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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折】出牆記《上》

靳家的窮可是頗有些歷史和淵源的,靳了了的曾祖父做過一任九品芝麻官, 這是他們家唯一能拿出來裝腔作勢的最好的憑證。 她爹滿肚子詩書的身子骨不爭氣,才做了秀才不到一年就病倒了, 這一病,祖父那點子薄產,早被她爹看病用得差不多了。 不得已,只得把靳了了給賣了。 靳了了被賣身消息給震得全身直哆嗦, 她要被她娘賣給那傳說中的病秧子賈家少爺做三姨娘, 賈家的獨苗病秧子少爺賈尤振在這十里八鄉可是個有名的人物, 傳說他三歲認字、五歲吟詩,是個小神童,可誰知這神童頭腦好, 身子卻不好, 平常更是連門都出不得的。進門後才發現, 賈尤振這人壓根沒病, 卻為什麼要納她進門沖喜?。

會員價:
NT$1686.7折 會 員 價 NT$168 市 場 價 NT$250
市 場 價:
NT$250
作者:
漠漠無雨
出版日期:
2017/09/12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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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傻人有傻福, 傻氣小村姑被騙沖喜,
而病秧夫君竟是裝病? 將她白日使喚,
夜裡「折腰」,恨不能出牆去。


靳家的窮可是頗有些歷史和淵源的,靳了了的曾祖父做過一任九品芝麻官,
這是他們家唯一能拿出來裝腔作勢的最好的憑證。
她爹滿肚子詩書的身子骨不爭氣,才做了秀才不到一年就病倒了,
這一病,祖父那點子薄產,早被她爹看病用得差不多了。
不得已,只得把靳了了給賣了。
靳了了被賣身消息給震得全身直哆嗦,
她要被她娘賣給那傳說中的病秧子賈家少爺做三姨娘,
賈家的獨苗病秧子少爺賈尤振在這十里八鄉可是個有名的人物,
傳說他三歲認字、五歲吟詩,是個小神童,可誰知這神童頭腦好, 身子卻不好,
平常更是連門都出不得的。進門後才發現, 賈尤振這人壓根沒病,
卻為什麼要納她進門沖喜?。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靳了了家的窮可是頗有些歷史和淵源的,要是說起來,恐怕整整三個時辰也說不完。
  靳了了的曾祖父倒是還曾做過一任九品芝麻官,這是他們家每每,也是唯一能拿出來裝腔作勢的最好的憑證。到了祖父那一代,卻再怎麼樣也讀不進去書,硬是活活把曾經的官老爺,她曾祖父給活活氣死了。
  好容易熬到她爹這一代,書倒是讀了滿肚子,可支撐那個滿肚子詩書的身子骨不爭氣,才做了秀才不到一年,就那麼病倒了,這一病,就病了十年。
  祖父那點子薄產,早被她爹看病用得差不多了,一家子的吃穿用度,都靠她娘每天給人縫縫補補、浣洗衣物和院子裡那十幾隻生蛋的母雞。
  家裡的最後一畝薄田,也在上個月靳了了及笄的時候,被賣給村長家換藥了。到了這個月,家裡吃的倒是還有幾口,可是孩子他爹卻躺在床上,進氣少,出氣多。為啥?斷藥都有半個月啦。
  孩子他娘急得團團轉,可她一個大字不識的婦道人家,能想出什麼法子變出藥來呢?
  眼看著孩子他爹一天比一天精神少,家裡的孩子們又一個個嚷嚷著要吃這喝那,孩子他娘乾脆解開了褲腰帶,往那房梁上一掛,想要一了百了。
  剛繫好那條也不知道縫補了多少次的褲腰帶,孩子他娘找了個小凳,剛想往上一站,卻聽見院子口傳來一陣喊聲。
  「靳家嫂子、靳家嫂子,我給妳報喜來啦。」
  於是靳家嫂子又把那條剛打好結的褲腰帶給解開,匆匆繫回自己腰上,忙忙地迎了出去。
  來的居然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媒婆張婆子,只見她那一張打著無數褶子的圓臉上撲了厚厚的白粉和胭脂,身上的香氣濃得老遠就能聞到。
  「您老怎麼來我們家了?」靳家嫂子一肚子的疑惑。
  張婆子笑顏如花,一把就拉住了靳家嫂子的手,「我可是專程給你們家報喜來著,那賈家少爺想要再納一房姨娘沖沖喜,看上妳家大丫頭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賈家?哪個賈家?」
  「還有哪個賈家?咱們這方圓幾百里,有名的那個大戶賈家啊。」張婆子說得唾沫橫飛。
  「他們家?那可是個十足的好人家呀。」靳家嫂子剛有點喜色,卻又皺起了眉頭,「可是給人家做小,孩子他爹怕是怎麼也不會答應的。」
  張婆子看著靳家的破牆爛瓦,一臉的不屑,「都病成那個樣子了,還硬氣啥?你們家不是正等著要錢去抓藥的嗎?不是我說你們,要不是人家賈家看中妳家大丫頭生得模樣好,又是專程去沖喜的,就連做小,我看怎麼也輪不著你們家。」
  靳家嫂子還是有些猶豫。張婆子把手一揮,「人家出的彩禮可有二十兩銀子,妳家不願意,等著排隊的好姑娘可有的是呢。」
  「妳說什麼?彩禮有二十兩?」靳家嫂子的兩隻眼睛瞪得有銅鈴那麼大。
  「可不是嗎?白花花的二十兩呀,夠抓多少副藥了,妳可好好算算。再說了,以你們家大丫頭那個好模樣,進了他們賈家的門,過些時日再給他添個男丁,以後你們可不就跟著她有好日子過了?」
  靳家嫂子想了想床上躺著的奄奄一息的孩子他爹,牙一咬,「行,這親事,我們應了。」
  張婆子眉開眼笑地回到賈家去通報一聲,又領了豐厚的賞錢,自是快活得緊。可靳了了卻還對自己將要去做賈家三姨娘這件事一無所知,她正領著大弟弟阿寶在山上採野菜。
  採了半筐子野菜,靳了了才領著阿寶高高興興地下山回家。一想到待會可以吃上和著包穀麵煮的野菜糊糊,她的嘴裡就直冒口水。可沒等她興沖沖地衝進灶屋,點上一把柴火,她就被突如其來的賣身消息給震得全身直哆嗦。
  啥?她被她娘賣給那傳說中的病秧子賈家少爺做三姨娘了?她不要哇!村口的小鐵匠都跟她眉目傳情好久了,看他那一身黝黑的腱子肉,那才是她靳了了將來想要的終身託付啊,她死也不要嫁一個跟她爹一樣的病秧子!
  靳了了大哭大鬧,甚至學她娘先前的樣子解下褲腰帶想要懸梁,卻被她娘一個巴掌搧了過去。
  「我教妳尋死、我教妳尋死!」靳家嫂子邊罵邊哭,「要不是家裡窮成這個樣子,要不是妳爹連藥都吃不上,娘又怎麼會把妳賣過去!養了妳這麼大,妳就忍心看著妳爹這樣病死了?」
  靳了了被罵得說不出話來,看看裡屋裡直喘氣的爹,又看看拖著鼻涕跟她娘一起號啕大哭的阿寶和小弟弟阿貝,頭一低,「我按娘說的做就是了。」
  靳了了她娘見她說得委委屈屈,想到她從小到大吃的苦、受的累,一時又悲從心起,抱著靳了了哭了個痛快。
  不管這一家子人哭的哭、鬧的鬧,該來的日子總是會來。
  賈家為了盡快給賈尤振沖喜,隨便挑了個好日子,就讓靳了了進門了。
  進門的那一天,靳了了穿上了生平第一件粉紅色的漂亮衣裳,戴上了滿頭的珠翠,甚至穿了一雙她見都沒見過的繡花鞋。她跟她娘在衣裳上東摸摸、西捏捏,她問她娘,「娘,這件衣裳要多少錢吶?」
  靳家嫂子咽了咽口水說:「我看怎麼也得賣了咱們家全部的老母雞,才能買得起吧。」
  張婆子一邊指揮人給靳了了梳頭,一邊翻著白眼說:「說你們窮,你們還就真喘起來了,光這些首飾可就不只五兩銀子了。」
  靳家嫂子的兩隻眼睛瞪得老大,「啥?就這一頭釵兒啊、棍兒啊的,就值這麼多錢?」
  張婆子繼續說:「你們家真是趕上好命了,生了個好閨女。人家賈家的大管家可說了,不能打扮得太寒酸了。妳看看這一身,多好看吶。」
  張婆子唾沫橫飛,她伸手給靳了了抹了一臉的珍珠粉,一邊在心裡暗笑,幸虧這家人窮得不識貨,她扣下一半的銀兩,他們也發現不了。
  靳了了像作夢似的,任憑張婆子給她畫了張粉白的臉、紅紅的雙頰,還有張幾乎可以滴下血來似的紅唇。
  好好的個荳蔻佳人,硬是被張婆子和她帶來的老媽子給畫成了個女鬼一般。只怕那賈家少爺若是進了洞房,沒病也給嚇出個病來。
  可靳了了和她娘不懂,靳家嫂子看著靳了了紅紅的臉頰和嘴唇,滿意地點點頭說:「好看。」
  靳了了可不管啥好看不好看的,她從昨天晚上就沒吃東西,肚子裡早就雷鳴一般地響,「娘,我餓。」
  「餓啥?忍忍,待會進了他賈家,包管妳吃肉吃到撐。」靳家嫂子一邊說,一邊還不忘提醒女兒,「妳回門的時候,別忘了給我們也帶些肉來吃啊。」
  靳了了咽著口水應了,於是開始盼望起快一點去到賈家,好吃肉。
  終於把人打扮好了,張婆子指揮外頭的人放了一掛震天響的鞭炮,然後給靳了了蒙上一塊跟衣裳同色兒的布頭,扶著她坐上賈家派人抬過來的轎子。
  靳家嫂子忽然眼眶泛紅,追出屋外拉住張婆子的手,「我家了了、我家了了……」
  張婆子用一隻肥厚的手拍拍靳家嫂子雞爪子般粗糙的手,「妳放心吧,妳家大丫頭以後可就是享榮華富貴了,你們高興還來不及呢。」說完,就帶著那頂小轎子揚長而去。
 
  ◎             ◎             ◎
 
  靳了了還是第一回坐轎子,只覺得新奇得不得了,她偷偷掀開蓋頭,挑開一點轎子簾,想看看外頭。誰知她那手剛露出個指頭,就被張婆子大力地拍了回去,「給我坐好了,不到地方,不許動!」
  靳了了被這一下拍得夠嗆,疼得趕緊將手放回嘴裡吮著,再也不敢亂動彈了。
  這賈家倒真是個大戶人家,雖然是娶個姨娘,家裡倒也擺了滿堂酒席,看著頗為喜慶。那賈尤振是個一直躺在床上的病鬼,自然是不可能出來見客的,於是一應招待,都由他明媒正娶的正室李氏作主。
  李氏是個大鄉紳的女兒,自小習得琴棋書畫,知書達禮,可惜這人沒福氣,自打嫁了賈尤振以後,就沒見夫君好過一天。
  老太太過世以後,這賈家就靠李氏一人撐著。這一回賈尤振病情加重,神算許說得再娶一房姨娘沖喜,不然只怕賈尤振病情加重,於是她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還特地請大管家按照神算許說的那生辰八字去找,沒想到,就在近旁的甲西村裡給找著了。只是姑娘的年紀有點兒小,才十五。
  這李氏比賈尤振大三歲,如今已經二十五了,就算是二姨娘,也都二十有一。如今要進門個這麼年輕、水嫩的小娘子,她心裡多少有些不大樂意。可若是不按照神算許說的辦,又怕耽誤了賈尤振的病情,李氏也只好強裝了個笑臉,把新姨娘迎進了門。
  雖然頂著蓋頭,打眼沒瞧見臉,可李氏還是一眼就看出靳了了纖細的身條。不過,有些纖細過頭了,個子也嫌矮了點。李氏又是放心,又是不放心,準備一等宴席散了,就去給新姨娘好好來一個下馬威。
  靳了了被人領著,暈頭暈腦地繞了不知多少路,才走進一間屋子裡。屋裡香氣撲鼻,靳了了從來沒聞過這麼好聞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多吸了幾下。
  那張婆子聽見她吸氣的聲音,又趕緊小聲提醒她,「大丫頭,妳既然進門了,就得守這裡的規矩,這麼個吸氣的法子可要不得。」
  靳了了已經怕了張婆子,一聽這話就趕緊點頭。
  既然人已經送到了,張婆子也該功成身退了。一個大丫鬟帶張婆子去吃酒領錢,剩下的幾個丫鬟就扶著靳了了坐到床沿上,叮囑她千萬別動也別吱聲,然後就陸續走出去,關上門。
  屋裡只剩下靳了了一個人,她坐在床沿上,聽見所有人都出去了,才敢掀起蓋頭的一角,偷偷看了看四周。這裡就像村長家掛的畫裡畫的屋子那樣漂亮,那些紅燭她只在廟裡才看見過。還有她現下正坐著的床,好大好大呀,不知道能睡下幾個她。
  靳了了悄悄地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褥子。哇,這叫一個軟乎啊,跟她娘當年的胸脯一樣軟乎!靳了了摸得上了癮,恨不得立刻脫掉鞋子,撲倒在上面大睡一覺。
  靳了了正玩得起勁,卻聽房門一響,一群女人進了房間。帶頭的就是那李氏,她多少還是放心不下,於是抽了個空子,帶著丫鬟、婆子到後頭來瞧瞧。這一瞧可不得了,這新姨娘正半掀了蓋頭,坐得歪歪倒倒的,不知道幹嘛呢。
  李氏登時變了臉,「三姨娘,妳給我坐好了!」
  靳了了嚇了一跳,沒想到居然還有個比張婆子還凶狠的女人,她的手一哆嗦,蓋頭就回了原位。
  李氏走到床邊,指著她說:「既然進了我們賈家的門,就要守我們家的規矩。從明天開始,妳就跟在張媽後頭,她教妳做什麼,妳就做什麼,直到妳學會了我們家的規矩為止。妳給我記住了,我們讓妳進門,是讓妳照顧夫君的,妳可別得意忘了形,摸不清自個兒有幾斤幾兩重了。」
  靳了了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能把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沒命似的點頭。
  「好沒規矩!少夫人跟妳說話,怎麼連個回話都沒有?聽明白了,要說是。」張媽立刻就開始擔起了教導的職責。
  「是。」靳了了不敢不說。
  「少夫人,前頭的賓客都還等著呢。」一個丫鬟輕聲地提醒了一下。
  李氏見靳了了嚇得氣都不敢出,還直哆嗦,覺得這個下馬威也立得差不多了,就帶著眾人又回了前廳。
  靳了了等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忽然撲倒在床上,號啕大哭,「娘,您怎麼把我賣到這個地方來了啊?」
 
  ◎             ◎             ◎
 
  靳了了一直一直哭,哭累了用頭上那塊布頭把臉抹抹乾淨,就隨便往那軟和的大床上一歪,睡著了。
  前廳的酒席一直擺到了深夜,李氏被幾個相熟的賓客頗勸了幾回酒,於是散席後酒意上湧,直接被丫鬟扶回房休息了。
  少夫人都去休息了,自然也沒人來理這年幼無知的三姨娘,也因為這樣,倒教靳了了偷得了一個好眠。直睡到下半夜裡,她才被嗷嗷亂叫的肚子給驚醒,她得起來找東西來填填肚子。
  房間裡的紅燭早就滅了,可外頭亮堂堂的月光卻透過窗棱子照了進來。靳了了從小在家裡就沒有夜裡點燈的習慣,於是習以為常地爬起來,藉著月光在屋子裡東瞅瞅、西看看。
  賈家畢竟是個大戶人家,雖然她靳了了是從小戶人家納進門的三姨娘,卻按照應有的禮數,一樣不少地在房裡布置了,還整治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靳了了的鼻子比眼睛靈光,沒幾下工夫就找到了香氣的來源之地,一屁股坐到桌旁,想也沒想就抓了個大塊頭的東西往嘴裡送。
  呀,居然是燒雞!靳了了可謂大喜過望。她過年的時候去給村長家拜年,村長那善良、好心的老母親給了她一隻燒雞腿,那份美味她到現在都還記得。
  是不是進了賈家的門,只要她老實、聽話,就可以每天吃上燒雞?如果是這樣的話,別說教她聽話了,教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靳了了大口大口地啃著燒雞,只覺得這輩子從沒這麼幸福過。
  冷不丁的,身後忽然伴隨著嗤嗤的笑聲,響起一個人說話的聲音,「三姨娘真是好胃口。」
  靳了了嚇得膽兒都要破了,趕緊把燒雞放回原位,可憐巴巴地求饒道:「少夫人,我不敢了,我以後再也不敢偷吃燒雞了。」
  卻聽那個聲音笑得更大聲,屋裡忽然亮起了一盞燈,那人說:「妳可好好瞧一瞧我是不是妳口中的那個少夫人?」
  靳了了聽這聲音和語氣都跟李氏有異,於是大著膽子抬頭一看,卻見屋子中間一個年輕男子長身而立,一把扇子在胸前不緊不慢地搧著。
  一看不是李氏,靳了了放下心來,於是拿回了燒雞,一邊啃著一邊含含糊糊地問他,「你是誰?」
  「我說出來,三姨娘可千萬別害怕,我就是這方圓千里,令人聞之色變的採花盜雲尚非。」那男子得意洋洋地說著,指望著靳了了也跟其他被他夜襲過的小娘子們一樣,要嘛尖聲大叫,要嘛立時暈倒。
  可他等了好一會,靳了了卻什麼反應都沒有。她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手上的這隻燒雞身上,風捲殘雲般把整隻燒雞吃了個乾乾淨淨,然後還喝下一大杯茶,打了一個很響亮的飽嗝,才回過神來繼續看向那雲尚非。
  「採花盜?那是什麼?你是偷花的賊?那邊有幾盆花,我也叫不上名字來,反正也不是我的,你搬走好了。」靳了了大方地說。
  雲尚非張口結舌,這小娘子莫不是個傻子?可是看她的神情倒也不像啊。
  正如雲尚非自己口中所說,他確實是這十里八鄉,人人聞之色變的採花盜。因為他儀表堂堂、風度不凡,又擅長甜言蜜語,很多跟他溫存一夜的小姐、少婦們,甚至會為了保護他,隱瞞下這個事實。
  正是因為這雲尚非手段了得,小姐們被破壞了清譽也在所不惜,所以很多大戶人家都特地找了護衛,日夜守在小姐的繡樓下。
  可雲尚非除了相貌不凡之外,還有一身極俊的武功,尤其是輕功出神入化,諢名叫作雲上飛。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繞開那些護衛進到繡樓裡,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離去。
  衙門裡很早就在懸賞捉拿他,可一來因為他實在飄忽不定,可能連著幾天都作案,卻又可能一個月也聽不見絲毫動靜,衙門預測不了他作案的時機,又不能派出大量衙役夜夜守在可能發生事件的大戶人家裡,最後只能望洋興嘆。
  而捉不到雲尚非的另一個重要理由是,那些小姐、少婦們,沒有一個人願意說出雲尚非的長相。對著一個不知道相貌的犯人,就算那些捕快有三頭六臂,也沒法將其捉拿歸案啊。由此可見,這雲尚非有多厲害了。
  這一回,雲尚非本來是聽說病秧子賈尤振要納個年方十五的三姨娘,於是特地趕來湊個熱鬧。在他想來,這賈尤振臥床不起都好些年了,就算納了這年輕、貌美的三姨娘,賈尤振也無福消受,不如就由他雲尚非代勞一下,好好疼愛疼愛這年紀輕輕就被關進深宅大戶的小姨娘。
  於是等到夜深人靜,賈家的賓客全都散了去,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睡下了,雲尚非就故技重施,大搖大擺地進了新姨娘的屋子。
  屋裡一片漆黑,連盞燈都沒點,雲尚非搖搖頭,看來這三姨娘今後的日子想必不會太好過。
  雲尚非功力深厚,夜裡一樣看得清楚,只略掃了幾眼屋裡的傢俱,就看出這間屋子是草草布置的,恐怕只能抵得他賈家一個一等丫鬟的睡房。至於那個眼看就會被欺負的三姨娘,正穿著完好的衣裳,撲倒在大床上頭,睡得很香。
  她的臉朝著裡頭,雲尚非瞧不見她的長相,不過他也不著急,在屋子裡隨意地坐了下來,準備過一會等她睡夠了,自己就點上燈,上前叫醒這三姨娘,再好好教導她快活的事。
  不過沒想三姨娘卻忽然自己醒來了,雲尚非可以聽見她腹中傳來的雷鳴一般的響聲。他咧嘴一笑,定是肚子餓了。
  雲尚非等著三姨娘自己點上燈,好讓他觀賞一下她的長相,誰知這小娘子卻碰也不碰油燈一下,順溜地在屋子裡穿梭,然後很快就摸到了擺滿吃食的桌子前坐下,準確地抓起一隻燒雞就啃。
  雲尚非有些驚訝,莫非這三姨娘跟他一樣能暗中視物?可她這身子骨瘦瘦小小的,不像是有練過功夫的人啊。
  接下來,他就更吃驚了。這三姨娘別瞧人生得瘦小,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好。她捧著燒雞不停地啃,屋裡只聽見她細碎的咀嚼聲和偶爾響起的含混不清的「好吃」的嘟囔聲。
  眼瞅著她就啃下了半隻燒雞,雲尚非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這才點著了燈,有了機會打量這三姨娘的廬山真名目。
  果然是賈家納的姨娘,雖說這小娘子出自貧寒之家,門第上跟賈家是天壤之別,可這小模樣倒真是生得好。
  一雙小獸一般溫潤、明亮的大眼睛,瓜子臉、柳葉眉,櫻桃小嘴因為剛吃了燒雞而油汪汪的,看起來更加誘人。只是年紀還嫌小了些,加上她可能是從小吃不好的緣故,身量稍小。要是再等個兩年,她一定能出落得更好看。
  於是雲尚非迫不及待地報了自己的名號,可誰知這小娘子鎮定自若,就像他壓根不存在似的繼續把那隻燒雞啃得津津有味,直到全部吃個精光,她才打著飽嗝,有空搭理他一下。
  雲尚非一向自豪於自己的名號,今日卻遇到一個完全沒有反應的靳了了,多多少少有些挫傷了他的自尊心。再說他還從來沒遇過面對他風度翩翩的雲尚非,卻有女人正眼也懶得瞧他兩眼,甚至對半隻沒啃完的燒雞也比對他的興趣要大。這一回,傷的就不僅是自尊心了,他本來膨脹的自信心也倏地一下滅了一半。
  其實雲尚非有些考慮欠佳,他一直在大戶人家的小姐閨閣和少婦房中穿梭,並不知道出身寒微的靳了了每天關心的頭等大事只有填飽肚子這一樣,對於什麼採花盜之類的,她根本就是聞所未聞。
  至於說到什麼美男子之類,因為靳了了的爹雖然生得眉清目秀,卻孱弱不堪,於是靳了了打小就認為只有村頭小鐵匠那樣一身疙瘩肉的,才稱得上是美男子。所以眼前的這位雲尚非雖然是世人稱讚的絕世好樣貌,可看在靳了了的眼裡,根本就還比不上她家的大弟弟阿寶。
  當然,靳了了可不是什麼傻瓜,要不這樣大戶的賈家怎麼也不會如此輕易就讓她進門了啊。
  靳了了當初跟著她爹,可是唸了不少書的。她爹因為身體不好,早幾年還能倚靠著坐在床頭時,每天唯一的樂趣就是抽兩個時辰的時間,教靳了了讀書、認字。
  所以靳了了雖然窮得叮噹響,卻罕見地比一般小戶人家的小姐還多些文墨。只是她每天見到的地方除了甲西村就只剩下甲西村,要做的頭等大事除了填飽肚子也還是填飽肚子。書讀得再多,沒見過、沒聽過,也跟天書沒兩樣。
  雲尚非收起扇子,輕輕地拍拍頭,「三姨娘莫非真不知道什麼是採花盜?」
  靳了了很認真地點頭,「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原來還有人專門偷花的。看你穿得也不錯,倒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怎麼不知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做起這梁上君子的勾當了呢?」
  雲尚非眼睛一亮,「妳讀過書?」
  「唔。」靳了了懶得再跟他說下去,吃飽了以後,她的瞌睡蟲又回來了。她小步走到床邊坐下,對著那雲尚非說:「你拿了那花就趕緊走吧,不要吵了我睡覺。」說完,她又是往床上頭一歪,片刻工夫就睡著了。
  雲尚非聽到床上傳來的細細的鼾聲,腦門上泌出一排細汗。他今天可算是遇到千載難逢的稀罕事兒了,不過倒也正好,最近沒什麼稀奇古怪的有趣事兒發生,這賈家的三姨娘看起來倒是可以供他消遣好一陣子。也罷、也罷,先留著看看情況,以後慢慢享用也不遲啊。
  於是雲尚非大搖大擺地打開房門,瀟灑地幾個蹬步,就消失在了月光之下。
 
  ◎             ◎             ◎
 
  靳了了吃飽喝足,一夜好眠,夢裡頭,她還吃燒雞吃得不亦樂乎。
  噹噹噹噹!一陣打雷似的響聲驟然在她耳邊響起,靳了了嚇得魂都飛了一半。
  「怎麼了、怎麼了?」她慌亂地跌下床,茫然地睜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
  「怎麼了?都什麼時辰了,妳居然還睡著,還真把自個兒給當成小姐了呢,趕緊給我起來!換上衣裳,到時辰去少夫人那裡見禮了。」只見張媽拿著一個銅盆、一根擀麵杖,滿臉的怒氣衝衝。
  靳了了嚇得不輕,總算想起自己是被賣到賈家來的三姨娘了,她趕緊從地上爬起來。
  張媽又把手一指,「吶,把這衣裳換上。」
  跟著張媽來的一個小丫頭立刻捧上一套疊得端端正正的粉紅色的衣衫。
  靳了了不解,「我身上的衣裳是昨天才穿的啊,就要換了嗎?」
  張媽從鼻子裡哼出了一聲嘲笑,「我就知道妳這小戶人家的沒見識。哪有人進門後第二天不換衣裳的?我們少夫人說了,妳好歹也是過來沖喜的三姨娘,不按規矩來辦可不妥當。以後妳的吃穿用度就跟二姨娘一樣,這個小丫頭是給妳使喚的,沒得教別人說我們賈家有失分寸。」
  那小丫頭看起來比靳了了還要小些,長得倒還結實,圓圓的一張臉,紅撲撲的,很是喜人。
  靳了了倒還知道這是大戶人家裡給人使喚的丫鬟,只是沒想到昨晚那樣凶神惡煞的少夫人,居然會給她也安排了一個丫鬟。
  其實這小丫頭本來是在灶屋裡幫忙的,後來張媽見她人還算伶俐,就給帶了出來,預備留給三姨娘使喚的。反正三姨娘一個土包子,有個丫鬟能使喚就不錯了,管這丫鬟是做什麼的呢?
  而這小丫頭以前在灶屋是燒火的,每天一身的臭汗、滿頭的灰,現在能到後院裡頭做房裡的使喚丫鬟,穿上乾淨的衣裳,她可別提有多感激了。
  「奴婢叫小蓮,三姨娘儘管吩咐。」
  靳了了彆彆扭扭地在小蓮的幫助下換了衣裳、洗臉漱口,還抹了一臉的珍珠粉。人家張媽可說了,少夫人見不得別人儀表不整。
  靳了了打扮得跟個人偶娃娃似的,張媽才將她帶出門,一邊往正房走去,一邊給她說教。
  「以後每天不到卯時就要起床打扮齊整,去見過了少夫人以後,才能回房來用早膳。早膳過後妳就跟著我,我教妳的東西,全都要給記住。晌午以後,少夫人已經交代過了,由她教導妳怎麼伺候少爺和她……」
  靳了了聽得雲裡霧裡,半夜填飽的肚子已經又餓了,卻又不敢吱聲,好在她在家裡也是慣常餓著肚子的。
  到了正房,靳了了還以為自己進了哪裡的宮殿,到處雕梁畫棟,珍奇異寶多得可以晃花人的眼。
  那李氏遍體綾羅,端端正正地坐在大堂之上,翹著塗抹了大紅蔻丹的蘭花指端著一碗紅棗蓮子茶,小口小口地啜著。
  下首的第一張椅子上也端坐著一個華服女子,白淨臉面,身形豐腴,一雙上挑的鳳眼看起來頗有風情。
  靳了了按照張媽教她的姿勢,端端正正地道了個萬福,「見過少夫人。」
  李氏像是沒聽見似的,端著那盞茶又啜了好一會,才將茶盞放下,右手隨意地擺了擺,「三姨娘來了,起吧。」
  靳了了站直了身子,等著李氏進一步的吩咐。
  「這是二姨娘,妳們都是伺候夫君的人,以後可要常來往。」李氏指著下首的華服女子說道。
  靳了了也給二姨娘見了禮。那二姨娘的笑聲像銀鈴似的清脆,「不敢當、不敢當,我跟妹妹都是一樣的人,哪裡受得了這麼大的禮呢?我昨天就聽見下人們說妹妹生了個好模樣,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啊。我像妳這麼大的時候,可遠遠比不過呢。」
  二姨娘說著,眼角往上首一瞥,果見李氏黑了臉,她掩嘴一笑,不再說話。
  「行了,妳跟張媽下去吧。今兒個把咱家的家訓給背熟了,要是背不熟,明兒就別吃飯了。」李氏冷笑一聲,揮退了看著就嫌礙眼的靳了了。
  靳了了不知道李氏給她下了個大難題,她打小就經常被她爹要求著背書,還以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張媽偷笑著把靳了了領回了她的小院落,已經有人在房裡擺好了早飯,靳了了把什麼都給忘在了九霄雲外,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桌邊坐下,開始吃飯。
  很稠很稠的白米粥、雪白雪白的大饅頭,還有她見都沒見過的極好看的小菜。靳了了把桌上的飯菜一掃而光,然後滿足地拍拍肚皮站起來。
  那張媽有些瞠目結舌,「妳、妳怎麼這麼能吃?」
  靳了了不以為然,「欸?不可以都吃光嗎?」
  「那倒不是。咳,好了,這是家訓,妳趕緊背吧,別忘了過了晌午還得去伺候少爺。」張媽丟下一本冊子,囑咐小蓮在這裡盯著,自個兒回去吃飯了。
  靳了了打開冊子看了看,不算厚,卻也不少。她翻了幾頁,估摸著要是晚上少睡幾個時辰,應該還是能背得完的,於是她就坐在門前廊下的臺階上認認真真地背了起來。
 
  ◎             ◎             ◎
 
  日頭跑得飛快,沒多久張媽又來了,打發靳了了吃了中飯,就帶她又去了上房。
  李氏正要午睡,見她們來了,頭也沒抬地說:「帶去給少爺瞧瞧。」
  張媽就領著靳了了左彎右繞,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前。張媽小心翼翼地對守在院門口的侍衛說:「少夫人教我領三姨娘來了。」
  其中一個侍衛進去通報了一聲,過了好一會,才回話來說,少爺同意她們進去了。
  這院子的面積可不小,亭臺樓閣樣樣齊全,院角有一片紫竹林,那個涼亭就隱藏在竹林的後頭,隱隱約約的,看不清晰。
  靳了了安靜地跟著張媽走到門口,迎面聞到一股藥香,一個相貌清秀的灰袍侍從對她們說:「少爺說了,只讓三姨娘一人進去,請張媽在外頭候著吧。」
  張媽趕緊應了,規規矩矩地在外頭候著,一點兒也沒有面對靳了了時的囂張模樣。
  靳了了此刻有些緊張,這賈家的獨苗病秧子少爺賈尤振,在這十里八鄉可是個有名的人物。傳說他三歲認字、五歲吟詩,本來是個小神童,可誰知這神童頭腦好了,身子卻不好,早早地就傳出他身染怪病的消息,平常更是連門都出不得的。
  靳了了跟著那灰袍侍從走進了臥房,等侍從退了出去,留下她一人在屋裡。她好奇地看看簡單的臥房,只聽床上傳來一道溫潤的男聲,「妳就是我的三姨娘?」
  靳了了往前走了幾步,看見一個男子斜靠在床上,正頗有些玩味地看著她,「我是。」她沒忘了要回答是。
  賈尤振笑了一聲,「還是個孩子。」
  靳了了沒說話,只是看著他。
  這賈尤振倒是個美男子,生得比她昨晚見過的什麼採花盜還要好看一些。可惜他躺在床上,看不清身形,只覺得有些消瘦,臉色也有些蒼白。
  「妳看什麼?」賈尤振問道。
  「我看你,覺得你像我以前在畫上看過的人。」
  「哦?什麼畫?」
  「我在村長家見過的仕女圖。」靳了了一五一十地說著。
  賈尤振眉頭一皺,他還是頭一回聽見有人這麼評價他的長相。仕女圖?也真虧她說得出來,他長得像女人?
  「那妳是覺得爺生得好看了?」
  靳了了搖搖頭,「要是女的,定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可你一個男子生成這副模樣,有哪裡稱得上好看了?」
  賈尤振的臉色開始發青,「妳見過很多比爺好看的男子?」
  「我們村口的小鐵匠就生得比你好看。不過你也別難過,你都病了這麼些年,生得醜些也是正常的。」她一本正經地說著,末了還不忘安慰安慰他。
  「是嗎?那爺以後倒是要去見識見識一個鐵匠能生得有多好看。」賈尤振的話居然帶了點酸味。被自己新進門的三姨娘這樣瞧不起,他多少有些接受不了。他眼珠子一轉,忽然有了主意,「妳知道三姨娘是做什麼的嗎?」
  「少夫人說,是來伺候少爺的。」
  「知道什麼是伺候嗎?」
  「不知道。」
  「那這樣吧,從明天開始,妳就到爺這院子來伺候爺。」
  靳了了老老實實地應了,道:「是。」
  賈尤振說:「妳倒是還挺乖巧的,叫什麼名字?幾歲了?」
  「靳了了,十五了。」
  「了了?哪兩個字?」
  「小時了了的了了,我爹給取的。」
  「唔,讀過書?」
  「嗯,我爹跟你一樣一直病著,反正他也做不了什麼事,所以就常教我讀書。」
  「哦?怪不得我夫人會相中妳了。哼,去那邊寫下妳的名字給爺瞧瞧。」
  靳了了聽話地走到一旁的書桌前,笨手笨腳地研好墨,拿起毛筆寫下名字,交給賈尤振看。
  賈尤振的眉頭皺得更緊,「妳不是說妳讀了很久的書嗎?」
  「是啊。」
  「可妳這字怎麼寫成這樣?」
  她一笑,「哦,我爹只教我認字、讀書,平時最多在沙地上寫寫畫畫,只有過年寫春聯的時候,我爹才用筆墨呢。我們家那麼窮,哪有閒錢去買筆墨紙硯來寫字呢。」
  賈尤振摸著下巴,細細地打量了靳了了好一會,才說:「今天就先這樣吧,妳回去準備準備,明天一起床,就到爺這裡來候著。」
  「哦。」靳了了應了一聲,趕緊又改口,「是。」
  「以後回爺的話,要說,是,夫君。」
  「是,夫君。」
  他揮揮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靳了了輕輕鬆鬆地走出了屋子。張媽倒是一臉緊張,「怎麼待了這麼久?少爺跟妳說些什麼了?」
  「沒說什麼,問我叫什麼、多大了,然後教我從明天開始,一起床就過來伺候著。」
  「什麼?」張媽一驚,「這是少爺說的?」
  「嗯。」
  張媽趕緊把靳了了帶去了李氏那裡,這麼大的事,不趕緊彙報,可真的不得了了。這平時連少夫人都很難見上一面的少爺,居然要這個三姨娘以後每天伺候著,這、這還了得嗎?
  等兩人出了院子,那原本一臉蒼白地歪在床上的賈尤振忽然動作敏捷地掀開被子下了床,腳步穩健地走到外屋。
  那灰袍侍從見他出來,立刻滿面笑容地說:「少爺,不如我們今兒個就去瞧瞧那小鐵匠到底怎麼個好看法?」
  賈尤振臉一黑,「不許胡鬧,看你下次再敢取笑我,我就再也不會帶你出門了。」
  「是、是,我的好少爺。那今天我們是去,還是不去?」
  「哼!」賈尤振忿忿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走出屋子,往竹林深處去了。
 
  ◎             ◎             ◎
 
  靳了了被張媽連推帶搡地帶進了李氏的屋子,「少夫人、少夫人,不好啦!」
  李氏還在午睡,被張媽嚇了一跳,沒好氣地罵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事?這樣大聲嚷嚷。」
  張媽在她臥房門外急匆匆地說:「少爺他、少爺他要三姨娘今後每天一早起床,就去他院子裡伺候。」
  李氏騰地一下就跳下了床,門被大力推開,只見她鬢髮鬆散,身上只穿著中衣,腳下連鞋都沒顧上穿,「妳剛才說什麼?妳再給我說一遍。」
  「少爺他要三姨娘以後每天都去他那裡伺候,而且是一起床就去。」
  李氏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忽然衝到一旁不明所以的靳了了身前,一個大耳刮子抽了過去,「好妳個不要臉的小狐狸精!這才剛進門,就能把少爺的魂兒給勾了去。」
  靳了了被她這一個巴掌給打懵了,愣愣地捂著左臉,連叫痛都給忘了。
  張媽問她那氣急敗壞的女主人,「少夫人,這下可怎麼辦啊?」
  李氏喘著粗氣,惡狠狠地說:「讓她去!以後不管多晚,從少爺那伺候回來了,給我滾過來,到我這兒來伺候著,我就不信整不死妳這個小狐狸精!哼,張媽,妳把她給我趕走,看著就礙眼。」
  靳了了茫然地被趕出了主房,那小丫鬟小蓮一聲不響地扶著她。等回了靳了了自己的院子,小蓮才敢問:「三姨娘,您的臉疼嗎?」
  靳了了這才回過神來,又摸了一把火辣辣的左臉,一串眼淚珠子滾了下來,「疼。」
  小蓮趕緊打了一盆冷水過來,把洗臉的布巾浸溼了擰乾,給靳了了敷在左臉上。
  這一會兒的工夫,那半邊臉已經腫起老高,靳了了嘶嘶地不停地喊疼。她在家裡的時候,窮是窮了點,可哪怕是吃不上飯,爹娘也很少動她一根手指頭,她何曾被人這樣打過?
  小蓮見靳了了不停地掉眼淚,趕緊安慰她,「三姨娘不哭,待會兒我去灶屋找甯大媽討點香油給妳抹上,保管過會就不疼了。」
  靳了了止住了哭泣。等晚膳時候,小蓮跑去灶屋端飯,順便討了一點點香油回來給靳了了抹上,倒真沒那麼疼了。
  靳了了委委屈屈地吃完飯,那張媽卻又跑來,「家訓可別忘了背,明早去少爺那伺候之前,少夫人可是要檢查的。」
  於是靳了了又背家訓背到深更半夜,好容易記住了以後,頭一歪就趴在桌上睡著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張媽就來叫醒靳了了,她迷迷糊糊地被帶到李氏房裡。
  李氏正在梳妝打扮,見她來了,一張長臉立刻拉得更長,「家訓都記熟了嗎?」李氏的聲音也拉得老長老長。
  「記熟了。」
  「那妳背來聽聽。」李氏心想,那麼厚的一本家訓,沒個三五天的,怎麼可能記得住呢?待會只要她背不出來,晚上就有得收拾她了。
  可誰知靳了了從小被她爹教導得好,背書背得很有門道,那一冊家訓她基本沒什麼停頓地從頭到尾溜溜順順地給背完了。
  李氏因為吃驚太狠,把一嘴胭脂抹了一遍又一遍,最後變成個血紅大口,後來她張著血盆大口,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妳、妳……」
  「少夫人,我都背完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靳了了只想離這李氏遠一點,她只要看見李氏,就害怕那隻塗了鮮紅蔻丹的手會大力地抽過來。
  李氏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憤憤地把手一擺,讓她下去。
  靳了了作賊似的從主房裡出來,帶著小蓮馬不停蹄地趕往賈尤振住的院落。路上,她忽然問小蓮,「昨天少夫人為啥會打我?我又沒做錯什麼。」
  小蓮雖然比靳了了還小一歲,卻因為從小就在賈家討生活,對於人情世故可比靳了了要精通得多。她知道既然自己被分給了三姨娘,那以後就是三姨娘的人了,不管她今後去到哪,別人都一樣會這麼看,反正已經這樣了,那她不如好好地跟著三姨娘。要知道,這三姨娘剛進門就被少爺欽點了,以後說不準能混得多好呢。
  於是小蓮拉住靳了了,附在她耳朵邊小聲說:「三姨娘還不懂這裡頭的緣故。少夫人進門都好多年了,每個月最多見少爺一次。可三姨娘剛進門,少爺就點名要您天天去伺候著,您說少夫人這心裡頭能好受嗎?」
  「見那個什麼少爺有什麼好的?我最怕見一身病殃殃的人了。」
  「噓,三姨娘您可千萬小聲點,被少爺聽見了,可就壞了。那裡頭的緣故您現在還不懂,等您真正伺候過少爺以後,您就明白啦。」
  靳了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匆匆忙忙地趕到賈尤振的院落。
  那灰袍侍從站在院中,一見她進來,就輕聲說:「玉竹見過三姨娘。少爺都已經催過好幾遍了,三姨娘今日來得可有些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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