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畫,你還是不肯愛我嗎?花千骨始終不明白,
為何在她心中神聖過一切的東西,師父卻如此輕鄙?
既然如此,你有什麼資格和我一起死?我以神的名義詛咒你,
永生永世、不老不死,不傷不滅!今生所做的一切,
我從未後悔過;可是若能重來一次,我再也不要愛上你。
雲宮外層的守衛尤為森嚴,因為總有一些想要報復或是想要做英雄的人不怕死的往裡闖。可是花千骨的寢殿無妄殿卻大而空曠,除了外面用來隔音防打擾的一層護罩,連半個看守都沒有,平日裡殿內就花千骨一人沒日沒夜的昏昏沉睡。五識比往常千百倍的靈敏,周遭略有些什麼動靜就會覺得特別吵。
不去回憶,因為回憶裡太多傷痛。至高無上、長生不老,所以她沒有追求,對明天也沒有期待,什麼都可以做,卻沒有做任何事的興趣。她甚至不用防備,隨便各方勢力一波一波的暗殺。
反正不死之身,傷得再重都可以瞬間恢復。沒有過去、沒有現在、沒有未來,原來行屍走肉就是這個樣子。她有想過讓自己像殺阡陌一樣陷入冰凍和沉睡,直到糖寶復活再讓竹染將她重新喚醒,卻又總不放心,怕那唯一一丁點微弱的希望出任何的紕漏。
對這個世界她其實並不恨,也從未怨天尤人,只是變得漠不關心了。她不是聖人,也沒有白子畫那麼偉大,接二連三的打擊和傷害下,封閉內心已是她能讓絕望的自己變得堅強的唯一辦法。
又或者在潛意識裡,對於白子畫為了天下人一次次將她逼上絕路這一點,她還是有恨過的。可是她終歸還是學不會傷害,也沒心情去學,只能完全無視不理,身體和心靈都麻
木的像一灘死水。
白子畫的到來讓無妄殿裡微微有那麼些不同了。她一開始不明白自己既然無心報復或者傷害他,為什麼還願意讓他留在身邊?是因為愛他太深,始終放不下,還是太過孤寂,留念他的溫暖,亦或者自知污穢,嚮往著他的無暇?
後來隱隱潛意識裡懂了,她只是想知道他會以如何的姿態來殺死她。這樣沒有知覺的活著她常常會覺得疲憊,如果真的要了斷這一切的話,她只願意死在他的手裡。
白子畫望著她眼中的那一絲自嘲和了然,心疼中又微微有些驚慌。她是神,她預見了什麼,看到了什麼,可是這人世間發生的一切或許對她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看到自己的未來,就像一場勝負已定的棋局,枯燥而乏味。在他還是仙的時候,他極少掐算自己或是別人的命數,又或者從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可是此刻,他卻很想知道這一切最終的結果是什麼。雖然任何事都不會改變和左右他的想法,他仍然只會做自己認為對的事。可是卻仍然想要知道,想確定最後,自己真的不會後悔。
安靜的坐在榻上,從入定中醒來已是翌日清晨,花千骨整夜沒有回來,他知道她不會來,雖然她居然說,要他陪她每睡一晚,就放一個人。
若是摩嚴聽見她這犯上而大不敬的話,怕是要氣得昏過去。可是白子畫太了解花千骨了,又或者太相信她,這孩子從來都是這樣,心軟又愛逞強,他其實寧願她恨他、報復他,或許他心裡會好受點,可是哪怕到了如今,她連一句埋怨的話都不曾有。
推門而出,外面和屋內一樣寒冷,已是酷暑時分,卻依舊冷風刺骨。自十六年前那一戰,崑崙山崩,瑤池水竭,日月東南傾,人間已是異象頻頻,戰亂紛伐。而妖神封印全破,完全歸位之後,蠻荒沉陷,九天龜裂,人間更是天災人禍,屍橫遍野。
他,無路可退。
◎ ◎ ◎
花千骨此時安靜的站在雲宮高處一座大殿的飛簷上,大老遠就看見白子畫遙望著海天,負手而立的身影,同過去的許多年一樣,只是變得單薄了,肩頭卻依舊固執的背負著長留和六界眾生,不肯卸下,早已不是仙身,他難道不會累嗎?
他以前常說,重要的是人的選擇,而不是能力。
可是要做出選擇太過困難,他有他的責任和原則,她有她永遠無法擺脫的可悲宿命和對別人的連累,注定了他們都有選擇而無法選擇。
同時能力也會滋生邪惡之心,曾經那樣深愛和渴望的一個人就這樣站在面前,一點點喚醒她沉睡的慾望。她無法再像過去一樣無怨無悔的去愛他,可是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得到他,這對於此刻孤寂無依,生無可戀的花千骨來說無疑是一種天大的誘惑。
那隨風飄飛的衣袂彷彿在對她招手一般,時刻勾引著她,她掙扎而又迷惑,想要,又怕自己沾了血的雙手弄髒了他。
背後突然泛起一陣強烈殺氣,花千骨緩緩轉身,疲憊的揚手一擋,沒想到那劍鋒利異常,右前臂被齊齊斬斷,整個飛了出去。眼前那人從麻雀的形態剛變回人身,臉上還有些翎羽未褪去,本抱著必死的心來的,沒想到那麼容易得手,整個人都傻了。
花千骨皺了皺眉,眨眼間手臂已回歸原處,速度快的連血都來不及流一滴,剛剛發生的一切彷彿都是幻象,或許是潛意識裡憎恨著自己身上的妖神之力,她一向極少使用,甚至沒有任何真氣護體,如若不是嫌頭被砍下來有點太難看,她連手都懶得抬一下。
「你是哪門哪派的?」
仙界有能耐的散仙多不勝數,光靠竹染等人還有妖魔的守衛顯然是防不慎防。她身邊的刺殺總是一波接著一波,不過沒有人會擔心這個問題,因為沒有人能殺死她,但是她還是微微有些惱怒有人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打擾,何況這人身手和武功雖然十分了得,可是明明就不是修仙之人,也不懂仙術,怎麼會變身,又怎麼進得了雲宮的?
眼前一臉正氣浩然的中年男子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剛剛是背對著她,如今看清楚她的容貌,若有若無的花香縈繞在周圍,持劍的手不由微微有些抖了。她明明早察覺了自己,卻為何不閃不避,自己就真的這麼沒威脅力?連自己的逆天神劍竟絲毫也傷不了她?可是她就算能很快復原,難道就不會痛嗎?還是妖神有自虐傾向?
「我叫王昔日,與任何門派都沒有瓜葛,是我自己要來殺妳。妳這妖孽,自封為神,悖天逆道,為患六界,今日拼上我的性命也定要取妳的首級。」
此刻王昔日周圍已被妖魔團團圍住,竹染也在,卻擺擺手,不讓眾人靠近上前。
王昔日拔劍又刺,那招數似曾相識。花千骨眉頭皺的更深了,高高向後飛起。王昔日化身為鳥時會飛,此刻卻沒有翅膀,可是輕功相當了得,一擊潛龍飛天直擊而出。
花千骨看著撲面而下的巨大龍形光影,有剎那間被撕碎的感覺,可是也僅僅是剎那而已。身影瞬間消失,已出現在王昔日的身後,否則威力如此巨大,至少也是血肉模糊。
光論武功而言,他的確是不光是人間,就是仙界也難逢敵手,可是終歸只是個凡人而已,要殺他如同捏死一隻螞蟻般輕而易舉。
可是花千骨還是沒有出手,望著他的雙眼越發深邃起來。
「你打不過我的,武林盟主。」
王昔日怔了怔,有些驚詫的抬頭,瞥見花千骨眼中一閃而過的悲哀笑意,突然隱隱覺得有些熟悉。
難道自己曾經見過她?不可能,她是妖孽,何況這樣容貌氣勢的女子,見過的人怎麼可能忘?
轉身拔劍再刺,幾乎用盡畢生所學。他雖是江湖中人,到底是堂堂武林盟主,不忍見民不聊生,想盡辦法前來行刺,哪怕身死,只想盡一份自己的綿薄之力。
花千骨似是有些倦了,不耐煩的剛要抬手,突然周圍傳來一個聲音。
「小骨!」似是喝令又似勸阻。
花千骨微微一滯,王昔日已趁著她猶豫閃神的片刻一劍劃過她小腹,血流出來沒幾滴傷口就迅速恢復如初。
花千骨心頭冷笑,原來他當日說的他們二人或許還有一面之緣竟然是指這個,掌心突然蔓延出花藤將王昔日牢牢纏住。
「還是一點沒變,憨傻衝動,能活到現在算你運氣。」
王昔日驚異的看著她,又轉頭看剛剛出聲的那個人,頓時半張著嘴巴楞住了,花千骨容貌變了、氣質也變了,他自然是半點都認不出來,可是那男子,在他記憶中雖總是面目模糊,可是那太過出塵的氣質還有聲音卻是極其容易辨認的。
「你、你們……」他看看花千骨又看看白子畫,突然呼吸有些急迫起來,胸上彷彿壓著塊重物。
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王昔日握著劍的手慢慢垂了下去,任憑自己被牢牢縛住。
「神尊,怎麼處置?」
竹染有些好奇的看著那男子,身為凡人竟然敢獨身闖入雲宮,也未免自不量力到好笑的地步。
花千骨靜靜的看著王昔日不說話,白子畫輕輕握住她的手臂:「他只是個凡人而已,放他走。」
花千骨突然就笑了,周圍的人全都倒抽一口涼氣。
「當然。」她的手曖昧的環住白子畫的腰,聲音止不住的魅惑,「今晚陪我。」
連竹染都不由得起了身雞皮疙瘩,無奈苦笑,她的性子真是越來越喜怒無常了。
王昔日抬起頭來不信的看著他們,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他們倆不是師徒嗎?雖早知道他們不是凡人,可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二十年前那個天真的小女孩竟然成了為禍六界的妖神?
白子畫微微有些尷尬,但是沒有迴避也沒有說話。他有時候會懷疑自己的初衷,真的是想要殺她還是來贖罪?
「為什麼?」
花千骨挑眉看著王昔日,不知道他是在問為什麼她會變成妖神,還是問為什麼她會放了他。
「沒有為什麼。」
「妳殺了我吧。」王昔日一想到她竟然是當初的那個女孩,語氣再也硬不起來。二十年了,他已經老了,當初的孩子也長大了,物是人非,他不知道他們二人發生過什麼,眼中都有那麼濃重的悲哀,明明上慈下孝的師徒關係,如今卻不倫不類,連他一個外人都看得出的明顯隔閡。
或許真是這世道變了,他老了,不懂了。被押著離開的時候,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人與人之間的遇見有時候就是如此荒謬又奇妙,他壽命有限,緣份淡薄,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 ◎ ◎
夜色氤氳,幽暗模糊。花千骨紫袖輕舞,案上瞬間多了一盞琉璃蔓陀蘿花燈。
白子畫立在門邊,面色蒼白如紙。
花千骨坐在榻上,幽燈閃爍下面目妖豔如同鬼魅,唇上彷彿沾染著血色,紅得有些刺目。抬頭看著白子畫,緩緩的向他伸出左手。
之前她以為她的臉像冰凍的石頭,任她再怎麼擠,也是一片空白,可是白子畫來之後,那上面總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詭異非常的表情,然後她明白了,那不是她的臉,也不是她的身體。她像一隻殘破的蝴蝶,將自己封閉在一個名為妖神的密閉的透明容器裡,享受安靜的孤獨,直至窒息而死。
可是她看見白子畫了,就又忍不住搧動翅膀想要出來,一次又一次,撞得血肉模糊,好不容易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再也出不去了,於是她開始想要把白子畫一起關進這個容器裡。
過去的所有一切,她以為自己都忘記了的,可是王昔日的出現,又讓一切都歷歷在目。原來那麼多年,他的一言一行,和他相處的一點一滴,自己全都牢牢刻在心上,跟著白子畫在人間行走歷練的日子,是她一生之中最快樂的時光。
人可以放下痛苦,又怎麼能夠放下和拋棄自己曾經擁有過的幸福?儘管那幸福的背後,是懸崖峭壁,下面白骨森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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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花千骨伸出的手,白子畫沒有回應,只是側過身子,安靜的合衣躺在榻上。房間依舊大而空曠,他的心早已習慣這種冰冷,可是他的身體還不習慣,大半個身子都凍得有些麻木了。
花千骨低頭看著他,再怎麼也不會想到居然會有他躺在自己身邊的一天。姿態依舊優雅從容,閉著眸,表情寧靜而釋然,像是已經沉睡了很久很久,讓人不忍心喚醒他,更何況是弄髒他。
手指輕彈,燈滅了,瞬間沉入一片寂靜中,被黑暗包裹的感覺既踏實又空洞,像有無數隻手糾纏擄住她的四肢,左右拉扯。
「冷嗎?」
白子畫沒回答,似是已經熟睡。
把被子給他輕輕蓋好,手終於還是忍不住,覆上黑暗中他的面頰。
她其實喜歡這樣蒼白、脆弱的他,至少她可以靠近可以觸摸,可以像一直想的那樣照顧他、保護他,而不只是遠遠的看著。
感受到冰涼光滑的手指在自己臉上遊走,白子畫微微皺起眉頭,然後聽見一聲清幽的歎息,像風箏飄在空中,突然斷了線。
那個人睡下躺在了自己身邊,一隻手橫過自己胸前輕輕抱住,空氣中淡淡一股清香,白子畫知道她此刻心情還算不錯,如果她發怒,花香就會變得濃郁而不可捉摸。
感覺到那柔軟的身子又微微靠近了一些,斜側著緊貼著自己的手臂。過去總黏著自己的平板身子,如今變得凹凸有致,他的臉燒紅起來,心底有幾分慶幸這片隱藏他的黑暗。
他沒有感覺被侮辱的羞恥,更談不上慾望,花千骨在他眼中,還只是那個在撒嬌的孩子。她在鬧脾氣,但她不會傷害他。
可是終歸他們是師徒,不應該躺在同一個榻上,與禮不合,他心底自責而尷尬。
突然感覺胸前的那隻手慢慢上移,在解自己的衣服,他驚了一下,握住那隻不規矩的小手,輕聲喝斥道:「小骨!」
「你不是假裝睡著了嗎?繼續。」聲音裡帶著幾分調笑,另一隻手又爬了上來,再次被他牢牢握住。
花千骨不動了,下巴枕在他肩窩裡,任憑自己的雙手在他的掌心。當初他還是仙的時候,渾身都冷冰冰的,如今成了凡人,反而倒溫暖起來了,倒是自己渾身都是寒氣。
似是發覺不妥,白子畫不自然的鬆了鬆,那手立即掙脫靈活的解開了自己的領口,拉開前襟。
冰冷的空氣從胸口灌入,未待白子畫反應,身邊那人已輕輕一翻,伏在自己身上。
空氣中的香味濃重起來,迷離醉人。
「不脫衣服,怎麼睡覺?」
聽著那滿是笑意吊兒郎當的話,白子畫沒有氣惱卻有些無奈。聲音的微微沙啞和毫不掩飾的渴望,又教他有些慌亂。
花千骨溫順的伏下身子,像小動物一樣側臉趴在他胸前,抬頭看著他完美無暇的下巴,冰冷的呼吸變得有些灼熱,白子畫只覺得頸間濕濕癢癢,卻無處可躲。
她以前就小小的,現在雖然長大了,還是小小的,壓在身上彷彿沒有重量。
花千骨能夠感受身體中沸騰的慾望,煩躁不安的在他身上輕輕扭動,鼻尖一面在他髮間摩挲,一面拉開他的領子,頭埋在他項間,克制不住的深吸一口氣,然後張嘴就咬了下去。
熟悉的被牙齒刺破的感覺,白子畫顫抖一下,然後又很快恢復平靜,任她吸食,沒有任何的掙扎或不滿,他知道,這都是他欠她的,所以血債血償。
萬籟俱寂,只有花千骨的吸吮和吞咽聲,聽上去頗有幾分淫靡。失血的快感像在天空中飄浮,酥麻無力,而又一片空白,花千骨抱他抱得那樣緊,彷彿想將他隨著血融入她的身體,眼前起先是腥紅色的雨,逐漸逐漸的變淡了,粉粉的到處飄灑,是那年瑤池的滿地桃花。
人世間有極樂嗎?如果有的話,此刻就是了。
感受著白子畫的血液流進身體裡,彷彿自己又重新活過來了,所有的傷痛全都不曾存在。
意識還算清醒,知道顧及他身體,依依不捨的抬起頭來,舔舔小嘴,彷彿是在回味,又彷彿還不滿足。
白子畫放鬆下來,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下一刻卻又立刻緊繃,因為花千骨一滴也不肯浪費的在舔他的脖子。
這樣的姿勢太過曖昧纏綿,不自在的偏過頭去想要躲閃,花千骨卻又懲罰性的用虎牙咬了他一口。她的睫毛太長,隨著移動到處刷過,異樣的麻癢直到心裡去了。
過了許久身上的人終於不動了,均勻的呼吸,似乎是睡著了。白子畫低頭看她依舊睜著大大的眼,暗夜中顯得有些可怕,總是醒眠容易作惡夢又容易被驚醒,她這麼久以來雖然總在睡,但是沒得過真正片刻的安寧吧?
有些心疼的伸出手,覆上她的眼睛,緩緩向下將其闔上,想把她放在一邊不要睡在自己身上,又怕不小心吵醒了她,便也隨她去了。失血的暈眩,還有心力交瘁帶來的疲倦讓他也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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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花千骨還趴在他身上睡,彷彿死去一般,甚至感覺不到呼吸,安靜得有些可怕。白子畫的身子被壓得失去了知覺,只有手指頭能微微活動。
皺著眉近在咫尺的低頭打量她,試圖在這個人身上找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以前許多時間他都在沉思,他的人生像一盤佈置精巧的棋局,總是習慣將一切都牢牢掌控,可是沒想到一步錯,步步錯。從失去小骨的那天,他像崩斷的琴弦,再也沒有心力去思考,想到什麼,回過頭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做了,就像現在這樣,原來自己也可以如此隨性的。
明明可以不用這種方法,他完全可以輕易化解小骨的任性,卻為何竟然答應了她?是傷害她太多,所以無法再做出任何拒絕?還是根本就受不了她完全冷漠忽視自己,想多靠近她一些回到從前的樣子?
如今師徒二人竟會這麼不倫不類的同床共枕,而更可怕的是他心底還會覺得一絲溫暖和欣慰,他到底怎麼了?
微微動了動身子,想將上面的人移開。
花千骨感受到身下人的不安,慢慢轉醒,她好久沒睡得這麼安穩踏實過了,也沒有作惡夢。
「早。」似乎許多事情都忘記了,世上只有她和他,存在於一片祥和美好中,花千骨迷濛的睜開眼,嘴角露出微笑,抬頭輕輕用鼻尖摩挲著他的下巴,
白子畫顯然是被她親暱的舉動給嚇到了,而更嚇到的他的是她的那份自然,彷彿他倆從來都不是師徒,而是愛人。眼中驚懼一閃而過,不著痕跡的將她推了下去,卻是覺得渾身酸痛。
「對不起,沒睡好吧?」忘了他如今只是凡人身骨,花千骨像往常做了錯事一樣不經意的吐了吐舌頭。
白子畫怔了怔,是啊,不論如何改變,換了身姿、換了容貌也換了脾性,她始終都是他的小骨,他打從心底疼愛的那個徒兒。
「我幫你揉一揉。」花千骨心情不錯的伸出手去捏他的肩,卻被他迅速躲開。
花千骨無奈轉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突然伸手指了指,書櫃、桌椅、小几、簾子……各種物品憑空出現,逐漸將周圍填滿。地上是厚厚的白色絨草地毯,溫度也升高了許多。
白子畫不由輕歎,創物是一種何其偉大的力量,只有神才擁有,可是小骨她不懂,整個世界都在她的一念之間。造物主若只把一切當作與自己毫不相干甚至是玩物,她根本就不配身為神。
「餓了吧?」
桌上突然出現許多白子畫過去喜歡吃的食物,花千骨遞筷子給他,過去總是他陪她吃飯,現在她不需要了,輪到她陪伴他了。這讓她覺得欣慰的同時又覺得心酸。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花千骨看著桌上盤裡的那個桃子,終於還是受不住了,再自欺欺人也沒有用,糖寶不在了,什麼都不一樣了,以前三個一起吃,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多出去走走,對你身體有好處。如果有什麼需要,就……」她本來想說可以吩咐下人,卻突然想起這無妄殿裡一個人都沒有,他相當於獨自被囚禁於此。
白子畫再抬頭,眼前的人已經不見了,放下筷子,轉頭望著窗外,天色似乎要晴朗一些了。
◎ ◎ ◎
無妄殿裡突然多了許多仙婢,來來往往的,而兩位主子卻又基本上都不需要伺候,事情少得可憐,閒來無事,就每天胡亂嚼嚼舌根。大抵內容,無非是上仙依舊如何如何出塵,神尊如何如何貌美,神尊對上仙如何如何寵愛,如何言聽計從,師徒之愛又如何如何禁斷云云。
這邊一位剛開口:「當年我在瑤池的時候就見過上仙和神尊,當年神尊才這麼高一丁點。」
比一個才及腰間的手勢,於是那邊一窩蜂的就圍上去了。八卦啊八卦,不論是在仙界還是在這都有講不完的八卦。她們都不怕妖神,只怕竹染,每次竹染一來,一個個裝模作樣乖得跟小貓似的。
這裡沒有天宮裡那麼多規矩,還有美人可看,樂得輕鬆自在,而守在六界最最厲害的妖神身邊,不由也開始洋洋自得起來,開口閉口就是神尊陛下、我家主子,早已沒了初時的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白子畫幾乎從不差遣她們,不過私底下常常會問一些雲宮裡的事,還有仙界眾人的關押之地。更有不怕死者,為博上仙多一些青睞,偷繪了雲宮的地圖給他。只是宮殿連綿千座,又隨雲彩漂浮不定,一時想要弄清也不是易事。
而仙婢們每天蜂擁爭搶的,莫過於夜晚和早上在神尊門外隨時侍奉著。完全可以想像屋內神尊和上仙睡在同一個榻上會做些什麼教人臉紅的事,早上還可以第一時間看見上仙出門時蒼白虛弱的模樣,更讓人噴血的是,傳言有時候晚上甚至能聽見上仙的低喘。
每次仙婢們在一起討論這些的時候,都像炸開了鍋,一個個捏著小拳頭渾身激動的揮舞著,彷彿她們看到了實況現場一般,描述的詳盡無比,活脫脫就是教人熱血澎湃的春宮大戲,連帶著平日裡看白子畫的眼神都曖昧不已,臉像煮熟了的大蝦米。
更別說看到他頸間留下的啃噬的傷口和各種印記。鋪天蓋地的流言和小說版本,描述著上仙每晚該是如何在神尊身下輾轉呻吟。不過想像歸想像,神尊面前還是半點不敢放肆,就算偶爾犯了什麼事,上仙隨便說一句,就萬事大吉。需要提防的是竹染,那邊彙報出了任何差錯,死都死得無聲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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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畫和花千骨之間關係已經緩和了不少,雖然兩人都帶著自欺欺人的成份,但總算能夠平心靜氣的待在一間屋子裡,而不冷言冷語。
花千骨原本覺得,因為曾經自己心裡的執念結果害了太多人,哪怕如今已無所不能,也再不能執著於愛他或是把他留在身邊,可是終歸還是沒忍住,夜裡抱著他的時候,她這麼久來頭一次,覺得自己還活著,或許也不是什麼壞事。
他的血是她的安眠良藥。小心翼翼不傷害他,卻忍不住用另一種方式來滿足自己的渴望,故意不消除他頸上的傷口,她喜歡看他的身上留下她的印記,彷彿證明著什麼。
夜裡血液相溶的那一刻,兩人總是曖昧得暗潮洶湧,卻又沒有情慾流動。是哪裡不對,又或許是他和花千骨兩人都在刻意逃避。
白子畫極少開口說話,每次說,無不帶著規勸的意味,或是得知了什麼,讓花千骨不要做,或是把人放了。
他知道外界已經把他們倆傳成什麼樣,把他又傳得有多不堪。他不在乎,讓他無法習慣的是每夜花千骨都需要吸完他的血,抱著他入眠,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自己已經逐漸將與她同床共枕當作理所當然。
一夜又一夜,他像弦越繃越緊,也越來越敏感,不能就這樣拖下去,對事情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改變。
終於等到花千骨和竹染都不在雲宮內,白子畫出了無妄殿,往坤羅殿趕去,他雖失了仙身,武功卻是不弱的。幾乎所有人都認識他,所以也沒人敢攔他,他到哪裡去都是一路上暢通無阻。
早有了計畫和準備,所以將人放出來並沒有那麼困難。被竹染關押的幾乎都是各仙派的掌門或德高望重的長老,便於掌控各方勢力。
一干守衛為難至極,長跪不起,不敢忤逆他,卻又不敢放人,左右都是個死。
「不用怕,有什麼責任,我自會擔待。」白子畫許諾,守衛這才忐忑讓開路來。
「上仙,為何不跟我們一起走?」被關押已久,並不很了解仙身已失的白子畫是如何闖進來救他們的,而且似乎並未受阻攔,卻又最後要留下來承受責難。
「我還有一些事沒做完。放心,她不會傷我。」
眾人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個「她」是誰,於是相扶逃離雲宮。
花千骨回來,果然沒有任何要追究的意思,本來此事就與她無關,她只是默許了竹染的遊戲而已,竹染也出奇的沒說什麼,只是一臉皮笑肉不笑,人放了再抓回來,對他而言輕而易舉,他更感興趣的是白子畫和花千骨之間的進展。
「你生氣了?」花千骨很認真的在繡一床被面,她對刺繡並不精通,可是這一年來時常會穿針引線,因為實在是無事可做,而這能讓她內心平靜還有打發時間。
「哪裡,我們不是早知道他的目的也由著他了,再說屬下的愛好與白子畫的心願相比,自然是不值一提。」
花千骨抬頭看他,沒有說話。
「不過他總一天會毀了妳和我,妳就不怕我暗中害他?」竹染幻想,要是白子畫死了……
「你不敢,殺了他,我會殺了你。」
「呵呵,錯了,我是不會殺他,不過不是因為我不敢,而是因為他死了就不好玩了。」
從某個意義上來說,她和竹染是相同的,活得意興闌珊,不過她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應該做什麼,而竹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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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子畫算了算,距離摩嚴定下的反攻的日子一天天近了,他們那邊的準備應該是作得差不多了。他臨插一腳,不過是心有愧疚,幫一點是一點,真正想找的是霓漫天的下落,那是他的罪孽,是小骨的罪孽,他要結束這一切。
可是真當找見了的時候,那比他想像中殘酷慘烈千萬倍的景象,還是狠狠的給他澆了盆冷水,或許小骨的罪,真的只有以死才能償還。
他救不了她,甚至靠近不了,只能聽見她的哭喊和哀求,一遍遍求他殺掉她。
晚上回去的時候,他渾身僵硬,步履隱隱有些踉蹌。
花千骨進屋,房裡沒有掌燈,白子畫坐在黑暗中。假裝什麼也不知道的上前去,如往常一樣,替他脫下外面的白衫,輕輕推在牆上,大口的吸血。
末了,直看著他的眼睛,嘴角是殘忍而充滿自嘲的笑:「不想對我說點什麼?」
白子畫手慢慢握成拳,卻又最終鬆開,輕歎一口氣:「殺了她吧。」
「殺了她,我就活不成了。」花千骨知道這樣說,他不會明白也不會懂。
「妳以前不是那麼殘忍的。」白子畫搖頭。
「其實我一直都很殘忍。」除了對你。
「妳這樣到最後又能得到什麼呢?」
「除了糖寶,我什麼也不要。」包括你,我也要不起。
「醒醒吧,糖寶已經死了,它也不希望看到妳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要再說了!」花千骨渾身顫抖咬破下唇,空氣裡花香浪蕩。
猛的緊緊逼近白子畫的身子,仰頭看著他,聲音突然如絲如媚,酥滑入骨。
「你不是很想再次恢復仙身嗎?只需要一滴我的血……」
白子畫低頭看著她妖冶的臉龐,火紅的唇上殘留著他的血,又覆上一層她的血,輕輕闔動著,懾人心魄,彷彿正邀請著他的品嚐。
那麼近,幾乎頃刻間就要碰到,花千骨的呼吸緊貼著他,束得他喘不過氣來。大腦一陣暈眩,神使鬼差的差點就覆了上去,不知是因為她唇的誘惑還是血的誘惑,卻終於還是關鍵時刻狠狠的偏轉了頭。
看見白子畫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厭惡,花千骨無力的笑,輕佻的舔了舔自己的唇,退開兩步,先躺到了榻上。許久白子畫才在她身邊睡下,沒有蓋被子的背對著她。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站在一望無際的冰原上,白茫茫的,清冷一片,什麼也沒有。突然被一陣極力隱藏的巨大殺氣驚醒,她沒有睜開眼睛,知道黑暗中,白子畫正用冰冷的雙眸注視著她。
如此濃烈的殺意啊,勝過千軍萬馬。雖然這麼久以來,他一直隱藏的很好,卻從未在他身上完全消散過,她知道他若手中有刀,就算殺不死自己,也定會忿然一試。他每日每夜躺在自己身邊,想的莫過於用什麼辦法可以讓自己死吧……
許久,白子畫身上的殺氣終於散去。她能感受他心中的跌宕起伏,不過她從未對他攝神取念過,他怎麼想,他想如何殺自己,這都不重要,她只是還留念他的溫暖,想要他陪在身邊。
不過僅僅這樣看似的平靜,也終於被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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