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吒彊場天之驕子的濟王,怎會看上女扮男裝的佞臣之女?
夜襲、搶親、打下一個國,就盼她能點頭在一起。
「愛爬樹的魚」逗趣滿點的暖甜文,不容錯過!
萬翼常想,太祖皇帝上輩子一定是挖了萬家的祖墳,
才讓這萬家祖祖輩輩代代相傳,兢兢業業,死不悔改地挖皇帝的牆角根兒。
身為佞臣專業戶,可憐她爹在外權傾朝野,在家懼妻如虎,別說納妾,
連路過的女子也不敢多瞧一眼。而萬家獨苗兒的她,
有一個首輔爹,一個山賊娘,自小女扮男裝,
本想混吃等死當個紈褲子弟,可做為祖祖輩輩立志將惡人二字發揚光大,
矢志不渝的佞臣之後,就這麼被趕鴨子上架。
她的人生方向就此拍板,子承父業,做佞臣!
楔子
萬翼常常想,太祖皇帝上輩子一定是挖了萬家的祖墳,才讓這萬家祖祖輩輩代代相傳,兢兢業業,死不悔改地挖皇帝的牆角根兒。
身為佞臣專業戶,代代把持朝政的萬家自然是大周朝歷代皇帝的心腹大患,可恨萬家已紮根太深,貿然連根拔去的話,只會動搖了國本。
能怎辦?皇帝們也只得忍辱負重,明槍不行就用暗箭,一代拔不了就留給下一代,循序漸進也是種策略嘛。
傳到他爹萬安這一輩,萬家掌下的內閣權力龐大到足以公然與皇權抗衡。
等到成治元年,跟爹叫板了十幾年的老皇帝終於不甘情願地駕崩了,繼位的新帝才甫滿七歲。
什麼叫一手遮天,佞臣當道?看他爹萬安就是。
即便是他萬翼每日衣食,出行田獵,也比當今皇帝風光。
這萬家權勢滔天,可美中不足的是歷代子嗣艱難,任憑萬家先祖們努力納妾,開枝散葉,男丁依然寥寥無幾,到了萬安這一輩更悲慘。
這萬安年輕時長身魁顏,眉目如刻如畫,也是個出了名的美男子,相傳外出遊學時被女賊看中,強搶了回去,等僕役們找到他後,只見他羞羞答答地跟在女賊身後,不日八抬大轎,迎娶了女賊回家。
這一娶,無異是引狼入室,據說那女賊,啊不,是王氏善妒跋扈,入門五年依然無子,無子就算了,還不准他納妾偷吃。
可憐在外權傾朝野的萬首輔懼妻如虎,別說納妾,連路過的女子也不敢多瞧一眼。
天下人無不彈冠相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哇,這就是佞臣的下場,生生絕後。
可沒等他們高興太久,第六年,這天網竟然漏了……哦不,是王氏終於有身孕了。
年底,王氏誕下了一個白胖兒子。
萬翼就這麼在萬眾矚目之下令人扼腕地健康蹦躂到大。
身為嫡子也是獨子,萬安對這心尖子是寶貝非常,時時刻刻叮囑萬翼將來要繼承老子的衣缽,將謀朝篡位這個崇高而偉大的事業進行到底。
萬翼暗暗飲淚,心道爹啊,謀朝篡位的難度太高,可不可以讓我只要混吃等死,當個紈褲子弟就好嗎?
萬安不滿,「怎麼哭喪著臉,不願意?」
萬翼立刻快速切換到純良的笑容,「爹啊,其實我只想做個好人。」
萬老爹直接給他個頭槌,「胸無大志。」
萬翼怨念不已,等我將來胸大了,到時看你還敢不敢讓我接手這大志。
可惜沒等到萬翼胸大,娘親在他十歲那年就去了,臨死前向來慓悍的娘拉著他的手,期期艾艾地對著他爹萬安吞吐許久,「萬翼他、他……」話沒說完一口氣就斷了。
萬翼看著爹傷心欲絕的臉,哪裡敢立刻吐實,原想時日還長,等爹爹平復心傷後再說。不料隔年春天,爹在一次例行遇襲中竟然頭一次被暗殺成功。他爹彌留時,記著叮囑他要為萬家謀反大業奮鬥一生,然後就去了。
不到一年,赫赫有名的萬家只剩下萬翼這一個遺孤。
好在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萬安雖死,餘威猶存。萬家數代家主恩威並施,廣布勢力,翼下幕僚無數,才沒讓這根獨苗兒被各方勢力拆吃入腹。
接下去該怎麼走?十一歲的萬翼一手一個抱著爹娘的牌位,嘴角抽搐了半晌,四面虎視眈眈,眼下除了子承父業還能幹啥?
幕僚、暗衛們跪了一地,眼含熱淚地吼:「公子,我等誓死效忠、輔佐公子重振萬家,再掌榮光!」
「呃,不用這麼激動嘛,讓我再考慮一下。」
「公子啊!」眾人噴淚。
「好了好了,也沒說不答應啦。」
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一個有志好少年就這麼被趕鴨子上架,人生方向就此拍板,我要子承父業,做佞臣。
我們的故事,也由此開始。
第一章
成治二年春國子監。
烈心厲勁秋,麗服鮮芳春。
走進朱紅的大門,好一片姹紫嫣紅,大周朝尚美,就連天子近臣,也皆選美男子。是以常見官員塗抹脂粉來往於皇城,民間陰柔男子也大行其道。
國子監這群青春期躁動的少年自然不能倖免,春寒還未退,便迫不及待地穿上輕薄鮮麗的春裳爭美。
萬翼是那個唯一的例外。他吸了吸鼻子,朱紅穗褂外還加添一層銀鼠大氅,低著頭慢吞吞地從這群躁動的少年中穿過。
「喲,這不是萬翼嗎?怎的今日會準時到場?」李尚書之子湊過來道。
萬翼慢騰騰地抬眼,看向這一身綠綢的少年,沒吭聲,側身繞過他繼續往學堂去。
李尚書之子不依不撓,扭身又攔在他跟前,「怎麼,啞巴了?從前不是都用鼻孔看人,現在知道要夾著尾巴行事了?」
眼看避不過,萬翼露出極淡的笑容,抬起頭,「李兄,別來無恙。」
萬翼眼睛生得極好,真真的目若點漆,眼波多情。因之前他爹萬首輔萬安遇刺身亡,請了一個月喪假,此番重回國子監,他臉容越發蒼白,襯得唇似朱丹,傾頹哀豔,有股動人心魄的病態之美。
雖說是出了名的窩囊廢,但卻長著這副好皮相,教人雖想為難,卻也不忍逼到狠處。這嗜美如命的大周朝,男風盛極一時,憐香惜玉可不是女人的專用詞。
十二三歲的小少年道行不夠,不由得閃了神,待反應過來,萬翼早已不知去向。
「竟敢這般冒犯公子。」
一路跟在萬翼身後的乖順小書僮言仲眼中厲光一閃,比了個喀嚓的手勢,「公子,要不要我……」
喀你個頭啊。萬翼拍下他的剪刀手,「現在你只是我的書僮不是影衛,要低調,低調知道嗎?」
言仲很委屈,「師傅們都說我是美質良才,如果進影衛營,未來肯定是萬家數一數二的暗主。」
萬翼溫柔地摸摸他的頭,「可是你跟了我進國子監,未來只好當一個很弱很弱的書僮了。」
入修堂半刻後就到了。
萬翼進門前便已聽到高亢的議論聲,也對,他這個當世第一的佞臣之子死了老爸後,誰都想將他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窩囊廢拉下來,狠狠地欺凌一番,以報舊日恩仇。
沒錯,窩囊廢。
自八歲進入國子監,萬翼便撒丫子玩兒了三年,博士、助教們敬畏他爹的權勢,皆睜隻眼、閉隻眼,年末學正考教,他大剌剌的,帶著一群小跟班公然離堂,走雞鬥狗、吃喝玩樂,將紈褲子弟這四個字發揮得淋漓盡致。
相較於從小便以神童之名響徹四野的萬老爹,他萬翼確確實實被比成了個窩囊廢。
「住口,公子不是窩囊廢。」
抿緊嘴跟在萬翼身後的小書僮言仲聽到這,終於忍不住了,原本喧鬧一片的入修堂霎時安靜下來。
萬翼在各色的目光中慢騰騰地走到自己的座位,隨著他落坐,所有太學生壁壘分明地在他周遭空出一片真空區。
萬翼暗暗嘔血,眼睜睜地看著從前的小跟班們歡天喜地投奔向昔日的死對頭,濟王祁見鈺。
有必要這麼高興嗎?好歹也給他萬翼留點面子吧?平心而論,其實萬翼與祁見鈺並無直接衝突。說起兩人的恩怨,源頭該追溯到上一輩。
祁見鈺他爹乃是先皇,但當今繼位的新帝卻是祁見鈺的堂弟。
至於為什麼祁見鈺不是太子而是讓小堂弟搶了先?追根究底,其中內閣首輔萬安首居頭功。
按理說皇帝繼位多是父死子繼,但這位先皇不一般。祁見鈺他爹是在他爹的哥哥親征蒙古,卻被敵軍虜走時上位的。
上位時,先皇還說了個美麗的謊言,只稱國不可一日無君,他不能讓大周朝群龍無首、民不聊生云云。末了,還特矯情地補充一句,等哥哥的子嗣們成年知事後,就主動退位,奉還皇權。
果然皇帝都是天生的戲子,等先皇一上臺,立刻殺殺殺,不到兩年,終於把礙眼的姪子們都趕盡殺絕了。
可人算不如天算,先皇他那哥哥就算遠在蒙古也照樣活得很滋潤。
等先皇感覺大限將近,要公布太子人選祁見鈺時,苦戰多年的蒙古竟然應景地降了。
降就降了吧,還順便獻上了他哥哥與侍女在蒙古留下的遺孤。
這大汗還憨笑著邀功,「陛下,這下終於完璧歸趙了吧。」
直把先皇當場氣得吐血三升,可還得擠出兩滴鱷魚淚,感動地抱住小遺孤,「多年漂流在外,委屈姪兒了。」外面的世界多精彩,何必要急著現在回來啊,你說說。
要說萬安生平最愛什麼?最愛的就是挖皇帝的牆角、添皇帝的堵。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萬安即刻率領百官浩浩蕩蕩地擁立流落在外的皇室遺孤繼位,生生噎死先皇。原本快到手的皇位就這麼給拍飛了,你說祁見鈺對萬安的怨念是不是比天高、比海深?
身為萬安的窩囊廢獨子萬翼,自然是祁見鈺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萬翼也不是吃素的,昔日兩人同在國子監各自領著一群跟班,王見王,向來水火不容。
誰能料到一夕之間,先皇和他爹先後都去了。
萬翼心下一陣悲涼,果然王孫之後跟佞臣之後的待遇就是不同。
祁見鈺死了爹後是人見人憐,聲勢依然浩大。
可萬翼的爹才去一個月,眼下是人人躍躍欲試地等著將他踩得永不翻身。他心理不平衡,他心靈扭曲了,連連朝祁見鈺殺了好幾個白眼。
「窩囊廢,你瞪什麼。」祁見鈺的小跟班先聲奪人。
正主祁見鈺卻巋然不動,只微微偏頭,拉下半遮面的玉扇,勾唇對萬翼嘲嗤一笑,十三歲的少年郎白蟒箭袖,束髮銀冠,一顰一笑之間,端的是面如孤月,色若春曉之花。
單論容貌,國子監內唯有萬翼能與祁見鈺比肩,兩人並稱太學雙璧。
可惜祁見鈺是才貌兼備、文武雙全,而萬翼只是個空有皮囊的草包。
◎ ◎ ◎
國子監分為內外班。
從前仗著爹爹萬安的庇護,萬翼選了外班,白日在外走雞鬥狗,天一擦黑就佯裝下學回家。
如今爹爹一死,失去庇護的他便只能選擇內班,居住在守衛森嚴的國子監內,以避開層出不窮的暗殺。
當然,事情有好的一面,便也有壞的一方,壞處就是……
「窩囊廢,不准你坐在我隔壁……」
「萬翼,原來你也有今天……」
國子監是大周朝最高學府,世家大族們皆把娃兒投進內班歷練,學會交際處事是一茬,重要的是延續父輩的關係,網重新確立一個權力圈。
原本只需在課堂忍耐的嗡嗡聲,範圍擴大到了全天候。
萬翼掏了掏耳朵,認真地做洗耳恭聽狀,從吵吵嚷嚷的太學生中安靜地穿過,徑直走到了長廊的最後一間。
伴隨著房門咿呀一聲開啟。
喝。當頭沖下的灰塵那叫一個洶湧澎湃。
萬翼身手敏捷地跳開,在門外定了幾秒後,小心翼翼地探進頭去,這、這……
看看那華麗麗地遍布蛛絲的天花板,瞧瞧這霉斑縱橫邊緣長著小蘑菇的單薄被褥,掠過那堆缺胳膊斷腿的桌椅、板凳。再仔細一瞄,龜裂得很文藝的黃牆就盤亙在他床頭的那一端。
萬翼嘴角抽搐了下,究竟該有多大的怨念,才能在每三年就要翻修一次的國子監找到這樣一間寢室?
博士們、監丞們,你們辛苦了。若知道老爹死得早,當初他萬安一定會記得給師傅們留點顏面,不致於讓他們如今憋得這麼扭曲。
一番嘆息,千金難買早知道。
「公子。」小書僮言仲憤憤不平地捏緊小拳頭,「他們真是欺人太甚,公子怎麼能住這種房間。」
萬翼欣慰地轉頭看他,「言下之意是,打掃衛生你願意全包了?」
「呃……」
「既然這樣,你順便幫我再買一套寢具回來吧,我要白色的,快點喲。」
留下可憐的言仲怨念不已地在屋內打掃,萬翼信步在長廊外徘徊。剛走到長廊第一間寢室,對門口的金漆繡紋咋舌了下。
冷不防的,房門忽然打開。
祁見鈺一身華服未褪,烏髮倒已解下,長長地垂墜腰間,發現徘徊在門口的人是萬翼後,他冷下臉,厭惡地一瞥,「有事?」
萬翼不答,正痛心疾首地上下打量他的寢房,什麼叫雕粱畫棟、富麗堂皇?
這差別待遇也太驚人了吧。
祁見鈺看他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由得惱怒道:「萬翼!」
「哦,沒事沒事。」萬翼吊兒郎當地揮揮手,「我只是隨便看……」
咯噹。
沒等萬翼說完,大門當著他的面瞬間關上。
祁見鈺背過身,扯下衣服,那樣驚才絕豔的人,那個他心目中最想戰勝的對手……怎會生出這樣的兒子?
吃了個閉門羹的萬翼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把這一切歸咎於老爸做人太失敗,才害得兒子處處被人遷怒。
也沒心思多逛了,萬翼又返回自己房間。
小書僮言仲的效率不是蓋的,才片刻之間,房內便已清掃一空。
萬翼拍拍他的肩膀,嘉許道:「言仲,做得好!」
言仲毫無欣喜之色,只是哀怨地抬起花貓般的臉蛋看著他,「公子。」
「唔,做我的書僮就這麼不甘願嗎?至少比當影衛好多了吧。」
「公子……」言仲不敢反駁,但眼神已經明明白白地透露答案正確。
萬翼打了個響指,對著虛空道:「影一,告訴他。」
只見擺在角落的衣箱內霍然探出個頭來,現任影衛影一沉痛地道:「做影衛只能愛主人,不能愛女人。」
言仲瞬間露出驚嚇的表情。
影一默默含淚,「而且影衛是終身制,沒輪休。也就是說,終生不能愛女人,到死也只能做童男。」
慘,好慘,實在是太慘了!言仲默默地掐滅曾經的夢想,決定還是繼續做書僮這個很有前途的工作吧。
晚膳時間剛過。
極罕見的,國子監監丞竟然派人通知萬翼,去庫房領一套新寢具。
萬翼重新整理衣冠,方帶著言仲施施然往庫房方向去。出門的時候,不巧又跟祁見鈺打了個照面。
這回祁見鈺連眼角也不施捨給萬翼,玉扇半掩唇,猶如驕傲的小公雞,眾星拱月般浩浩蕩蕩地往自修堂走。
曾經的曾經,我比他還拉風……萬翼悲痛地回憶當年勇。
「公子,小心過了時辰,庫房就關了。」
萬翼這才抬起腳,帶著言仲匆匆忙忙地往庫房趕去。兩人剛踏進庫房,砰的一聲大門便關上,緊跟著傳來一陣落鎖聲。
「公子。」言仲緊張地看向他,被關在這裡凍上一夜只是小事,怕的是明早典籍開庫房,把他們當作偷庫的小賊扭送出去。國子監內的刑罰十分嚴酷,雖然對世家貴族會網開一面,但公子現在失去庇護,怎可能逃過刑罰。
黑暗中,萬翼輕輕勾起笑,「這些都是玩我爹剩下的。當年我入國子監,爹爹早已把國子監內的暗道圖給我了。」
看來雖有神童之名,萬安從前在國子監的日子也不好過,連庫房這樣的重地都被他刨了密道方便脫身。
言仲滿懷希望地道:「這圖公子隨身帶著?」
「好像昨晚上燒了。」
言仲驀然想起昨晚給公子整理行囊時,有看到他掏出一張紙,隨意地掃了幾眼就燒掉,當時他還以為只是無關緊要的塗鴉,原來……
感受到言仲的沖天怨念,萬翼忙安撫道:「放心放心,我昨晚都記下來了,你待會只管跟著我走就是。」
言仲不由得張口結舌。
記憶中那面紙上可是密密麻麻,烏鴉鴉一片,尋常人至少要花上大半個時辰才能理順了背下來,公子當時只是隨意掃了幾眼而已,竟都記下了?
◎ ◎ ◎
翌日一大早,入修堂的王孫公子們都破天荒地提早來學堂蹲點,一雙雙大眼眨巴著殷殷盯向大門。
待離開課時間越來越近,美少年們的嘴角也越翹越高之時……
「哎呀呀,大家今天都好早。」萬翼雙手負在身後,玉帶錦服,帶著身後的小書僮,大搖大擺地進屋。
祁見鈺眉心一皺,偏頭冷睇了身邊的小跟班一眼。
辦事不利的小跟班自覺到牆角畫圈圈,難道昨晚真是我眼花了?壓根就沒鎖住那窩囊廢?
萬翼的態度自然,在眾多灼熱的目光下,大大方方地落坐,從言仲手裡接過書袋,掏出……什麼也沒有掏出來。
言仲瞬間憋紅了臉,「公子,我錯了。」
萬翼凝重地道:「我在考慮,要不要滿足你的夢想,讓你跟影一作伴。」
「公子,我以後一定會改,絕不犯錯。」
言仲羞愧萬分,過去公子上課從不帶書,他此番、此番便習慣性地依舊沒帶。
眼看董博士就要來了,萬翼暗嘆下今日時運不濟,倒也好整以暇地雙手支在光溜溜的桌案上,毫不羞愧地迎接導師。
董博士手裡夾著春秋,大步流星地進堂。
看到這上百人的入修堂內,唯一一張光溜溜的桌案讓他差點沒氣得七竅生煙。
「萬翼!」董博士喝斥道。
「啊,有事?」萬翼無辜地抬頭看他。
「你的書呢,就這樣兩手空空來上課嗎?」董博士心想,萬安當真把這個兒子寵得不通世事,以為自己還是從前的小霸王?
萬翼老實地道:「哦,今日是書僮忘記了。」
「你以為你這樣說,便能逃脫責罰?」董博士用一種你的藉口真拙劣,老夫一眼便識穿的表情睨他,「回去後將今日的功課默十遍,明日老夫再抽查。」
萬翼情緒低落地哦了一聲,為什麼他說真話就沒人信?人品問題?
今日的春秋課上主講趙盾弒其君。
身為各個博士的得意門生,祁見鈺的點名頻率最高,在同輩太學生中,鋒頭向來無人能匹敵。
或許是今日一開課便見到萬翼吃了頓排頭,他心情頗佳,每次應答董博士的問題前便要先嘲弄地看萬翼一眼,而後成竹在胸的仰起漂亮的小臉蛋,侃侃而談。
萬翼搓搓下巴,這麼熱情的頻頻回眸啊,難道他是看上我了?
不知不覺,下學的時間快到了,當祁見鈺又一起揚起腦袋轉向萬翼時,正對著他的只有一顆烏溜溜的後腦杓。
萬翼將腦袋埋進手臂,儼然睡得正香。
祁見鈺暗恨不已,只把話答了一半便甩出一句:「我認為也該聽聽萬翼的高見,畢竟百花齊放,各有光彩。」
董博士自然也聽得出這話是針對萬翼,不過他也對萬翼這一行為怨念無比,揚聲唸出萬翼的名字,「萬翼,你也來說說你的見解和領悟。」
萬翼不答,依舊睡得死沉死沉。
言仲瞬間暴汗,壓低聲輕輕推了推他,「公子、公子你快醒來。」
「唔……」
「公子,你再不起來董博士就要吃人了。」
哇,這麼厲害?
萬翼慢騰騰地睜開眼,慢騰騰地打了個呵欠,焦距再慢騰騰地對準徹底黑下臉的導師,關心道:「董博士,身體不舒服?」面色怎這麼難看?
董博士被氣樂了,竟覺得他這樣也不失幾分率真,當然其中也不排除萬翼這張好皮相發揮的功力。
於是董博士便難得好心地放低問題難度,打算給萬翼留幾分薄面,「萬翼,你對董狐此人如何看待?原因又為何?」
董狐乃是春秋時有名的太史,就是春秋這書的作者孔老夫子,也對他推崇備至,今日的課程趙盾弒其君,就是董狐起的原筆。
萬翼不由得得嘆息一聲,這個問題實在太傷自尊,還是他看上去當真那麼草包?
你說學春秋的,這個連孔子都稱讚的人物,評價還有什麼挑戰性,只要一面倒地堆砌華美之詞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可萬翼突然彆扭了,開口硬是先來一句:「董博士,不知你對左傳又有何看法?」
冷不防被反問,董博士理所當然地道:「左氏敘事之工,文采之富,不必依傍經書,可以獨有千古。」
萬翼道:「既然董博士也這般推崇信任左傳,萬翼便有一個問題想請教,春秋擁立董狐的趙盾弒君論,而左傳中所載史實是,趙盾並未弒君,君王是為他人所殺。那麼董師傅,既然這兩本皆是名史,那究竟該判定孰是孰非?」
這問題實在太犀利了些。董博士摸了摸鬍子沉吟一聲,祁見鈺便起身代他回答,道:「雖然君王並非趙盾所殺,但董狐說的也沒錯,子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賊,非子而誰?」
萬翼不由得同情那個倒楣的趙盾。
這段史事說來其實也很簡單,趙盾本是個出名的雄才良臣,可他非要學人搞什麼忠言直諫,自古忠臣沒幾個有好下場嘛。果然,他家君王被他諫著諫著就惱羞成怒,要幹掉他。
於是這趙盾就連夜奔逃,誰料到他姪子是個慓悍人物,在他奔逃的時候,乾脆利落地把君王給殺了。
太史董狐便道,你趙盾身為執政大臣,在逃亡未過國境時,原有的君臣之義就沒有斷絕。回到朝中,就應當組織人馬討伐亂臣,不討伐便是未盡到職責,因此弒君之名應由你承當。
後來孔子聽說了此事,在春秋中評論,董狐,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應受到稱讚。
這趙盾弒其君就被當成典範,寫入春秋。
萬翼並未急著正面反駁祁見鈺的觀點,只是突兀地又問出一句:「你認為太史的職責是什麼?」
祁見鈺想也不想,道:「自然是公正記載史事。」
「那所言是不是非虛,不能憑空捏造事件?」
祁見鈺驀地察覺萬翼在問題中設陷阱,小心地道:「自然如此,但君王之死,趙盾也脫不開關係。」
萬翼食指在唇邊輕輕一點,「噓。」這個動作讓半個班的正當青春期的小少年們微紅了臉,萬翼卻恍然不覺,只對祁見鈺逼問,道:「你先不要辯解,只管回答我,君王是誰殺的?」
祁見鈺竟覺得此刻這個國子監出了名的草包,臉上隱約透出一分陌生的神采,氣勢昂然逼人,口中不覺道:「君王乃趙穿所殺。」說完後驀地反應過來,懊惱地追補一句,道:「但趙穿是趙盾的姪兒。」
「我只問你,君王是不是趙穿親手所殺?」
話問到這步,祁見鈺只得答,「是。」
「那弒君的意思是不是殺死君王?」
一路被那個窩囊廢壓著打,可萬翼的問題卻又問得極為刁鑽,無法從旁反駁,祁見鈺只能恨恨從牙縫再擠出一個是字。
萬翼露出滿意的笑容,「既然這樣,明明是趙穿殺死君王,卻硬是要記為趙盾弒君,這明顯不符合史實,行動與問責怎可能完全等同?」
祁見鈺一時語塞,但萬翼卻是開了話匣子,更加大膽地說:「孔聖人在春秋對董狐的評價是古之良史也,書法不隱。但在我看來,董狐是完全隱了。董狐並未在史書中如實記述事實,反而是以主觀判斷趙盾弒其君這短短五個字結論,未嘗不是一種歪曲。而孔……」
說到這萬翼驀然打住了,如今天下獨尊儒術,像他這般光明正大地提出對聖人的質疑,未免驚世駭俗。想是憋屈太久,方才竟有些忘形。
董博士被萬翼方才突然發難給震住,靜下心細細思量,雖有些地方只扣字面意思,未免有強詞奪理的嫌疑,卻也有幾分意思,這萬翼或許也能是個可造之材?
「殿下,那萬翼滿嘴歪理,不用在意……」
「沒錯沒錯,這窩囊廢只是湊巧罷了……」
祁見鈺黑著臉,口中不發一語,手中的玉扇卻是差點被啪嚓一聲,捏為兩段。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萬翼死纏爛打的問題逼至啞口實在是巨大的羞辱,祁見鈺此刻對萬翼是深恨到極點。
而我們的萬翼此刻卻揮汗如雨,哀怨而認命地抄寫十遍文書。
◎ ◎ ◎
春雨淅瀝瀝下了近兩個月,待天晴已是夏至,對入修堂的太學生們而言,入學以來最重要的一場考試就要到了。
國子監入學不分年齡,共分三個年級,一年級與二年級學期是一年半,學生們入學三年後,經過考試淘汰,合格的學子才能升入三年級,不合格的則必須留在原堂學習。
萬翼所在的入修堂就是二年級,三年級是率性堂。
是以考期將近,每日能看到越來越多下學後仍留在課堂的太學生們,額上綁著率性堂三個大字,通宵苦讀。
萬翼雖然也想配合著跟風一下,青春就是需要這麼熱血嘛。奈何他的身子骨實在差強人意,才通宵了一個晚上,回去後便病倒了。
如今藥劑也喝了不少,效果卻總是不顯著。
現在是關鍵時刻,怎能缺課?萬翼認命地一路咳咳咳,咳到了入修堂。他的皮相不錯,眼下這一病,多少令他瞧上去柔弱單薄許多,再被那雙咳得眼角微紅、秋水濛濛的眼睛一望……
兄弟們,君子不趁人之危,要不還是等他病好了再欺負?
荒廢了三年功課,就算再聰明,重新拾起也不是件容易事。
萬翼晃了晃病中越發沉重的腦袋,靠在床上,蹙眉捧著書有一搭、沒一搭地讀著。
「公子,公子你出來一下。」從大老遠就開始呼喚,言仲激動地跑進屋,雙手交握在胸前,用星星眼看萬翼,「公子,你的病我找到救星了。」
「哦?」
言仲用力點頭,「公子你隨我來就好。」
國子監管束嚴苛,外客是不能進內部的,因此若是要見外客,就要專門到偏門一處臨水小軒。
「這就是你說的救星?」
萬翼臨湖而立,衣袂飛揚,如果忽略此刻烏壓壓的臉,美人襯美景,倒是幾可入畫。
言仲完全沒察覺到主人難看的臉色,依然拉著那個身著道服,手拿卜卦的中年美道士,「嗯,他就是柳半仙。他說若只是小小風寒,公子不會臥病這麼久,定然是有邪魔入侵……」
萬翼沒等他說完,直接抬起一腳,優雅地把那個道士踹下湖去。
「啊,公子!」
萬翼收回腳,溫柔微笑著摸摸言仲的頭,「不是說他是半仙嗎?本公子就乾脆助他一臂之力,讓他徹底成仙。」
言仲心道,公子你好可怕。
萬翼負手往回走,走出兩步發現言仲沒立刻跟上,又回過頭拋出個,還不快點跟上的眼神。
萬翼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影衛營那群老傢伙肉痛言仲是美質良才,卻還是把言仲踢出來給他做書僮了。扶額,難道只有你們怕傳出去丟臉,我就不怕?
因著言仲先前的大嗓門,整條長廊上的寢室都開了條窗縫。
祁見鈺的房間在長廊第一間,萬翼是最後一間,長廊呈半圓弧,剛好首尾兩間房遙相應和。
萬翼回來後,祁見鈺瞄了眼他身後垂頭喪氣的言仲,不感興趣地正要關上窗,卻發現萬翼突然回過頭,精準地看向他,似乎隱約勾了勾唇角,祁見鈺心中突然無名狀的煩躁起來,冷冷啪地一聲關窗。
自從春秋之爭後,萬翼自然察覺到祁見鈺對他的關注度悄悄上升許多,在其他幾門,易、書、詩、禮的課堂上越發積極,卯足了勁,一門心思要激他競爭。
可惜萬翼在春秋上的驚豔表現只是曇花一現,其後依舊庸碌,無聲地淹沒在人群之中,看來那日他當真是湊巧。
時日一長,就連董博士也不由得得懷疑,而集中在平庸的萬翼身上的目光,也隨著時間漸漸轉淡,最後直接被那張出眾的臉容蓋過去了。
考試前一天,聽說自修堂有六堂助教開小灶。
「嘖,好歹也有點創意嘛。」萬翼喃喃自語著起身換衣服。
「公子明知有詐還去?」
「年輕時總要多經歷點波折才美好不是?不然老了連一點回憶的話料都沒有。」
「公子英明。」言仲就要跟著出門。
萬翼伸手一攔,「今晚你就待在這,不必跟我去自修堂了。」
言仲委屈地道:「為什麼?」
萬翼不答,嘆了一聲,因為帶你出去本公子會很丟臉啊,便出了門。
夜幕降臨,自修堂今晚倒真來了六堂助教。
把六堂課程的筆記都記熟,萬翼一抬頭,果不其然,人早走得光潔溜溜。
自修堂在國子監獨立一座院落,占地頗廣,可同時容納六百人。
萬翼出了大堂走向院門口時,竟意外看到了祁見鈺也在這,此刻他正寒著臉瞪著上鎖的院門發呆。
兩人發現對方後,俱是一愣。
萬翼先一步開口,「殿下,真是趕巧了。」
祁見鈺以為萬翼是在諷刺他,恨恨一拂袖,不發一語地轉身回校舍。
萬翼不知所以地撓頭,跟在他身後也進了自修堂。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祁見鈺驀然停下,嫌惡地皺起眉,「你跟我進來幹什麼?」
「殿下,這裡只有一座自修堂,萬翼可是個病人,自然吹不得冷風。」萬翼吸吸鼻子,腳步不停地施施然越過祁見鈺,道:「當然,若殿下實在不願與萬翼共處一室,那到院子外賞一夜的月也是件風雅的事情。」
祁見鈺再度黑面,今晚是朔日無月。不對,重點不是這個,祁見鈺轉了一半的身子又扭回來,他為什麼要為了這個草包去外面餵一夜的蚊子啊。
萬翼前腳才剛落坐,後腳祁見鈺便也進了自修堂。
祁見鈺選一個離萬翼最遠的位置,祁見鈺背對著他坐下,坐姿端正,保持得分外挺拔,與他恨不得將全身都掛在椅子上是兩個極端。
兩個人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同處一室,思及對方的存在,渾身都覺得彆扭,不到一個時辰,沉默凝滯的氣氛已經讓兩個青春期的少年憋悶得厲害。
萬翼已經換了三個座位了,祁見鈺的定力卻好得驚人,他的屁股依然穩穩地黏在原位,挺拔優美的背影上連個小小的衣服皺褶都找不到。
「殿下。」萬翼主動道,他深知祁見鈺的個性,倨傲又死要面子,若別人沒主動開口,就永遠別想他做先退步妥協的那一個。
面子這玩意兒對萬翼而言,現在也敗得差不多了,他倒是不介意主動示弱,他現在還在養病期間,身體哪裡經得起這般損耗,留得青山在才是真道理。
可他老爹萬安給他留下的暗道,萬翼也一點不想與第三個人分享,於是……
「殿下。」見祁見鈺沒有反應,萬翼又再度出聲。
祁見鈺終於轉過臉,雖然口氣一如既往的不好,但也並未出什麼惡言,「何事?」
「殿下今夜怎麼也在這?」
聞言,祁見鈺臉上寒意更甚,冷冷地又撇過頭去,耳根卻微微泛起極淡的紅,稍不注意就會忽略。
其實祁見鈺內心此刻正惱羞成怒,他只是前晚徹夜苦讀,一夜未眠,是以今晚才會一個不留神就在自修堂上睡了過去,待他醒來……祁見鈺悲憤萬分,他怎麼也料想不到自己竟會被人與萬翼鎖在一起。
這種事情怎麼能說出口,祁見鈺色厲內荏地試圖用冷暴力嚇退萬翼的好奇心。
萬翼也很識趣,便轉而道:「那殿下知道今夜是誰鎖的門?」
這個問題祁見鈺便不再保留,緩緩地道:「新任首輔之子商珝。」
萬翼敏感地從中聽出一絲冷意,他努力開動腦筋回憶著商珝是何人物。哦,想起來了,貌似從前爹爹萬安還是首輔時,商珝是祁見鈺眾多小跟班中的一員,記憶中對於他的印象不多,只朦朧記得似乎是個挺正氣凜然的人,因此常常與他的前小人跟班們不合。
誰也料想不到,如日中天的萬安竟然就這麼死了,更想不到最終首輔之位,竟是被商珝的父親戶部尚書商量得了。這商量上位的時間頗短,具體政績還沒看出來,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父親商量有一點要強過萬安,那就是臉皮更厚。
從商量還是大學士起,他就被言官不斷彈劾,可這位仁兄的心理承受力實在是好,不論言官們如何彈劾,依然我自巋然不動,是以民間還給他送了個外號商棉花。
何意?棉花者,不怕彈也。
想不到得勢後,這新首輔的心也大得很,想效法他爹爹萬安嘛。萬翼輕嗤,若沒有萬安之才,手就伸得這般長,日後祁見鈺必非池中物,可有得你好受。
興許是同病相憐的遭遇,萬翼再看祁見鈺,也覺得似乎是順眼了一點點。他繼續道:「不知殿下可否想過,明日自修堂是何時開門?」
祁見鈺原想說平日都固定在辰時開,但猛然意識到明天是大考,哪裡還會有學生跑來自修?恐怕自修堂要到大考結束才會重新開啟。祁見鈺瞬間怒了,玉扇一擊桌案,「這商家父子好大的膽子。」
萬翼嗯嗯嗯地附和,然後再驀然不經意道:「我就不信自修堂這麼大,尋不到一處空隙可以離開。」
祁見鈺哼笑一聲,不置可否,但還是在萬翼出去之後,落在他四五步之外跟上。
為了以求效果逼真,萬翼硬是忍痛頂著母蚊子們的狂轟濫炸,從院門口摸到後面的小花圃,花了一個多時辰醞釀好場景後,看向祁見鈺。
這一看,萬翼徹底心理不平衡了,別說祁見鈺的臉上沒有一個包,就是身上的衣服還依然紋絲不亂,服服貼貼。
萬翼看著自己快皺成鹹菜乾的儒袍,這可以解釋成祁見鈺方才一定是偷懶不動,充分享受他的勞動成果。但蚊蟲叮咬的大包呢,這難道要解釋成包圍祁見鈺的都是公蚊子?
心念一起,萬翼引祁見鈺來指定地點,「殿下,好像這附近的土位置稍稍高了些。」
祁見鈺不疑有他,快步走過來想察看端倪,誰料走到半路腳下的泥土好似鋪陳的擺設一般,內部竟是全然掏空,祁見鈺身子一歪,卻是氣沉丹田,驀地另一隻腳更用力一踏這軟泥,藉著這微薄的衝力,向外騰去。
而幾步開外的萬翼,著實運氣不好,直接被如炮彈般射來的祁見鈺當頭擊倒。
嘶……好疼。
青春期剛剛開始發育的胸部平日只是無意間碰到便會隱隱作痛,萬翼幽怨地瞪著此刻那雙緊緊按在他胸上的手,恨不得把它們通通剁掉。好在他才十一歲,發育又比較遲緩些,脫掉衣服後他對著鏡子研究,也覺得和同齡少年沒什麼差別。
而祁見鈺卻是愣愣地摸了摸臉,方才倒下時,好似被什麼柔軟溫潤的東西擦過一下,再低頭確定一次對方是萬翼後,晴天霹靂啊!
祁見鈺驀地彈跳起身,死命擦臉,思及被觸到時,內心似乎微弱的被震顫了下,他頓覺得一陣惡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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