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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折】我的錦衣衛大人《卷五》(完)-電視劇「祝卿好」原著小說

成親前,沈宴跟皇帝打過招呼,婚後,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住在錦衣衛所, 等人隨叫隨到。畢竟劉泠這一生捨棄許多東西,也丟下不少人, 陪在她身邊的一直是黑暗,後來還有了蕩在黑暗燈影中的他的影子, 只要他微微一笑,她就不會哭。可沈宴向來是理性之人, 沒有驟然的大悲,也沒有狂作的歡喜。他的感情一直平淡,有沒有都無所謂, 直到劉泠出現了,她帶他走上另一條路,乍悲乍喜,大驚小怪, 帶他走向溫暖而觸手可及的人間。而劉泠一生最幸運的便是遇到他, 他要她活,她就活,他要她死,她就死,因為她最喜歡他, 所以他放不下她,就算閻王親自來捉人,他也會為她殺出鬼門關。

會員價:
NT$1606.6折 會 員 價 NT$160 市 場 價 NT$240
市 場 價:
NT$240
作者:
伊人睽睽
出版日期:
2016/09/06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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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得好,女追男隔層紗,
且看傲嬌郡主倒追郎君十八招,
搶過腰牌逼定情,妨礙辦案討拍拍,
纏得錦衣衛大人乖乖聘禮一抬提親去!
看伊人睽睽逗趣活潑的女子求愛記,不容錯過!


成親前,沈宴跟皇帝打過招呼,婚後,他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住在錦衣衛所,
等人隨叫隨到。畢竟劉泠這一生捨棄許多東西,也丟下不少人,
陪在她身邊的一直是黑暗,後來還有了蕩在黑暗燈影中的他的影子,
只要他微微一笑,她就不會哭。可沈宴向來是理性之人,
沒有驟然的大悲,也沒有狂作的歡喜。他的感情一直平淡,有沒有都無所謂,
直到劉泠出現了,她帶他走上另一條路,乍悲乍喜,大驚小怪,
帶他走向溫暖而觸手可及的人間。而劉泠一生最幸運的便是遇到他,
他要她活,她就活,他要她死,她就死,因為她最喜歡他,
所以他放不下她,就算閻王親自來捉人,他也會為她殺出鬼門關。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鄴京戒備森嚴,朝中人人自危。陸家被查,太子被關禁閉,一樁樁、一件件都顯示著如今的不太平。
  客棧房中,沈昱請大夫下樓說話。徐時錦則攤開一張紙條,得到朝廷最新的消息。皇帝下令封鎖鄴京,中斷驛站消息傳遞。陸家被告謀反,皇帝竟是要徹查的節奏。在一個個審問的時候更是揪出了許多舊事,比如陸家和劉望的勾當啊,陸家曾陷害徐家啊……
  等錦衣衛報說,陸家似與七皇子夭折一案有關。此事當即引起軒然大波,整個朝廷震驚,這也正是皇帝下令封鎖鄴京的真正原因。大家得到的旨意是,查,接著往下查。
  陸家謀反一案真假先不說,七皇子夭折之事至今不過百天。徐家和沈家都為此付出了代價,元氣皆有損,徐時錦慘死,沈昱離京……這些事才剛過去沒多久,大家的印象還很深。當時因為證據不足,唯一被指證的犯人也死了,這件事只記了檔,不了了之。
  如今此事一撈出來,徐家首先跳出來,要求陸家給個說法。徐家稱徐時錦死得冤枉,徐家清白被汙,全族無論男女都受到重大影響,夜不能寐。陸家如此陰險,其心可誅,陛下一定要繼續查,連皇子都敢謀害的人,謀反一事肯定是陸家沒跑了。
  陸家氣得吐血,說他們陸家的姑娘還是後宮妃子呢,也死了。他們還覺得冤枉呢,誰知道這是不是徐家布下的陷阱,就為了坑他們,廣平王不在京,誰也別想得逞!
  徐家便向皇帝上摺子,希望讓廣平王進京,內容還說廣平王說不定也不乾淨。
  但廣平王到底是皇室人,沒有確鑿證據下,一般大臣都不會去得罪。徐家幾次上摺子告廣平王,摺子都被皇帝壓了下去,皇帝的意思是,先查著。
  但再次上朝,就有年老大臣撞柱表決心要求皇帝您不能因為廣平王是皇親國戚,就對他的惡行視而不見,這樣先帝會寒心的。且不去查廣平王,不讓他進京,他的清白就無人能保證了……
  皇帝只能嘆口氣,無奈地答應,便讓錦衣衛「請」廣平王進京。
  由此,皇帝的旨意終於下了。
  這些話,是對皇室同族人講的。實際上朝廷中,許多大臣們已經發現錦衣衛北鎮撫司那邊最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過沈宴的蹤跡。皇帝說現在查,指不定讓錦衣衛私下已經查了多久了……大家只當作不知道。
  這一次,徐家和陸家是真的掐上了,不死不休。更讓人駭然的是,劉望在其中似也有影子。於是,劉望現在也被看住,也在接受調查中。但據知情人講,劉望被關起來後,待遇一如往日,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大家就知道,皇帝這還是對劉望抱有期望啊。
  徐時錦坐在客棧中,飛快地將這些情況一掃。她之前讓徐家注意劉望的行蹤,徐家給她的消息稱,劉望安安靜靜的,被關起來後,跟隱形人一樣,根本不出來,劉望沒什麼動靜。
  徐時錦寫信,若是一般人都能看出的動靜,他還會是太子嗎?繼續施壓,我不相信太子私下沒動作。彈劾太子,不停地彈劾,太子往日與皇帝對著幹的事蹟可以裝作不小心,透漏給太子知道。
  如此,所有人都跟劉望對著來,往日一切痕跡,今日都成了等著他跳的險境。徐時錦相信,劉望必瘋無疑。
  徐時錦寫完後,合上了信。她用手撐著頭,覺得特別累。她知道自己如今身體的狀況,上一次睡覺後,又是過了好幾天才醒來。
  醒來後,坐了一天才有了些力氣。如今她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她心中也越來越急切。快一些吧,讓劉望快些死吧,他死了,她就可以解脫了。
  她坐了一會兒,等難受的感覺淺了些,沈昱還沒有回來。她伸手推開窗,夜空中的小雪飛進來,她向下看,見到稀疏燈影中有青年的影子。她靠窗一會兒便覺得累,就枕著自己的手臂歪頭垂眼,看著雪地上站著的青年。
  他孤零零獨自站著,與燈火隔離,影子被拉長。徐時錦在樓上看著他,漸出了神。
  沈昱剛送走大夫,又一位大夫的離開,加重了他心中的焦灼。徐時錦一心想著扳倒劉望,沈昱則一心想著為徐時錦看病,看的大夫多了,沈昱的心中失望也一次次放大。
  剛走的那位老大夫以前曾在沈家坐診,為徐時錦看過病後,沈昱送老大夫下樓。老大夫搖頭,「她這是中了毒啊,真是稀奇,世上竟有這種讓人長時間閉氣的毒,想來這就是沈公子說的什麼假死了,呵呵,世上哪來的假死啊。只是老夫從未見過這種毒草,手足無措,望沈公子見諒。」
  「那……」
  沈昱才開口,就被老大夫打斷。老大夫不客氣地說:「老夫遍讀醫書,生平見過的毒,沈公子就算請御醫來,知道的也未必比老夫更多。沈公子,我看你還是……」他側頭,看到沈昱蒼白的臉色。靜了一下,老大夫安慰道:「只是沒有記錄,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沈公子也不必絕望,說不定世上真有神醫能解這種毒。」
  「多謝大夫。」沈昱道。
  沈昱苦笑,徐時錦告訴他,連研究這種草藥大半生的老大夫都沒有弄清楚藥性。他也想過是村野大夫的醫術達不到那種水準,也許這種毒讓鄴京這些神醫們研究,就能研究出解毒方案。
  可是他們在鄴京本就膽顫心驚,如何能大張旗鼓地尋醫問診?況且就算能找到,徐時錦現在的身體,她能撐到解藥研製出來的時候嗎?她……
  「姑娘您看,那不是沈公子嗎?」
  沈昱怔忡間,聽到前方少女黃鶯般悅耳的聲音響起。他猛地回神,肌肉繃起,目光敏銳地往那個方向看去,神態劇變,作好隨時出手的準備。
  前方一輛馬車,侍女為年輕姑娘撐著傘。那姑娘立在雪中,氣質清幽,向沈昱看來的目光江水般婉約。她低聲斥責侍女,「胡說,妳這個小妮子眼神不好,沈公子出京了,三五年內他都不可能回來,妳怎麼能隨便見一個人就亂認呢?」
  她語氣平中帶厲,暗含警告。侍女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不敢說話了。
  她與沈昱目光對上,頓了下,走上來,努力壓下語氣中的開懷,「沈大哥,好久不見。你、你在鄴京這裡,我能不能幫你做點什麼?你放心,我不會讓我爹知道的。當然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說服我爹幫你……」
  她眼中的情意讓沈昱不覺乾笑了一聲,後背如芒刺在背,他往後退開,往日風流倜儻的貴公子此時難得的不自在。他說:「不用,我很快就會離京,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唐姑娘低低哦一聲,低垂著頭,耳根微紅。
  沈昱更加不自然了,想到徐時錦那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神,若不是為顧及形象,他簡直想拔腿就跑了。
  沈昱原本還想在雪中走一會兒,但有唐姑娘此例,他再不敢在京中亂晃。三言兩語打發走唐姑娘,他立刻回客棧上樓。
  徐時錦靠著窗,垂目似休憩。門開了,沈昱的腳步聲進來,她閉著眼,聽到他抖落披風上雪花的聲音。沈昱似不經意道:「小錦,妳知道我剛才遇到誰了嗎?」徐時錦未說話,他逕自說了下去,「唐家二姑娘,小時候管妳喊姊姊,總跟著我們後面玩的包子臉,眼睛亮亮的……」
  徐時錦微微笑,「你記得倒清楚。」她抬目側頭,看到沈昱微僵的神情。沈家這位大公子風雅無雙,何時何地都自在瀟灑,看他發窘,是多難得的經歷啊。
  徐時錦揶揄了他一句,才不逗他了,「我記性比你好,你都記得的人,我怎麼會忘?怎麼了,你遇到她了?」
  沈昱一時摸不準徐時錦的意思,他五感強,剛在樓下與唐姑娘說話時,就能感覺到二樓的窗子開了,徐時錦在看著他們。但現在徐時錦面上卻不顯,她是不在意呢,還是沒看見?
  沈昱走向她,關了窗子,在徐時錦旁邊坐下。他說:「我剛才碰到她了,她提醒我注意掩藏行蹤。她問我是不是需要幫助,又邀請我去她家……但我拒絕了。」
  他拉住徐時錦的手為她暖手,徐時錦並沒有抗拒的意思,沈昱微放下心。心中說不清的慶幸還是失望,他摟著徐時錦的腰,跟她笑著說:「真沒想到我隨便住個客棧都能碰到唐姑娘,可真是巧合。」
  「是呀。」徐時錦悠悠道:「一個姑娘家,天下著雪,大晚上尚在外面逛,正好逛到你旁邊。沈小昱,你真覺得這是巧合嗎?」
  她看見了,她果然看見了!沈昱的臉色幾變,有警惕之意起,幾乎立刻起身,打算讓人去跟蹤唐姑娘,看唐姑娘是什麼意思。可他被徐時錦拉住,「沈小昱,你可真傻。你到鄴京,瞞得住別人,瞞得了你家裡人嗎?唐姑娘管你叫沈大哥呢,她一個嬌弱小姑娘,哪裡有那麼大的心參與到我們的事情裡來。」
  「妳的意思是……」
  「是你娘透露出來,讓她跟你見面的啊。」徐時錦伸出手,憐愛地拍了拍小狗一樣依偎在她懷中的人。
  沈昱是很受歡迎的一個人,鮮衣怒馬,梨園煙火,花鳥茶藝,嘴巴又甜。沈母好不容易看出兒子有點兒復甦的春意,如何捨得放棄呢?
  沈昱的身子僵了僵,他坐起來,認真地打量徐時錦。他看過徐時錦和他娘的信,自然知道他的婚姻,徐時錦可是完全地跟他娘交了底,支持他娶旁的姑娘。他的神色淡了些,「我娘找妳來做說客?讓妳勸我娶了唐姑娘?」他嗤笑一聲,眉目中有惱怒之意。他心中厭惡,暗惱徐時錦的絕情,他那麼喜歡她,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徐時錦窩在榻上,看沈昱猛地起身,隱怒地看她一眼,他想要發火,卻無處發洩。他轉而向外走去,步伐很快,似一眼都不想看到她……徐時錦纖長的手指搭著自己面頰,溫和地笑,「我什麼時候勸你娶別人了?你的氣性倒比我還大。」
  沈昱回頭,燈火中,他喜愛的姑娘眉目婉約,是旁人無法比擬的氣韻幽美。
  她微微笑道:「你喜歡娶誰就娶誰,喜歡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對你那麼多要求,我不是你想的那樣。」
  在沈昱怔然的目光中,她側頭看窗外飛雪。沈昱,我沒有你想像的那樣愛你,可我也沒有你想像的那樣不愛你。你怎樣其實都是好的,比我想像的要好。

  ◎             ◎             ◎

  江州,劉泠抱著食盒站在院落中,她聽到屋內傳來的高聲。
  「沈大人閉氣了。」
  「屈大夫呢?屈大夫你快看!」
  「他死了?胡說,怎麼可能?」
  那些聲音或高或低,在劉泠耳邊響起。如一盆熱水從頭澆下來,在熱到極致時,開始覺得冷。
  劉泠手中的食盒哐噹掉地。她低著眼,看食盒摔散,熱湯傾灑而出,將地上一片雪白融化,骯髒無比。
  劉泠站在那裡,盯著食盒看了半天,她再抬眼向燈火明亮的屋子看去。她站在風雪中,一動也不動。
  屋中亂糟糟的,開始有人進、有人出。有人從劉泠旁邊經過,淒哀地看她一眼。
  「公主。」羅凡站她身後,輕聲說道:「進去看一眼吧。」
  「唔,好。」劉泠遲鈍地回答。
  羅凡先走,她在後,步伐像老人一樣緩慢,側臉冷寒。有人見到她過來,自動讓開路。
  劉泠站在裡門邊往裡面望一眼,屈大夫滿頭大汗,又是扎針,又是喊人。眾錦衣衛緊張地包圍,不停地喊沈大人,有人聲音沙啞,有人落了淚。
  劉泠站在門邊,望著裡面。這屋中許多人進出,那張床前也站了很多人。人來人往,在她眼中,皆是面目模糊,劉泠只看到那個無聲無息的青年。沈宴的臉色慘白,面容白皙清俊,他睡在那裡,床上滿是血跡,從他的嘴角、口鼻滲出。他清湛漆黑的雙眸此刻緊閉,也許永遠不會睜開了。
  死亡啊……劉泠怔怔地看著。她忽然覺得呼吸緊促,目光變得熾熱。她靜靜看著他,看他死去。
  其實沒什麼,在推他下崖的時候,劉泠覺得沈宴已經死了,現在不過是再死一次,沒什麼、沒什麼好難過的。
  「公主,您不過去嗎?」有錦衣衛在她身後問,有些不自在,舉了舉手,「我要進去……」
  但門被劉泠擋住了。
  這個錦衣衛才說話,便被同伴拉了一下,瞪一眼,看看時候啊,公主在這裡!
  劉泠目光渙散,眼中有光在漾。好一會兒,她才低聲道:「不了,你們進去吧,我不去看了。」她不用再往前一步了。
  她轉過身向後走去,從緩慢到穩定,她走出這個空氣壓迫的屋子,站在屋外,站在風中,她吸一口清冷的空氣,五臟六腑都被凍住一樣,她伸出手,擦去眼睫上的水霧。
  她站在風雪中,髮絲和衣袂一起飛舞。她下臺階,腳下一空,直直摔了下去。跌坐在雪地中,手扶著地表,劉泠看自己的手破了皮、出了血,卻好像並不疼。反而是寒風中,她感覺到那股冷氣向她撲頭蓋臉地打來。
  楊曄等人急切地站在她身後,想扶她起來。劉泠在雪地上坐了一會兒,慢慢地自己站起來,從雪和泥土中掙扎起身。她站在院落中,站在肆意飛舞的大雪中心,承受著從四面打來的雪花。她回過頭,望一眼燈火闌珊。
  楊曄看著劉泠,她的眼睛幽黑、空茫。今晚的雲層很薄,有月亮淺淺地露出來,但被雪光擋住。世界這麼黑、這麼冷,又這麼靜。劉泠站在大雪和黑暗的分界線,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一半是雪狂亂灑下的銀光,一半是暗無邊際的晦澀。
  屋中似有人在哭。
  劉泠說:「走吧。」
  楊曄跟上她,「公主,這就走嗎?您不去、不去看一看他?」
  有別的侍衛勸,「沈大人很愛公主您的,在他臨走前,他應該希望公主在身邊吧?」
  劉泠在風雪中跋涉,侍衛們的話她一概不理。她冒著大雪,腳踏入厚厚的雪層中,拔得艱難。每走一步都辛苦一分,每辛苦一分,她的臉就更冷一分。她無情而漠然,面無表情,在飛雪中向著遠離沈宴的方向越走越遠,時間是如此緩慢。
  「公主……」後面有羅凡的叫聲。
  「公主……」楊曄跟著勸。
  「走。」劉泠的肩膀顫了下,「走!」劉泠幾乎是吼出來。
  她通紅的眼底遍是風霜,她的聲音像一把尖銳的刀,吼得全身顫抖。她白著一張臉,喊出的話像沉沉暮色。寒鴉已歸,她自在發冷,等不到歸人。她越走越快,向著迎面打來的雪花,雪打在她臉上,冰寒刺骨,又很疼。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眼中有淚意湧,卻未到眼底又消失不見。一切都是假的,什麼活著、什麼希望、什麼等明天、什麼以後……全是假的,她很愛沈宴,這才是真的。
  腦海中亂糟糟的,有許多舊日畫像在閃來又掠去,它們不留片刻,像她一樣。
  劉泠一生最溫暖的時光是和沈宴在一起,他們走在許多地方,一前一後,並肩而立,或說或笑。歲月那麼美好,讓她想瘋一瘋、作一作,跟沈宴說許多莫名其妙的話,做許多莫名其妙的事。
  劉泠一生最溫暖的時光是能遇到沈宴,她走在淒風苦雨中,他為她打起一把傘,扶著她走一路。他們走得開心,他將傘隨手一扔,看她洋洋得意地伸手將雨水潑到他身上。
  劉泠覺得自己在作一場夢,一場長久的、不會醒來的夢。
  沈宴、沈宴……劉泠在雪地中跑起來,她發了瘋一樣地向混亂的雪中跑去,把眾人丟在身後。雪打上她的臉頰,奔跑中,過往的片段、隻言片語,都像這滿天的雪花一樣,向她打過來,讓她無能為力,無可躲藏。
  妳怦然心動了?心動得太頻繁,會腎虛。
  別自作多情,妳髮上有蟲子,我給妳取下來。
  好姑娘,妳真是一個……很有想法的姑娘。
  妳不知道,我會保護妳。
  妳記得,面對萬丈深淵時,不要想著跳下去;面對萬道光芒時,不要忘了去擁抱。
  祝卿好。
  我最喜歡妳,最放不下妳。
  劉泠,妳的命不是我的,是妳自己的,妳不是為別人而活。
  什麼樣的人都會殘忍,不光教你愛,也教你面對人生,變得寒冷。歧路彷徨,月黑風高,每次都在走到末日時,某個人的輪廓顯現,他站在那裡,她的整個世界都跟著塌陷。好奇怪,越追著愛跑,就越是追不上。
  風中、雪中,她固執地向一個人跑去,那麼執著、那麼誠懇。為什麼最後在漫天大雪中,還是要迷失方向呢?
  劉泠的雙腿發軟,跪趴在地上,放聲大哭。漫天暴雪,她抱著頭,哭得肝腸寸斷。腳下的路蔓延到世界終結,並沒有盡頭。這淒涼的人間,無人可待的人間,讓她生不如死。
  那心愛的人啊,你為什麼不張開雙臂,不俯身來抱我呢?我被困在山崖中,想找你安慰卻怎麼也找不到,我是多麼失意,多想聽你說話。
  「我要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劉泠哽咽著,木著臉,在楊曄趕來時,已經重新站了起來。

  ◎             ◎             ◎

  這一晚像一個沉痛的夢,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這樣。廣平王府一片晦暗,沉浸在這個夢中,無法甦醒。
  廣平王夫婦睡得很不安穩,總有咚咚咚的聲音在耳邊響,身下好像在搖晃,又有冰涼的東西落在臉上,這麼的冷。
  不,不對勁。廣平王猛地睜開眼,憑著習武習慣想一躍而起,卻發現自己被什麼束縛著,又重重跌下去,摔得尾椎疼。
  他瞇眼看去,先是見到一個著蘭色衣裳的烏髮姑娘,她的長髮一逕垂落,雲緞般、夜歌般,那麼的美。
  廣平王卻硬生生打了個冷顫,因他看到姑娘的手中握著鑿子和錘子。那咚咚咚的聲音就是她在用鑿子鑿木板,且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木板。
  「這是……哪裡?」在廣平王甦醒後片刻,旁邊一聲嚶嚀。廣平王妃也甦醒了,她立刻驚恐地發現她和廣平王被綁在一艘小船上,木船在湖中心悠悠地蕩著。美麗的姑娘,也是廣平王的長女劉泠,用鑿子在敲鑿船板,那咚咚咚的聲音像是敲在他們心上。
  「阿泠,妳在幹什麼,還不給我們解開。」廣平王已經暗地掙扎,卻發現繩子捆得有些緊,他很奇怪地全身無力,竟掙不開。廣平王發覺了變動,一邊喝斥著女兒,一邊自己小心掙著繩子。
  「著火了、著火了,快救火!」沉寂的王府忽然傳來人喊聲,打破寒夜清寂。
  大雪中,被綁在船上的廣平王夫妻扭頭去看,目眥欲裂,就見火焰飛起,向上躥去。在風中,很快地將整個王府席捲。更可怕的是只聽到喊聲,很長時間沒看到人影,沒看到救火的人。
  「妳到底做了什麼?」廣平王將目光落在劉泠身上,根本不用猜就知道這一切定是劉泠所為。
  在他們大聲喊叫的時候,劉泠也側頭看向火光中的王府,這是她住了多少年的家啊,如今一場大火燒起,她心中是何等的快意。
  她帶著笑,溫柔地看著大火如龍捲起。在她的笑容中,直面她的廣平王妃面孔被駭得扭曲。劉泠、劉泠怎麼笑得出聲?
  「我給整個王府都下了藥,讓你們沉睡又沒有力氣的藥。下在空氣中,手抖了抖,不小心下多了。」劉泠扭頭看向廣平王夫妻,道:「但是我立刻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所以給你們下藥時就下得輕了些,這麼美好的景緻,如何能不跟你們一起來欣賞欣賞呢?」
  「阿泠,妳瘋了嗎?」廣平王怒問。
  「阿泠,妳要做什麼?無論妳有什麼要求,我和妳爹都會滿足妳的啊。妳是王府的人,我們是一家人,我們一榮俱榮……」廣平王妃勸道。她著急地望著大火,想到自己的兒女,心急如麻。
  劉泠幽幽地看著她,她帶著刺的目光讓廣平王妃心頭一激靈。果然,她聽到劉泠開口,「你們不覺得這個場景很眼熟嗎?」
  眼熟?哪裡眼熟?廣平王妃張望。
  「快放開我們!」廣平王仍然一邊維持著表面的怒意,一邊使力想掙脫繩子。
  「十二年前,我娘就在這個湖中死去。」劉泠道:「沈大人說,她是被迫自殺而死。」她望著眼前兩人,輕聲說道:「今晚,你們就陪她一起吧。欠了她十二年的那條命,你們也該還了。」
  她死了很多年的娘,她一切癥結的起源,今晚一併了結了吧。讓廣平王府陪葬,讓這裡的每個人都去死,和她一起死,陪著她和沈宴一起死。
  「十二年前,我娘就在這個湖中死去。」
  她的話如平地一聲雷,打在廣平王妃的心弦上,讓廣平王妃瞬間怔愣,臉色煞白。
  劉泠眼裡有瘋狂恨意,指著廣平王妃身後,「她就坐在那裡看著妳,姨母,妳們說說話吧,說一說妳是怎麼殺死她的,怎麼欺騙她的……」
  劉泠又用力地用手中鑿子敲著木板。木板的震動傳到她腳底,她眼中光芒乍亮,從未有一刻覺得死亡是這麼的美妙。
  廣平王妃的眼神空茫,一瞬間的失神讓她幾乎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
  此時王府中終於有了人影,但大火仍越燒越烈,那火光將整個天邊染紅,一片慘烈。打鬥聲遙遙地傳來,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般,死的死、傷的傷。現在他們在水上,一家三口在湖心同坐。
  廣平王心中著急,他敏感地從女兒話中聽到沈大人幾個字,自覺找到了原因,忙緩下語氣道:「阿泠,妳聽我說,爹也有不得已的原因……」
  嘩啦,水漫了上來。隔岸觀火,湖面的風輕輕逐著雪,與岸上的火光交相輝映。迷離的夜雪中,水的冰涼從板底湧上,浸了上來。
  劉泠癱坐一邊,看著她的成果,船底被她鑿出了一個小洞,冰水就從洞中汩汩地流了進來。劉泠仰望蒼穹,雪花落在她白無血色的面頰上,這一刻的美麗和解脫,美好得讓她無法形容。
  船開始下沉。
  「啊!」廣平王妃尖叫。
  水漫上他們的身子,身子因為水的浮力向上漂去,但緊接著又被繩索拉回,下沉的船與他們的身體緊緊綁在一起。廣平王夫婦兩人都被綁在船上,唯一能自由行動的便是握著小錘的劉泠,但劉泠靠著船頭,仰臉看著飛雪,根本沒有掙扎。
  「劉泠,妳這個瘋子!」廣平王怒罵:「我早該殺了妳,妳該死,妳早該死,殺害父母這麼惡毒的事妳居然做得出來!」
  「阿泠、阿泠妳清醒一點,姊姊早死了,但我們都活著啊,就算、就算妳恨我們,還有妳的弟弟、妹妹呢,他們沒有做什麼啊,妳放了我們,放過他們好不好?」
  劉泠靜靜地看著雪,好像看到那天沈宴從她手中一點點跌下去,從船底滲上來的冰水讓她覺得無比親切,她看著雪,好像看到沈宴一樣。她安靜地看著,看整個王府籠罩在一片火海中,所有人都在掙扎,可所有人都掙扎不出來。
  整個王府像煉獄一樣,求饒聲、痛斥聲……全都可以聽到。
  忽然,身後有凜冽風聲颳來。
  劉泠側身一躲,手臂被尖銳物體刮上,但力道不重,似使不上勁。她反手將手中鑿子甩出去,這才回頭,看到她爹的胸口滲了血,正艱難地躺在船上水裡喘著氣。劉泠的鑿子刺在他胸口。
  「孽女!」他惡狠狠地看著搖晃走向他的劉泠。
  「你早該死的。」劉泠說,手碰到鑿子。她盯著廣平王的眼睛,沒有把鑿子拔出來,而是更用力地向裡面插去。她力氣不大,想殺人比習武人要費力很多,但是廣平王被下了藥,沒有力氣啊。在親生爹爹仇恨的目光中,劉泠緊握著鑿子,一點點地往他心口用力地刺著。
  廣平王的神情越來越痛苦,他掙扎得越來越厲害。劉泠也被他大力甩出幾次,但她又持之以恆地爬回去,再次握緊鑿子用力向下按。
  「妳、妳、妳要殺自己的親爹……」廣平王大睜著眼,始終不敢相信。
  「王爺、王爺!」自顧不暇的王妃哭泣著。
  船上的水已經浸透了幾人的身體,到了頸部。劉泠用力地握著鑿子,使勁全身力氣,將廣平王釘在船上。他的身體顫抖,費力地抬手指著她。
  劉泠的眼睛越來越黑,越來越亮,她眼中有寒光湧起。她恨恨地道:「我要親自殺你!」
  廣平王被按在船上,他的整個身體沉入湖水中。搖晃的水影裡,看他女兒的長髮在水中散開,在他腦中蕩起像一首哀哀挽歌,他的視線漸漸模糊,好像看到遙遠的過去。有個女子坐在船頭,詭異地衝他笑。她說,你終於死了。
  劉泠的整個身體也漫入了水中,她沒有與船身綁在一起,廣平王夫妻在水裡掙扎,她的身體卻向上浮了浮。劉泠的身體與船隻分開,但她並沒有向上游去。她和這兩個人一起死,這正是她所想要的,她設計好的,一切都是她想要的,她沒什麼需要掙扎的。
  火海連成一片,將王府籠罩。在火海下,冰湖中,劉泠親手殺掉廣平王夫妻。
  妳看過血在水裡散開的模樣嗎?像一朵妖嬈的死亡之花在綻放,妳看到紅色的花瓣漂盪,紅色的枝藤伸長,它與水相容,潑墨暈染,把殷紅的美豔,誘人的死亡,呈現在妳眼前,讓妳看得這樣真切。
  妳從水下看過人的屍體嗎?扭曲的臉、痛苦的眼神、死不瞑目的表情,他們離妳而去,和船一樣沉下去,妳是那麼的開懷。
  劉泠看到他們一點點死去,她放聲笑,水進入她的耳鼻,她全然不在乎,世界什麼樣子她不在乎,死後什麼樣子她也不在乎。只笑著笑著,她的臉就木了下來,側頭往虛空中看去。
  劉泠向湖水深處慢慢沉去,她始終睜著眼,仰著頭看那頭頂向湖中撒來的雪花。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沈宴,「你真好。」她喃聲。
  她一生最幸運的便是遇到了沈宴,她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許多年,她在不停的懷疑和否定中活下去。遇到沈宴後,她除了跟他在一起,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之前,她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沈宴要她活,她就活;他要她死,她就死。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劉泠的靈魂有了自己的想法,她現在終於明白了自己在做什麼。
  謝謝你啊,沈宴,我最喜歡、最溫暖、最遺憾、最痛苦的全是你。我活著是想愛你,當我不用再愛你了,我也不想活了。
  等我有下一輩子,我還去找你,還去追你,還去愛你,還去做你的妻子。下一輩子,我會保護好你,讓你再也不要受傷。
  劉泠在沉沉的湖水中,好像看到漫天的回憶向她紛湧而來,又從她身後劃過,離開了她。時光寂寂,她全心全意地想著沈宴。
  「劉泠!」
  她忽然聽到喊聲,那熟悉的聲音……劉泠急切地轉過頭。
  「劉泠!」
  她再次聽到一聲喊聲,全身輕輕顫了下,她抬起眼向黑霧的邊緣看去。在寒冰一樣的湖水邊緣,有個人落了水,一落水,鮮血如潑墨般灑開。劉泠望了許久,她怔忡的、蒼涼的、痴痴的向那個方向游過去。在水中,她穿梭著,向紅霧中游去。直到她看到那個人,他閉著眼,無聲息地向湖水深處跌去。
  多像一個夢啊,劉泠早已分不清。她游過去將他抱入懷中,她望著他緊閉的眼、蒼白的臉、散開的髮……她撫著他的面孔,怔然了許久。
  我愛你,劉泠心裡默默想。忽然間,她抱著他向湖水上方游去。她身形靈動,即使抱著一個人也絲毫不影響。她破水而出,緊抱著懷中的沈宴,叫道:「來人,救命!」

  ◎             ◎             ◎

  廣平王府一夜大火,照得天邊大明。有人夜裡聽到求救聲,好奇去看,王府被著官服的人圍住,此地被封,尋常百姓不得圍觀。
  這場大火,在江雪中將一切輾成灰燼。第二日天亮,世上已無廣平王府。官方給出的明文是廣平王府夜間失火,府中的人近乎全滅。活下來的只有安和公主劉泠和她的小弟弟劉潤平,還有些下人也未在火中喪生。
  但緊接著,廣平王府便被告叛國與謀反兩罪,萬幸存活的人被從鄴京來的錦衣衛登名記冊,押回鄴京審問。
  於是江州人盡皆知,在那場大火後,廣平王府已經不存於世。倖存的小公子跟著他大姊姊去鄴京居住,而他們熟悉的安和公主劉泠餘生更是再沒有回過江州。年紀大些的百姓,猶記得當年廣平王府在江州是何等風光。尋常百姓無事便喜歡說些這些貴人的八卦,安和公主和廣平王府不和的傳聞,無論真假,大家也聽了很多年……
  時如逝水,一去不回。雪花一年年地落,人一年年地老。原廣平王府被封被拆,多少高屋林立,多少新人來去。江州依然是江州,住在江州的人卻已經換了一批又一批。江州是劉泠的故鄉,也是她的惡夢所在,在廣平王一家遇難後,她與夫君常住鄴京,再沒有踏足過這片故土。
  在劉泠心中,別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失去,她的夫君最重要,絕不可以失去。
  後來提起那晚發生的事,劉泠略略說過兩句。
  在沈宴落崖後,她心思恍惚,一邊思念故人,一邊恨著那幫人。她心裡有恨意,將罪證交給錦衣衛,並給自己的侍衛安排了任務。她自己或許從沒表現出明確的想法和目的,但讓廣平王府消失,她潛意識中一定是有這個念頭的。
  那晚站在雪地中,天寒地凍,她聽到沈宴閉氣。她心心念念的,便是讓所有人來陪葬。誰也不要活了,誰也不要僥倖了,如果沈宴不在,他們也沒有必要存在。
  她帶著怨氣回去王府,她已經開始行動,直到在院子裡,看到亮著燈火的屋子。劉泠進屋站在床邊,看著抱成一團,睡得迷糊的小孩子。
  劉潤平被一雙冰冷的手喊醒,他睜開眼,首先入眼的是他大姊長睫上凝固的寒霜,像一滴淚水,她的雙眼在夜中像外面黑夜中的飄雪一樣冷、一樣空。
  他的大姊從雪中來,雲鬢間金釵已失,長髮散落。整個人舉著燈,站在他面前。燈火輕輕搖動,面前的美人黑髮垂地,顏如冰雪。她看他的眼神很是奇怪。有片片溫存,溫存中,又帶著顫慄和恨意。
  劉泠把劉潤平從被窩裡扯出來,將斗篷往他身上一罩,吩咐楊曄,「現在送他去鄴京,你們也走吧。」
  劉潤平呆呆地被楊曄抱住,看楊曄激動地跟他的大姊說:「我們走了,公主怎麼辦?我留下來等公主。」
  劉泠想了下,並沒有拒絕,「你們留下一部分幫我攔住府上的侍衛們,任何人都不許來打擾我。」
  「是。」劉泠有吩咐,楊曄就很高興。
  被抱著的劉潤平從遮得厚實的斗篷下抬起溼漉漉的眼睛望著劉泠,他敏感而懵懂,此時卻已經有所察覺他的大姊要做些什麼。
  他睜著一雙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被大姊丟給侍衛,侍衛一步一個腳印,步履蹣跚,走出了他長大的地方。
  劉潤平一句話不多問,不問自己為什麼要被送走,不去問他大姊要做什麼。他眼中眨著淚,讓自己不哭出聲。臨行前,他緊緊抓著劉泠的手,聲音到底是哽咽,「大姊,我在鄴京等妳。妳會來接我的,對吧?」
  劉泠抬起眼,出神地盯著空中紛落的雪。她沒有回答小弟弟的問題。她看了一會兒夜空裡漫漫飛落的雪,便轉過身往自己要去的方向離開。
  劉潤平被楊曄抱著在寒風中穿梭,王府變得前所未有的死寂,沒有一點兒聲息,沒有一點兒生氣。他咬著牙,憋忍著,不住地回頭,往雪地上漸遠的蘭衣少女看去。蘭衣烏髮,在白茫茫的地面上拖曳離而行,逶迤蔓延,之後轉了彎,過了門,扔了燈,最終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自始至終,劉泠都沒有回過頭。她沒有那可以望一眼又一眼的回路,她的世界是幽黑寂寞林,風吹雨打,嚴刀霜劍,步步相逼。她只逆著風,扛著雪,一個人越走越遠。
  劉潤平的眼淚突地落下,他趴在楊曄肩上,嗚咽了一聲,「我一定會在鄴京等妳的!」
  而劉泠卻是在小弟弟的殷切希望中,選擇和府上所有人同歸於盡。
  直到沈宴落了水,將劉泠驚醒。她在冰水中抱著這個奄奄一息的人往上浮去,向著黑光白雪破水而出。血水瀰漫,包圍著他們,她的眼前紅豔豔一片,那當然不是她的血。
  劉泠之前只被廣平王在胳膊上劃了一道,當然也會疼,也有血,卻絕對達不到眼前這麼大的範圍。
  她在迷迷惘惘地向上游中,抱著懷裡人的手臂越來越堅定。她伸手推開纏繞的髮絲,湊近看沈宴蒼雪一樣的面孔。
  修長的身、散開的髮、悠遠的眉、閉著的眼、挺直的鼻……劉泠貼上他微青的唇,將氣息渡給他。
  他們一起向上飄去,水泡中,衣衫在水裡飛揚,花開一樣。劉泠擁抱沈宴,像擁抱一個太陽一樣,太陽落下,太陽又昇起。當她抱著他的時候,她就好像重新活了過來。
  雪光在水下,曲曲折折,周遭忽明忽暗,光影浮動,小魚游走。劉泠抱著沈宴,破水而出。
  暗夜成黑霧,清雪如光般璀璨,包裹住溼淋淋的二人,他們兩人一起曝露在了水面上。
  劉泠溼漉漉的衣衫像雲朵一樣飄開,纏著他們。她摟著沈宴向岸上游去,她一遍遍去探他的呼吸,一遍遍高聲地喊:「來人、來人!」
  留守的侍衛和趕來的錦衣衛一起將他們救了出來。
  沈宴的狀況很糟糕,大家也來不及說什麼,便回去請屈大夫來看。不只屈大夫,還有其他的好幾位醫者,都是錦衣衛請來的。
  一邊是廣平王府的大火,一邊是沈宴的傷勢。劉泠被客氣地請去換衣,她卻只用披風裹住身體,不肯離開沈宴半步。
  站在門外,劉泠與羅凡冷著臉對峙,誰也不肯退一步。
  羅凡低吼:「公主,您要是生病了怎麼辦?不是還讓沈大人擔心嗎,您還是去換衣休息……」
  劉泠說:「我不信任你們,我要看著沈宴。」
  羅凡氣,「我們怎麼就不值得信任了?我們也希望沈大人好起來啊,一堆事等著他發號施令呢,我最希望他立刻睜眼了。」
  劉泠說:「之前你們騙我他死了。」
  「那不是騙您,那是……」羅凡一滯,神情有些複雜。話卡在他嗓子眼,就要說出來,卻好像被什麼堵住一樣,讓他發不出聲。有腳步聲從屋內來,讓他心情煩躁,更是沒把話說下去。
  一個錦衣衛推門而出,看到羅凡本是神情略急,待看到羅凡對面的劉泠,他鬆了口氣,說:「公主,沈大人在昏迷中一直喊您的名字。屈大夫說,也許沈大人需要您陪著。」
  劉泠揚揚眉,與羅凡擦肩而過,走進屋子。與羅凡要分離時,羅凡側頭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劉泠腳步頓了下,更堅決地進了屋。
  滿室的藥水和血水味,劉泠以狼狽的妝容走入大夫們中間,坐在床邊。她低眼看著床上的沈宴,伸手握住他的手,只有摸到他的手,劉泠才有一種沈宴還活著的感覺。她立刻感覺到手被反握,不覺低頭,卻發現沈宴依然昏睡。
  屈大夫說:「他一直輕聲喊妳的名字,他放不下妳。」
  劉泠望向窗外。她心裡落淚,默默想,當然,我最喜歡他,他當然放不下我。就算閻王親自來捉人,沈宴也要爭一爭,他怕她尋死。
  這個飛雪漫天的夜晚,這個沈宴病情危急的夜晚,這個讓廣平王府一夜成灰燼的夜晚,劉泠坐在沈宴床邊,抓著他的手,茫茫然的,想到了許多。
  她反覆思量的,是她剛才進屋前羅凡跟她說:「那時候,沈大人確實閉氣了。您不肯進屋看他最後一面,我心中暗恨,大聲喊了您好幾聲。屈大夫說,我喊您的名字時,他的心跳似乎動了。屈大夫說,也許他的魂魄沒有走遠,也許他一直在等您,只有您才能讓他醒來。
  但是您走得那麼快,我怎麼立刻追上您,把您綁到沈大人床前呢?關鍵時候,是屈大夫大聲吼著『沈宴,你要是死了,你的妻子絕不獨活。她是個瘋狂的女人,你想她做傻事嗎?』就是憑著這幾句,我們硬生生把沈大人從鬼門關喊醒。他醒來,第一時間就是去阻止您。」
  旁人都不了解劉泠,沈宴卻了解。在眾人的眼中,劉泠絕情狠心,她的愛人死了,她走得頭也不回,連最後一眼都不肯留給愛人。沈宴卻知道,他的劉泠會瘋了的。
  他落崖時,因為說了有一線希望,劉泠便巴巴地等著那一線希望,她不抱希望,卻仍熬著、等著。但他在她面前閉了氣,劉泠什麼希望都沒有了,她只想毀滅。
  撐著那口氣醒來,不顧眾人的反對,沈宴強行下床,運輕功去找劉泠。他是沒有力氣,他是不能用武功,他是千瘡百孔,一身是傷,但當劉泠出事時,那口氣怎麼都要撐下去的。
  那時羅凡說:「沈大人,您休息吧,我帶人去追公主,把她帶回來。我告訴她您沒死,讓她不要做傻事。沈大人您不能去,您現在這樣……」
  沈宴拒絕,他低聲道:「我不會死的。」
  如果他不出現,劉泠不會相信的。他的死亡帶給她巨大的打擊,除非他親自出現在劉泠面前,任何人的話,劉泠都不會相信,所以即使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沈宴仍趕了過去。
  錦衣衛趕上了王府的那場大火,直接介入,將王府後事了結。沈宴趕上了劉泠,他落了水,被劉泠救了上來。
  他不會死的,就算為了劉泠,他也不能死。他必須活著,他活下來,劉泠才能活下來。
  在沈宴親眼看到大火中劉泠沉水欲死時,他開始明白,那些完美的期望,劉泠是做不到的。他希望她好好活下去,但活著太痛苦時,劉泠不接受。
  她可以忍著一腔熱淚將他推下懸崖,她可以惡狠狠地說,我嫁別的男人,給別的男人生孩子,我的生命和你無關。
  可許多期望都只是說一說,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就是沈宴自己,他也未必能做到。生命的終結,要是可以兩人拉著手,喊一二三,一起離去,那就太好了。如果做不到,他便應該活下去,活下去才是最好的。
  在沈宴凍僵的身體被從雪山上找到時,錦衣衛就已經向鄴京請示,請皇帝派太醫出京為沈宴治傷。
  他們已經收到了從鄴京來的消息,皇帝批准,已請太醫出行,前往江州為沈宴治傷。若非沈宴忽然病重從而閉氣,只要等下去,很快就能等到京中來的醫者。
  現在,沈宴雖然從鬼門關晃了一圈,但仍然處於危險狀況。本來就傷重,用了輕功又落了水,他更是病上加病。自那晚過後,還未曾醒來。
  身為沈宴的妻子,劉泠當即作決定,她與出行的太醫聯絡。她帶著沈宴往鄴京去,太醫從鄴京往江州來。兩邊都加快步伐,好盡早碰面治療,讓沈宴好起來。說起來傷勢這麼重的人不適合來回挪動,但劉泠一想,左右沈宴已經這個樣子,他也不可能比現在更糟了,所以還是決定出行。
  劉泠要帶自己的夫君看病這事,錦衣衛當然不能阻攔,但是吧,「公主,沈大人走了,江州這邊的事情怎麼辦?」
  「對啊,廣平王府被您一把火燒掉,這我們是該報還是不該報?」
  「我們是要把廣平王府還活著的人怎麼辦?這都需要沈大人的指令啊。我們又不能直接跟陛下請示……」
  劉泠說:「沈宴的意思就是你們先處理後續,鄴京不是下旨要嚴查了嗎?那你們就嚴查。」
  可是王府都沒了,有什麼好查的。而且公主這是您的家啊,該查到什麼程度,我們沒把握啊。
  劉泠把一堆破事丟給了羅凡去做,羅凡很是驚嚇,又感覺自己受到了器重。這是一個表現的好機會,他多麼感謝自己常往劉泠眼皮下晃,讓劉泠記住了自己,才有了他的機遇。羅凡立刻保證,「請公主和沈大人放心,屬下一定不負所託,將江州的後續事情處置得漂漂亮亮!」
  劉泠咳嗽一聲,她其實有些心虛。臨行前,她跟羅凡說:「等沈宴醒了,我會告訴他,讓他遠程跟你們聯繫。」
  羅凡更是心中大定,有沈宴在上面頂著,他有了底氣,不怕控制不好節奏了。
  至於陸銘山?劉泠忘了這號人物。
  錦衣衛封了王府後,正一個個確認屍體,暫時還沒有查到陸銘山頭上。大火過後,錦衣衛在王府遺址上找到了不少有趣的東西。比如謀反啊、叛國啊之類的佐證……陸銘山這個人還沒有核實到,但很快他們就會找到陸銘山的屍體。
  陸銘山死在出屋前的一步距離,手搭在門檻上,旁邊丟著一只燒得焦黑的杯子。靠在他懷中是一具女屍,經確認,那女屍乃是岳翎。
  仵作給的結論是這兩具屍體身上都有慢性毒的痕跡,咳咳,劉泠之前給府上人下的只是讓人無力的藥粉,連毒都稱不上,所以並未被仵作發現。
  仵作現在對這兩具屍體很感興趣,似乎死亡前正是毒發之時,恐怕這正是導致陸銘山沒有爬出門的緣故。
  陸銘山和岳翎在火中被活活燒死,旁的人都有掙扎的痕跡,只有這兩人死前安安靜靜的,一點兒掙扎的跡象都沒有,好像在烈烈大火中,他們要共赴一個美好約會一樣。此案例實在有趣,被仵作著重記錄下來。
  很多年後,江州的官員換了一批又一批。很多人翻到仵作的這個記錄,都覺得有趣,閒暇時會與人講起。
  在眾人的口中,這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曾經的名門公子陸銘山與自己的小妾岳翎真心相愛,卻不被家族承認,生不能在一起,死便要在一起。他們在大火中,從從容容地相依而死,面上帶笑,似夙願得償,賺得無數人唏噓落淚。
  真實的情況,卻只是岳翎下了毒,讓她與陸銘山都動彈不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場大火傾覆,從衣角燒到全身,有多痛,就有多恨。
  陸銘山眼中有多恨她,但他開不了口。他又多想掐死這個女人,但他只能一動也不動地抱著岳翎,相依而死。
  這正是岳翎要的結局,他欠她、負她,就用生命來還。劉泠想要陸銘山痛苦一生,受折磨一生。岳翎卻想和陸銘山一起去死,像去赴約一樣。
  人約黃昏後,月下柳梢頭,他們相攜而立,互視而笑。那是多遙遠的時光,岳翎再不會得到了。她是個村姑,鄴京的天地不屬於她,對她來說很迷惘,那也不是屬於陸銘山的。
  岳翎挑選來、挑選去,想給自己和陸銘山找一個最好的死法。託劉泠的福,她等到了這個機會。
  岳翎最想得到的就是這樣的結束,情深而不語,只有死亡可以證明。要嘛愛我,要嘛去死。陸銘山,你選一個吧。你不想選嗎?那我幫你選吧。就算恨我,你也是死在我手中,死前摟著的人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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