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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折】京城刑獄司《下卷》

早在十多年前,宋青莯就認定了飛染,所有人都認為他冷酷無情, 辦案不擇手段,在背後稱呼他鬼面判官,罵他黑心腸。 這世上,大概只有飛染和他的母親才會相信,他是好人。 男人光長得好看是沒用的,最重要的還是人品,女人嫁人, 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找個長得好看的,除了會招蜂引蝶,還會什麼? 宋青莯有人品,相貌堂堂,官至四品,不曾心儀哪家姑娘, 飛染不懂世道,只認一個理兒,女子成親就要給男人脫衣服, 還會弄得很痛,而她還不能揍他。 她喜歡宋大人,但不想成親, 也不想她的宋大人另娶, 又怕他出家,只好拐帶宋大人私奔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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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1686.7折 會 員 價 NT$168 市 場 價 NT$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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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季靈
出版日期:
2017/09/12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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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有比心上人在旁,看得到吃不到苦情嗎?
為求沒心沒肺女捕快,黑心黑肺的鬼面判官,
任她屁顛屁顛拐上私奔不歸路。


早在十多年前,宋青莯就認定了飛染,所有人都認為他冷酷無情,
辦案不擇手段,在背後稱呼他鬼面判官,罵他黑心腸。
這世上,大概只有飛染和他的母親才會相信,他是好人。
男人光長得好看是沒用的,最重要的還是人品,女人嫁人,
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找個長得好看的,除了會招蜂引蝶,還會什麼?
宋青莯有人品,相貌堂堂,官至四品,不曾心儀哪家姑娘,
飛染不懂世道,只認一個理兒,女子成親就要給男人脫衣服,
還會弄得很痛,而她還不能揍他。
她喜歡宋大人,但不想成親, 也不想她的宋大人另娶,
又怕他出家,只好拐帶宋大人私奔去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夜深人靜,俞毅從八角鎮折返。他向宋青莯稟告道:「大人,衛大志,也就是古羌,他已經畫押認罪。呂大人天亮後會派人尋找其他的受害人家屬。古羌得知大人並不知道真正的小青埋在哪裡,大哭大笑了一通。大人,呂大人讓我請示您,是否要達成古羌的心願,將他和小青埋在一起?」
  若是在往日,宋青莯斷不會成全殺人凶手,可是自從他愛上飛染,他的心似乎變得柔軟了,他輕輕點頭。
  俞毅又道:「明日呂大人會派師爺隨獵戶們回村,安排他們入籍。他們得知全村的人都不用死,感激不已,主動提出把這幾年的稅款補上。」
  宋青莯嘆一口氣。人就是這樣,有了比較,才會知道感恩。如果不是絕處逢生的驚喜,別說是補繳稅款,就是入籍一事,只怕他們也會與官府僵持許久,最後說不定他們把心一橫,索性占山為王,成為流匪。
  轉念間,宋青莯想起小青自殺時的決絕。他問俞毅,「古羌一個人如何抓住假的小青一家?另外,她為何憎恨父母,有沒有在無意間透露過自己的身分?」
  俞毅答道:「據古羌交代,是小青協助他綁了她的父母。據他說,他模模糊糊記得,小青曾對他說,只要殺了他們,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分開他們。」
  宋青莯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俞毅頓了頓,補充道:「大人,古羌每一次虜人、殺人,再棄屍,前前後後至少有三四天的時間,但是根據他的描述,就好像所有的事都發生在半日內。另外,他每次都說,他看到了小青,等抓回山洞,又發現她們不是小青……大人,他不會是編故事騙人吧?」
  「應該不會。」宋青莯搖頭,「卷宗室有幾樁類似的案子,凶手受了巨大的刺激,突然間變得瘋瘋癲癲,隔了一兩個月又自己恢復正常了。至於你說的時間,對瘋子而言,沒有一天、兩天這樣的概念。」
  宋青莯說得肯定,卻又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如今所有的線索都隨著小青的自殺徹底斷了,再加上案情十分清楚明白,小青一家的身分似乎顯得微不足道。他轉而詢問俞毅,「俞捕頭,山上陷阱裡面的迷煙,你知道它的出處嗎?」
  俞毅驚訝地問:「大人知道那是迷煙?」因為時間隔得太遠,陷阱中的迷煙已經失效,只餘淡淡的香甜氣味。
  宋青莯奇怪地問:「我不應該知道那是迷煙嗎?」
  「也不是……」俞毅尷尬地笑笑,「那東西是南邊的妓院用來對付不聽話的姑娘,才會加了那股子香味。我問過古羌,他說是小青給他的。」
  宋青莯越加覺得小青身上迷霧重重。
  兩人說話間,忽聽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三爺,世子爺來了,在院門外等著,說是有急事。」山柏跑得氣喘吁吁,他口中的世子爺是宋青莯的大哥。
  宋青莯看一眼時間,疾步朝院門外走去。
  月亮門邊的樹蔭下,飛染焦急地等待。早前她在床上輾轉反側,雖說成親的事定下了,案子也解決了,可她怎麼也睡不著,打算等俞毅離開宋青莯的房間,就過去找他,卻看到他匆匆朝大門外走去。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又震驚地停下腳步。
  夜已深,迴廊上稀稀落落地掛著燈籠,但淨心庵的院子並不大,飛染清楚地看到,她家大人走得很快,不是普通的快,而是他會輕功。
  「宋大人會武功。」初時的震驚慢慢變成憤怒,往日的記憶排山倒海一般向飛染湧來。八角鎮的客棧內,他輕易地擋住了她的拳頭;趙奎家的院子,他制止她殺人;早前在樹林中,那支箭本該射中她的肩膀。她那麼相信他,他竟然欺騙了她。她不只一次問他,是不是會武功,他都沒有承認。
  飛染憤怒地衝過去。她一定要親口問清楚,卻因為院門外的對話停下了腳步。
  宋青莯渾然未覺飛染就在他身後,他只知道自己的大哥深夜前來,京城一定發生了大事。他急問:「大哥,是不是父親……」
  「不是。」成國公世子打斷了他,氣呼呼地說:「母親一定要我連夜告訴你,順昌長公主正鬧著休夫……」
  「這事與我有什麼關係?」宋青莯皺眉。
  成國公世子咬牙切齒,沒好氣地說:「據說此事的起因是駙馬爺說,息嗔師太是他的妻子,飛染是他的嫡長女,他要讓飛染認祖歸宗,順昌長公主不同意。總之,他們已經鬧了好幾天,皇上一直瞞著,母親今天才得到消息,讓我馬上通知你。」
  宋青莯愕然。他想了想,搖著頭說:「不對,是順昌長公主想要借助這件事與甄彥行一刀兩斷。」
  成國公世子氣呼呼地說:「父親讓我問你,不管順昌長公主與駙馬誰是誰非,也不管飛染是誰的女兒,害死息嗔師太的真凶你到底查得怎麼樣了?一旦和離的事情鬧開,如果再傳出姦殺一事,一定有損師太的名聲。母親的脾氣你知道的,到時她一定第一個饒不了你。」
  飛染聽到這話,再也忍不住了。她道:「師父並不是趙奎害死的?」
  「飛染?」宋青莯回過頭,飛染就站在門後。只見她沒有哭,只是目不轉睛盯著他,他的腦海中一片空白,說不出一個字。
  飛染上前一步,道:「師父並不是趙奎害死的,從頭到尾你都在騙我?」此時此刻,她已經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震驚、憤怒,或是失望。她相信宋青莯說的每一句話,她一心一意只喜歡他,可他一直在欺騙她。師父死了,他就是她唯一的親人,可他居然從始至終都在說謊!
  「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趙奎害死師父!」飛染努力忍住眼淚。
  宋青莯設想過千萬種可能性,他假設過各種各樣的應對,可是事到臨頭,他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他絕不能失去她。
  「飛染,妳聽我解釋。」宋青莯聲音乾澀。
  「好,你解釋。」飛染伸手擦去睫毛上的淚花。她不哭,師父教過她,凡是騙過她的人,以後都不能相信。以前別人騙她銀子,她只會生氣一會兒,為什麼現在的她這麼傷心,彷彿都快不能呼吸了?
  「我不哭,你解釋給我聽。」飛染催促道。
  宋青莯張口結舌。他的解釋只有一句話,他的確欺騙了她。
  「那個……」成國公世子十分同情自己的三弟,不過他不得不承認,看三弟心急如焚偏又說不出一個字的模樣還滿過癮的。這些日子,他們父子幾個冷眼旁觀,看到一貫清冷的三弟時不時幹些蠢事,全都十分期待三弟妹進門後的日子。
  成國公世子上前一步輕拍宋青莯的肩膀,搖頭感嘆,「三弟,父親早就提醒過你,自己的爛攤子,總有一天得自己收拾。」
  宋青莯回頭瞪他。這是親兄弟嗎?有這麼幸災樂禍的嗎?
  飛染不明白他們的話。她問:「宋大哥,宋伯伯早就知道,害死師父的凶手另有其人嗎?」
  成國公世子點點頭,補充道:「其實我們都知道。」
  「大哥!」宋青莯輕呼。
  「呵呵。」成國公世子無賴地笑了笑。
  「所以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飛染的眼中滿是受傷。
  「飛染。」宋青莯急切地想要抓住她。
  飛染一連後退三步,「我不應該打擾宋大人和宋大哥說話。」她已經不想聽他的解釋,「如果可以,請宋大哥轉告伯父或者駙馬爺,我不是師父和駙馬爺的女兒,師父不會騙我的,駙馬爺和順昌長公主一定弄錯了。」她轉身而去。
  「飛染。」宋青莯一把抓住她的肩膀。
  飛染側身躲避他的動作。他不鬆手,她使勁扳開他的手指。
  宋青莯又急又氣,急促地說:「飛染,趙奎雖然沒有害死師太,但他害死其他人確是事實,所以他一點都不冤枉。至於妳師父的死,我本打算找到真凶再告訴妳。」
  「我知道了,我想回屋睡覺了。」飛染平靜地陳述道。
  飛染越是冷靜,宋青莯越是心焦。他甚至覺得自己正在慢慢失去她,「飛染,我騙了妳,因為我不希望妳一直記掛妳師父的死,心心念念想著報仇……」
  「那宋大人會武功的事呢?」飛染抬頭看他。
  宋青莯呆住了。他終於體會到,什麼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他深吸一口氣,漸漸冷靜下來。他必須求得飛染原諒,但更重要的事,飛染不能成為順昌長公主與駙馬和離的導火索。
  「飛染,妳先回房間,我馬上過去找妳。」宋青莯已然有了決定。
  成國公世子望著宋青莯目送飛染離開的側臉,輕輕嘆息。別人經常感慨,他三弟的鋒頭一直壓著他,尤其是他不足二十歲便官拜正四品,不過他從未這樣想過,因為他知道,他付出的努力是旁人無法想像的。這會兒,他竟然有些羨慕自己的三弟,畢竟刻骨銘心的愛情可遇不可求。三弟與飛染的緣分就像是上天注定的。
  他輕咳一聲,安慰宋青莯:「三弟,你放心,大哥是過來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飛染很在乎你,她一定會原諒你的。你要記住,父親早就教過我們,女人對自己喜歡的人永遠狠不下心……」
  宋青莯急促地說:「大哥,你能不能即刻回京見父親,請他轉告順昌長公主和駙馬,師太至死都是未嫁之身。往後飛染只有一個身分,她是我的妻子。」
  成國公世子愣了一下,說道:「三弟,臨走前父親對我說,如果你認定飛染是你的妻子,他讓我再問你一次,如果飛染的出身隱藏了說不得的祕密,會讓你丟了烏紗,甚至是性命,你還願意娶她嗎?」
  宋青莯鄭重地道:「此生我非她不娶,如果真有所謂的祕密,那麼她僅僅是我的妻子,與成國公府沒有半點關係。」他的話音剛落,院門後一抹藏青色的衣角一閃而過。
 
  ◎             ◎             ◎
 
  另一廂,飛染回到自己的房間,蒙頭躺在床上,耳朵中充斥夜蟲的哀鳴,眼淚就像奔湧而出的洪水,再也止不住了。
  「我不哭,我又沒有做錯事,為什麼要哭呢?」飛染低聲嘀咕道,眼淚掉得更凶了,胸口就好像裂了一個口子,疼得她都不能呼吸了。
  突然間,她猛地坐起身,伸手擦去眼淚,疾步朝廚房跑去。
  廚房很黑,鍋灶早就冷了,只剩下幾個白饅頭,又冷又硬。飛染抓起一個饅頭,一屁股坐在燒火的矮凳上,把饅頭一掰為二,狠狠咬一口,彷彿咬下的是那個騙子的皮肉。饅頭很乾,她咀嚼了兩口,被嗆得不斷地咳嗽,眼淚再次湧出了眼眶。
  鹹溼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下,沿著她的嘴唇一點一滴滲入她的嘴巴。她嚐到了淡淡的鹹味,就著眼淚咽下饅頭。粗糲的白饅頭滑下她的喉嚨,刮得她的食道一陣微疼。
  飛染吸了吸鼻子,掰下一大塊饅頭塞入嘴裡咀嚼,用力咽下去。吃完一整個饅頭,她的胃已經撐得難受,可她的心依舊疼痛。她不喜歡這樣。
  「師父說過,吃飽了就不會傷心、難過。」飛染喃喃自語,再次用衣袖擦去淚痕,起身從灶上又拿了一個饅頭。
  「我又不是第一次受騙,幹嘛這麼傷心、難過?以前那麼多人騙過我的銀子。」飛染狠狠地咬一口饅頭,彎腰坐在矮凳上,胸口幾乎貼著膝蓋,眼淚一滴又一滴落在饅頭上。她就著眼淚,一口接一口地吞咽饅頭。
  低微的啜泣聲中,第三個饅頭也被飛染啃得只剩下小半個。突然間,饅頭掉在了地上,滾了幾個圈。飛染嘴巴微張,震驚得忘了哭泣。
  「飛染,為什麼又躲在櫃子裡?師父說過,找不到妳,師父會擔心的。」
  「師父,三哥哥說,我害怕的時候就躲在櫃子裡,他會來救我的。師父,三哥哥答應替我種一棵一模一樣的合歡樹,他答應帶我去京城看煙花。師父,三哥哥為什麼不來看我了?」
  「飛染,妳三哥哥再也不會上山了……」
  「師父騙人,三哥哥答應我的事,他一定會做到的。」
  「師父沒有騙妳,以後只有我們留在庵堂,再沒有人會來探望我們了。」
  「不會的,三哥哥說過,他最喜歡我了……」
  「飛染,妳和他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從今往後,再也沒有三哥哥。師父能做的,就是讓妳快快樂樂地長大。以後,等妳長大了,師父讓陶媽媽帶妳去南方。南方富庶,也沒有那麼多規矩,師父只希望妳能平安喜樂地過一輩子。」
  「師父,我聽不懂,什麼是兩個世界?」
  「兩個世界啊,就是我們家飛染就似河岸上的漂亮花朵,妳三哥哥就是水中的游魚。魚兒跳上河岸會渴死,花朵掉入水裡會淹死,所以魚兒和花朵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飛染咚的一聲摔坐在地上,忘了哭泣。黑暗中,她捂住嘴巴,陌生的畫面不斷掠過她的腦海。那個騙子居然沒有騙她,他們果真從小就認識。小時候的她也像現在這樣,總是眼巴巴地跟著他,毫不猶豫地相信他的每一句話。
  從前她真心以為,他會替她種下合歡樹,他會帶她去京城看煙花。她一天又一天等著他,坐在院子的門檻上,遠遠望著上山的崎嶇山道。飛染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小時候,她坐在淨心庵的院子門口等他;長大了,她就坐在提刑司的門檻上等他。如果沒有發生今天的事,她一定會繼續等下去,直至他像小時候那樣,再也不出現了。
  飛染慢慢挪動身體,就像被遺棄的小狗一般,抱著桌腳哭泣,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音。她一直以為自己喝醉酒,躲在櫃子裡睡著了,才會生了一場重病。其實她從來沒有喝醉,是她等不到他,傷心地躲在櫃子裡。結果她躲得太久,暈過去了,緊接著她就生病了,病了一個月,什麼都不記得了。
  「師父,我想三哥哥,我心裡好難受。」
  「難受的時候,就讓陶媽媽給妳做好吃的,妳想吃什麼,都讓她給妳做。」
  「可我還是難受,一想到三哥哥就難受。師父,是不是我不夠乖、不夠漂亮,所以三哥哥不喜歡我了?」
  「誰說的,我們飛染是世上最漂亮的小姑娘。妳想他的時候,咱們就想想好吃的。」
  「可是,我還是想三哥哥。」
  「沒關係,一天兩天不能忘記,咱們就用一個月、兩個月,再不行一年、兩年、三年,總會忘記的。師父會一直陪著飛染。妳現在還小,等妳長大了就會明白,只要活著,就應該活得高高興興。只要還有一口飯吃,擦乾眼淚又是新的一天。」
  往事一幕幕湧入飛染的腦海。那時候,她按照師父說的,只要想起三哥哥,馬上就想好吃的。這個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過不下去。他們在八角鎮重逢之前,她一直過得很好,不是嗎?
  飛染站起身,擦乾眼淚,忽然間笑了。原來她真的很傻,她好不容易忘記小時候的傷疤,長大之後竟然又傻乎乎地重新經歷一遍。上一次她可以忘記三哥哥,這一次她同樣可以忘記宋大人。
  飛染深吸兩口氣走出廚房。既然師父希望她去南方,那她就去南方,找一個地方繼續當捕快。等她學會了斷案,再回來找出害死師父的凶手。至於那個騙子,她很快就會忘記他的。
 
  ◎             ◎             ◎
 
  院子的大門口,宋青莯送走了自家大哥,匆匆趕去飛染的房間,她卻並不在房內。頓時,他心慌意亂,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飛染不可能丟下陶氏獨自離開。更何況還有芷蘭跟著她,他一定可以找到她。
  陶氏被宋青莯找人的動靜吵醒,急得團團轉。她看到飛染回房,眼淚瞬間蓄滿眼眶,比手畫腳問她,發生了什麼事。
  飛染吸了吸鼻子,啞聲說:「陶媽媽,我都想起來了,他又和小時候一樣騙我。師父希望我去南方,我們一起去南方……」
  陶氏一聽就急了,連連表示她和宋青莯快成親了,她不能在這個時候意氣用事。
  飛染義憤填膺地說:「陶媽媽,我終於知道妳為什麼阻攔我去京城,不想我待在提刑司,是我太笨、太傻……」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又湧了出來。飛染伸手擦去淚水,高聲說:「他一直在騙我。師父說得對,我應該忘記他,把他忘得乾乾淨淨。」
  「哦哦哦。」陶氏連連搖頭,試著替宋青莯解釋。
  飛染被憤怒氣暈了頭,急切地催促陶氏道:「陶媽媽,妳拿些值錢的東西,其他的都不要了,我去把師父留給我們的銀子帶上。不對,師父送給我的東西還在京城,我得取回來,我們去南方,我一定能學會斷案,回來替師父報仇。」
  房門外,宋青莯又氣又急又好笑,又滿心憐惜。他幾乎是尾隨她過來的,不是他故意偷聽,而是他覺得,飛染正在氣頭上,相比他的解釋,陶氏的話更能取信於她。他怎麼都沒有料到,她竟然打算不辭而別,信誓旦旦地要把他忘記。這輩子她都不可能離開他半步,更別說忘記他!
  房間內,陶氏撲通一聲跪下了,衝飛染比手畫腳,可飛染壓根不看她。此時此刻,陶氏怨恨息嗔師太逼她毒啞了自己,才答應她撫養飛染。她跪著上前抓住飛染的裙襬,連連搖頭。
  「陶媽媽,妳不願意跟我走嗎?」飛染震驚萬分,震驚之餘更多的是失望,「那好吧,我會把師父留下的銀子都給妳,我有手有腳,可以養活自己。」
  「妳打算怎麼養活自己?」宋青莯推門而入。
  「我可以當捕快。」飛染道。
  「妳不知道大周朝的衙門都歸提刑司管嗎?」宋青莯看到她的頭髮亂了、衣服皺了,兩隻眼睛腫得像核桃,心臟狠狠一抽。
  飛染憤怒地瞪他。不知不覺中,她彷彿看到了兒時的三哥哥。小時候的她喜歡跟著他,因為他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十多年後,她竟然因為同樣的原因再一次喜歡上他。她生氣,因為他一次又一次欺騙了她;她哭泣,因為她喜歡他,一心一意想和他永遠在一起。她好不容易戰勝心中的恐懼,決定嫁給他,結果卻發現,他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卻全都建立在謊言之上。
  飛染努力忍住眼淚,道:「不當捕快,我可以行走江湖。總之,等我學會斷案,我一定會抓住害死師父的真凶。」
  宋青莯急巴巴地說:「飛染,不管怎麼樣,妳總該先聽我解釋,再判我的罪,就算是犯人也有自辯的機會。」
  「宋大人,你想解釋什麼?」飛染生氣地瞪他,「我不只一次問你,趙奎是不是害死師父的真凶。」
  「飛染,我並從沒有放棄尋找真凶。」
  「如果找不到呢?你是不是打算欺騙我一輩子?」飛染擦去眼角的淚花,「或許根本不需要一輩子,或許就像小時候那樣,忽然有一天你就不見了。」
  「飛染……」
  「不要叫我的名字。」飛染挺直脊背,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軟弱的一面。剛才在廚房,她吃完第一個白饅頭就已經覺得不舒服。可她太傷心、太難過了,一連吃了三個饅頭,胃裡好像堵了一塊石頭。
  宋青莯上前一步,試著解釋道:「小時候,我也想兌現承諾……」
  「你也想?」飛染後退一大步,抬起下巴控訴,「你只是想,可是我呢?我一天又一天坐在門檻上等你,無論颳風、下雨都坐在那裡等你,從早上等到晚上,從日出等到天黑,只希望你家的馬車突然出現。師父告訴我,你不會再來了,我卻不相信師父,我只相信你。」
  宋青莯說不出一句辯駁的話。他曾經怨她遺忘了屬於他們的記憶,只有他獨自一人背負他們的過去。他從來沒想過,她曾經在絕望中等待他。那時候他快十一歲了,他可以理解大人的世界,但她只有四五歲,她大概只知道坐在大門口等他吧?
  飛染握緊拳頭怒視宋青莯,胃中一陣陣翻騰。她咽下翻湧的酸澀,高聲說:「之前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我記得所有的事情,卻獨獨忘了宋大人,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因為我太難過、太傷心了。我不想師父跟著我難過,所以我只能忘記你。」
  飛染突然捂著嘴走向窗口,「嘔。」她劇烈地嘔吐,滿口滿鼻的酸味噴湧而出,她的胃一陣陣痙攣。
  「飛染,怎麼了?」宋青莯慌忙扶住她的肩膀。他剛才就看到她的臉色很難看,他以為她只是太生氣了,她怎麼會突然嘔吐呢?
  飛染閉著眼睛嘔吐。她已經分不清是她的胃更難受,還是她的心。她扭動肩膀,虛弱地說:「我不想看到你。」
  宋青莯第一次看到虛弱無力的飛染,即便是息嗔師太過世那會兒,她也不曾像此刻這般,彷彿下一刻就會倒下去。他緊緊摟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說:「飛染,我們馬上回京找大夫……」
  「我不想看到你!」飛染奮力想要推開他,可她無法掙脫。她終於意識到,他的武功比她高。她閉上眼睛,蒼涼地質問他,「為什麼就連你會武功這種事都要欺騙?」
  宋青莯趕忙解釋道:「我只是害怕妳不願意跟我去京城,而且我也找不到理由帶妳去京城。」
  「嘔……」飛染的一連串乾嘔掩蓋了宋青莯的解釋。她的胃裡已經沒有食物,撕心裂肺地吐出酸水。
  宋青莯扶著她的肩膀,心臟狠狠糾成一團。他一直以為飛染是快樂無憂的,自從她來到他身邊,就連他身邊的空氣都是甜絲絲的,可是他卻讓她這麼痛苦、傷心。他應該怎麼做才能求得她的原諒,才能讓她重拾笑顏?他的手臂緊緊箍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歉,「我錯了,我不該騙妳。」
  「我不想看到你。」飛染依舊只是重複那句話。
  「我可以解釋的。我們先回京城看病,我再慢慢解釋給妳聽……」
  「不管你怎麼解釋,你欺騙了我,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飛染試圖掰開他的手指卻徒勞無功。她生氣地大叫道:「你放開我,我不想看到你,你出去!」
  「哦哦哦。」陶氏對宋青莯指了指飛染的衣服,又比了比漱口休息。
  宋青莯稍一猶豫,把飛染交給了陶氏。
  飛染不再掙扎,溫順地任由陶氏攙扶,在椅子上坐下。
  宋青莯站在窗口看著這一幕,心如刀絞。他艱難地開口道:「我去給妳拿些熱水。」
  宋青莯去了廚房,卻連生火都不會。他看到鍋子打開了,燒火的凳子打翻了,地上還有小半顆白饅頭以及一條淺淺的拖痕。他彷彿看到飛染坐在黑暗中一邊哭泣一邊啃著白饅頭。那時候的她該有多難過啊。他幾乎像逃難似的離開廚房,卻又看到黑沉沉的院門。她彷彿看到小小的她坐在門檻上張望,即便息嗔師太叫她,她依舊固執地等待他。
  宋青莯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了,特別是他不只一次怨她忘了。這輩子注定是他欠了她。
  他訕訕地折返飛染的房間,陶氏告訴他,飛染只是積食,吐出來,休息一晚上就沒事了。他怔怔地站在房門外,無法轉身離開。
 
  ◎             ◎             ◎
 
  房間內,飛染已經換上乾淨衣服,一口一口抿著冷茶,她才不要喝宋青莯的熱水。
  陶氏再次試圖解釋,可飛染一味低著頭,壓根不去看她。此時此刻,陶氏心中有千般萬般的恨,她憎恨謀害她們的凶手,也怨恨息嗔師太。
  十五年前,陶氏抱著剛剛出生的小主子飛染逃命來到淨心庵。息嗔師太聽過事情的來龍去脈,把她們主僕趕出了淨心庵。她在院門外跪了大半天,息嗔師太才把她叫了進去。師太要她發毒誓,此生都不會想著報仇,更不會告訴飛染真相,甚至逼她吃下了啞藥。
  一直以來,息嗔師太教導飛染,陶氏只是下人,不允許她們太過親近,甚至離間她們的關係。看在息嗔師太對飛染很好,她又確實無力報仇,她強迫自己隱忍著,哪怕親眼看到仇人,她也努力忍下恨意。她的隱忍到底是對是錯?
  陶氏默默地跪在飛染腳邊,滿眼哀求。
  飛染放下茶杯。
  陶氏掩下眼中的恨意,不斷用手語重複,宋青莯是好人,他們很快就要成親了,飛染不能意氣用事。
  飛染看一眼門上的人影。她的身體已經不像剛才那麼難受,可她依舊很生氣。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笑話。
  許久,飛染低聲詢問陶氏,「陶媽媽,妳真的不願意去南方?這是師父的願望,她在我的小時候就說過,讓妳帶著我去南方定居。」
  陶氏淚眼婆娑,連連搖頭。這的確是息嗔師太的計劃,但那時候她們都覺得,成國公嫡三子不可能迎娶父母不詳的孤女。說句大實話,如果宋青莯沒能成為提點刑獄使,不需要靠著成國公府過日子,成國公夫婦怎麼可能任由兒子作主自己的婚事。所以一切就像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或者是主子在天之靈保佑小主子。
  飛染閉上眼睛復又睜開,深吸一口氣說道:「陶媽媽,我想睡一會兒,好好想一想,妳讓他不要在門外礙眼。總之,一切等我睡醒再說。」
  陶氏依言走了出去,宋青莯卻沒有離開,依舊像罰站一樣守在門外。
  飛染沒有理會他,吹熄蠟燭,仰面躺在床上。她很生氣,可她依舊喜歡宋青莯,喜歡得開始憎恨他。她心裡想著,等院子裡的人全都睡了,就悄悄地從窗戶離開,這輩子再也不要見到他。至於陶媽媽,既然陶媽媽不願意去南方,有師父留下的銀子,沒有她也能安穩度日。
  房門外,宋青莯仰頭凝視夜空。
  小時候的某一天,父親激怒了母親,那時候父親也是大半夜在走廊上罰站,當時他覺得父親太蠢了,此刻他卻用實際行動證明,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記得父親說過,大丈夫能屈能伸,對自己喜歡的女人,顏面算得了什麼。
  許久,宋青莯嘆一口氣,側耳傾聽屋內的動靜,只聞夜蟲窸窸窣窣的叫聲。他悄悄推開房門,藉著微弱的月光走到床邊,輕手輕腳替飛染蓋上被子,順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他確認她並沒有發燒,慢慢在床沿坐下。
  夜很深,宋青莯看不到飛染,卻又覺得自己可以看到她。他執起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如果宋青莯有平日十分之一的冷靜,他一定會發現,飛染壓根沒有睡著。在他推開房門那一刻,她就睜開了眼睛。
  飛染沒有出聲。她只想看一看,宋青莯會做什麼,再與他理論,結果他進屋居然是為了替她蓋被子。這一刻,她真的憎恨他,他欺騙了她,為什麼又對她這麼好?她很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她又能對他說什麼?再次向他重申,這輩子她都不想看到他?
  宋青莯坐在床邊自言自語地道:「明天我不知道怎麼向妳解釋,我壓根沒有料到事情居然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本來打算等我們成親之後再向妳坦白。或許,等我們生了第一個孩子……這樣雖然很卑鄙,可是我不敢冒著失去妳的風險,貿然向妳坦白。」
  飛染假借翻身的動作,試圖抽回自己的右手,卻感覺到他的嘴唇貼上了自己的手背。
  「其實,我真正想騙妳的事,只有趙奎是害死妳師父元凶一事。我知道,妳發現真相之後一定會很生氣。可即便我知道結果,如果整件事重新來過,我依舊會選擇欺騙妳。」
  飛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宋青莯明知道她會生氣,居然仍舊打算欺騙她,他真的太可惡了!
  宋青莯低聲喟嘆道:「我看過太多的案例,仇恨能夠輕而易舉地抹滅人們的善良與本心。師太是妳唯一的親人,一天不抓到真凶,妳就不可能放下師太的死,而凶手布下一個又一個疑陣的,甚至栽贓順昌長公主……」
  宋青莯再次親吻飛染的手背,喃喃低語道:「我只希望妳每天都開開心心,沒想到會讓妳這麼傷心、生氣。」
  飛染呆呆地盯著蚊帳。她的手指能夠清晰地感覺到宋青莯的掌溫。她應該把他打出去,而不是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
  「真不知道師太是怎麼教妳武功的,每次都睡這麼沉,一點警覺性都沒有。」宋青莯為她掖了掖被子,又自嘲地笑了笑。他站起身想走,稍一遲疑又坐回床邊,「在妳面前假裝不會武功,真的很辛苦。好幾次我都想對妳說,不需要俞毅陪妳練功,我也可以的。」
  他頓了頓,又道:「其實當初我只是找不到理由帶妳去京城,就隨口胡謅招收女捕快什麼的。」宋青莯想到飛染與俞毅過招時的神采飛揚,心中一陣泛酸。他一定會明媒正娶她,所以他偷親一下自己的未婚妻,應該不算太過分吧?他彎腰,想要偷偷吻一下她哭腫的眼瞼。
  飛染看到一個黑影倒向她,她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本能地想要避開。
  「啊!」兩人同時驚呼一聲。
  宋青莯從床沿一躍而起,捂著鼻子跳開一大步。飛染一手抓著被子,一手捂著額頭,生氣地瞪他。
  「妳沒有睡著?」
  「你想幹什麼?」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閉嘴。
  宋青莯站在腳踏上注視聲音的源頭,尷尬到極點。他想要偷親她,當場被抓包了,「我以為妳睡著了。」他避重就輕地道。
  「我睡著了,你就可以隨便進我的屋子嗎?」飛染生氣地問道。
  「是我不對。」宋青莯趕忙道歉。
  飛染一時語塞。她雖然依舊生氣,但她聽到了宋青莯的解釋。她不能原諒騙子,但他看起來並不是十惡不赦。
  宋青莯摸不準飛染的心思,那種犯人等待判刑的煎熬襲上心頭,「妳繼續睡覺,我在外面等著。其他的事,天亮以後再說。」他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過頭說:「我保證,沒有妳的允許,我絕不會再進屋了。」
  飛染沒有說話,就聽到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她坐在床沿,生氣地瞪著宋青莯的身影,片刻又像洩了氣的皮球,仰面倒在床上。
 
  ◎             ◎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飛染坐起身,人影依舊映在門板上。她氣呼呼地嘟囔道:「他真的打算站一整夜嗎?」她倒回床上,過去的一幕幕復又映入她的腦海。
  「不行,我絕不能原諒騙子。師父說過,被騙了一次不要緊,以後不要相信他就是了。」飛染重重地點頭,再次躺回床上。
  迷迷糊糊間,飛染覺得自己睡著了,又覺得沒有。當她睜開眼睛,窗戶已經有微光射入屋子,門上的人影依舊直挺挺站著。
  「絕不能原諒他。我要按師父說的去南方,就算不能當捕快,也可以像俞捕頭那樣行走江湖。等我學會了斷案,再回來替師父報仇。」飛染咕噥一聲,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打開窗戶。
  清晨的涼風迎面撲來,飛染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一眼門上的人影。以後她都不可能看到他了。她皺了皺眉頭,仰望晨光中的蔚藍色天空,縱身一躍跳出窗口,朝馬廄飛奔而去。
  門外,宋青莯又累又餓。隱約中,他聽到房內傳來咯噔一聲,他試圖進屋查看,又想到自己的承諾,又硬生生止住了腳步。
  「飛染,妳醒了嗎?」宋青莯輕敲房門,討好地詢問道:「我可以進去嗎?」
  屋內靜悄悄一片。
  「飛染,我知道妳很生氣,但妳好歹面對面聽我解釋,聽完之後,妳想怎麼懲罰我都行。」他哀聲懇求。
  房間內依舊悄無聲息。
  另一廂,飛染飛奔至馬廄,徑直走到大白面前,對牠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上前摸了摸牠的鼻子,低聲說:「大白乖,以後就剩我們兩個相依為命,我會對你很好的,你也要一樣哦,至少不能騙我。」
  「嘶……」一旁的踏煙叫喚一聲。
  「噓。」飛染趕忙拍了拍踏煙的腦袋,小聲咕噥道:「踏煙也乖,我知道你捨不得大白,可是誰讓你跟了一個騙子呢?」她掏出一顆糖塞入踏煙嘴裡,「以後我們不可能再見面了,你不要忘了吃飯,也不要為了壞人難過,知道嗎?」
  飛染拍了拍手掌,大聲說:「好了,大白,我們走了。雖然我把銀子都留給陶媽媽了,但是你放心,我會武功,我會賺銀子養活你的。」
  飛染絮絮叨叨地說道,轉眼間牽著大白走到了院子門口。
  「陶捕快,大人吩咐,沒有他的允許,誰都不能離開庵堂。」守門的捕快攔住了飛染。
  「為什麼?」飛染氣得睜大眼睛,「庵堂又不是他的,憑什麼不讓我出門?」
  「那個……」捕快為難了,「陶捕快,不如妳和大人說一聲?我只是奉命行事。」
  飛染沒有料到,宋青莯竟然下令不許她出門,簡直太過分了。她比了比拳頭,生氣地說:「你讓開,不然我揍你哦。」
  捕快一聽這話,高興地說:「陶捕快,妳快把我打暈吧。」
  「無緣無故的,我幹嘛打暈你?」飛染很為難。
  「陶捕快,妳把我打暈了,我就不能攔著妳出門了。」捕快再次懇求。
  「你讓開,我就不打暈你。」飛染再接再厲。
  兩人爭執間,宋青莯聞聲趕來。
  「大人。」守門的捕快第一次覺得冷冰冰的上司簡直是自己的大救星。他大聲回稟道:「大人,陶捕快想要出門。」
  飛染看到宋青莯,猛地推開捕快,一溜煙跑出大門,嘴裡疾呼道:「大白,快跑、快跑。」她飛身上馬,使勁夾住馬肚子。大白嘶叫一聲,撒開蹄子往山下疾奔。
  飛染大叫道:「大白,快跑,這次絕不能被踏煙追上。等我們到了江南,我給你買很多糖吃。」
  大白好似聽懂了她的承諾,越加賣力地奔跑。
  突然間,一聲口哨響徹山谷。歡騰奔跑的大白嘶叫一聲,慢慢停下腳步。
  「大白,你怎麼了?快跑啊。」飛染莫名其妙,不知道牠為什麼停下。
  「噗。」大白搖頭晃腦,一百八十度轉身。
  飛染慌了神,使勁拽住韁繩,試圖引導大白下山。
  隨著又一聲口哨,大白往淨心庵飛奔。
  「停下、停下。」飛染鬧不明白怎麼回事,急得快哭了。大白這匹壞馬,怎麼能不聽她的話,馱著她跑回騙子身邊呢?她高聲威脅,「大白,你再不聽話,我不喜歡你了。」
  淨心庵門口,宋青莯瞇著眼睛旁觀飛染與大白奮鬥。她居然計劃偷偷逃跑,還付諸了行動,原來她一直打著這個主意。雖然是他有錯在先,但她不聲不響離家出走的行為實在要不得。
  飛染目瞪口呆,眼睜睜地看著宋青莯距離她越來越近,好整以暇地等待她自投羅網。突然間,新仇舊恨湧上她的心頭。哼,一定是他吹口哨,引誘大白背叛她。大白不聽話,她可以用跑的。
  飛染挑釁般橫了宋青莯一眼,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使出輕功往山下飛奔。
  宋青莯愣了一下才回過神,「站住!」他趕忙追了上去。
  才不理你呢。飛染默默地在心中吐槽,拚盡全力往山下奔跑。
 
  ◎             ◎             ◎
 
  宋青莯和飛染兩人你追我趕,不多會兒就到了山腳下。飛染不知道「南方」在哪裡,只能一路往南跑。她越跑肚子越餓,委屈之情湧上心頭。
  宋青莯不得不承認,飛染的輕功著實不錯,再加上他罰站了一整晚,此刻的他不但沒有機會截住她,反而有些力不從心。漸漸的,可能失去飛染的恐慌令他焦躁不安。如果不是他及時發現,她真的有可能離他而去。
  「飛染,停下。」宋青莯高呼道。
  飛染只當沒有聽到。她同樣跑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飛染。」宋青莯疾呼道。
  「你不要過來。」飛染轉身喝斥宋青莯,彎腰撿起路邊的石子,大聲威脅,「你再跟著我,我就用石頭扔你!」
  宋青莯無言以對。他深吸一口氣,緩和了語氣,好聲好氣地說:「飛染,不管怎麼樣,妳先聽我解釋……」
  「我不聽!」飛染抓起一顆石子,使勁朝宋青莯扔過去。
  宋青莯眼見石子伴隨疾風朝他飛來,他迅速側身閃躲。石子瞬間飛出十幾丈,咚的一聲掉在大路中央。
  飛染很生氣,他居然輕而易舉躲開了她扔的小石子,雙腳沒有移動分毫,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可見他的武功比她高出許多。她挑了一顆最大的石子,狠狠地朝他扔過去。
  宋青莯把她的表情看得分明。剛才他避開了,她好像很生氣,這一次他不閃不躲,任由石頭打在肩膀上,他悶哼一聲,後退了半步。
  飛染頓時更生氣了。她以為他會躲開,這顆石子她使了十分力氣,加上她本來就力氣大,他又不是不知道,他為什麼不躲開?
  她嘩啦一聲扔下手中的所有石子,轉身快速奔跑。
  又跑!宋青莯快瘋了。他無心與她比耐力,提氣疾走幾步,一個縱身飛躍,終於擋住了她的去路。
  「你讓開。」飛染繞開他,往路邊的樹林跑去。
  宋青莯輕嘆一口氣,再次擋住她的去路。
  「你讓開,我再也不要看到你。」飛染再次繞開他。
  「飛染。」宋青莯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我不要聽你解釋,總之是你騙了我。」飛染使勁想要掰開他的手指,可她無法掙脫,「你欺負我!」她掄起拳頭捶打他,又不敢太用力,心中更是委屈,眼淚湧上了眼眶。
  「妳先聽我解釋……」
  「我不聽!」
  「飛染。」
  「不管你怎麼解釋,你就是騙了我。」飛染使勁地掙扎。
  宋青莯手足無措。除了飛染,唯一與他有接觸的女人只剩下他的母親。他的母親再不靠譜,也不會對著兒子又踢又叫。誰來告訴他,他應該怎麼辦?
  飛染也不知道她想怎麼樣,總之她就是很生氣。可她依舊喜歡他,她也不想離開他,以後只能和大白相依為命,可他欺騙了她!她明明很生氣他居然躲開了她扔的石子,可是後來他沒有躲開,她更生氣。
  「你放開我。」飛染的聲音已經染上哭腔。
  宋青莯不想放手,又怕捏疼飛染的手腕。他轉而抱住她的肩膀,堅定地說:「我不會放手的,這輩子都不會。」
  「你就只會欺負我!」飛染控訴道,使勁掙扎。
  宋青莯生怕她弄傷她自己,一心只想盡快結束這場力量與耐心的角逐。可他應該怎麼辦?卑鄙就卑鄙吧,從今往後她大概再也不會認為他是好人,那就讓他當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算了。
  宋青莯一手摟住她的肩膀,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用嘴唇堵住了她的聲音。
  飛染猝不及防,睜大眼睛瞪他。他們在吵架,他居然還有心思吻她。她大力推他,可他抱得太緊,她的掙扎根本就是螳臂擋車。她用力踩住他的腳背,他沒有退開,她想踢他,可他已經先一步把她壓制在樹幹上,整個人緊貼她,她壓根動彈不得。
  宋青莯本來只想讓飛染安靜下來,可親吻她就像已經上癮,她的掙扎更讓他心生征服的渴望。她是屬於他的,從小時候的第一次相遇,她就注定只屬於他。
  宋青莯的理智消失殆盡,他已經忘了他們正在吵架,他順應著心中的渴望吸吮飛染的嘴唇,把她禁錮在懷中。她的身體柔軟、馨香,而他又累又餓,只想用她的體溫慰藉自己。
  宋青莯的手臂從飛染的肩膀滑向她的腰際,手掌慢慢摩娑她的曲線。粗糲的樹皮滑過他的手背,皮膚一陣陣微麻刺痛,可她的身體又是那麼溫軟、誘人,他的掌心清楚地感受到她的溫香。這簡直是冰火兩重天一般的酷刑,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加深這個吻。
  飛染不明白,她明明很生氣,為什麼她又臉紅了?為什麼她的心口跳得好快?他不只欺騙了她,他還教唆大白背叛她。他明明說過要把大白送給她,結果大白還是聽他的。她討厭他站在院子門口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永遠都逃不出他的手心。她越想越生氣,一口咬住他的嘴唇。
  飛染以為宋青莯覺得痛了,自然會鬆開她,可他沒有。她氣急,用力咬下去,血的腥甜味在他們的唇齒間瀰漫。飛染慌了神,趕忙鬆開牙齒。宋青莯不只沒有退縮,反而更忘情地與她唇齒糾纏。他確信,她同樣喜歡著他,她狠不下心真的傷害他。
  淡淡的血腥味在纏綿的親吻中漸漸消散。宋青莯根本不覺得痛,他快喘不過氣了,可他不會放開她的。他粗魯地擁抱她,手指深陷她的髮絲中,他幾乎侵吞她的呼吸,恨不得與她一起融化,再也不分彼此。
  飛染幾乎忘了他們正在吵架。宋青莯從來沒有這麼可怕,可她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她一向最討厭別人騙她,所以她很生氣。因為是他欺騙了她,所以她更加生氣,可是除了生氣,她依舊喜歡他。即便他欺騙了她,她依舊喜歡他。她生他的氣,也氣自己。
  飛染分不清自己的情緒,更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喜歡他,喜歡得心都痛了,不知不覺中,她伸手環抱他。
  她的擁抱對宋青莯而言簡直是莫大的鼓勵。他愛她,十多年前,當他第一眼看到她,她已經獨占了他的心。他曾經怨她忘記了他們的童年時光,事實上,她忘記了他,僅僅因為她太過思念他。
  小時候,他們之間的感情或許稱不上愛情,但宋青莯沒有一刻忘記飛染,那種刻骨銘心的思念早已深入他的骨髓。十多年過去了,即便她忘記了他,她依舊愛上了他。
  宋青莯抬頭凝視飛染,她眼神迷離、雙頰緋紅。他情不自禁地再次貼上她的紅唇,這一次不再是掠奪與征服,他只想呵護她,他只想用行動告訴她,他有多愛她。
  飛染徹底放棄了抵抗。可是她好難過,即便他欺騙了她,她依舊那麼喜歡他。她沒再試圖推開他,任由他擁抱自己。
  許久,宋青莯低聲懇求道:「飛染,先聽我解釋,好不好?」
  飛染抿嘴不語。她氣惱自己,他一定已經知道她仍舊喜歡他,如果她繼續堅持她想去南方,未免太矯情了。可是如果就這樣原諒他,以後他再騙她怎麼辦?
  「飛染?」宋青莯抓著她的肩膀,低頭注視她的眼睛,「我知道妳很生氣,妳可以懲罰我、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不可以一個人一聲不響地離開。」
  「你解開衣服給我看看。」
  「什麼?」宋青莯的腦子轟的一聲失去了思考能力。自從他意識到他愛上了飛染,陌生的慾望同時被喚醒了。因為她是他的妻子,這些日子他一直很努力地克制著身體的渴望。此時此刻,失去她的恐懼令他不安,他很想完完全全擁有她。這不僅僅是身體的渴望,更是心理上的迫切感。
  宋青莯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吞吞吐吐地說:「第一次……其實去八角鎮的客棧,可能比較適合。」
  飛染奇怪地看他一眼,只見他傻呆呆地望著她。她索性一把抓住他的衣領,粗魯地扯開他的衣服。
  「飛染。」宋青莯又想阻止,又滿懷期盼。
  「都腫了。」飛染又想哭了。即便他欺騙了她,她也不想看到他受傷。
  宋青莯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原來是他的肩膀腫了,她只是替他檢查傷口,他想到哪裡去了。他尷尬地移開視線。
  飛染生氣地質問道:「你明明可以躲開的,你為什麼不躲開?」
  宋青莯委屈地辯駁道:「第一次我躲開了,妳很生氣,所以……」
  「所以你就故意讓自己受傷嗎?我不會同情你的。」飛染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寫滿了心疼。
  「沒事的,過幾天就消腫了。」宋青莯試圖拉起衣領。
  「很疼嗎?」飛染摸了摸口袋,她沒有帶金瘡藥。
  宋青莯看著她的神情,心頭一熱,在她耳邊低語道:「其實只要妳親一下傷口,它就不疼了。」
  飛染後退一步,氣呼呼地說:「宋大人,你又在騙我嗎?」
  一個騙字,兩人之間剛剛緩和的氣氛瞬間又變得緊繃了。
  宋青莯藉著整理衣領的動作,心虛地不敢看她。飛染低頭看著地上,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踢地上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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