,被女侯從南昭邊境撿了回來。
  當時知玉公子一身是傷,保護他的秦皓也是滿身血色,連武之銳這個大男人看了都有些心驚,但是女侯一見知玉洗淨後那張天人般的臉,便當機立斷的將他帶回了王宮,用盡了珍奇藥材為他醫治,才保住了他一條命。
  武之銳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便將這撿到知玉和秦皓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添加了一些細節,但多少有些蒙混過關的意味。
  在說完這段話後,武之銳終於在安寧兮臉上看到了闊別已久的驚詫之色,他還以為眼前的女侯是永遠都不會再驚訝了呢,同時他也鬆了口氣,會驚訝就說明自己算是交差了吧。
  安寧兮之所以驚訝是因為她到現在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原來知玉竟是她的面首。
  其實應該是原來的安寧兮的面首,但歸根結柢,現在這個男人是她的所有物了。
  安寧兮收回驚異的神色,看向武之銳,「就這些?你沒有派人去西華調查?」
  武之銳當即道:「有,只是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簡單的四個字便將知玉和秦皓的身分置於一團迷霧之中,教人無法探明,安寧兮心中有些不悅,居然查不到?倘若用她之前在東越建立的諜報組織,便不會陷入這尷尬的境地,曾經的她,從來沒有過查不到的失敗經歷。
  雖然不悅,安寧兮還不至於遷怒武之銳,她朝他擺了擺手,「查不到就查不到吧,以後再想法子,你先下去吧。」
  武之銳躬身行了一禮,慢慢往門邊退去,卻在一腳已經踏出殿門的時候,突然又被安寧兮叫住。
  他趕緊回身站定,就聽安寧兮用一種十分詭異的腔調緩緩道:「你去跟知玉公子說一聲,就說……」安寧兮在這裡特意拖了一下調子,而後才繼續道:「就說本宮說了,今晚叫他過來侍寢。」
  武之銳有些張口結舌的看向安寧兮,臉上一片赧然,心裡則在吃驚於女侯變得這麼開放的同時,又有些叫苦不迭,怎麼傳這話的任務偏偏落到了他的身上,這要他如何啟齒?
  這一刻,他突然對同樣身為男子的知玉公子很同情,因為他是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存在。
  武之銳不敢違逆安寧兮的話,縱使心中再不甘願還是恭謹的稱了一聲是,而後便提步往重華殿走去。
  重華殿中此時如往常一般寂靜無聲,殿中依舊沒人,甚至連個宮人的影子也沒有,殿前的竹林裡坐著兩個人,知玉和秦皓正在下棋。
  棋盤是純金打造的,上面的線條都是能工巧匠用特殊工藝紋飾上去的,整個看上去渾然天成,光彩奪目。而棋子則是由白中泛青的玉石製作而成,金玉的組合讓這整副棋看上去奢侈無比,而這本該十分俗氣的物事到了這環境中偏偏又顯得那麼自然。
  知玉換了一身衣裳,卻依舊一身雪色,可見他對這顏色的偏愛,此時他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而他對面的秦皓則是抓耳撓腮,十分不耐,「公子,我實在接不下去了,您就讓我認輸得了。」
  秦皓早就想要投降了,奈何知玉不讓,一定要他戰到最後一刻。
  知玉聞言,帶著一副好笑的表情看著他,「秦皓,你好像忘了過去我們馳騁沙場時的勁頭了,如今怎麼動不動就要認輸了?」
  秦皓朝他訕訕的笑了笑,陽剛的臉上露出羞赧,「公子,那怎麼能比,打仗我還行,您叫我擺弄這些,可就難為我了。」
  知玉笑著搖了搖頭,「倘若這麼說就錯了,不論是戰場、賭場、商場、情場,甚至是人生一場,都可以用這一局棋來概括。」
  秦皓神色中微帶著不解,吶吶的道:「公子,您要這麼說,那我覺得我這輩子也沒什麼樂趣了,就這麼一局棋就管我一輩子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知玉知道再跟他說下去也是枉然,只好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而後他猛的停止了動作,神情肅然的坐直了身子,對秦皓道:「有人來了。」
  秦皓一怔,凝神仔細聽去,果然有細微的腳步聲傳來,他心中一陣喜悅,連忙問知玉道:「公子的武功是不是就要恢復了?」
  剛剛知玉在他之前聽到了腳步聲,可見耳力已經慢慢恢復,那想必之前的武功也在恢復了吧。
  知玉淡淡的笑著,先是點了點頭,而後又搖了搖頭,「算是吧,只是我試過使用招式,但不過十招就再也不能提起內力,要進一步恢復的話恐怕還要費些時間。」
  秦皓聽到這話,有些黯然的低下了頭,本以為公子的傷在女侯的調理下已經逐漸復原,武功也在漸漸恢復,怎料到如今已經三年過去卻還是只能使用十招招式,這個結果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轉念一想,公子當年受的傷那麼重,差點性命不保,如今能夠活下來,並且一直處於復原狀態,這已經是一件值得讓他高興的事了不是嗎?
  想到這裡,秦皓心中對安寧兮產生了一絲感激,畢竟如果不是女侯,公子此刻也不會坐在這裡了。
  而在這番對話的當口,腳步聲的主人武之銳已經到了竹林邊,他看了一眼林中一身雪白的身影,心中暗道,長得好看就是惹是非啊。
  秦皓見武之銳走進竹林,站起身來朝他拱了拱手,「見過武太傅。」
  武之銳雖然對知玉有些看不慣,但是對同為武者的秦皓還是十分賞識的,因此見他行禮,也點了點頭給予回應。
  知玉也站起身來,依舊是一臉溫和的笑意,也朝武之銳拱了拱手,「真是稀客,武太傅怎麼會來?」
  武之銳聽他問到那個讓他尷尬的原因,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聲,而後才道:「我是替君上傳話來的。」
  知玉好奇的「哦」了一聲,「君上請武太傅帶什麼話給我了?」
  武之銳越發不好意思,他的眼神在四周飄忽了一圈,又看了秦皓一眼,好像在猶豫著要不要當著他的面說,然而知玉一副等待他回答的神情,秦皓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他只好緩慢而艱難的說出那句話來:「君上讓你……今晚去侍寢。」
  話說完的那一刻,知玉有些目瞪口呆,秦皓則比他還要震驚,女侯這是怎麼了,不至於一醒來就色心大發吧?
  然而知玉一瞬間又恢復了常態,他瞇了瞇眼開始沉思這其中的用意,而後終於肯定了一個事實,自己在試探女侯的同時,也被她試探了。
  想到這裡,知玉十分無奈的歎了口氣,臉上卻依舊帶著笑意對武之銳道:「我知曉了,勞煩武太傅回話,就說我今晚會去的。」
  武之銳鬆了口氣,趕緊點頭離開了,他是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太令人尷尬了。
  秦皓見武之銳走遠,忍不住問知玉道:「公子為何要答應?女侯這麼做也太奇怪了吧,之前她可從來沒有過這樣……」
  知玉緩緩抬起一隻手打斷了秦皓的話,淡笑著對他道:「你忘了如今我的身分?只要我還在這宮中一日,我便還是女侯的面首,是面首自然就會有侍寢的時候,這沒什麼好不答應的。」
  秦皓見他這樣,心裡一陣不忍,剛剛對安寧兮生出的一絲感激也消失殆盡,公子的身分何其高貴,居然被她這麼隨便使喚,當初她不是答應了不強求公子的嗎?如今怎麼突然又變卦了?
  秦皓想不明白,知玉同樣也想不明白,所以他才決定親自去看一看。
  知玉緩緩勾起嘴角,笑得頗具深意,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這麼想著,他心裡倒對晚上有了一絲期待。
  要探究如今的安寧兮,今晚絕對是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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