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聖上龍體有恙,她被逼入宮守活寡,
這一世她誓不入宮,什麼狗屁宮妃,誰愛誰去當吧!
敢「請」她入宮,她就爬牆找姦夫。
他是一個冷心冷腸的人,誰知她卻突然闖進了他的天地,攪得他章法全無,
陣腳大亂。他費盡心機,機關算盡,偏偏漏算了一個陸妍笙。
像是一場宿命的安排,他愛上她,這感情波濤洶湧近乎瘋狂,無從逃避,退無可退。
這一世她想跟他老死不相往來,嚴燁只覺得喉嚨發苦,心頭的酸澀無處宣洩,
只能狠狠地奪了她的清白,要她記住這破身之痛,是他這個禽獸帶給她的,
從今往後,她是他這個禽獸的女人!
上一世,這男人曾經是她全心愛著的人, 可她的愛換來的只是一杯鴆酒,
一個家族消亡的消息,愛沒有了, 剩下的當然是濃烈到極致的恨。
這輩子原不想再同他相見,可造化弄人, 他強占了她的身子,
兩個人之間已經成了解不開的死局,注定一輩子也牽扯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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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銀鸞殿裡,哭聲隱隱約約地傳出來,隔了老遠也能教人聽見,在清晨裡格外刺耳。
嚴燁面上沒有表情,提起曳撒上丹陛,皂靴邁進殿中,落腳處幾乎隨處可見玉器青、瓷的碎片屑子,彤妃砸了銀鸞殿裡所有能砸的東西。
一眾人苦口婆心地勸慰,彤妃這才總算放下了手裡的上吊繩,頹然跌坐在椅子上號啕大哭。太子景晟在殿中央,面朝著主位,渾身抖得如糠篩一般。
兩個後宮的正主坐在主位上。敦賢皇后的神色惴惴不安,時不時地拿眼風掃一眼身旁的高太后,她心中的忐忑無以言表。文宗皇帝同她兩個夫妻恩愛,成婚的第三年便育下一子,便是景晟,他自幼受盡嬌慣、寵愛,被奉為掌上寶。嫡出的長子自降世起,便得浩蕩皇恩,冊立為大梁皇太子,封邑地,被當作儲君撫養成人。
過去敦賢皇后總認為,萬千寵愛下長大的孩子,身上難免會有些小毛病,只要不惹出禍事,一切都能包容。然而這回的事卻不容小覷,彤妃的身分太過特殊,不僅是景晟的母妃,更是高宜國的公主,出了這樣的事,不僅有損皇室天威,恐還會危及同高宜的關係。
嚴燁緩步上前,朝高太后和敦賢皇后揖手見禮,口裡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高太后鐵青著一張臉嗯了聲,「讓你查的事查清了嗎?」
嚴燁應個是,神色恭謹說:「回太后娘娘,昨兒夜裡銀鸞殿值夜的宮娥、內監確是擅離職守,臣已遵照宮規處置了。」
高太后略皺眉,沉吟道:「處置了就好。」皇室中的醜聞,知內情的人都不該留活口,活下來的人也必須把嘴巴封嚴實。說完又朝跪在地上的景晟一哂,滿臉失望透頂的神色,厲聲道:「太子,你做出這等穢事來,還不過來給彤妃賠罪!」
高太后出身名門,及笄封后,曾執掌大梁半壁江山,即便如今已年邁,周身氣魄仍不容小覷,她冷聲一喝,居然嚇得景晟腦門兒上流下汗水來。
景晟自知這回惹了大禍,跪在地上朝彤妃挪過去,連聲道:「彤母妃,是兒臣糊塗,兒臣罪該萬死,求母妃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兒子這一回,求您了彤母妃。」
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彤妃覺得羞憤難當。昨晚她不知怎麼的,竟然會睡死過去,才讓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兒子的畜生侮辱了去。彤妃氣得渾身發抖,揚手便狠狠地一個耳光打在他面上,怒斥道:「虧你還曉得我是你的母妃,你說得沒錯,你罪該萬死!」
這力道又狠又重,直打得景晟腦子一嗡。他硬生生地受下這記耳光,又道:「彤母妃要是打我能讓您消氣,您就打吧。」
彤妃卻冷笑,望向高太后,「太后,我堂堂高宜公主,嫁入您大梁卻蒙受這等大辱,若太后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定要修書與父皇,與大梁兵刃相見!」
此言一出,眾人俱是一驚。敦賢皇后慌了神,面上勉強扯出個笑容來,「彤妹妹,都是自家人,何必牽扯到國事……」
話未說完,彤妃便將她打斷,「我說了,今日務必給我一個交代。」
一聲太后,一聲我,儼然完全不再把自己當作大梁的皇妃。彤妃端起高宜公主的架子,言辭激進,咄咄逼人。
敦賢皇后被她看得一陣發怵,霎時沒了主意,只好抬眼去看高太后,低聲道:「太后娘娘,禍是太子闖出來的,不如責令太子面壁思過三個月……」
高太后沉默半晌,忽然長嘆出一口氣,沉聲道:「小嚴子。」
嚴燁垂著眸子上前,「臣在。」
高太后道:「擬哀家的懿旨,皇太子景晟,言行無狀、荒淫無道,廢黜太子之位。」
景晟頹然地跌坐下去,神色恍惚,彷彿沒反應過來,一旁的敦賢皇后卻驚懵了,聲音出口幾乎變調,「太后娘娘,三思啊……」
高太后卻很是堅決,「哀家意已決,大梁不能有這樣的儲君。」說完望向彤妃,「不知這個交代,公主可滿意?」
嚴燁從銀鸞殿出來時已經是巳時許。
一眼瞧見從抱廈後頭轉過來的嚴燁,桂嶸連忙拿著流雲披風迎上去,踮起腳尖給他繫上。
嚴燁的神色淡漠,微昂著頭,眼簾低垂著,濃長的眼睫交錯重疊,遮擋去一切眸光。他忽然開口,語氣悲憫道:「差幾個司禮監的去一趟樂成殿,大皇子要從東宮搬出去了,好歹相交一場,我也要盡一份心意。」
桂嶸聞言,心頭一沉,四處打望了一番見無人,方壓低了聲音笑道:「師父的手段真是高明,如今廢了儲君,正是人心不定的時候,漢南出兵正是良機。」
嚴燁神色淡淡的,略抬起頭看一眼天際,霞光透過雲縫投射出來,帶著種朦朧的美態,沉聲道:「也虧得彤妃沒讓我失望。」
桂嶸說:「闔宮裡誰的性子您摸不透嗎,徒弟一直覺得天底下沒什麼事不在您手心兒裡呢。」
聞言,嚴燁的神色卻驟然黯淡下去,側目乜一眼桂嶸,「娘娘呢?」
桂嶸哦了一聲,神情小心翼翼起來,試探道:「您剛走就回永和宮了呢。」說完略想了想,又道:「師父,徒弟瞧娘娘的模樣不太好,您去看看她吧。」
去看了只怕更不好。心頭自嘲地這麼一想,嚴燁腳下的步子卻不聽使喚,逕自朝著永和宮大步走過去了。
◎ ◎ ◎
昨夜裡的一切像是一場揮之不去的惡夢,縈繞在陸妍笙的腦子裡,令人無以逃避。身體分明困倦、疲累到極致,上了床榻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陸妍笙闔上眸子,眼前就是那張漂亮的臉,唇角掛著殘忍的笑容,對她說,從今日起妳的夫主就是我了。
身上還在隱隱痛著,提醒著她昨夜的點滴,嚴燁暴戾到極點,在她身上留下了片片青紫的瘀痕,她沐浴的時候甚至不敢讓玢兒和姚音素進來伺候。她羞憤又悲哀,甚至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她的第一次就這麼沒了,被嚴燁強奪了去。
方才銀鸞殿那頭傳來了消息,高太后廢黜了景晟的儲君身分,這越發令陸妍笙感到惶惑。大梁朝的皇太子被廢了,懿旨已經下來,曉諭天下,本就動盪不安的朝綱越發飄搖。她躺在牙床上發呆,臉上木木的。
玢兒往香爐裡添完香片,回過身一看,見陸妍笙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定定地看著床帳頂,不由得蹙眉,走過來挨著腳踏坐下,「娘娘不是累了嗎?快睡下吧。」
陸妍笙的神色若有所思,忽然道:「事情不對勁吶。」
聽她沒頭沒尾地蹦出這麼句,玢兒不明所以,啊了一聲,問:「什麼不對勁?」
所有事都不對勁。陸妍笙的眼眸動了動,眼珠子轉過來看向玢兒,皺著眉頭道:「景晟昨晚究竟是怎麼進銀鸞殿的,尚且沒弄清,太后就這麼把皇太子給廢黜了,這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了嗎?」
這位祖宗,怎麼哪家的事都喜歡瞎操心?她這邊都是泥菩薩過河了,居然還有工夫去替景晟鳴不平嗎?玢兒的面上掛上一副無奈的神情,嘆息道:「娘娘,太后把這樁事交給嚴督主來料理,案子到了他手上,要怎麼發揮都由他說了算。昨兒夜裡大皇子怎麼進的銀鸞殿,所有人都覺得奇怪,可人家嚴督主說了,是那些宮娥、太監擅離職守。」
陸妍笙又道:「擅離職守,怎麼個擅離職守法兒?」
玢兒聳肩攤手,「您問奴婢,奴婢問誰吶?據說督主審完人就不由分說都給處置了。」她拿右手在脖子上抹了抹,又道:「死無對證嘛,東廠一貫拿手的好戲。」
陸妍笙聽後,怏怏不樂的,如今大梁的前路是越發的晦暗了。文宗皇帝一病不起,現在就連不成器的太子景晟也讓嚴燁用計廢黜了。敦賢皇后懦弱無能,闔宮裡唯一還能坐穩大局的就只剩下個年邁的高太后,可偏偏高太后還對嚴燁處處委以重用,一切都在照著他布下的局往前推進,大勢已去兮。
陸妍笙抬起雙手覆蓋住整張臉,說話的聲音從指頭縫兒裡傳出來,悶聲悶氣的,不大耐聽,只道:「我過去一直不待見景晟,可如今見他被廢黜,倒還可憐他。」說著一聲長嘆,「我和太子都是嚴燁的刀下魂呢。」在這樁事上頭,她和景晟都是被嚴燁算計的人,一個失了清白,一個失了儲君的地位,難免感到同病相憐。
玢兒在一旁聽陸妍笙念叨,心頭也是不住地唏噓。帝王家的人各自有各自的悲哀,這一點非皇室人永遠無法體會。可俗話說的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太子有今日這下場,也不能全然怪罪嚴督主。
玢兒正要開口說話,卻見外頭傳來陣腳步聲,抬眼看過去,只見姚音素打起珠簾進了來,神色帶著種莫名的古怪。
陸妍笙聽見了動靜,雙手略往下移,露出一雙浮腫的眼,朝她看過去,問:「妳怎麼了?」
姚音素支吾了一下,道:「娘娘,督主來了。」
聽了這話,陸妍笙的臉色在剎那間沉了,目光也冷下去,在床榻上翻了個身,面朝裡地側臥著,撂下兩個字來,「不見。」
姚音素頗為難,兩邊都是不能得罪的主,這可如何是好呢?正進退維谷,珠簾一陣響動,後頭走進來一個身量頎長、挺拔的男人,唇微抿著,帶著幾分倨傲、孤高,眉眼如詩又如畫。
玢兒也瞧見了嚴燁,不由得唬了一跳,下一刻又感到氣憤。這個督主果真是越發地無法無天,在宮裡人來人往的也不怕教人看見,出入娘娘的寢宮就跟回家似的,仗著自己權勢大就欺負人嗎?玢兒是個急性兒,卯上勁兒來,可以六親不認,她想起昨晚上主子受的委屈,險險要衝上去跟嚴燁拚命。
姚音素的眼睛尖,一眼瞧見玢兒面色不對,連忙伸手拉住她。玢兒沒和嚴燁打過交道,不知道他的厲害呢。姚音素因扯著她福身見禮,「督主。」面上勉強堆起個笑容,諾諾道:「奴婢們先告退了。」說完也不顧玢兒憤恨的眼神,半拉半拽地將她拖了出去。
◎ ◎ ◎
姚音素和玢兒退了出去,屋子裡變得尤其安靜。嚴燁抬眼看過去,只見陸妍笙合衣在牙床上躺著,面朝裡,烏亮的青絲披散在軟枕上,像墨色的綢緞。
嚴燁嘆了口氣,上前挨著床沿坐下來,垂著眸子看她的背影,神情竟然有幾分尷尬。昨夜怒火攻心,失了分寸,下手也不知輕重,陸妍笙嬌嫩得很,不知道身上是不是留了傷?
陸妍笙睜著眼睛躺著,一言不發,並不打算搭理背後的嚴燁。他不說話,她也不說話,氣氛格外詭異。兩人就這麼僵持了半晌,他終於沉不住氣,在她身後晦澀地開口,嗓音略微沙啞,問她說:「還疼嗎?」
怎麼可能不疼?簡直不能把人疼死過去,他這簡直是明知故問好嗎。陸妍笙的心頭憋著一團氣,仍舊不轉過去看他,只冷聲道:「拿刀子割肉也不過如此了,督主說疼不疼?」說完也不等他有什麼反應,兀自下了逐客令,道:「本宮累了,不想說話也不想見外人,督主請回吧,往後也別來了。」
嚴燁胸口一堵,事事遊刃有餘的人這時候也變得笨拙,再多的言辭似乎都變得沒有說服力。分明想把她捧在手掌心寵著、護著,偏生給予了她最殘忍的傷害,他感到挫敗,卻又無可奈何。
背後的人半天不說話也不走,陸妍笙的耐性快被消磨光了,壓抑了多時的委屈又襲上心頭,她深吸幾口氣壓抑住眼眶裡的淚珠子,聲量抬高了幾分,仍舊客客氣氣地請他走,「督主請回吧。」
一口一句督主,彷彿將人拒之千里,越是客氣,越是疏遠,嚴燁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只覺分外惱火,然而話出口卻仍舊平靜無波,「別稱我督主,妳就這麼想同我劃清界限嗎?」
他雖未發作,壓抑的話語裡頭卻透出了寒意,陸妍笙聽了這話,終於從床上坐起身,回轉過頭來看向他,眸子裡閃著點點淚光,語調哽咽道:「不然呢?你我不該劃清界限了嗎?」說著越發傷心起來,邊流淚邊道:「你對我做了那樣的事,還指望我怎樣對你?」
陸妍笙哭得無助又可憐,紅腫的雙眼像兩顆大核桃,沒有了半分往日的美態,看起來蒼白而憔悴。嚴燁只覺得心都揪扯起來,忍不住伸出手將她摟到懷裡抱著,拍著她的後背輕柔哄慰,道:「乖,昨晚是我不好,我給妳賠罪好不好?」
陸妍笙卻對他的舉動萬分反感,掙扎著推開他,「嚴燁,我求求你放過我,我究竟哪裡招惹過你,你要這樣對我?」
一個細胳膊細腿的女人,力量根本微不足道。嚴燁輕而易舉地箝住她的兩手,將她抱得死死的,語氣強硬起來,「別和我鬧,妳身上哪個地方我沒看過、沒摸過,妳我連夫妻之實都有了,怎麼劃清界限?」
聽嚴燁這麼說,教陸妍笙越發悲戚起來,赤紅著眼抬頭看他,「昨晚上的事我權當被瘋狗咬了行不行?從今往後,你我都別再往來。」
嚴燁一貫自詡自控力極好,可陸妍笙果真有本事,往往兩三句話就能把他的火氣勾起來。權當被瘋狗咬了?她倒是想得開。可眼下發火沒有用,他壓下怒氣,講道理說不通,索性換一種方式,因挑眉道:「妳倒是豁達,這份兒心境也著實難能可貴,可我不同,我斤斤計較,睚眥必報,昨夜裡我身上也被妳看完、摸完了,妳難道不用對我負責嗎?」
他這話說得理所當然,讓陸妍笙聽得目瞪口呆。分明恬不知恥的人是他,如今他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天下最委屈的人了,她被驚呆了,甚至連哭都忘了,「這是什麼道理,你、你……」她一時詞窮,憋了半天憋出來三個字,「不要臉!」
嚴燁的唇角似笑非笑,「我向來不要臉,我要的是妳,要臉做什麼?」
天底下恐怕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無恥的人了吧?嚴燁的臉皮厚得匪夷所思,陸妍笙道行太淺,耍嘴皮子的工夫遠遠不是他的對手,半晌找不出什麼話來還擊他,急得雙頰都漲紅起來,像是白雪上頭飄落了兩瓣桃花。
嚴燁俯身在她臉上的桃花上啄了一口,又啄一口,覺得她真是傻得可愛,笑道:「乖卿卿,妳不是還要殺了我嗎?不在我身邊待著,妳哪兒來殺我的機會?」
他的語調透出幾分誘哄的意味,然而陸妍笙的腦子尚還清醒,她覺得詫異,這人果然是個瘋子,生殺大事都能放在嘴巴隨意地說笑。她躲著他的吻,道:「我知道自己殺不了你。」惹不起,所以才要躲得遠遠的。
嚴燁忽然不笑了,眸子專注地望著她,薄唇微微開合,朝她道:「卿卿,妳殺過人嗎?如果妳要殺的是別人,計謀、手段、天時地利缺一不可。如果妳要殺的是我的話……」他把她的雙手舉起來放到自己的脖頸上,下巴微微抬起,深邃的眼中有靈動的光,朝她柔聲道:「只需要妳一句話。」
陸妍笙的雙眸呆呆的,望著他的眼神有幾分呆愣,看起來茫然、不知所措。
嚴燁專注地看著她,雙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手掌下是細嫩、柔軟的兩隻小手,她的手貼在他的脖頸上,溫度是微涼的。
陸妍笙感到驚詫,她微微發顫的指尖依稀能感受到他頸部血液的流淌,緩慢的、細膩的。脖頸是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而此時此刻,嚴燁的目光坦然而深邃,凝視著她,牽引著她的雙手箍住他的脖頸上,彷彿將身家性命完全交託在了她的雙手之中。
陸妍笙的腦子驟然一熱,嚴燁的脖子就在她的雙手之中,只要這麼用力地掐下去,他就會死。她費盡心機不就是為了殺了他嗎?眼下正是千載難逢的時機,只要卯足了力氣扼住他的喉嚨,這個喪盡天良的禽獸就能永遠閉眼。
嚴燁的神色仍舊淡漠而平靜,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意,緩聲問:「卿卿,妳在猶豫什麼?」
是啊,猶豫什麼呢?嚴燁惡貫滿盈,只要多活一天,就對整個天下多禍害一天。她不是對他恨之入骨,一直巴不得他死嗎,怎麼不就這樣殺了他呢?
溫熱的脈搏在陸妍笙的指尖下跳動著,一下一下,是沉穩、規律的。彷彿是一種無聲的誘惑,她的眸光一陣躍動,微抿著唇一吋吋地收攏起十指,漸漸將渾身的力道都蓄在雙手,扼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掐了下去。
一個女人想要單憑雙手的力氣掐死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嚴燁自然也明白這一點,他並不是個衝動的人,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太重,若是今日真的死在了她手裡,過去那麼多年的努力就前功盡棄。
嚴燁覺得心裡不甘,他愛陸妍笙到這樣的田地,她心裡想的卻全是怎麼想方設法地殺了他。說起來教人心寒,他想要試探她,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狠下心對他下殺手。
雖然是個弱女子,她這一下卻是使足了渾身的氣力,脆弱的脖頸握在她的手掌中,他只覺得喉頭一緊,呼吸漸漸不順暢起來。
陸妍笙始終覷著他的面色,眼見他俊逸、蒼白的面容上呈現出了幾分病態的漲紅,心彷彿被什麼狠狠地擊中一般。他的呼吸已經開始吃力了,在她看來,只要她保持這樣的力道一直不鬆手,他一定會就這麼死在她手裡。
沒由來地感到驚惶,陸妍笙皺著眉頭,心頭萬分困頓、不解。他不是天底下第一聰明的人嗎,為什麼突然做出這樣的蠢事?她大惑,說出口的話是連她自己都不曾料想到,「你為什麼這麼做?你不怕死嗎?」
喉嚨被箍著,嚴燁說話的聲音悶悶的,比往時更加低沉。他的眼眸望著她,神色一片荒寒,「妳不是希望我死嗎?我早說過,因為我愛妳,是以天底下但凡妳要的,我都會給。」
他的神態誠摯、語調悲涼,儼然一副情真意切的情態。然而聽見他說愛她,陸妍笙卻流下淚來,這樣的話她還能信嗎?還敢信嗎?她在他身上栽過太多跟頭,早已經怕了,他的心思深不可測,她的那點把戲根本不夠他瞧。還要再相信他嗎,然後把一顆心完完整整地交付出去?只怕還是會是和上一世一樣的下場吧。
想起嚴燁曾經的背叛和算計,陸妍笙只覺心都疼得揪起來,赤紅著眼咬牙切齒道:「你別對我胡言亂語。嚴燁,我不妨告訴你,你心中是怎麼打算的我心知肚明,對你而言,我陸妍笙算什麼?只是成就你宏圖偉業的一顆棋子罷了。」沒有了利用的價值,立時棄之如敝履,他的心腸有多狠,天底下沒有人比她更了解。
陸妍笙的情緒激動起來,這番話說出來就像是凌厲的刀劍,刺得他的一顆心全是血窟窿。他的唇角綻開一抹笑顏,風華絕代之中透出一絲絲悽楚的況味,朝她寒聲道:「是嗎?我心中是怎麼打算的妳心知肚明?妳知什麼、明什麼?橫豎在妳心頭,我接近妳、待妳好都是為了害妳,我就是這天底下最卑劣、無恥的賊人。」
說著,嚴燁忽然拂開她的雙手,一把將腰間的軟劍抽出來,扔到她的手裡,垂眸俯視她,「掐死我,想是不能解妳心頭恨,索性用劍,妳有多恨我,就刺我多少劍,我也想看看妳陸妍笙還能對我狠心到什麼地步!」
原本不過是試探,熟料自己卻開始認真計較起來,氣血湧上了腦門兒,連從不離身的佩劍都給了她。嚴燁滿眼荒涼地睨她,屏息等著。她不是很恨他嗎?他好奇,想知道這個女人的心腸究竟有多硬,還能怎麼作踐他。
手上的軟劍質地極好,在日光照耀下,劍身上閃著清光,幾乎要晃花人眼。陸妍笙雙手握著劍柄,只覺這柄劍說不出的沉,她的手彷彿沒有了力氣,握也握不穩,坐在床上含著淚光抬頭,嚴燁立在她身前,修長、挺拔的身量頂天立地,面容冷峻,像一尊天神,教人不敢逼視。
只要一劍刺下去,他便必死無疑。這樣的手段比用手掐更直接也更快捷。陸妍笙不知自己是怎麼了,連提劍的勇氣都沒有。嚴燁就在眼前,一臉的決然,生與死都在她一念之間。腦子裡像是懵了,居然什麼都想不起來,過去的一切彷彿都變得遙遠起來,遙遠得看不見也想不起,深入骨髓的深仇大恨在這一刻居然也寡淡了。
手一鬆,手上的劍落了地,發出清脆的聲響。陸妍笙只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了個乾淨,頹然地跌坐在牙床上捂臉哭,心頭五味陳雜,有委屈、有不甘,更多的卻是不滿自己的不爭氣。嚴燁在她上一世害得她家破人亡,她枉死於冷宮,她卻連刺他一劍的勇氣都沒有。她惶惶然,邊流淚邊道:「你出去,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嚴燁卻立在原地沒有動,心頭感到一絲慶幸與喜悅。無論嘴上說得再厲害,落到行動上就漏了餡兒,她到底還是不忍心殺了他,看來這丫頭的心腸並不如他所想的狠。
彷彿是捕捉到了一絲陸妍笙也愛他的證據,他的心頭大為動容,將哭成淚人的陸妍笙輕柔地摟進懷裡抱著,薄唇抵著她的頭頂,柔聲道:「卿卿,妳騙得了別人,卻騙不過自己。其實妳心裡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恨我,妳愛我,妳捨不得我死。」
陸妍笙像是被什麼嚇到了,猛地抬起頭,將他推得一個趔趄,驚瞪著雙眸道:「你胡說。」愛他?怎麼可能?她曾經愛過他,然而所有的情與愛都在上一世隨著那杯鴆酒煙消雲散了。
這副急於撇清的姿態教嚴燁越發困頓,絞盡腦汁也無法洞悉她對他的仇恨與防備從何而來。嚴燁蹙起眉宇,箍住她掙扎不休的兩隻手,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到腿上,「妳告訴我,妳心中為什麼這樣恨我?瑞王小兒子百天之前,我們見過嗎?」
這該怎麼回答呢?難道要告訴嚴燁,她陸妍笙是一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難道要告訴他,她的死就是拜他所賜嗎?前塵舊事令人不忍回顧,鋪陳開來就是一段血淚交錯的荒唐過往。她抬眼看他,眼眸裡有太多教人讀不懂的東西,複雜濃烈到極致。她淚眼矇矓地望著他,只說:「我們是沒有結果的。」
聞言,嚴燁執起陸妍笙的雙手握在掌心裡捧著,沉聲道:「如果妳擔心的事情是這個,那大可放下心。如今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妳什麼都不必操心,安安心心地待在紫禁城裡,外頭風雲變色,也有我為妳遮風擋雨。」
陸妍笙聽後,呼吸一滯,已經不知道該拿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嚴燁了。原本以為自己恨他到極致,卻發現連殺他的勇氣都沒有,那她對他還剩下什麼呢?似乎已經分不清了。嚴燁方才說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這令她惶惑不安起來,捉著他的前襟問:「風雲變色?這話是什麼意思?」
嚴燁俯身吻上她的唇,「這不是妳該操心的事。」說著像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似乎在自言自語,道:「讓我看看昨兒晚上身上留什麼傷沒有?」邊說邊就開始動手扒拉她的衣裳。
陸妍笙又羞又急,這算怎麼回事,怎麼又開始動手動腳了?她同他搶奪起身上的外袍,口裡急道:「我好得很,不勞煩你掛心,要說話就好好說,手上就不能規矩些嗎?」
這番話聽在嚴燁的耳朵裡自然成了耳旁風,他蹙著眉,一面扯她的衣帶一面道:「妳的腦子裡在想些什麼?我只是想看看妳身上的傷,沒別的意思。」
這句話的可信度並不高,經過昨晚上的那件事,陸妍笙覺著她已經全然把嚴燁看透了。這人必定是過往的年月裡裝太監裝久了,在那樁事上虧空得厲害了吧,活脫脫像一個色中餓鬼。她越發著急了,瞪大了眼睛,惡狠狠地威脅他,「你要是不住手,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同你說一句話,再扯我的衣裳試試。」
聞言,嚴燁挑高眉毛,頓覺哭笑不得,這丫頭真是個小傻子,連威脅人都不會嗎?再也不同他說一句話,可真是他聽過最嚇人的脅迫了。忽然興起一絲逗弄她的念頭,嚴燁牽起唇角微微一笑,自成一派疏風朗月的流麗意態。
陸妍笙被這笑容晃得失神,這時他湊過來,貼在她的耳垂上呵熱氣,身上的烏沉香熏得她的腦子暈沉沉的。他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像陳釀多年的酒,醇厚、低沉,朝她低聲道:「其實妳不用害羞,妳的身段長得挺好,前凸後翹,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聽了這話,陸妍笙只覺得整個腦子都炸開了,臉轟下一下紅成了秋日的楓葉。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誰、誰害羞了,我不過是討厭你碰我。」
聞言,嚴燁挫敗地嘆口氣,臉上惘惘的,「昨晚上是為夫冒失了,夫人心頭不原諒我,我也能理解。」說完,無視她瞠目結舌的神態,逕自沉吟了下,又道:「其實昨晚上不是我的真實水平,要不咱們找個機會再實踐、實踐?妳也不必困惑,熟能生巧嘛。」
陸妍笙的臉紅得能燒起來。什麼真實水平、什麼熟能生巧,他怎麼能說這些混話?她氣惱、羞憤地罵他,「你為誰的夫?誰是你夫人?我告訴你,再有第二回,我死給你看。」
嚴燁微挑眉,動了動唇,正要說話,寢殿外頭卻傳進來一個內監的嗓音叫門兒,陸妍笙如獲大赦,連忙推開嚴燁整了整衣衫,平平道了個進。
嚴燁頗覺敗興,睨過去,只見桂嶸打起珠簾走進來,貓著腰給他和陸妍笙見禮,又壓低聲音說:「督主,有貴客至。」
嚴燁的面色驟然間沉下去,側目微微一瞥,眸光森寒徹骨,「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