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女追男隔層紗,
且看傲嬌郡主倒追郎君十八招,
搶過腰牌逼定情,妨礙辦案討拍拍,
纏得錦衣衛大人乖乖聘禮一抬提親去!
看伊人睽睽逗趣活潑的女子求愛記,不容錯過!
沈宴為人冷漠,錯過的,絕不回頭;失去的,絕不後悔,
可碰上劉泠後,他覺得自己像傻子,被劉泠玩弄於股掌間。
他不想向她低頭,他的驕傲和尊嚴也不許他回頭,
如果可以,他一點都不想去管她的事,不想再聽到她的消息,
更加不想和她見面,也不允許自己為了一個姑娘,
讓尊嚴被一次次踐踏,卻發現自己每時每刻都在想著她。
劉泠這姑娘想愛就愛、想走就走,想不要就不要,她把他當什麼?
竟敢言之鑿鑿,他死了,她不會為他守節,她會成親、生孩子,
那都和他沈宴無關,他要是敢走出她的生命,她就跟他當陌路人。
第一章
徐時錦謀害皇子一案,主審是宗人府,就算是錦衣衛,就算是公主,想進去探望也不是簡單的事,沈宴為讓劉泠進去,很是花了一番工夫。幸虧劉泠是公主,又是一個弱女子,不會有威脅,宗人府才放行。
徐時錦被關在牢獄的最裡面,鐵欄堅固,手腳俱是鎖鍊。
劉泠見到一個白衣姑娘,纖細、瘦弱,抱著雙膝坐在牆角,鐵鍊那麼重,扣著她細瘦的手腳,莫名讓人心酸。到了午膳時間,外面關押的犯人的吵嚷聲傳進來,徐時錦只垂頭靜坐,似已與現實抽離。
劉泠叫了她一聲小錦,淚水已經湧出。
徐時錦抬頭,看到欄杆外的劉泠。她微微笑了一下,依然雅緻溫柔,「阿泠,妳來啦,我就知道妳會來看我的。」
「小錦,妳那麼聰明,妳怎麼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劉泠蹲下,手扶著冰冷的欄杆,咬牙,「我會想辦法救妳的,我一定想辦法。」
徐時錦靠著牆,笑容溫又淡,「不用了,我想我出不去,也活不下來了。」
「為什麼這麼說?」劉泠皺眉,「妳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小錦,妳要告訴我。只有妳無保留地告訴我,我才能想辦法啊。」
徐時錦沉默半天,忽然道:「前天、昨天我都沒有收到他的禮物,我想今天也不會有了。前天沒有禮物的時候,我就應該猜到會出事了。」
「他?誰?」劉泠的思緒在腦中轉了一圈,驚問:「妳指的是太子?」她怒站起,「徐時錦!妳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嗎?妳以為他還會管妳嗎?」
「我知道啊!我知道他不會管我,我還知道是他要殺我!」徐時錦叫道。她的頭伏在膝上,突地開始哭泣,「這麼多年了,他每天都送我禮物,他忽然不送,就是要放棄我的訊號了。我錯信他,我以為他只是不要我而已,我以為他只是要娶別人而已,我不知道他不要我,是要我死的意思啊。
當我認為我可以得到他的時候,他放棄了我;當我剛剛開始原諒他的無情時,他就要殺了我。入宮以來一天都沒有斷過,一天都沒有!我從來沒有害過他,我從來都為他考慮,我從來都想他心裡有我,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每天宮門落鑰時,劉望都會給她寄一句話或一個小玩意,她愛慕了他很多年,這是撐著她熬下來的慰藉。那一天天黑,他再沒有東西送給她。她常年活在黑暗中,她放棄了很多東西,只有他帶來的那一點光明讓她緊抓不放。當她無人可待時,便是永夜黑暗的到來。
她該選擇什麼?她心心念念的那個清朗少年在時光中變得面目全非,他是唯一,他是光鮮,他是她嚮往的一切,他也是原罪!
「阿泠,妳知道嗎。」徐時錦從膝上抬起頭,她哭得面孔扭曲,一點都不像那個溫柔的姑娘。她在黑乎乎的牢獄中衝自己的好友露出一個淒涼的、無力的、悲苦的笑,「我在黑暗中掙扎,我選擇又放棄,我浮浮沉沉,可是都沒用。他們不給我重見光明的機會,只會將我用力往下推。阿泠,我好難過。」
阿泠,我好難過。徐時錦從沒說過這麼悽楚的話。她該光華滿目,該驕傲自信,該被人愛,該被人羨慕,可是事實上,她說她好難過。
劉泠的眼圈倏地發紅,她伸出手,發現自己無力碰到徐時錦的手。黑暗會吞噬一切力量,徐時錦只坐在牆頭,看著她哭,看著她笑。
「我會救妳,我一定救妳。」劉泠承諾般再次重複,「小錦,妳相信我。」
徐時錦的眼淚掉落,她搖頭,「妳不能幫我。阿泠,妳要過得很好,不要把自己搭進來。妳要想一想沈大人,不要讓他為難。妳和我之間只要有一個過得好,就很好了。」
徐時錦和劉泠之間只要有一個得到幸福就行了,這從來都是徐時錦的真實想法。她其實很悲觀,一直很悲觀。
劉泠說:「妳了解我的,小錦。妳如果不跟我說實話,我瘋起來可是不管不顧的,妳要看我發瘋嗎?」
幽黑中,徐時錦靜望她,好久,她露出一個淡笑,心酸哀傷,無言可對。她說:「好,我告訴妳。妳不要搭上自己,也不要搭上沈大人。其實告訴妳有什麼用?我自己都解不了的局,跟妳說,妳也沒辦法。」
要殺徐時錦的,不只是劉望,還有陸家。劉望和陸家達成了協定,劉望斷了她這個臂膀,陸家斷了淑妃娘娘和七皇子這個依憑。只有陸家甘願捨棄淑妃娘娘和七皇子,劉望才會信任陸家。只有劉望願意丟開徐時錦這個軍師一樣的人物,願意幫陸家除去這個敵人,陸家才會相信劉望。
劉望一開始是不願意的,但就是這個時候,徐時錦提出離京,並被劉望發現她和沈昱開始重新交好。
劉望從沒對錦衣衛放心過,也從來懷疑徐時錦和沈昱的感情。劉望擔心徐時錦和沈昱合作,對付自己,就乾脆接受陸家的條件,讓徐時錦乾脆地消失好了。同時,劉望還要安撫要徐家,讓徐家不要反彈。
徐時錦笑,「阿泠,淑妃娘娘一定死了吧?禮部的太子妃人選也一定定下來了吧,是徐家姑娘?只有這樣,才能讓徐家暫時不動,選擇吃這個虧。」
她頓了頓,說:「唯一能救我的,願意救我的,也許就是徐家了。但是徐家到現在都沒有動靜,大概是他們認了這個結果,不想和太子翻臉。雖然我覺得他們這個決定很蠢,可是我身陷牢獄,我又能怎麼辦?」
「我幫妳遊說徐家。」劉泠說。
徐時錦搖了搖頭,「徐家已經作決定了,遊說無用。阿泠,現在太子、陸家、徐家,還包括失去親子的陛下,他們都想我死,只有我死了,他們才能合作愉快。他們把人證、物證都毀了,就算沈大人向著妳,就算錦衣衛願意幫我洗脫罪名,他們能拿什麼洗?
我說的所有話都是猜測,我都沒有證據的事,你們怎麼可能有證據?阿泠,不要參與進來,妳要保護好自己。想我死的人太多了,多方壓力下,妳是沒辦法的。」
劉泠說:「我不會讓妳死。」她轉身就走。
徐時錦在身後喊了她許久,劉泠也沒有回頭。
回到府邸,等沈宴回來,劉泠就將徐時錦告訴自己的事情巨細無遺地跟沈宴說了。沈宴的眉頭跳了跳,「太子……唔……」
他的神情有幾分耐人尋味,也許旁人會略過沈宴這種神情,身為最了解沈宴的人,劉泠卻不會錯過。她拉住他,急問:「你是不是有辦法了?你是不是能把小錦摘出來?」
「我不能。」沈宴低頭看她,「妳也不能。妳要是不想徐姑娘死,就不能從朝廷這邊下手,妳得想別的法子。」
「你又在暗示我什麼?」劉泠沉默一會兒。
沈宴揉揉她的頭,眼中有笑。
安撫完小妻子,沈宴往裡間走去換衣,劉泠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面,「沈宴,我感覺你、你一點都不正直,總在誘惑我做壞事,還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我確實什麼也不知道啊。」沈宴漫不經心地關上門,把劉泠擋在外面,「我也什麼都沒告訴妳。」
劉泠靠著門邊花架,露出一個笑,成親後,她和沈宴的交集變得無比多。許多之前不了解的事,成為夫妻後,根本隱瞞不了。她也才知道,沈宴確實如他所說,一點都不光明正大,她之前是把沈宴看得太清高。可惜上了賊船,也下不去了。
劉泠問他,「但是你說起太子……我感覺你還有事瞞我。沈宴,你到底在做什麼?總感覺你在下一大盤棋。」
隔著一道門,沈宴說:「與妳無關,妳先想辦法怎麼能讓徐姑娘逃脫死亡吧。」
他再出來時,讓劉泠驚訝,因為沈宴居然不是換了常服,而是重新換了身官服。他說:「我進宮一趟。」
「你在想辦法幫小錦洗脫罪名?」劉泠雀躍地問。
沈宴打破她的幻想,「不是,和徐姑娘無關的事。我不太可能幫徐姑娘,希望妳認清現實。」
劉泠無奈接受現實。
幾天後,劉泠又想法子進牢獄看了徐時錦一次,之後為不給沈宴惹麻煩,她再也沒去過。
關於徐時錦的消息卻不斷從沈宴那裡流到劉泠耳邊,幾重壓力下,徐時錦無法為自己洗脫罪名,即將被判死刑。
徐家好像真的不打算管了,徐時錦被判刑,徐家也會受影響,可是太子妃的位子又被劉望一手保了下來,徐家便沉默著,作徐時錦口中的蠢貨。
沒有人能救得了徐時錦。沈宴跟劉泠說,她最好不要再去見徐時錦了。
在劉泠的催促下,沈宴沒有證據可以幫徐時錦,他便不幫了,但他不幫,有另一個沈家人會幫。
某晚,如前幾天般,審問結束,徐時錦靠著牆頭發呆。黑暗中,忽有白色亮光靠近她。她疑惑看去,吃驚坐起,看到沈昱翩然的白衣一角。
他站在鐵欄外,笑著看她。
徐時錦的身子瞬間緊繃,又放鬆下來。她抿嘴,「你不應該來,錦衣衛中你只擔個名,沒有權,你來了也沒用。」
「妳知道妳已經必死無疑了嗎?」沈昱恍若未聞,笑著問她。
徐時錦心情苦澀,看到他那微微笑意,心情竟不覺開朗。她也微笑,「我知道啊,所以你來看我最後一眼嗎?」
「那我可看了妳很多次最後一眼了。」沈昱道。
徐時錦怔了下,不覺笑出聲,眼眶微紅。是,她跟沈昱告別過很多次。不提十五歲那次,前幾天,她要離京前,還跟他告別過。沒想到世事弄人,幾天後,又是最後一眼了。
「小錦,妳想出去嗎?」沈昱靠著鐵欄,漫不經心地問她,「或者妳覺得他這麼想妳死,妳乾脆死了比較好?」
徐時錦發呆了半天,啞然失笑,「我怎麼可能想死?我從不是那種隨意輕生的人啊。我想活下去也想出去,可是不是沒辦法了嗎?」
「妳想出去?」沈昱回過頭看她,見她點了點頭,他奇怪道:「想活下去、想出去,怎麼會沒辦法?」
徐時錦看著他,不解他的用意。下一刻,聽到哐的巨響,徐時錦呆傻地看去,猛地站起來,跑向鐵欄,「你瘋了嗎,沈小昱你這個瘋子!」
方才還牢靠無比的鐵欄,被沈昱硬生生掰開,露出寬敞得可容一人出去的空隙。徐時錦跌跌撞撞到他面前,他衝她一笑,猛地拉住她的手腕,徒手劈去,她手上的鐵鍊應聲而碎。沈昱又用同樣的法子,幫她卸下了腳上的鍊條。
有小吏聽到不對勁的聲音,匆匆前來查看,被沈昱幾下放倒,昏迷前臉上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是啊,誰敢相信呢?這裡是天牢,沈昱是錦衣衛指揮使,他竟然說劫獄就劫獄。
沈昱伸手向徐時錦,笑得輕佻,「妳敢跟我走嗎?」
徐時錦看著他,好久好久。她愛的,山高路遠;愛她的,咫尺之間。
跟他走,那就是重罪,再也別想回來了;跟他走,甚至可能出了這個門,他們就都得死。跟他走,徐家、沈家……不,不會連累到這兩個家族,這兩個家族各有選擇,尤其是沈家,有沈宴在,不會讓沈家出事。那麼,現在就是沈昱站在她面前,伸出手,問她敢不敢跟他走。
徐時錦的淚水掉下,嘴角卻在笑,她將手放到他手上,「我……敢。」第一次,她想走向沈昱,她想和沈昱站在一起,就算千夫所指,萬箭穿心。
◎ ◎ ◎
在陸家,陸銘山走過花藤,穿過月洞門,神情焦急,卻在過門時被一個侍女攔住。見陸銘山似事務繁忙,她頓了一下,將自己的來意告知,「公子,你已經有許多天沒去看過岳姨娘了。岳姨娘說請你去坐一下,喝杯茶。」
「我有要事……」
「姨娘說真的只是一杯茶的時間,她絕不耽誤公子大事。」侍女勇敢地又向前攔了一步,心中並不太害怕。公子對岳姨娘的偏寵,身為侍女,她還是能看得大概的。
陸銘山遲疑,心想以岳翎的乖順性情,確實不會纏著他,影響他的正事。她說請他去喝杯茶,大概就是真的只喝杯茶,順便看他一兩眼而已。想到這個,陸銘山的心軟了一下,自岳翎流產,他便一直忙碌,沒顧得上照顧她。他心裡覺得虧欠她,想給她的何止是一杯茶的時間。
他垂下目光,壓下心中激盪,快了,就快了!若這次能與劉望合作愉快,助劉望登上大位,從龍之功就能助陸家擺脫現在半死不活的困境,也能讓他陸銘山起死回生。
「好。」想來那邊事情不在乎一杯茶的時間,陸銘山點了點頭。
他隨侍女去別院見岳翎,進了屋,香茗氣味清淡,縷縷飄向他。年輕姑娘坐在月下窗口,仔細地洗杯盞,起爐,斟茶。她並不是做慣這些的貴族少女,但多日薰陶下,此番手藝也像模像樣。
白色月光中,岳翎垂著眉眼,神情恬靜,帶動得周圍籠罩祥和的光華。
她如何能不這樣像模像樣呢?岳翎永不會忘,陸銘山的未婚妻,陳姑娘對她的嗤之以鼻,「妳不會搭配適合自己身分的衣裳,不懂不同妝容代表的身分,不會烹茶、不會賞花、不會紅袖添香。我確實不用對妳做什麼,妳能依憑的不過是一段回憶,等年老色衰,妳還能留下什麼?鄴京陸家不是妳能配得上的。」
岳翎當時淡笑,「是啊,我配不上。我不用配得上銘哥,我只要把他跟我拉到和我一個水平上就行了。」
但岳翎卻還是學著融入這個圈子去。
等陸銘山走近,岳翎屈起保養得纖長無繭的玉指,將茶遞給他,「銘哥,我知道你喜歡喝茶,特地去學的,你喜歡嗎?」
陸銘山溫柔道:「翎妹妹的茶,我自然喜歡。」他飲一口,卻不覺詫異地看向岳翎,此茶芳香雋永,回味無窮,出自岳翎之手,實讓他意外。
他淺酌一口,便不喝了,轉著手中玉盞,複雜地問:「妳流產的事,當真從不怪我?」
岳翎的臉色有些白,低下頭。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抬目時,清靈眸子水潤溼漉,「銘哥,我想跟你好好的,想跟你一起。你能別提那件事嗎?」
「好。」陸銘山將茶盡飲。
之後他抱歉說有要事向家中長輩彙報,不能留下來陪岳翎了。岳翎並不留他,背著他收茶盞,卻在他毫無預料時,似心不在焉地問:「是徐姑娘的事嗎?」
陸銘山驚詫地看著她。
岳翎察覺到身後審視的目光,她回過頭,自嘲一笑,「你到現在還防著我?我只是隨意問一句,畢竟這幾天,徐姑娘的事在陸家傳得很熱鬧,我不會沒聽說過啊。但你覺得不方便說,可以不回答我。」
陸銘山愧疚地看她,顯然想起之前他和陸家人冤枉岳翎是徐時錦眼線的事。他滿面尷尬,不敢再和岳翎說什麼,也不敢對上岳翎的目光,以有事為藉口匆匆告別。
岳翎對他的離去無動於衷,獨自坐在房間中,端起煮開的沸水一遍又一遍地清洗茶盞,洗去盞中茶葉的餘漬,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她望著煮好的茶,笑容溫柔又冰冷,帶著刻骨的仇恨和怨毒。
茶中有毒,那藥乃安和公主劉泠所賜。
岳翎在陸家被看管得很嚴,她不被信任。她去求助劉泠,她覺得劉泠和自己一樣恨陸銘山,她想殺陸銘山的話,劉泠會幫她一把。但當日劉泠沒有回應她,劉泠說,在她眼中,陸銘山不值得她動手。可是幾日後,岳翎再見到劉泠時,卻收到了劉泠肯定的答覆。
劉泠說:「陸銘山和陸家想殺小錦,我便要他死。」她沒有告訴岳翎她是如何得知陷害徐時錦的事是陸銘山出的主意。
岳翎其實從那時候才知道,陸家在對付徐時錦。之後回到陸家,再稍稍留意,她知道得更多。
劉泠說她正好碰上一個以前為她看過病,現今雲遊到鄴京的遊方神醫,向他要了些毒藥。她給了岳翎其中一種,乃慢性毒,只要連著服用一個月的時間,便再也別想醒來。只是醒不過來,卻也不會死,陸銘山會眼睜睜地看著一切敗落,卻毫無辦法。
岳翎小心地收了藥,跟劉泠保證,「請公主放心,我絕不會供出公主。」
劉泠無所謂,「妳供不供出我都無所謂,反正沒人會信,也沒人敢對付我。至於妳……」她有些看好戲道:「妳先管好自己,藥只有這麼一包,浪費了,我再不會跟妳聯繫。妳被抓,也是妳自己倒楣。陸銘山疑心那麼重,妳怎麼能說服他服毒?」
岳翎但笑不語。
陸銘山自是疑心重,他從沒相信過岳翎。但是他自負,岳翎以自己為餌,他自然也沒辦法抵抗。
從那日起,岳翎陪陸銘山一起服毒。她屋中燃著催化的香,以各種藉口,每日將陸銘山請來,陪她喝一杯毒酒,吃一口帶毒的糕點,或隨意什麼。岳翎的屋中燃著絲絲縷縷的香氣,每時每刻都在輔助毒藥入體。
為了不讓他起疑心,她陪他一起服毒,那都無所謂,她只要陸銘山死!為她被毀掉的一生,她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陸銘山用性命償還。如果是急性毒就更好了,但劉泠自然不會為了下毒,把自己給搭進去。劉泠只會做到這一步,之後,靠的就是她岳翎了。
劉泠很想陸銘山死吧?很巧,她也一樣。他同時愛兩個女人,他負了她,他毀了她,他得用死亡來賠她。
◎ ◎ ◎
陸家時時關注著徐時錦的消息,在徐家,針對徐時錦的事情也有不同的聲音。
因為被選擇的太子妃是自己的女兒,徐家大老爺堅定地站在劉望一方,認為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徐家除了相信劉望,跟著劉望繼續走下去,沒有別的辦法,但別的徐家人卻對此有微詞。雖然明面上作了決定,但在內裡,徐家卻一直在討論這件事的後續。
今晚,徐家依然在三堂開會。
徐家族長冷笑,拄著拐杖敲地磚,一嘴唾沫,把徐家大老爺噴得滿臉通紅,不停後退,「你真是糊塗!小錦若以謀害皇子的罪名問斬,我們徐家不會受到影響嗎?別人提起我們徐家會怎麼說,提起我們家的姑娘會怎麼說?
太子妃?是,太子是力保下來了,並把我們徐家從這件事中摘出去,把小錦和我們徐家分離,好像她和我們姓徐的沒關係一樣。但怎麼可能沒關係?小錦沒有從族譜上除名的那一刻,她就是徐家人!
太子是可以信任的人嗎?他之前和陸家鬧得那麼僵,結果你看看小錦這次遇到的事,淑妃娘娘、皇七子,全是陸家的命脈,可淑妃娘娘和皇七子死了,陸家只想著處死小錦,卻壓根不把火燒向我們徐家,這正常嗎?我們兩家關係也從來不好啊,我懷疑全是太子在中間調停的緣故。
當然、當然,這能看出太子在幫助徐家,他要除掉的只是小錦,和徐家無關,可是以後呢?你能保證等他得了勢,他不會把這件事重新翻出來,治徐家一個從犯的罪名,發配邊關,永不得回京?你怎麼能為了眼前的蠅頭小利這樣糊塗。」
徐家大老爺苦笑,「族長,您說的我都清楚,可是我們也被太子算計了啊。小錦一入獄,我才去打探消息,太子妃的人選就出籠了。難道我要去跟太子說我們徐家的女兒不嫁過去嗎?我們現在還有這種跟皇家拒親的底氣嗎?
我承認,一開始我是被月兒她鬧得心軟,想送她去做太子妃。可是小錦一出事,我就害怕了,只是進退無路,除了跟太子合作,走下去,我們能半途下船嗎?」
眾人嘆氣。
一人恨道:「小錦也是傻,怎麼把自己弄到現在這個地步?不僅害了她自己,也連累徐家。」
一人踟躕,「不若想想辦法救小錦?」
「萬一太子跟陸家合作了呢?徐家跟這麼個龐然大物對上,我們有勝算嗎?說不定太子就等著徐家撞上去,正好把徐家一網打盡。」
眾人愁眉苦臉,齊齊嘆氣。徐家大老爺說得沒錯,到現在他們只能信任劉望的人品。劉望都力保徐家和謀害皇子一案無關了,他們非要跳出去說「不,我們是有關的」嗎,這簡直是瘋了。
徐家族長沉默,暗自後悔。多少年的名門大族了,徐家從不跟儲君的上位牽扯關係,但到了這一代,皇帝打擊世家打擊得太厲害,徐家若繼續清高,很可能百年後不復存在。徐家是經過重重猶豫,才站到劉望這一邊的。
皇帝年邁,其他皇子式微,此時再不站隊,等劉望的根基真正穩下來,徐家再湊上去,劉望也不會理了。他們那時還讚嘆徐時錦有先見之明,誰知……
想到這裡,徐家族長狠狠瞪了徐家大老爺一眼。誰知道因為徐家老大的私心,在太子妃的選立一事上,沒有在最開始的時候支持徐時錦,才把徐家拖到了這般地步,舉步維艱……為了避嫌,為了接受劉望給的命題,徐家根本不敢妄動,被動到了極點!
正是認命的時候,門外有小廝急報。
一位不與會的徐家孫輩人直接推門進來,衣冠不整,在一眾長輩即將發怒前,他也顧不上行禮,只喘著氣,匆匆道:「各位叔叔、伯伯、爺爺,大事不好了!錦衣衛指揮使沈昱助小錦越獄,京兆尹、五軍都督府、兵部、錦衣衛、皇城禁衛軍,全都接到了消息,全城追捕沈昱和小錦。我們徐家現在也被圍起來了,不讓任何人出入,怎麼辦?」
「什麼?」眾人大驚,有的心理素質差的,直接暈了過去。劫獄?越獄?沈家怎麼出了這麼個瘋子呢。
「沈家現在呢?」
「和我們一樣被圍了起來,消息傳不進去。」
「完了、完了……」眾人悲觀,若之前徐時錦還有得救的機會,她現在越獄,是一點可能性都沒有了。現在為了前程,徐家必須跟劉望綁在一起……
「不,有機會。」徐家族長的眼睛忽亮,興奮無比,「只要小錦能活下去,徐家就有翻盤的一天,她到底是我們家的人!」他轉頭就吩咐門口聽愣了的徐家傻小子,「快去!發出徐家最高級別的暗號傳消息給小四,他任命於五軍都督府,讓他想盡一切辦法,在他的管轄範圍內,趁著太子動手前,保小錦和沈昱平安。」
「族長,這樣我們就跟太子對著幹了啊。萬一被太子發現……」
徐家族長眼一瞪,「先度過這一關,再說以後的。」他望著皇城方向,目中發亮,「我們是有生機的,畢竟皇城真正作主的還是陛下。太子就算權力再大,沒有陛下的聖旨,他也不能胡作非為。希望、希望陛下明察秋毫,能助徐家洗清冤情……」
◎ ◎ ◎
徐時錦和沈昱的逃獄行為,沈宴這邊也不可能不被通知。
當晚入睡,劉泠有不好的預感,心口一直跳得厲害。沈宴便也沒有睡,摟著她靠躺在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閒話。剛過亥時,就有錦衣衛上府,稱有緊急要事,請沈宴出行。沈宴出去見了人,回屋便換衣。
劉泠見他神情格外肅穆,全程皺著眉,不覺跟著一同緊張。
沈宴說:「徐姑娘被判死刑的文書已送進宮,只等著陛下的紅批。等聖旨下來,她再無翻身機會。沈昱知道尋常手段救不了徐姑娘,他乾脆劫獄,企圖救徐姑娘出去,現在整個鄴京恐怕都被驚動了,那是天牢啊,他膽子可真大。」
幹得好!劉泠先是一呆,然後在心中喝彩。
喝彩後,想到現實,她開始著急,「那你現在去哪裡?」劉泠下床,「沈昱是你們沈家的,他劫獄,你也脫不了關係啊。錦衣衛還敢讓你去抓人,不怕你徇私枉法?」
沈宴飛快說:「我現在去給沈家拿保命符。」
他說完,飛魚服已穿戴妥當,走到門邊,手放到門上,卻忽然被從後撲來的人抱住,「拿保命符是什麼意思?」劉泠急急說:「你要親自捉拿沈昱和小錦回來嗎?不,你不能去,我絕不允許你這麼做!」
「劉泠。」沈宴眉目冷峻、莊重,不苟言笑,冷酷得不似凡人。他像是她最開始認識的沈宴,一點都不好說話。
「沈宴,你放小錦走吧。她可能就這麼一個機會了,你不能助她,放她一馬總可以吧?」劉泠顫聲道:「再說,沈昱也是你們家的人啊,你抓住他,雖然立了大功,可是別人怎麼想你?大義滅親嗎?我不允許你這麼做。」
沈宴被劉泠從後抱住,她的指甲掐著他的手臂。她的情緒激盪,讓他不覺怔然。
沈宴頓了一下,慢慢轉身,抬起劉泠的下巴,藉著昏暗的燈火,觀察她的臉色。她長髮凌亂,幾綹潮溼的髮絲貼在面上,一張本就小巧的臉變得更加瘦弱。她臉上盡是水,眼睛裡還在往下掉眼淚,拽著他的手在發抖,望著他的目光盡是懇求。
惶恐、不安、期盼、求助……她對他露出這樣的眼神。沈宴心中發澀,有些難堪,他是冷血無情到了何等地步,讓劉泠這麼怕他?她都不敢求他。
原來她這麼想要徐時錦平安,可是為了不給他惹麻煩,她從來沒這麼明確地表示出來過。夜夜難安、夜夜不寐,他都不知道她是這麼煎熬。
劉泠心中懷著殷切期望,沈宴說他沒法救徐時錦,她只能用自己的法子去幫忙。她小心翼翼,唯恐把沈宴牽扯進來,好不容易,聽到沈昱正在救徐時錦,什麼也不顧了,她只想求沈宴放過他們,放他們一條生路。不能救,放總不違背吧?
沈宴俯身,將她橫抱入懷,突然的動作讓劉泠驚嚇,本能地摟住他的脖頸。她觀察他的神情,他神情淡漠,她的話似乎在他那裡一點影響都沒有。劉泠忐忑著,不知道沈宴是什麼意思。
沈宴將她抱到床榻上,在她面前蹲下。劉泠的面色瞬間蒼白如鬼,直到沈宴手拉著她赤裸的腳踝,慢條斯理地為她穿上鞋襪。
沈宴抬起頭,滿腔知心的話堵在劉泠那個驚怕有餘的眼神中。他無語半天,問:「妳怕什麼?我是洪水猛獸?」
劉泠乾笑,「我、我以為你要給我下跪……我無德無能,不管你以什麼身分下跪,我都擔不起。」她擔不起夫君的下跪,也擔不起錦衣衛指揮僉事的下跪。
沈宴被她弄得滿腔心事化成空,無力道:「妳以為我要下跪求妳嗎?求妳不要讓我為難?劉泠,妳能不能思維正常點,有那麼哪怕一次跟我在同一個世界?」
劉泠木著臉,看起來好像無動於衷,心裡卻覺得委屈,哼!
這麼嚴肅的氣氛,生死關頭,沈宴被她逗笑,站起來摸了摸她的頭,邊笑邊解釋,「我不是要去追捕沈昱,就算我沒有私心,我的上峰也不放心我啊。我是要進宮一趟,給沈家……唔,或許也包括沈昱,求一道保命符。」
「你要進宮求陛下?」劉泠的眼睛一亮,也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去。」
「怎麼說呢,我去的話有九成把握,但加上妳……」
劉泠冷笑,把他往外一推,「我懂了,你去吧,我不會給你添亂。」
沈宴被她推得走了幾步,卻沒有走,而是回頭,沉默半天道:「關於徐姑娘一事,妳是不是有事瞞我?」他停頓一下,別過頭,長睫在眼簾上排出濃重陰影,他的側臉,從劉泠的方向看去,古陌荒然。靜默許久,沈宴突然又開口,聲音低涼,「妳怕我?」
「不,沒有。」劉泠抬頭,看到他沉靜的眼神,心中莫名一突。
沈宴笑了下,他的笑輕描淡寫,眼中卻沒什麼笑意。事情緊急,錦衣衛又在外面催了幾次,沈宴沒有跟劉泠多說,便出門了。
劉泠心中惶惑,茫茫然半天,才曉得追出去,「沈宴,沈大人……」
院中月光皎潔,已無人影。她痴痴地站了半天,蹲下身捂住臉,蒼涼無力。
他說得沒錯,她是有點怕他,她嫁給他後才知道他心機那麼深。她不是不喜歡他,她是跟不上他。他對她很好,他們的婚姻看起來沒問題,可是他對徐時錦又顯得那麼心狠。徐時錦對他來說是個隨時可放棄的人,可對她來說是很重要的人。
劉泠不想給沈宴招來禍事,也不想徐時錦遇難,她左右為難,很是煎熬,只有片刻偽裝,能讓她覺得好受點。
「公主,您怎麼了?」靈犀等侍女小心問。
劉泠猛站起,目中失落之色已經退去。婚姻是兩個人不斷磨合的過程,她和沈宴已經是世上少的有能有共同語言的夫妻了,但這顯然還不夠,他的生活和她的生活,在婚姻初期不斷碰撞。因為愛情的深刻,這種摩擦出來的問題顯得不太重要,但確實存在的。如果不去解決,時間長了,只會越積越多,直到無力回天。
沈宴和劉泠都不是那種特別敏感的人,或者說他們的愛情恰好都不在他們的敏感範圍內,所以問題被一直忽略下去。好在,現在他們已經察覺。
劉泠面上的消極情緒一點點消失,重新變得淡薄。沒什麼,發現問題,解決就好了。等沈宴回來,兩人開誠布公,談一談雙方的問題,他們依然恩愛。現在更為重要的,是解決徐時錦的事情。
「公主,您要去哪裡?」楊曄等侍衛被喊來,看靈犀、靈璧等侍女伺候劉泠穿斗篷的架勢,劉泠似要出門。
「去天牢。」劉泠冷靜說:「看能不能做點什麼。」
◎ ◎ ◎
如所有人料想的那樣,徐時錦被沈昱帶出天牢,他砍斷鎖住她手腳的鍊條,緊抓著她的手,一路往外走。越來越多的小吏被驚動,圍過來,沈昱渾不在意,任何人殺過來,他也隨手反擊。
沈昱是風雅又風流的貴公子,他少時遊玩時,京中有潮流時還有過佩劍,過了那段時間,沈昱身上再沒有帶過別的武器。他嫌重,又不方便,畢竟沈昱從沒想過他會有劫獄的一天。
現在,一批又一批的人圍上來,沈昱手中沒有武器,只能隨手轉過小吏的劍、地上的一根樹枝、拐彎處的一把火等,當作武器使用。他剛開始只是將人弄暈過去,在人一批批地圍上來時,他下手便不再留情,血流成河。
「沈昱,你身為錦衣衛指揮使,敢拉著犯人越獄!你不要命了嗎?」匆匆趕來的品級稍微高一點的小吏,邊粗著嗓子喊,邊舉起手中的劍刺向被眾人圍住的沈昱。他妄圖用言語激起沈昱心中的慚愧,讓他失神片刻,給自己這方爭取時間
「哼。」沈昱冷哼一聲,他的聲音似一汪清寒卻沉寂的死水般冰冷,讓人聽不出任何情緒。他甩手揮去撲抱向他的人,並順手拿過那人腰間的劍,往後一甩,正好將撲來的小吏釘死在地上,正中胸口。
沈昱殺人的剎那,回頭間,落入徐時錦眼中。她第一次看到正經的沈昱,看到不那麼吊兒郎當的貴公子,原來他殺人的模樣是現在這樣。
他肌肉勻稱、線條流暢的身體像獵豹一樣充滿力量,他的眼睛銳利,似鷹隼,盯著人時有種陰鷙的冷光,有種惑人的危險。那個輕慢倜儻的貴公子,現在滿身肅殺氣,簡直像換了個人一樣,周身透著森然的攻擊力。
他帶著徐時錦從那個黑沉沉的天牢一路往外殺,火光、血色全在他們腳下綻放。沈昱全不以為然,他那麼危險,可拉著她的手腕卻很緊、很安全。他們走在黑暗中,可是在徐時錦眼中,沈昱是那麼的英俊、明亮,他在發光啊。
徐時錦忽然覺得,黑暗一點都不可怕,被冤枉一點都不可怕,有沈昱在前面擋著,刀山火海她都願意跟著他去闖一闖啊。
沈昱帶她出天牢,圍堵的人已經不單單是宗人府這邊了。全鄴京的執法部門都得了消息,鄴京燈火一排排亮起,更多的人如流水般從四面八方包圍向沈昱。
「小錦,抱緊我。」沈昱將徐時錦揹在後背,情況如此危急,他反而變得很冷靜。
「嗯。」徐時錦溫溫地點頭,頭靠在他後肩,摟住他的脖頸。
在黑夜這口龐然大獸面前,沈昱和徐時錦像兩個天真無知的孩子一樣。重重危險湧向他們,沈昱用他這個人給她撐起一片安全的空間。徐時錦覺得就算他們死在一起,也是好的,能這樣死去,比她原來設想的好了很多啊。
徐時錦並不抱希望,可是沈昱揹著她逃亡,卻幾次化險為夷,躲過了追殺,徐時錦詫異,又失笑。沈昱平時走雞鬥狗,看上去不做任何有用的事,可他總閒著逛來晃去,他對鄴京地形的熟悉恐怕比一般人厲害得多。
憑著高超的武功和對地形的熟悉,沈昱硬是甩了好幾撥人。他身形極快,左拐右繞,徐時錦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哪裡。忽見前方一派燈火通明、笙歌燕舞,猝不及防,轉身解決了追殺的一隊人,將他們拖入了巷子角落,沈昱將徐時錦一拉,躍上牆頭,帶著她向著一扇窗,破窗而入。
沈昱抱著她,在地上滾了幾圈。劇烈咳嗽後,徐時錦茫然站起,眨眨眼,對上周圍傻眼的眾人。各色穿著單薄的美人吃驚地看著從窗外跳進來的兩人,屋中氣氛十分香豔,更有一美人和一位面露陶醉之意的公子滾到了一起。沈昱與她突闖進來,把那二人嚇了一跳。
徐時錦一眼望去,白花花的肉,不覺尷尬地別過臉。她咬著唇,有點想笑,她的沈小昱……逃亡逃得那麼順路,一路逃到了青樓裡,真不愧是沈小昱的風格。
「沈昱,你有病嗎!」那個跟美人兒滾到一起的公子慌慌張張地穿衣,明顯認出了跳進來的沈昱,不禁出口罵道。卻見沈昱拍拍手,走向他,他一下子萎了,「你、你幹什麼?沈昱我告訴你,你不能亂來啊……沈昱!」
「嚷什麼?」沈昱不耐煩地點了他的穴,將一坨肉以扭曲的姿勢定格,沈昱笑咪咪地伸出手,在那位公子丟在地上的衣服裡翻了翻,翻出一塊腰牌來,笑著收入自己懷中,「好啦,曹公子,看在你欠了我那麼多花酒錢的分上,這次的小忙就當你還我人情了。」
「腰牌你不能拿走!」曹公子快瘋了,「你明知道我、我……」
曹公子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外面突然一陣亂,有兵馬湧入的節奏。曹公子以一副惡狠狠的眼神瞪向沈昱,沈昱卻正在寬慰他帶來的那名陌生姑娘,顧不上理會曹公子。
「讓開!這裡是五軍都督府的人,所有人都出來。有沒有遇見逃犯……」
屋中的曹大人快哭了,恨不得用眼神瞪死沈昱。逃犯、逃犯,逃犯指的就是沈昱吧?他不是錦衣衛指揮使嗎,怎麼一夜之間就搖身變逃犯了?
沈昱才不理會曹公子,將徐時錦往懷中一抱,推開幾扇窗,往下觀察了下情況。選中一個方向就帶著徐時錦,腳踩在窗臺上,試圖往下跳。正在此時,門被敲了幾下,外面是老鴇驚嚇得扭曲的聲音,「姑娘們,妳們這裡有見到可疑人嗎?」
「沒有呀,媽媽。」在徐時錦緊張中,站在門口的一個姑娘笑盈盈地看了沈昱這邊一眼,面不改色地回答,「我們和明月姐姐陪曹公子喝酒呢,媽媽,哪裡有可疑人啊?」
「是呀,媽媽,這裡只有曹公子呢。您口中的可疑人不會是曹公子吧?但曹公子是禮部侍郎家中的少爺啊,他怎麼會可疑?」其他姑娘也紛紛幫腔。
坐在床邊用一團衣裳裹著身子的明月姑娘,明顯是這群姑娘裡最有地位的,她也是看了被點穴,臉扭曲得如同豬肝一樣的曹大人,再衝窗口的沈昱調皮地眨眨眼,笑道:「媽媽,我這裡沒有別的人。」
徐時錦嘆為觀止,用複雜的眼神看沈昱。吃花酒吃到這種地步,一句話不提就讓滿屋子的姑娘幫腔,沈昱也是一個人才了。
「怎麼了?」察覺到她的目光,沈昱以為有什麼問題,回頭看她。畢竟徐時錦的才智,他是不如的。
徐時錦搖搖頭,她的才智在這時候是沒什麼用的。
兩人跳下窗,繼續躲避追殺。徐時錦心中擔憂,她和沈昱前一刻到青樓,下一刻,五軍都督府的人就包圍青樓。這種速度……鄴京涉及此事的官員該都驚動了,整個鄴京應該開始一步步封鎖起來,要把他們二人找到。她和沈昱能逃出去嗎?
不管能不能逃出去,徐時錦都跟著沈昱的步伐,堅定地走了下去,刀山火海,血海滔天,火光搖曳,全在他們腳下。一路又一路的屍體,一片又一片的血,飛來的刀劍,不長眼的火棍……沈昱帶著她躲避。他剛見她時,是何等清光熠熠,可現在的沈昱身上有火痕、血痕,他幾次受傷,血順著兩人交握的手往下淌。
他步子趔趄,他好幾次顧不上身後砍來的刀,只有他握著她的手,片刻也不鬆。
沈昱的動作還是很快的,帶徐時錦到城門的方向,隨手劫持了一輛馬車。他靠在牆下,喘了口氣,抱著徐時錦,游蛇般攀上牆頭,守城的幾個士兵看見要攔,卻被沈昱拔過徐時錦髮間的簪子,一個又一個弄倒。
「小錦,妳先躲在這裡,數十下就往下跳。」沈昱拉她蹲在城頭一腳,指城外牆下。
徐時錦點頭。
沈昱瞬間從方才上來的地方直接跳了下去,他的動作大開大合,看得徐時錦心驚肉跳,卻強迫自己捂住耳朵,讓自己的心跳平靜下來,往下數,「一、二、三……」
馬車在車夫的技術下悠悠地駛向緊閉的城門,在門口自然被攔下,無人察覺中,白光一閃,沈昱以極巧妙的姿勢鑽入了車廂。在車夫正準備支吾間,從車窗往外扔出腰牌,語氣冷冽,「我受聖命出京辦差,即刻出發,你們敢攔我?」
腰牌落入守門的小兵懷中,幾人一看,果然與他們接到的通知無誤。但是剛才收到命令,今夜不許開城門,現在……
「怎麼了?」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
車廂中的沈昱本就焦急,聽到這個聲音,不覺心中一緊。守門小兵已在彙報,「長官,曹大人要出京辦差,但是我們接到命令……」
沈昱側靠車廂門,神情莊重,準備稍有意外,便先發制人。車廂門被猛地拉開,黑夜火光中,一個人影掀開簾子,站在車廂外,與貼著車壁的沈昱面對而望。沈昱認得這個人,徐家四公子,徐重宴。
沈昱眸子冷暗,身體肌肉緊繃,正要動手,便聽徐重宴的聲音極輕地道:「小錦不和你在一起?」
沈昱似笑非笑,「你覺得呢?」他手勢已起,有撲將而下的姿勢。
門外的徐重宴深深看他一眼,拉下了簾子,淡淡說道:「裡面確實是曹大人無誤,開門放行。」
車內沈昱驚愕,心情複雜。徐重宴……他是代表他自己,還是代表徐家?
不過沈昱管不了那麼多,他現在更想確保徐時錦的安全。
徐時錦蹲在城樓上,專注地數數,「七、八、九……」她眼角已經看到有士兵慢慢往這邊巡邏過來,心裡慌張,拚命讓自己冷靜,「十!」她刷地站起,湊身到沈昱方才指給她的方向。
她低頭看去,沈昱站在城牆下,仰頭衝她笑。他滿身血漬和油汙,衣衫破爛,髮絲凌亂。遠處火光映著他的臉,他俊美的面孔也是一道又一道的傷痕和血色,瞳孔幽黑,眼神帶著紅光。他站在火和血中,像剛從地下爬出來,周圍紅蓮不敗,他是惡魔。
沈昱仰著頭,張開手臂,「小錦,跳下來,我接著妳。」
徐時錦低頭看著他,他站在她面前,還是跟以前一樣,好像又有什麼不一樣了。他不是那個陪她說笑的沈昱,他卻還是沈昱。
冷風中,義無反顧,徐時錦露出笑從牆上跳了下去,準確地躍入他的懷抱。他結實的手臂緊緊摟住她,他的身上帶著血腥的味道,胳膊和胸口還有方才的燙傷和屍體的油汙。腥烈的味道裹著徐時錦,那是絕望的、難過的、灼熱的,卻讓她覺得安全的味道。
沈昱抱著她,荒鴉離亂。這個受了重傷的男人,讓徐時錦緊抱著他,不敢放手。她真怕她一鬆手,他就會倒下去。
出了鄴京,沈昱帶著她繼續逃亡。但比起最開始的輕鬆,他現在明顯狀態不好。徐時錦摟著他的脖頸,滴答的液體濺在她手上,那當然不可能是沈昱的眼淚,她心中酸楚。
好不容易,沈昱帶徐時錦找到了一處野店。進了門,沈昱一下子摔倒在地,徐時錦忙扶住他,「沈小昱,你、你還好嗎?」
他靠著門,緩了半天才笑,「沒事,讓我歇一下。」
徐時錦蹲在他旁邊,緊握住他的手。
過了半晌,沈昱才有力氣站起,他熟門熟路地往裡走,在徐時錦的驚詫中,從角落裡翻出乾糧、水囊等物品。沈昱解釋,「這裡是錦衣衛一處廢了的聯絡消息的場,人員撤離後,這裡就沒人再管。我在這裡放了許多必備品,有了它們,逃出鄴京後,接下來的行程會容易很多。」
徐時錦跟著他往後門去,看到一匹馬,驚奇道:「沈小昱,你連馬都準備了。」
「當然。」沈昱笑得略虛弱。
「你……」徐時錦回頭,欲言又止。
沈昱咽下口中的血,藉咳嗽掩飾,「妳說得對,我如果平時用功一點,不致於這點兒路程都受不了。如果是沈宴,他不致於用了這點兒輕功都精疲力竭……」他心裡難過,如果他以前用功點,如果他知道有這麼一天,如果……
他眼前微黑,卻神情鎮定。等過了片刻,視線恢復,重新看到徐時錦。他低頭咳嗽,擦去嘴角血痕,不經意地把手背後。
「沈小昱。」徐時錦皺眉,走向他。
沈昱笑了下,一把拽過她,和她一同跳上了馬。徐時錦揚眉,由沈昱在身後鬆鬆摟著她的腰。
他半天沒下一步的動作。徐時錦回頭,沈昱的神色安靜,安靜得有些悲涼,卻在她看來時,斂去了所有痕跡。沈昱突然衝她眨了眨眼,笑,「小錦,我幫了妳這麼多,總可以收取點報酬吧?」
「當然,你要什麼……唔!」
沈昱湊上前,英俊的面孔在她眼中放大,嘴角貼上了她的嘴角。徐時錦僵住,很軟、很涼,有初雪的味道。他只是貼上,沒有更進一步過分的動作,凝視著她的雙眼安靜而透亮,平靜地看著她,等待她的抗拒,哪怕一個皺眉,恐怕她有一點兒不適或掙扎,他都會當即後退。
徐時錦吸口氣,猛地身子前傾,摟住他的脖頸,貼著他的雙唇微微張開,果決的,柔軟靈活的舌尖伸了過去,舔上他裂了皮的嘴唇。
沈昱的眼睛在她的目光中,如煙火般,絢爛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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