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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折】瑪麗蘇重生記《上》

十六歲的蕭琰經過風霜與鮮血的磨礪,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是大周赫赫有名,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戰神。 而要征服蕭琰這種高傲睿智的男子,既要牽著他的鼻子走, 還要讓他誤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畢竟輕而易舉得到的不值錢, 只有費盡千辛萬苦,絞盡腦汁,求而不得才會真正放在心尖上。 蕭琰知道林瓏對自己的心思,她被世人美稱第一美人, 卻不喜她引了他的興致又欲拒還迎,為此英明神武的世子大人, 做了一回登徒子,在三更半夜潛入某人香閨。

會員價:
NT$1606.6折 會 員 價 NT$160 市 場 價 NT$240
市 場 價:
NT$240
作者:
蘇雪若
出版日期:
2016/12/27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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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蕭琰經過風霜與鮮血的磨礪,已經能夠獨當一面,
是大周赫赫有名,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戰神。
而要征服蕭琰這種高傲睿智的男子,既要牽著他的鼻子走,
還要讓他誤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畢竟輕而易舉得到的不值錢,
只有費盡千辛萬苦,絞盡腦汁,求而不得才會真正放在心尖上。
蕭琰知道林瓏對自己的心思,她被世人美稱第一美人,
卻不喜她引了他的興致又欲拒還迎,為此英明神武的世子大人,
做了一回登徒子,在三更半夜潛入某人香閨。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月明星稀,天色忽明忽暗,顧顏瀧被翡翠引著,到這破舊偏僻的宮室中。
  臨近深夜,她雖是披著狐裘,仍舊有些瑟瑟。自從懷孕之後,她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哪怕皇宮內聚集數十位名醫,她也放下諸多瑣事,但這一胎仍舊懷得極為艱難。
  很奇怪,她懷帽兒的時候,身子明明極好,帽兒生下來也是健健康康的。怎麼輪到這胎,補藥吃了一碗又一碗,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
  想到這,顧顏瀧搖了搖頭,搖去腦中的胡亂猜測,藥是蕭則吩咐御醫熬的,又有通曉醫術的翡翠全程監督,不可能出差錯。
  顧顏瀧生辰臨近,有想過蕭則會給她準備驚喜,卻沒想到居然在這麼偏僻的宮室。他到底在搞什麼鬼?顧顏瀧嘴上念叨,心裡卻是一絲絲的甜。自從蕭則登基後,朝臣讓他遴選美人的呼聲就沒斷過,他一力擋了下來,頂著巨大壓力,守護著他對她的承諾。
  一生一世一雙人,顧顏瀧伸出雙手承接夜色,能遇見蕭則是她今生最大的幸運。
  可是蕭則怎麼還不來?顧顏瀧的眼皮越來越重,腦子越來越困倦,最後身子一軟,倒在地上。再一睜眼,就是自天堂落地獄。
  血,漫天的血色,漸冷的體溫,還有從她腹中漸漸流失的孩兒。
  不!林瓏猛地從夢中驚醒,大而深幽的眼睛死死盯著床帳,許久才慢慢回神。原來是夢。
  她鬆了口氣,慢慢支撐著身體坐起,然後抬起雙手,目光落在上面。這是一雙小小的,十歲孩童的手,白白嫩嫩,略有些瘦弱,兩隻手五指併攏,排成一排很漂亮。
  看完了手,她的目光又落在腿上,那是一雙乾扁纖細如竹竿的雙腿,腳丫小小一隻,還沒有手掌大,從上半身到雙腿,像是肥滿鮮嫩的鮮藕突然異變,長出醜陋的枯枝。這是典型的小兒麻痹症狀,每一天起床,林瓏都要看一看自己,感受它,並接受這個小小的、不完美的身體。
  她顧顏瀧又重生了,重生在這具小身體上,名字叫作林瓏。
  聽說這名字還有個來歷,她出生那會,祁縣大旱,已經兩三個月沒下雨了。林父就對林母說,生下來的孩子無論男女,都叫林瓏,向龍王爺祈雨。
  林母不太樂意,這個名字寓意不好,用玉璧做祭品向龍王祈雨,可誰是祭品,她腹中的孩子嗎?然而,看著林父憂心的面容,以及鬢間冒出的白髮,林母動了幾下嘴唇,還是答應了。
  林瓏出生那天,果然天降大雨,作為交換,龍王爺拿走她一雙腿。
  時至今日,林父、林母仍對她多有愧疚。
  幾乎林瓏一動,門外就傳來輕輕的敲門聲,小丫頭輕軟的聲音隨之響起,「娘子,起來了嗎?」
  林瓏仍瞧著自己的腿兀自出神,這雙腿經過她十年的靈泉浸潤,肌肉已經開始茁壯,想必過不了幾年,就能完好如初。
  想到靈泉,林瓏心上蔓延開絲絲縷縷的痛楚,像是螞蟻噬咬,痠麻疼痛,不是很劇烈,卻綿長不絕。
  她伸出右手劃開空間,前世草長豐茂,遍布靈草,有山有水、有魚有蝦的空間,如今只剩下一片殘敗,唯有那口靈泉依舊鮮活如昔,算是她唯一的安慰。
  女兒久等不至,正堂中的林母焦心不已,親自過來,剛到門口,就見小丫頭丁香如木頭般杵在門口。
  林母怒極,御駕馬上就要經過,這死丫頭也不說照應點娘子,居然杵在這發呆。若是林瓏趕不上參拜御駕,被別人知道,豈不指責郎君治家不嚴。
  她怒氣沖沖地走過去,剛要訓斥,只見剛剛還在發呆的丁香突然回頭,右手食指放在唇邊,噓了一聲,道:「娘子還沒醒呢。」
  一句話彷若點中死穴,林母滿身的怒氣瞬間撤去,和丁香一樣只留下一分清淺。
  說起林瓏這個女兒,林母是又愧又怕,愧是因為腿,而怕,這說出來倒奇了,世上哪裡有怕女兒的娘親呢,可林母每每面對林瓏都忍不住靜聲斂目,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說來也奇怪,她這個女兒還真是不一般,自小過目不忘,生來便比別人聰明,什麼事情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
  丁香原是家裡的小丫頭,最是跳脫無忌,性子活潑,能言善辯,連林母都管不住,可一到林瓏的身邊,就從豹子變成貓,乖順無比。
  林母久去不回,林父急了,聖駕經由祁縣去鳳鳴山,他是祁縣縣令,豈有不跪拜之理,雖說聖人急於趕路,從不停留,但他該守的禮節還是要守。
  等不及了,林父率領祁縣一眾官員急急忙忙往官道上趕,留下大郎照應家中婦人。
  這一耽誤,林母等人到底沒趕上御駕經過,不過早有小黃門傳聖人口諭,說聖人不欲打擾附近官員百姓,不必來參拜。
  所以林瓏沒來參拜也不算什麼大事,畢竟天高皇帝遠,朝中的御史們還沒有閒得蛋疼,挑一個小小六品縣令家眷的毛病。
  林瓏坐在床上,望了望從窗扉透進的光線,覺得自己很可笑。不是說過不在乎嗎,不是說了都忘記嗎,怎還如此?他不過是路過而已,她就不淡定了,又是作夢,又是有意拖延,真有出息。
  人家是九五至尊,而她只是小小縣令之女,天高地遠,何況……顧顏瀧早就死了,十年前就死了。
  門外又傳來清淺的敲門聲,這次是林母,語氣關切道:「瓏兒,還未起身嗎?」
  「阿娘進來吧。」林瓏開口。她聲線清涼,如冰玉相擊,有著說不出的動聽與清寒。
  林母推門而入,走到床邊,床上的女娃睜著一雙清泠泠的眸子看她。
  林瓏生得極為好看,但這好看與別處不同。唇極紅、膚極白,瞳眸與髮絲漆黑如墨,三種顏色相撞,對比分明,襯得她整個人清冷絕豔,不是讓人心生憐惜的好看,而是怕、敬畏的好看。
  就像妓子和菩薩,同樣是好看,前者令人覺得猥瑣,後者令人覺得畏懼,絲毫不敢生褻瀆之心。
  「怎麼起這麼晚?」林母掀開紗帳坐在床邊,慈愛地撫了撫林瓏那瑩白無血色的面孔,「是不是昨夜休息不好?」眼神和動作裡全是關切,半點不提御駕之事。
  「無事,有勞母親掛心。」林瓏神情淡淡。
  林母早習慣林瓏如此,半點不惱,仍舊絮絮叨叨地唸著。什麼天冷了,要添被子,沒事多出去晒晒陽光,不要總悶在屋裡。
  林瓏表情仍是淡漠,但卻把林母每句話都聽進心裡,偶爾附和兩句,就讓林母眉開眼笑。
  「入秋了。」林瓏順勢握住林母的手,按住她的脈搏,過了一會,轉轉頭,笑道:「阿娘的腿好了。」
  「真的?」林母驚喜,她生大郎林燁謹時,月子沒坐好,風寒入骨,每每秋冬季節,雙腿骨節都痠痛不已。
  林瓏五歲便翻看醫書,八九歲就給林母治腿,短短一兩年,困擾了林母十幾年的病痛就好了,真神!
  林母控制不住喜悅,一把將林瓏攬在懷裡,道:「我的小瓏兒真厲害、真厲害……」沒念叨幾句,林母就溼了眼眶,她的瓏兒這麼好,聰慧又孝順,卻要受這般苦楚。
  想到林瓏的雙腿,林母心疼得越加厲害。
  林瓏知曉林母的心結,拿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按了按,開口道:「會好的。」
  林母一怔,有點難以置信,她愣愣地掀開被子,仔細打量林瓏細白的雙腿,發現真比從前豐潤不少,她猛地捂住嘴巴,淚如雨下。
  林瓏看向丁香,丁香會意,趕忙出去打水。
  水打回來,林母已經止了淚,臉上淚痕斑斑。丁香接過林母手上溼乎乎的絹帕,在盆中清洗擰乾,又送回去。
  林母簡單擦了擦臉,撫了撫林瓏的頭髮,「阿娘先回前面,讓丁香服侍妳。」
  林瓏微一點頭,「阿娘慢走。」
  林母走後,丁香趕忙撲過來蹲下身趴在床邊,仰頭看著林瓏,大眼睛一閃一閃,道:「娘子,真的能好?真的嗎,是真的嗎?」
  「會。」
  只一個字就讓丁香瞬間安心,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她和林瓏同齡,甚至還大林瓏幾個月,但就是覺得安心,覺得林瓏可以讓她依賴。
  丁香服侍林瓏穿衣洗漱,再由林碩將她抱到輪椅上坐好。
  生得膀大腰圓的林碩輕鬆抱起林瓏,還繞了個圈,才將人放下,「怎麼樣?」她得意炫耀,「娘子,我力氣大了沒?」
  「好啦。」丁香氣惱地捶了林碩一下,「不許這般,都嚇到娘子了,去外邊抱石頭去。」
  被打了,林碩也不惱,而是摸著自己頭上的小包包,呵呵傻笑。
  林碩是林家買回來專門服侍林瓏的,因林瓏腿腳不便,年歲又見長,出入不能總讓父兄抱著,就買回一個壯碩的小丫頭。林碩和林瓏同齡,卻生得異常大,全不似十歲的小女孩,倒似十五六歲的淘氣小子,為人憨厚,一大把力氣。
  「武功練得如何?」在木質輪椅上坐穩後,林瓏抬頭,看向林碩。
  這丫頭旁處懵懂,根骨卻極佳,是塊練武的材料,林瓏閒時便指點她幾下,樂得林碩傻呼呼地笑,沒事就在院子裡武得虎虎生風。
  娘子終於問了!林碩眼前一亮,極為乖巧地跪坐在林瓏旁邊,眼巴巴望著她,道:「娘子、娘子,我都練會了,妳再教我幾招唄。」
  林瓏點了點她光亮的額頭,緩緩開口道:「不行。」
  「娘子。」林碩撒嬌不依。
  林瓏一個冷眼過去,林碩瞬間就安靜了,灰溜溜地跑到院子裡繼續虎虎生風,她像是故意表現,讓林瓏看看自己的實力,每一招都用上十分力氣,力道凶猛。
  林碩壯碩的身子在院中跳躍騰挪,輕盈得像一尾在水中穿梭的鯉魚,暢然自在。連丁香都看愣了,半晌不能回神,口中喃喃道:「想不到這傻丫頭還真有兩下子。」
  林瓏神色不變,看了幾眼就收回視線,說了一句:「花架子。」
  唔?丁香回神,疑惑道:「娘子是說阿碩嗎?」
  「推我出去。」林瓏沒有回答丁香的疑問,而是雙手一沉,伸展袖口,再輕輕一揚放在木質輪椅兩邊,就這樣一個簡單清淺的動作,卻讓丁香瞬間看愣了神,真好看啊。
  她跟在林瓏身邊後,有時出門交際,見過不少大戶人家的娘子,有些門楣甚至比林家要高,比如陳家。但是那些娘子沒有一個比得上林瓏,容貌先且不提,只說風韻,林瓏的一舉一動都像是畫中人般,行雲流水,舒心優雅。
  丁香推著林瓏到門口,林瓏打開腰間的荷包,拿出一顆小小的琉璃珠子,對著林碩一拋。
  林碩原本的虎虎生風瞬間停滯,後仰,摔倒在地。
  「哎喲。」摔了一屁股的林碩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琉璃珠,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被一顆珠子給打倒了。
  看著這一幕,丁香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林瓏所說的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林碩太重注招式,忽視基礎,根基不穩,招式再多、再花哨也是無用,難怪林瓏不教她新招式。

  ◎             ◎             ◎

  用過朝食後,林瓏在書房練字,前世她左右手皆能書寫,得書法大家真傳,行書遒勁自然,草書筆走龍蛇,是全然不受禁錮的飛揚自在。
  今生她只寫楷書,端端正正的楷書,中規中矩,無一絲出格。
  每日朝食過後,林瓏都要練一個時辰的字,家人了解她的習慣,從不在這個時候打擾她。其實最開始,林瓏想要練字時,林父還預備給她請位先生,結果看了林瓏的字後,就默默收回了這個想法,這先生還不如她寫得好呢。
  在林家,林瓏絕對是尤為特殊的存在,林父只是小小六品縣令,且為官清正廉潔,所以收入不豐,家中僅有四個下人,只林瓏一人就占了兩個。
  不僅如此,像是吃穿住行,林瓏的標準遠遠高於三個哥哥。
  前些年時候,林父還不是縣令,家中也沒有俸祿職田,加之林父出門在外,常有交際,不能短了銀兩,林母等人的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最難的時候,連肉都吃不上,家中僅有的兩個雞蛋也是進入林瓏肚中。
  那會,林瓏有點惡趣味,吃雞蛋的時候,故意放慢速度,細嚼慢嚥,吃得津津有味,饞得兩個哥哥趴在食案上直對她流口水。
  兩個哥哥,二哥林燁言比她大四歲,三哥林燁雲只大她兩歲,還都是小孩子呢,控制不住饞蟲。
  練了一會字,林瓏擱下筆。
  丁香從前院回來,跪坐在書案旁邊整理紙張,她跟在林瓏身邊多年,薰陶之下,對書畫之事也頗有通悟。丁香看不出來林瓏的字是好是壞,或是否進益,只有一種微妙的感覺,覺得這字似乎越來越平常。她把兩張紙疊在一起,剛放好,腦中突然閃過什麼,跟著順手把下面那張字拿出來,與上面那張並列。
  居然一模一樣,兩張紙上的字一模一樣,大小和筆劃的輕重絲毫沒有差別。
  呆了片刻,丁香迅速收回思緒,將紙張放好。轉過頭,發現林瓏又呆呆出神,紅唇墨髮,美是極美,但卻失了人氣。尤其是遠望出神時,像是一個空有形而沒有魂的木頭人,無端讓人心痛憐惜。
  於是她挑起一個話題,「娘子,前頭傳來消息,說是聖人病了。」
  林瓏不是很感興趣,淡淡地哦了一聲。
  丁香早習慣林瓏的冷淡,不是很在意,繼續興致勃勃地道:「據說發了高燒,御醫還有大臣都勸說聖人停下休息,但是聖人拒絕了,執意趕路,想趕在七夕前到達鳳鳴山。」說到這,丁香嘆了口氣,「聖人真是痴情啊,明賢皇后真幸運。」話語裡不無欣羨。
  鳳鳴山是明賢皇后顧顏瀧埋骨之地,聖人每年七夕都要趕過去祭拜皇后。據說明賢皇后仙去之後,聖人大病一場,燒了三天三夜,神智不清,好了之後,身子虧損,足足將養了三四年才徹底養好。聖人對明賢皇后的痴情,大周朝上下人盡皆知。
  丁香說得津津有味,林瓏卻彷彿呆了一般,什麼都沒聽進去,目光遠望,望到很遠,不知在看什麼。幸運,是啊,她可真幸運。
  下午,三哥林燁雲下了課回來,先跑到林瓏的院子,一進來就大呼小叫地道:「小瓏兒、小瓏兒,快看看誰來了。」
  丁香正在給林瓏倒水,聞聲,放下茶盞,對林瓏笑道:「三少君來了。」
  林瓏抿了抿唇,露出些許笑意,彷彿粉荷初綻,霎時看愣的丁香心道,娘子笑起來可真好看,娘子應該多笑一笑的。
  林燁雲一頭衝進來,直接拿過丁香剛倒的茶水,仰脖子喝乾淨,吧嗒吧嗒嘴,把杯子放到丁香跟前,說道:「再來一杯,妹妹這的茶水就是比別處好喝。」
  一連喝了三杯,林燁雲才算是解了渴,而後對著林瓏說起學上的事。
  「妹妹,妳真有辦法,我把丁香做的點心帶到學上,那幾個總是挑釁我的小混蛋瞬間都乖順順,不敢挑事,哈哈哈,都是饞貓啊。」林燁雲想起學上那幾個混小子對著他搖尾巴討要點心的樣子,就忍不住好笑,「妹妹,妳再給我做一些點心,明天我帶過去。」
  「不做了。」林瓏坐在輪椅上,穿著一身寬大襦裙,明明是鵝黃這種活潑鮮嫩的顏色,卻讓她穿出飄逸出塵,像是天上仙,不似人間子。
  「為什麼?」林燁雲納悶極了,說起來用糕點誘惑這一招還是妹妹想的,怎麼用也是她,不用也是她。
  林瓏淡淡掃來一眼,清冷的視線從面上劃過,林燁雲只覺頭腦一清,瞬間乖溜覺來,不敢出聲。
  「學子而已,無須哥哥費力討好。」
  林燁雲聽不明白,眨著眼睛巴巴地望著林瓏。
  林瓏也瞧著他,半晌伸出一根玉白的食指,用另外一隻手點了點該食指指腹下的關節處,「他們挑釁三哥,是因為嫉妒,因為三哥比他們強一點。」說著指尖下移,點了點第二關節處,「當三哥比他們強更多,他們難以望其項背,就只剩下敬仰了。」
  林燁雲很聰慧,略略明白林瓏的意思,不過,有一點還是不解,他問出疑惑之處,「那妹妹為何讓我今天帶糕點過去。」
  「我想讓三哥感受一下,別人有求於你的感覺。」林瓏一字一句,話語幽幽,卻字字重若千斤,「這種感覺很好吧,嘗過了是不是想再嘗,永遠被高高仰望。」
  林燁雲都呆了,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林瓏,彷若震撼。
  林瓏不說話,緩緩轉過視線,仍是望向不知名的遠方,給林燁雲留足空間,讓他慢慢消化。就在這時,一個突然從門口探進來一個大腦袋,打破了屋內的靜寂。
  是林碩,丁香狠狠瞪過去。
  林碩嘿嘿傻笑兩聲,視線轉向林瓏,問起一個她比較在意的問題,「娘子,不去莊子上嗎?」
  平日都是林碩推著林瓏去莊上,這是林碩難得出去放風的時刻,她最喜歡在外面走了。
  提起莊子,丁香反應過來,這兩日確實是林瓏去莊上的日子。林父任了縣令之後,有六百畝職田,按照林瓏的意思分割數塊,分別種不同的糧食。
  林瓏還畫了圖紙,造了水車,改進水碓,莊子的糧食年年大豐收,家裡這才好過起來。不僅如此,她還改進了農具,丁香也不知道為何,明明是一樣的鋤頭、犁,怎麼林瓏敲了兩下,就變得好用了呢。
  因為林瓏喜歡擺弄這些,林父疼她,就在莊子裡養了了一戶靈巧的手藝人,專門給她做小東西,所以這一個月裡有幾天,她總要到莊子上一趟,一是查看帳目,二就是打造一些小東西。
  「現在就去吧。」林瓏開口。
  哇,林碩樂了,急不可耐,「走嗎,娘子,現在就走嗎?」
  看著興奮的林碩,林瓏垂下眼睫,淡淡開口道:「妳不用去。」
  晴天霹靂,林碩都呆了,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為什麼?」她委屈地趴在輪椅旁,「娘子為什麼不帶奴婢去,是林碩哪裡做得不好嗎?」
  林瓏依舊是清冷淡漠的樣子,抬手撫了撫林碩的頭髮,輕聲問她,「我教過妳什麼?」
  林碩還在癟著嘴,聞言,仰頭,「要聽娘子的話。」
  「乖。」林瓏拍了拍林碩,跟著轉向林燁雲,「哥哥推我出去。」
  林燁雲還在發懵中,他這個妹妹行事一向古怪。他雖然同林碩一樣,也不明白林瓏的意思,但卻沒有發問,而是乖乖地走到林瓏身後,推她出去。
  他們倆不懂,丁香卻是明白一點,她服侍林瓏多時,對林瓏的行事深意還是能猜出來一些。
  將林瓏和林燁雲送出去後,丁香回到院中,見林碩還在那癟嘴委屈,當即一拳捶過去,「娘子不是教妳聽話嗎,妳在這擺臉子給誰看呢,是不是不服氣?」
  林碩雖然單蠢,有些事還是明白的,忙拉了丁香的手,一頓好姐姐地叫,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她還知道檢討地說道:「我以後一定乖乖聽話,聽娘子的話,很乖、很乖。」
  見狀,丁香鬆了口氣,心道,這丫頭還算可教,娘子不帶她去,一是惱了她不合時宜地探頭探腦,打擾到娘子;二就是有意教她,讓她務必聽話,哪怕失望,不合心意,也要乖乖聽話。

  ◎             ◎             ◎

  莊子離得不遠,坐馬車半個時辰就到了。
  林燁雲將林瓏抱下馬車,放在輪椅上,立時就有人迎上來,歡歡喜喜地道:「是三少君和四娘子來了。」
  來人高壯、黝黑,二十來歲的模樣,面上帶著凶相,不過一到林瓏面前,瞬間笑成一朵花,是掩飾不住的開心,路上就開始絮絮叨叨地道:「娘子,小人已經按照娘子的吩咐將妳需要的東西都做了出來,妳快看看,是不是妳要的那種。」
  到了院子,來人立刻捧出一堆細小、零碎的木塊。
  林燁雲伸手擺弄一下,看不懂,「這是什麼,小木塊?」
  見林燁雲沒輕沒重,來人立刻慌張起來,忙道:「輕點、輕點,三少君輕點。」說著,心疼地從林燁雲手中接過木塊,打量了一番,然後指給他看木塊上的細小凹痕,「三少君你看,不一樣的,每個木塊都不一樣的。」
  林燁雲越發糊塗了,「這有什麼用?」那麼小的木塊,那麼複雜的凹凸痕跡,能幹什麼啊,畫畫嗎?
  他這邊一頭霧水,林瓏已經將每個小木塊都細細察看了一番,點頭稱讚道:「很好,你做得很好。」
  聞言,林燁雲大驚,「妳看得出區別?」在他看來,每個小木塊都差不多,妹妹居然還能看出不一樣。
  林瓏沒理他,而是看向來人,鄭重地誇了一句:「李江,你做得很好。」
  得了林瓏誇獎,李江激動得熱淚盈眶,她很少誇人,前幾個月,就連他做出複雜的機關車,她都只是淡淡地點了下頭。這些木塊全是他按照林瓏的圖紙做的,不知熬了多少個夜,刻壞了多少塊木頭,本來還心有忐忑,如今得到她的誇讚,他才徹底放心。
  帶著小木塊從莊上出來,林燁雲要帶林瓏去逛集市。因為林瓏一向神情淡淡,家中人無論誰和她一塊,都會不遺餘力地說些有趣話題,想要逗她開心。
  「最近啊,縣裡流行鬥鷓鴣,妹妹見過嗎,特別凶猛。」林燁雲極力描述鷓鴣爭鬥的場面,他這般大的少年正是玩心重,對這種凶狠、血腥的事情最感興趣。
  兩人剛下了馬車,林燁雲推著林瓏往前走,突然從人群中衝出一個灰衣男子,滿身是血,向兩人衝來。
  那灰衣男子身後跟著一個青衣少年,甩著銀鞭,不顧路上行人,狠勁地甩去,「站住!」
  青衣少年約莫十二歲的年紀,面容精緻俊朗,一雙墨玉眼尤為好看,可惜陰鷙凶戾,小小年紀就如地獄修羅,令人膽寒。
  那灰衣人衝出來的速度太快太急,林燁雲又只是個半大少年,哪裡有力氣推著笨重的木質輪椅轉開。
  不過是一瞬間,那灰衣人就撲到林瓏腳下,「娘子、三朗君,救命,救救小人。」那人頭臉都是血,背上遍布鞭痕,身子已經抖如篩糠,性命攸關之時,仍舊記得林瓏不喜人碰觸,只敢抓住輪椅,不曾碰林瓏分毫。
  林燁雲低頭辨認半天才認出這灰衣人是誰,原來是莊上租種田地的農戶,因為林瓏常去莊子指點農戶下種耕田,所以附近的農戶都認得林瓏。
  「是你?」林瓏也認出來人,微有訝異,「先起來。」
  灰衣人拚命搖頭,涕淚橫流,顯見已經到崩潰邊緣,「救我、救我,娘子救我。」喊著喊著就咳出一口血。
  周圍的百姓圍觀指指點點,有膽小的婦人已經嚇得哭了起來。
  這時後面追趕的青衣少年手持銀鞭走近,看清少年的模樣,林燁雲的瞳孔瞬間一縮,凌綏!怎麼是這個煞星?當即拉著輪椅後退幾步。
  灰衣人抬頭,眼中閃過絕望。
  圍觀百姓也是退得遠遠,大氣不敢出,哭泣的婦人全都是捂著嘴,怕哭出聲惹惱了凌綏。
  凌綏在這小縣城可以說是鼎鼎大名,出自略陽凌氏,父親乃是竟陵侯嫡長子,時任隴川折衝府正四品折衝都尉。凌綏年少勇武,心狠手辣,乃是祁縣一霸。
  凌綏將銀鞭纏在手腕,用把手一下一下擊著掌心,看都沒看林瓏兄妹,只眼神陰鷙地盯著灰衣人。在他眼中,小小縣令都不值得一提,更何況是縣令子女。
  「過來!」凌綏開口,正處於變聲期的嗓音加以壓制,隱隱有金戈之聲,聽著令人膽寒。
  灰衣人抖了兩下,不敢出聲,只用眼神祈求林瓏。
  林燁雲怕林瓏心軟,趴在她耳邊小聲道:「我們走吧,這個凌綏不好惹。」
  林瓏點點頭,她從來都不喜歡多管閒事,前世更因為是天之驕女,行事恣意,視人命為草芥。
  可林瓏剛低著頭,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耳邊彷彿聽到師父蒼老的聲音,「瀧兒,妳比世人聰慧,就要擔更多的責任。」
  那時年少的顧顏瀧不以為意,「天下人與我何關,我顧顏瀧也不欠他們的。」
  「瀧兒!」師父生氣了,「天道賜妳智慧,讓妳與眾不同,就是為了讓妳擔起責任。如若妳任性妄為,不珍惜上天賜予,不承擔責任,必為天道所棄。」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師父諄諄教導,「師父不是讓妳承擔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責任,而是想讓妳明白,當妳有能力時,就多幫一幫人,舉手之勞,何須吝嗇。」
  舉手之勞,何須吝嗇,師父……林瓏的眼眶驀地一溼。
  林燁雲正推著林瓏後退,耳邊突然傳來一道低沉的聲線道:「等等。」
  那聲音不高不低,是女孩偏稚嫩的聲線,然而在場四個人都聽見了。圍觀百姓中也有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林瓏,似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凌綏的視線掃過來,落在林瓏的面上,呼吸稍微一滯,真是好看的丫頭。不錯,他這銀鞭最喜歡白白嫩嫩的小娘子了,吸了她的血,會不會變得更亮呢。
  「林瓏!」林燁雲聲音發澀,臉色慘白。他不過十二歲,還沒有穩如泰山的本事,感受到凌綏陰鷙如毒蛇般的目光,已經開始手腳發抖,上下牙齒打顫。
  「推我過去。」林瓏開口。
  林燁雲儼然已經嚇傻,毫無動靜。
  「你過來。」輪椅不動,林瓏就把視線投向灰衣人,「你過來,說給我聽,到底發生了何事?」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凌綏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著林瓏,並沒有阻止,他倒想看看,這個小丫頭怎麼救人。
  灰衣人先是不知所措,然後就是狂喜,心想,娘子救他,娘子要救他。
  人在絕望中通常會死死抱住一塊浮木,也不管這塊浮木能否承擔得起自身重量。顯然灰衣人已經忘記,他的浮木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娘子。
  灰衣人跪著上前,哆哆嗦嗦、磕磕絆絆的,再加上圍觀百姓七嘴八舌,終於把事情經過交代清楚。原來這灰衣人擅長鬥鷓鴣,農閒時候,就在縣裡跟一些富家子弟鬥鷓鴣,掙點閒錢給兒女買布裁衣。
  前幾日遇見凌綏,兩人就鬥了一場,灰衣人大獲全勝,凌綏當時沒有反應,扔下錢袋就離開,然而今天卻突然帶了一隻鷓鴣過來,非要和灰衣人再鬥一場,輸的人留下一條手臂。
  灰衣人不過是討生活,哪裡敢賭,登時就嚇傻了,說什麼也不鬥。凌綏握著鞭子冷笑,威脅,「不鬥?不鬥,就留下一條腿。」
  這下,灰衣人明白了,知道自己今日無法全身而退,只好寄希望自己的鷓鴣能贏,沒想到凌綏今日帶來的鷓鴣極其凶悍,上場幾下就把他的鷓鴣咬死了。
  林燁雲聽得臉色發白,越發忌憚凌綏,這人不僅手段毒辣,而且心胸狹窄,連個百姓都不放過。這哪還是人,簡直是惡魔。
  「這樣啊。」林瓏點頭,臉上表情半點不變,沒有像其他人一樣震驚憤慨,而是淡淡地看向凌綏,彷彿灰衣人說的只是一件平常事。
  「我們也賭一場吧。」林瓏開口道:「賭注你定,我只要他的手臂。」說著她指了指灰衣人。
  林燁雲當即嚇了一跳,失聲驚叫道:「林瓏!」
  開什麼玩笑,先別說凌綏會不會答應,只說鷓鴣,他們去哪弄一隻穩贏的鷓鴣,到時別說救不了人,再惹上這個凌綏,把林瓏都給折進去了。
  林瓏沒理林燁雲,只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靜靜看著凌綏。那雙眼黝黑湛亮,極美、極精緻,美中不足的一點是沒有神采,像是一雙假眼,甚至於她整個人都像是假的。
  凌綏定神看去,發現她整個人都是不動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連眼睫都沒有輕顫。
  看著看著,心上竟陡然升起一股涼氣。凌綏壓下涼意,冷笑道:「妳說賭就賭,妳以為妳是誰,我憑什麼答應妳。」
  「哦。」林瓏點頭,像是早知道一般,而後靜靜開口道:「那勞煩凌家郎君也留下一條腿吧。」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位小娘子好大的口氣,居然一開口就要人一條腿。
  聞言,凌綏先是震驚,而後是憤怒,最後是了然。這小丫頭真還有兩下子,知道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用他逼灰衣人的話堵他。
  林燁雲腦中也是幾番翻轉,他一直知道林瓏聰慧,卻從不知她鎮定如斯。別人說出這話,可能是挑釁,但從她口中,彷彿就是自然而然。
  只是他還有一點不明白,林瓏為何要說這話,激將法嗎,就不怕凌綏惱羞成怒嗎?
  凌綏甩了甩鞭子,剛要開口,就被林瓏打斷。
  林瓏笑了笑,微彎的瞳仁靜靜地看著凌綏,彷彿突然有了魂魄,從一個假人轉變成絕美的妖精。
  凌綏有片刻的失神,然後耳邊傳來她輕輕柔柔的聲音,「是不是很有趣?凌郎君身在祁縣這個小小縣城,一定憋壞了,不如就和我賭一把。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何如此篤定嗎?日子這般無聊,需要有個趣人相伴,想來我還入得了凌郎君的眼吧。」
  凌綏斂眉,晃悠著手裡的銀鞭,確實如林瓏所說,他在這個小縣城都要憋壞了,別說是棋逢對手,就連稍微有點勇氣反抗的人都沒有。
  瞧瞧,他當街欺人,滿大街都是人,其中不乏身材高大、健碩之輩,到頭來,敢站出來的居然是一個小小女娃。不過,這丫頭年歲雖小,還是個瘸子,行事卻頗有章法,說話也有趣,不如就跟她玩玩。好吧,他就給她機會,看這個小丫頭能玩出什麼花樣。
  凌綏開口道:「好,我應妳,賭注就是妳的雙臂,如果我贏了,妳這小瘸子就留下雙臂。」說到這,他呵呵笑了起來,「沒手沒腳,看來小瘸子以後只能在地上滾了,還得換個名字,唔,人彘!」這話真惡毒,專門往人傷口上挖。
  林燁雲悄悄握了拳頭。
  林瓏卻不甚在意,彷彿凌綏所說的不是她,「一月為期,一個月後,此時此刻,在此應約。」說完,林瓏轉向圍觀眾人,清泠泠的視線輕輕一掃,就把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到時,還請各位作個見證。」
  「一定、一定。」
  「蒙娘子看得起在下。」
  眾人紛紛回應著。
  「走吧。」林瓏轉向林燁雲,「勞煩哥哥再為妹妹買上幾隻健壯的鷓鴣。」
  「妳要自己馴嗎?」林燁雲差點咆哮。
  林瓏微微抬眸,有點驚訝地道:「三哥也想要馴?」
  林燁雲無言,只要是她不想和他說話,就會曲解他的意思,他解釋,她曲解,最後他跳腳,被氣跑。
  「你也走吧。」林瓏看向地上的灰衣人,「幫我馴鷓鴣。」
  聽聞此話,不僅是灰衣人呆滯,連凌綏都笑了,圍觀百姓更是驚掉了眼珠。
  這這這……這位娘子不是開玩笑吧!
  呵呵,凌綏忍不住笑意,還以為她有什麼手段,原來是逞一時之勇,連鷓鴣都要現買,更是用灰衣人那個手下敗將馴練。
  凌綏都可以想見她一個月後慘敗的下場,只盼望到時她不要跪地求饒,他的銀鞭等了一個月才等來的鮮嫩血肉,可不會輕易放過。

  ◎             ◎             ◎

  「去查查那對兄妹是哪家的。」凌綏把玩著銀鞭,目光漫不經心地尾隨林瓏。
  他哪裡是不知林家兄妹的身分,林父是祁縣父母官,凌父官職雖高,卻也不是清傲自負之輩,平日裡和林家多有來往。凌綏是沒見過林瓏,但林家小女不良於行還是知道的,他不過是稍作提醒,免得這對小兒心存僥倖,逃之夭夭,到時候再不認帳。
  凌綏不是懼怕林家,只是覺得麻煩,一齣好玩的賭戲變成惡霸欺凌弱小兄妹的戲碼,想想便心煩。
  隨從知曉自家朗君意思,故意高聲回道:「這是林府家的三朗君和四娘子。」
  那聲音頗高,清清楚楚地落入林燁雲耳中。林燁雲瞬間白了臉,推著輪椅的手顫抖起來。他心神不定,加之道路不平,輪椅一歪,林瓏懷中的布袋散開,掉出兩塊小木塊。
  「三哥。」林瓏清冷的聲線響起,勉強召回林燁雲一絲神智,「掉了。」她伸手指指地上的木塊,示意他撿起來。
  林燁雲站立不動,瞪著眼睛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地打量林瓏,似是在探尋,幾番找尋過後,終是失望地垂下眼睫。沒有、沒有,面上一絲緊張、恐懼的情緒都沒有。
  那樣平靜淡漠的一張臉,林燁雲都懷疑她是否做得出表情。
  「妳就不怕嗎?」林燁雲忍不住出聲,他似乎從未在林瓏臉上看見過類似恐懼、害怕、驚訝的表情,那樣精緻好看的一張臉,神情除了淡漠還是淡漠。
  指使不動林燁雲,林瓏將目光轉向灰衣人,指指地上的木塊,「撿起來。」
  灰衣人呆呆地順從,小心翼翼地將木塊從地上撿起,還仔細地吹了吹灰,「娘子。」他把木塊送到林瓏手中。
  看見這樣的林瓏,林燁雲只覺得無力,半晌認命地繼續推起輪椅,話語裡難得端起兄長樣說道:「這件事妳就別管了,我會跟父親說,凌都尉為人剛正,想必不會縱容其子行凶。」
  林瓏並不作聲,只是看林燁雲將她往城門馬車處推,才開口詢問道:「鷓鴣呢,我要買的鷓鴣呢?」
  這句話像是導火線,驀地將林燁雲的怒氣點燃,他怒氣沖沖地說:「妳還真要鬥鷓鴣,妳會嗎,妳鬥得過凌綏嗎?他就是個煞星!」林燁雲越說越氣,他知道他的小妹聰慧,打小就聰慧,聰明人難免自負。
  有些時候,他也想過,父母和兄長,還有他是不是太縱容林瓏了,但每每想到要糾正她時,就會不忍心,想到她的腿。她已經失去了能跑跳那最天然的樂趣,難道他們還要剝奪她的自由,將她的聰慧束縛起來嗎。
  大家都在想,小小一個祁縣,眼皮底下肯定護住她,想不到……還是出事了。
  林燁雲揉揉頭,無助又心焦。
  看著兄妹齟齬,灰衣人縮了縮,有點害怕,還有點愧疚,是他連累了他們。雖然他感激林瓏,心裡卻是認同林燁雲的,她再是聰慧,到底年紀小,想得簡單了,鷓鴣豈是那麼容易馴養的,那玩意厲害著呢。
  想贏凌綏,根本不可能,最好的方法就是告知林縣令,由大人出面解決。
  「買鷓鴣。」林瓏又重複了一遍。
  居然還提,林燁雲的肺都快被氣炸了。
  灰衣人縮縮腦袋,心裡也覺得林瓏太無理取鬧了。
  正當林燁雲處於憤怒爆發的邊緣時,一雙微冷的小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別怕,別擔心。」林瓏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安撫。
  林燁雲心尖驀地一軟,嘴唇翕動半晌,到底不忍喝責。
  嘆了口氣,他終是答應道:「走,買鷓鴣。」
  一行來到市場賣鷓鴣的地方,攤販極力宣傳道:「郎君、娘子,買我的鷓鴣吧,又大又壯,頂頂厲害。郎君是要鬥鷓鴣嗎?你看……」他伸手握住鷓鴣的尖嘴,「這嘴多尖、多利,還有這爪子多鋒利。」
  林瓏轉向灰衣人說:「你來,挑兩隻。」
  灰衣人是挑鷓鴣、馴鷓鴣的高手,不然也不能成為祁縣鬥鷓鴣一霸,惹上凌綏這個煞星。
  只見灰衣人對著林瓏行了個禮,一雙銳眼在鷓鴣群中一掃,就挑出兩隻,然後拿手摸摸爪子、摸摸頭和大腿,轉頭對著林燁雲點頭,「這兩隻不錯。」
  挑鷓鴣雖是林瓏吩咐的,但灰衣人還是習慣以林燁雲為主。
  當初求救時,他求林瓏是因為知道女子心軟,加之林瓏受寵,父兄疼愛。而如今得救之後,為防止林燁雲遷怒,他肯定是要討好主事之人。畢竟,說了算的,最後真正能把他救下來的是林燁雲以及林父。
  見挑出兩隻,林瓏淡淡瞟了一眼,就沒興趣了,目光倒是緊緊盯著另外一隻毛色鮮亮、器宇軒昂的大鷓鴣。
  還能再賣一隻?攤販樂了,忙不迭地吹噓這隻鷓鴣的厲害,什麼個頭最大啊,毛色最鮮啊,嘴巴最利。
  灰衣人嗤笑,對林瓏解釋:「娘子千萬別被外表迷惑,這隻鷓鴣看著是不錯,實則內裡虛,吃肉還行,鬥就差遠了。」
  「這隻也要。」林瓏開口。
  「娘子。」灰衣人急了,「妳別被這人騙了,這隻……」
  「去去去。」攤販怒了,使勁推了灰衣人一下,「娘子喜歡要買,關你什麼事,別禍害我生意。」
  見林燁雲已經付了錢,灰衣人動動嘴,終是把嘴邊的話咽下去,算了,買就買吧,等回去,三隻鬥起來,娘子就知道了。
  買了鷓鴣,林瓏沒有回家,而是去了莊子。
  她對林燁雲說:「我今個住在莊子。」
  林燁雲皺了皺眉,心裡明白林瓏是不想他把今日之事告訴父親,可是今天不說,明天不說,她總不能在莊子住上一個月吧,他總要把事情告訴父親,解決此事。
  到了莊子,林瓏讓灰衣人陳大去換件衣服,給後背的鞭傷上點藥。
  陳大匆匆而去,又匆匆轉回,他心裡惦記那兩隻鷓鴣,他這胳膊是暫時留著,眼下是安全了,但誰知道以後會如何。但等他趕過去時,發現那隻毛色鮮亮的鷓鴣已經被殺了。
  陳大傻了,難道林瓏買下這隻鷓鴣真是為了吃肉?他一介小人物理解不了這些官家娘子,居然在那個時候還想著吃。
  連林燁雲都無法鎮定,忐忑不安著。
  陳大過去時,發現兩隻鷓鴣分別被圍了起來,心頓時一沉,忙道:「這樣不對、不對,得讓牠們在一塊,日日相鬥,才有凶悍之氣。」他念叨了好幾遍,連連呼喊,可惜沒人聽他的。
  陳大急了,忙進屋尋找林燁雲。
  屋內的林瓏正在喝茶,林燁雲在房間內走來走去,神情惶惑不安。
  一進來,陳大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懇求林燁雲把馴鷓鴣的事交給他。
  林燁雲根本不在乎鷓鴣,他在思考應該怎麼對父親說今日之事,聽了陳大的懇求,指指林瓏說:「問她。」
  「娘子。」陳大跪在地上。
  「起來吧。」林瓏放下茶盞,對陳大道:「去把院子裡的人都趕出去。」
  陳大不明白,不過還算聽話。他將人都趕出去後,林燁雲推著林瓏出來。
  「娘子。」陳大上前,「我……」
  林瓏打斷他的話,淡聲吩咐。
  聽了林瓏的話後,不只是陳大,連林燁雲都呆了,目光震驚。這是什麼法子!
  林燁雲不懂,陳大卻是聽出門道來,激動得全身顫抖,這、這法子,他怎麼沒想到?原來、原來她真不是說說而已,她是有把握鬥贏。
  按照林瓏的吩咐,陳大將毛色鮮亮的鷓鴣皮肉剝離,又將皮毛一分為二,分別包裹一塊肉丟入兩個圈中。
  陳大去餵鷓鴣,林瓏轉向林燁雲說:「哥哥你看,久而久之,鷓鴣看見同類就像是看見食物,養成牠這個性子,再爭鬥,就無法匹敵了。再厲害的爭鬥之法都比不上食物、生存。」
  林燁雲已經呆了,震驚地看著圈裡的鷓鴣拚命撕扯鮮亮皮毛,尖嘴一下一下地撕咬血肉。
  「過幾日,就可以餵活的了。」林瓏喃喃道。
  聞聲,林燁雲驀地轉頭,目光死死盯著林瓏,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妹妹,見到她的另外一面。
  知曉林燁雲已經動搖,林瓏緩緩開口道:「三哥,這件事告訴阿爹是沒用的,凌綏一句小兒戲言就能搪塞過去。從近處看,事情是解決了;可從遠處看,卻是惹怒了凌綏。此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我們誑他,他定然十倍還之,到時我在內院,他接觸不到,氣急之餘,定然拿哥哥洩憤。」
  林瓏語氣淡淡,一字一句地道:「到時候,不單是三哥,連大哥、二哥皆會遭殃,不如一勞永逸直接勝過他。」
  說到這,林瓏緩下口氣,微仰著頭,帶著點撒嬌地道:「哥哥不信我嗎,我很厲害的,兩旬之後,我們再過來看這兩隻鷓鴣。詢問陳大,有無必勝把握,攸關他生死,他必不會說謊。」
  這時陳大跑了過來,望著林瓏,神色難掩激動,語無倫次地說:「這、這個法子太好了,娘子、娘子……」
  林瓏打斷陳大,緩慢地交代道:「這期間,等鷓鴣適應後,你要不斷採買健壯鷓鴣,以活鷓鴣充當食物,我只要最後活下來那隻。」
  陳大瞪大雙眼,目光震驚,心道,好毒辣的手段!這小娘子才十歲出頭的年紀啊。
  他想到林瓏面對煞星凌綏的不懼不驚,以及說出毒辣馴養方式的平淡語氣,一時間陳大望著林瓏,只覺心頭寒氣上湧,又懼又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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