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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折】奈何上錯床《下》

何夏娘說了,不論家貧家富,絕不做妾。再說,白撿個媳婦誰不要啊, 可嫁給他吧,不知身中劇毒的他哪日翹辮子,她還得守一輩子活寡; 不嫁他吧,無名無分帶個小拖油瓶,不但丟盡爹娘顏面, 還要遭旁人指指點點,那還不如死了痛快呢。她的花花腸子轉了又轉, 卻不知雷騰雲這男人一旦認定了,管她願不願意,插翅難飛, 見她鬧騰得厲害,雷騰雲涼涼地撂話要修理她。 何夏:「我娘說了好男人絕不會打女人。」 雷騰雲:「屋裡,我由著妳折騰;屋外,妳男人說一不二, 妳若不分輕重,就是往槍口上撞,以後還鬧騰不?」 何夏:「可我娘說,夫君就是用來撒嬌、亂發脾氣的,打是情、罵是愛, 愛到極致拿腳踹,我娘就常踹我爹。」 聞言,雷騰雲乾咳一聲,沉默了。

會員價:
NT$1686.7折 會 員 價 NT$168 市 場 價 NT$250
市 場 價:
NT$250
作者:
小孩你過來
出版日期:
2016/04/12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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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是情、罵是愛,愛到極致拿腳踹。
自家娘子洗衣破、煮飯焦,唯撒潑耍賴一把罩,
偏將雷家大爺鬧得指上繞,任妻打罵求一笑!
「小孩你過來」逗趣純愛進行曲,不容錯過!


何夏娘說了,不論家貧家富,絕不做妾。再說,白撿個媳婦誰不要啊,
可嫁給他吧,不知身中劇毒的他哪日翹辮子,她還得守一輩子活寡;
不嫁他吧,無名無分帶個小拖油瓶,不但丟盡爹娘顏面,
還要遭旁人指指點點,那還不如死了痛快呢。她的花花腸子轉了又轉,
卻不知雷騰雲這男人一旦認定了,管她願不願意,插翅難飛,
見她鬧騰得厲害,雷騰雲涼涼地撂話要修理她。
何夏:「我娘說了好男人絕不會打女人。」
雷騰雲:「屋裡,我由著妳折騰;屋外,妳男人說一不二,
妳若不分輕重,就是往槍口上撞,以後還鬧騰不?」
何夏:「可我娘說,夫君就是用來撒嬌、亂發脾氣的,打是情、罵是愛,
愛到極致拿腳踹,我娘就常踹我爹。」
聞言,雷騰雲乾咳一聲,沉默了。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何夏甩開雷騰雲手臂,蹓躂到香蓉身邊閒談,香蓉掏出手帕,輕柔地替何夏擦拭臉頰汙濁,關切道:「恩人為何這般狼狽?」
  何夏怒指身後某男,「有些人吧,光明大道他不走,犄角旮旯偏要鑽,跟水耗子似的。」
  雷騰雲踢她後鞋跟一腳,警告她在陌生人面前注意措辭。他曾向何夏鄭重承諾,在家中,隨便她撒潑打滾;而在外面,男人說一不二。何夏自然答應了,主要是她敢不從嗎。
  何夏鼻孔朝天,她忘了。
  香蓉抿唇淺笑,調和道:「小女子香蓉還未請教兩位恩人尊姓大名。」
  「我叫何夏,他叫……」何夏顧及到雷騰雲身分的特殊,含沙射影道:「姐姐自己問他吧,省得某惡霸又說我多嘴多舌。」
  香蓉挺配合,駐足欠身,「敢問恩人尊姓?」
  「雷騰雲。但妳無權直呼。」雷騰雲一開口就讓人下不來臺,他將丫鬟與妻子分得很清楚。
  何夏最看不上他一副眼裡不加人的死德性,當初住在女郎中李大姐家時也是如此,何夏不知說過他多少次,可他就是死性不改。
  香蓉則認為此要求合理,她點頭微笑,「小女子見過雷少爺、何小姐。」
  何夏擺擺手,「香蓉姐姐甭客氣,我是雷大少的另一個碎催。」
  香蓉怔了怔,見雷騰雲並未提出異議,如此看來何夏還真可能是這位公子哥的貼身侍女。
  香蓉雖是以妾侍身分嫁入地主家,但過著比奴僕更淒慘的生活,在嚴苛的規矩之下,造就出最傑出的奴僕。五年來之中,察言觀色的功力飛速見長,別看雷騰雲此刻衣衫襤褸,但他所散發出的貴氣及霸氣難以掩飾。
  當雷騰雲以一種盛氣凌人的態度趕走老地主之時,她不禁潸然淚下,曾經所受的屈辱、曾經的苦難自此煙消雲散。所以她認定自己這條命屬於雷騰雲,心甘情願為恩人做任何事。
  何夏見香蓉慌神,大剌剌拍了她肩膀一下,狐假虎威地安慰道:「香蓉姐姐莫害怕,有雷騰雲在,那糟老頭不敢再找妳麻煩。雷騰雲是不?」
  雷騰雲瞥了她一眼,口舌英雄,爛攤子還不是丟給他收拾。然而有句話說得好,白天不能念叨人,晚上不能念叨鬼。
  只見一隊侍衛虎視眈眈向他們逼近而來,無良老爺咽不下這口惡氣,偷偷摸摸報了官,謊稱雷騰雲及隨行者乃是逃逸奴役。
  雷騰雲的身材魁梧高大,侍衛長根據無良老爺老財的表述,一眼便在人潮中盯上目標。
  「抓住那兩個奴隸!」侍衛長一聲大吼,百姓們呼啦散開,井然有序地為官兵讓出道路,因為奴隸逃跑乃常有之事。
  雷騰雲一臂攔住何夏身前,疾聲指揮香蓉,「帶何夏先行離開,集市外碰面。」
  香蓉不敢怠慢,拉起何夏便向反方向跑,隨之疾速穿梭於最混亂的人群中,她熟悉鳳凰城地勢,找她帶路就對了。
  何夏見官兵至少三十人,個個手持兵器,她急甩手腕,拚命呼喚:「雷騰雲、雷騰雲,快過來啊,他們人多……」
  雷騰雲穩如泰山並無懼色,只是心中頗感煩躁,正因為他了解自己的脾氣,所以才決定抄近路進入鳳凰城,由此免掉入城時的種種盤纏,可最終還是未避過一場屠殺。
  此時,又應了另一句老話,黃鼠狼專咬病鴨子,禍不單行。當他欲迎戰的那一刻,很不幸,毒性發作。五臟六腑驟疼開來,豆大的汗水剎那滲出額頭,痛楚如萬針穿心,他的濃眉擰成弓,紮穩腳跟緩和一瞬,隨後攥緊鐵拳,氣運丹田,伴隨撕心裂肺的疼痛迎面而上。
  何夏未料到香蓉力氣這般大,掙扎半天就是無法返回雷騰雲身邊,她唯有邊走邊張望,只見雷騰雲騰空躍起,落地時使出一招橫掃千軍,頃刻將十幾名士兵被撂倒在地。
  雖然氣勢如虎,但何夏注意到他的神色,更注意到他手抓胸口的舉動,「放開我,雷騰雲毒發了,他有危險!」她忽然來了牛勁,脫離香蓉的桎梏,不管不顧地推搡人群,一路飛奔。
  香蓉定睛望向雷騰雲,仲冬時節,雷騰雲卻大汗淋漓,臉色蒼白如紙,她驚呼一聲,焦急地追趕何夏,「何夏站住,刀劍無眼,妳一旦出事,雷少爺豈不是白白犧牲。」
  「妳先跑吧,他是我男人,我不能撇下他。」何夏脫口而出,眼見士兵圍堵雷騰雲,她已管不了前方有多凶險。
  如此三番五次的運功,雷騰雲根本吃不消,眼前忽明忽暗,預示他隨時會昏厥。
  侍衛長察覺此奴隸神智迷亂,抓準時機,高舉紅纓槍,鋒利的槍尖直衝雷騰雲胸口刺去。生死關頭,一道清瘦的人影猛然冒出,雙手大展,奮不顧身地擋在雷騰雲身前。
  侍衛長手指一頓,他的目的並非殺人,而是緝拿逃逸奴役。
  與此同時,雷騰雲已無力支撐身軀,歪倒在何夏肩頭。何夏急忙轉身攙扶,見他疼得五官扭曲,何夏很是心疼,護住他身體雙雙坐下,「有我在呢,我會保護你。」
  「蠢丫頭,回來找死。」雷騰雲漾出一口黑血,中毒時發功等同自取滅亡。
  何夏揪起袖口替他擦了又擦,不禁怒極而涕,「你個混球!把我拐帶到人生地不熟的亂地方就不管了嗎,我警告你,沒將我活著送回少林寺之前你就甭想死,嗚嗚……」
  雷騰雲虛弱地笑了笑,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侍衛長可不關心奴隸之間的真情流露,他揚起槍,槍尖頂在何夏後心處,質問道:「倘若你兩人並非奴隸,立刻出示入城批文。」
  何夏脊背一僵,壞菜!
  「官兵大人,我們絕非奴隸,只是走路不小心掉泥坑裡了,批文、批文也髒了,就、就給扔了。我們馬上去補辦一份行嗎?」何夏磕磕巴巴回答,面前幾十桿長槍,不怕才怪。
  「哦,可有證明身分的章印?」侍衛長算是通情達理,再給他們最後一次機會。
  何夏抹了把冷汗,他們一家人長居海邊、山林等地,姊弟倆從未擁有過章印,刻出來給海龜看啊,即便真有,也由爹娘保管。此刻她頓感肩膀一沉,雷騰雲很不是時候地昏厥了。
  「章、章魚,章印……忘帶了。不過您別著急,他身上可能有……」何夏一手扶住雷騰雲,一手在他懷中摸索,但只摸到一疊一疊的銀票。
  香蓉匆匆趕來,跪地拉動雷騰雲肩膀,以便何夏查找。
  「妳又是何人?」侍衛長道。
  香蓉低頭不語。他們三人還真是「難兄難弟」啊,兩個通過暗道非法入城,自然是髒不溜秋的沒批文,另一個孑然一身擺脫夫家,一旦自報家門必遭強行送回,哎,全都有不能說出口的祕密。
  侍衛長耐心耗盡,何況這三人顯然心裡有鬼,他一聲令下,命侍衛將三人押入行刑場,按鳳凰城規矩,無批文、無身分者,一律按奴隸治罪,待烙鐵燒紅之後,烙印為奴。

  ◎             ◎             ◎

  石頭圍砌的小院子,隨處可見斑駁血跡,格局大致與牢房相似。
  三人一字排開被綁在十字木架上,木架間隔較小,何夏能摸到雷騰雲的手指,偷摸戳了戳,等著你救命吶,快醒醒。
  何夏並不知侍衛們會對他們咋處理,還暗自慶幸,捆起來倒無所謂,並非當場砍頭就行。因為她堅信,只要雷騰雲甦醒,他自有辦法證明侍衛抓錯人。
  侍衛走入某間屋子,不一會,屋中走出另一名彪形大漢,大漢或許剛睡醒,打哈欠、伸懶腰,睡眼惺忪地看向他們三人,隨後將一個大火盆搬到何夏面前,劈里啪啦,盆中閃出灼熱的火光。
  行刑官又打個哈欠,走到一旁翻找適合臉頰尺寸的烙鐵。
  何夏眨眨眼,天冷還給犯人送火盆取暖。她不由憨直地笑起,「士兵大人真是好人,其實我不冷,呵呵,您別忙乎了……」
  行刑官舉起一把小號的烙鐵,朝何夏顴骨處比劃比劃,就妳先來。
  何夏不敢亂動,疑惑地看向香蓉,「他拿鐵棍子做啥?」
  「莫緊張,一下子便過去了。」香蓉勉強扯起一絲笑容,心中極為害怕,但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並不後悔。
  何夏不知所云,「一下子過去了?過哪去了?」
  「不准交頭接耳,暈過去、死過去都有可能。」行刑官完美解答。
  何夏盯著大火盆,再看火盆上的火筷子,再再看火筷子頭上的小方格子,再再再看小方格子上的奴字字樣。她兩眼發直,小腿肚子開始轉筋。
  香蓉見何夏神色驚恐,不禁惋惜垂淚,「是我連累到兩位恩人,香蓉唯有以死謝罪。」永久的烙印、恥辱的標誌,她對不起兩位元大善人,已無顏苟活於世。
  何夏眼眶一酸,眼淚滴滴答答滑落,她還未嫁人便破了相,還不如死了痛苦。而雷騰雲呢,醒來時發現自己臉上多出塊醜陋的奴字印記,他非氣瘋了不可。
  「我們不是奴隸、不是奴隸!當官不為民作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何夏不能忍受被烙印,只要是人都不可能甘願接受。
  「小話一套一套的,不過……」行刑官咂吧咂吧嘴,「還是得烙。看妳細皮嫩肉的,我盡量下手輕點。」
  何夏閃避著火紅的烙鐵,心急地懇請道:「您再等一會行不行?等他醒來自會真相大白。」
  「這個楞頭青打傷十幾名侍衛,妳認為我會給他申訴的機會嗎。」行刑官翻烤著烙鐵,不急不緩道:「莫說官府欺人太甚,你們幾人被押到此處,說明確實拿不出有力證據。」
  「我是女的啊。」
  「哦,那又怎樣,不只妳是女子。」行刑官指向香蓉。
  香蓉從始至終未曾掙扎,她深知鳳凰城的硬性規定,軍事重地絕不允許任何一位來歷不明者存在。
  當烙鐵燒到黑裡透紅之時,行刑官緩緩舉起刑具,神情麻木。
  何夏嚇得魂飛魄散,搖頭哭喊:「不要、不要、不要,拿開、拿開啊!」
  行刑官不為所動,香蓉不忍目睹,閉眼垂淚。行刑官上前一步,兩指扣緊何夏的下巴,倏地將火紅的烙鐵印向她臉頰。只聽嗤啦一聲,紛亂的黑煙中頓然冒出一股焦味,何夏淒厲地慘叫一聲,驚恐過度之下,當場昏倒。
  烙是烙上了,但並非烙印於何夏肌膚,而是雷騰雲及時護住她臉頰的手背上。
  雷騰雲速度之快,令行刑官反應不及。雷騰雲蹙起眉,怒容發力,只見束縛他身軀的木架瞬間崩裂。他一腳踢中行刑官軟肋,行刑官遭飛踢而出,猛然撞向石牆,雷騰雲此刻怒火沖天,竟然將此人帶石牆衝出一個巨大的破洞。
  雷騰雲一掌擊碎厚重的石臺,侍衛們則下意識倒退,無人再敢靠近雷騰雲半步。
  香蓉驀地睜開眼,先看向何夏,見她臉頰完好無存之後,不由安心地笑了笑,她轉眸之際,卻驚見雷騰雲的手背已是血肉模糊,「啊,少爺,您的手……」
  雷騰雲甩了甩手背,抽出靴中匕首,二話不說,連皮帶肉割去血淋漓的奴印。隨後,匕首飛出,劃斷香蓉手腕繩索,鮮血順著匕首流淌,帶走荒謬的恥辱。
  香蓉呆滯一瞬,她從未見過真正的鐵骨男兒,而這位硬漢甚至連眉頭都未動一下。
  她掏出手帕,欲上前替雷騰雲包紮,雷騰雲則揚手制止,「先替何夏鬆綁。」
  此時,大批侍衛聞訊前來,雷騰雲掏出金燦燦的天煞派少主令牌,「本少主殺你們,易如反掌。」他冰冷地動動唇,沉穩的氣勢震懾四方。
  誰人不知天煞派橫行霸道,又何人不曉天煞魔之碎心掌精絕天下。令牌一出,全體錯愕,手中兵器齊刷刷垂落。
  「雷少主請息怒,某職責在身,還望見諒。」侍衛長為息事寧人,抱拳致歉。
  雷騰雲不予理會,抱起何夏徑直離去,倘若他欲打鬧鳳凰城便不會悄然潛入城池,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不怪朝廷秉公執法。但話要兩邊講,倘若這烙印鑲在何夏臉上,後果可想而知。
  之後,鳳凰城知府驚聞此等大事,又從屬下口中得知天煞魔竟然不予追究,親自前往客棧,由衷懇請雷騰雲至知府宅院靜養。
  知府宅邸自然比客棧舒適,雷騰雲才不會與朝廷假客氣。而那位謊報消息的老地主,論干擾時局罪投入大牢,終身囚禁。
  香蓉消化不來,只知周遭驚喜不斷。
  何夏則是嚇得高燒不退,幾日來昏迷不醒,翻來覆去嘟囔一句話,「我親爹是何雲炙何狀元,我大爹是當朝皇上,別燙我的臉,嗚嗚……」
  雷騰雲閉門關窗,除了香蓉在旁伺候,命知府府內任何人不得接近何夏。
  他坐回何夏床邊,傻丫頭,忘了一個人吧,妳娘是千毒草,能耐的,使勁嚷嚷。雷騰雲又不禁挑起眉,不過,何夏喚隆誠帝大爹,那豈不是成了她爹的哥哥?嗯,等她清醒之後問問。
  「少爺,小夏為何總重複這一句胡話?」香蓉正替何夏餵著藥。
  「退熱否?」雷騰雲避而不答。
  「不燙了,據郎中講,服完這最後三副藥便可康復。」香蓉羞答答地垂下眸。恢復本來面貌的雷騰雲,俊朗年輕,沉穩陽剛,他是有資本傲視群雄的男子。
  雷騰雲應了聲,香蓉放下藥碗,搬過椅子坐到他腿旁,畢恭畢敬道:「奴婢為您塗抹創傷藥。」語畢,她將雷騰雲的手放在自己腿上,一邊輕吹,一邊小心翼翼地擦拭。傷勢甚為嚴重,手背一層皮被他硬生生割去,必然會遺留猙獰的傷疤。
  「少爺,一會兒……奴婢幫您揉肩好嗎?」
  雷騰雲凝望著何夏,眸中劃過一縷擔憂,「不必,妳的職責是照顧何夏。」
  包紮過程中,他揚起一根手指,順了順何夏的臉蛋,何夏下意識地抓住,可能是餓了,將他手指放在嘴裡啃咬吸吮,動作就像小白兔嗑胡蘿蔔。
  「我可未洗手。」雷騰雲斜唇輕笑,任由她撩起鋒利的大鋼牙咬咬咬。
  見狀,香蓉嘴角微斂,落寞地垂下眸。

  ◎             ◎             ◎

  少林寺。
  何尚與盅慈花所居住的木屋中斷斷續續傳出悶咳聲。不知是孿生姊弟一命相連,還是何尚偶感風寒,自小身體健康的他就這麼無端端渾身發燙,渾渾噩噩躺了也有三兩天。
  盅慈花日夜守在何尚床榻旁,雖然她喜歡的人心有所屬,但她這一次竟然察覺自己對這份突如其來的感情認真了。
  她摸了摸何尚的濃眉,趁著何尚神智不清時,她喃喃自語,「娶我,否則我現在就一刀捅死你,然後自殺。」
  倏地,何尚抓去她的手指,蓋住胸口,安心地笑起,「終於捨得回來了,妳回來就好……」
  盅慈花心頭猛然一揪,他誤以為意中人來找他了嗎。她拾起碎八瓣的小心臟,一片一片黏起,清清喉嚨,怪聲怪氣與何尚對夢話,「嗯,是我回來了,看你一病不起,我好開心啊。」
  何尚眼皮未睜,不怒反笑,「當初是我不好,害妳不能去相親。」倘若何夏未剃頭,便不會惹上諸多麻煩,何尚對於自己當時的頑劣感到懊悔。
  盅慈花幡然醒悟,原來他的意中人有婆家,如此說來,他是橫刀奪愛吶。她眼珠一轉,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妞兒你眼前就一個,瞎了你?。盅慈花不悅地抽回手指,最煩人的是,不知他喜歡的類型是圓是扁,競爭對手太隱蔽。
  「驀然回首已成空,如今我已懷上夫家骨肉,咱倆一刀兩斷吧。」她繼續與何尚對夢話。
  此話一出,何尚猶如從惡夢中驚醒一般,錯愕地睜開眸。
  盅慈花見他終於捨得睜眼,氣哼哼一撇嘴,「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我瞧不起你。」
  何尚不知所云,「我拆誰了?」
  盅慈花顧著一份矜持,豈能坦言告白。她越想越氣,火苗立刻沖上腦門,「揣著明白裝糊塗,你自己幹了何見不得人的事還有臉問!」
  何尚蹙著眉,「莫非我這幾日對妳做出不軌之舉?」
  你倒是不軌啊,等你毛手毛腳等得黃花菜都涼了。盅慈花自顧自生悶氣,彆彆扭扭地問:「喂,惦記的那個女子長何模樣?」
  何尚指向自己,「看到自己便會想到她,所以無法不去想念。」
  盅慈花頓感呼吸不順,話說喜歡的男人在自己面前大談思念另一個女人,這種不適感非常可怕,令她無法不抓狂。
  「妳的臉色怎這般差,莫非被我傳染上了?」何尚擔憂地望著她。
  盅慈花有火無處發洩,她憤然起身,踢桌子、踹椅子,叫囂大喊:「沒錯,你是害蟲、你是瘟疫、你是不治之症!從今以後,你是你,我是我,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語畢,她摔門而出,漫無目的地飛奔,當視線模糊了,才好讓淚水暢快地溢出眼眶。記憶如畫布浮現,跑回最初與何尚相遇的那一刻,其實她記得,那時她的心跳很快。
  屋中,何尚虛弱地支起身,悶咳兩聲,套上外衣疾步追趕。他相信盅慈花的確是因某件事在氣惱,但男人線條粗,也許只因為一句有口無心的玩笑話便刺傷了對方。
  何尚在寺中找許久,終於在河畔找到盅慈花。盅慈花面朝河面,看不到表情。何尚本欲靠近,卻聽到她亂七八糟的哭腔嘮叨聲。
  「你就是嫌棄我老,我其實還很嫩嘛,嗚嗚……」
  盅慈花將一顆石子狠狠拋入水中,在何尚還未來得及制止時,她忽然脫光衣服,一猛子扎入微涼的河水中。何尚下意識環視四周,此時未過晌午,僧人們隨時會到河邊打水或洗衣。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何尚站到遠處呼喚盅慈花,但有病在身,聲線略顯沙啞微弱,似乎並未引起她注意。何尚唯有向前三步走,繼續喊,但喉嚨越發不聽使喚。再走十步、三十步、百步,已走到河岸邊。
  盅慈花憋足一口氣潛在水下「洗腦」一陣,當她探頭換氣時,正巧對上何尚一張清晰的臉孔。盅慈花雙手護胸,驚慌失措地尖叫:「啊!你何時來的?」
  何尚並未解釋,轉身背對,「上來再說,水裡涼。」
  盅慈花最受不了他對凡事亦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態度,就好似你罵你的,他想他的,把別人激蕩起伏的情緒看作一場自娛自樂的表演,戲看完了,他鼓鼓掌回家。
  盅慈花拍打著水花,忍無可忍道:「我很生氣!」
  「嗯,為哪般?」他當然知曉,否則追來做甚。
  盅慈花話到嘴邊再次卡殼,大姑娘家家怎說清楚啊,你就不能分析一下啊。
  何尚壓住咳聲,他是感覺盅慈花活在某種掙扎之中,別說她痛苦,他看著都難受,所以他斷然決定,「若是我哪裡做錯,我先道歉。若是妳不願再交我這個朋友,我也絕不會勉強。」
  盅慈花則聽得堵心堵肺,她不過是說說氣話,他還當真了是不是。
  何尚反手將衣衫遞給她,「先上來,我請求方丈幫妳調房。」
  盅慈花緊咬著下唇,心裡話說不出,她真是憋得胸悶氣短。他們原本是說說笑笑的朋友,雖然何尚時常戲耍自己,但一點不影響他們友好的關係,當友情被愛情所取代,這份純潔的情感馬上變了味,是她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寧可回到當初把何尚當弟弟看的那段歲月。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盅慈花吸了吸鼻子,故作愉悅道:「嗯,最好讓我一人住一間,你肯定有辦法……」
  何尚沉默不語,兩個人在一起為的是開心,她卻不開心。
  盅慈花爬上岸,慢條斯理擦身穿戴,而何尚絕不會偷瞄一眼,正直得令她心寒。
  何尚見她先行離開,無奈地站起身,卻頓感一陣眩暈。盅慈花聽到身後發出異樣聲響,放慢腳步,盡量按捺回頭張望的衝動,她緊緊閉起雙眼,沉沉氣,毅然決然離開,踏出艱難的第一步,把他的影子從生命中一點點抽離。
  然而她這次錯誤的決定令重病的何尚在寒風中孤零零躺到半夜。直到夜深人靜時,師兄弟們才在盅慈花的指引中,在草叢中抬出渾身滾燙的何尚。
  盅慈花望著何尚蒼白的臉,半跪在何尚床邊,默默啜泣。
  「花師弟,你明知小尚身體不適,還丟下他不管?」師兄憤憤質問道。
  盅慈花無言以對,甚感歉疚,「你們都回去吧,我會照顧他。我發誓絕對寸步不離。」
  師兄弟們見盅慈花認錯態度誠懇,未再加以指責,紛紛離開。
  待屋中只剩下他二人,盅慈花抹掉眼淚,沾溼巾帕替何尚擦身,從指間到胸膛一寸一寸擦拭著汙濁,「對不起,我沒料到你會暈倒,是不是讓我給氣的?對不起何尚……」
  盅慈花喉嚨哽咽,吸氣的同時,淚水再次滑落,「你能原諒我這一次嗎,我不想失去你。你喜歡聽我叫你哥,我就給你當妹,別不理我就行。」她吸了吸鼻子,喃喃道:「我總是對你亂發脾氣,你偏不去想我為何無理取鬧,說實話,我憋得真難受。但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折騰自己……」
  幾滴溫熱的淚水打在何尚手臂上,何尚指尖一頓,心也跟著揪了下,他並非故意不醒,只是在等她說出苦悶的源頭。
  盅慈花伸出五指在何尚臉前晃了晃,見他毫無反應,不由把玩他的耳垂,言不由衷道:「當初那女子看不上你,肯定是嫌你又瘦又矮,如今你再去見她,她非甩著哈喇子撲向你。」
  何尚愕然,哪個女子?
  「你也知曉御媚派窮困潦倒,所以我一心想嫁給雷騰雲,什麼愛不愛的都是瞎掰,有銀子才能養活幾百口弟子。可是你的出現讓我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我想霸占你,又想嫁給雷騰雲,所以非逼你認我這個姊姊,很幼稚、很自私吧。」
  重點,快說重點!
  盅慈花抿了抿唇,趁四下無人,輕碰了何尚嘴唇一下,隨後難為情地擰衣角,「聽人說,把病傳染給別人,自身便可痊癒,你傳染給我好了。你不回答自當默許,那我再親你一下……」話音未落,她嘟起小嘴,羞澀地蓋在何尚的唇瓣上。
  何尚感到舌尖的細膩縈繞著他的唇,輕柔迂迴。何尚微微揚起唇,心中疑團終於煙消雲散。
  盅慈花則真心誠意地想遭染病,病從口出,當然是嘴對嘴最有效。只是她未想到,舌尖與舌尖相撞,甚至某人的舌頭已探入她口中,她下意識推拒,一隻大手卻環於她腰間,在她驚慌失措時已將她整個人拉上床。
  何尚一翻身將她壓於身下,盅慈花心慌意亂,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心如鼓擊,喘息急促。
  「我在妳心中究竟為哪種身分?」
  「我不知曉。」盅慈花窘迫地撇開頭。
  何尚一手撐起身體,用唇拭去她的淚滴,「親人、朋友,還是妳已對我萌生情愫?」
  「我不知曉……」盅慈花縮了縮肩膀,只感閃電劃過腦部。縱然答案呼之欲出,她卻執拗得不肯直言相告。
  何尚捏起她的下巴,不再如以往那般溫文儒雅,襲上她的唇,霸道地膠著在一起。盅慈花顯然是嚇到了,何尚給她印象屬於被動,你問他餓不餓才回答餓的那類人。
  何尚唯恐害她染病,雖然不捨這份溫存,但還是理智地抽身坐起。
  盅慈花捂著唇,恍惚地問:「你不是有意中人了嗎?」
  「嗯,是,給我當小妾吧。」何尚悶咳一聲,原本渾身就發熱,如今更感燥熱難忍。
  盅慈花揉了揉嘴唇,沮喪垂目。她堂堂御媚派掌門人豈能給人做妾,可是她還真想沒骨氣地點頭同意。
  何尚見她嘟嘴不語,揉了揉她髮簾,「御媚派的生計問題我會替妳解決,不必煩惱。」
  盅慈花咬了咬手指,又開始胡思亂想,這是當小妾的交換條件嗎。她默默滾下床,蹲在桌角摳木頭,摳了一會兒,猛然站起身,走到櫃櫥前隨便抓出一瓶裝有毒藥的瓷瓶。將一堆小藥丸灑在桌上,一邊嘀嘀咕咕,一邊又把鋪滿桌的毒藥一顆一顆放回瓶中,將命運交付到吃飯傢伙手中。做妾、不做妾、做妾、不做妾……
  何尚迷茫地眨著眼,莫非他表達得還不夠清楚?

  ◎             ◎             ◎

  同一時間,何夏已從昏迷中清醒,而且康復得絕非拖泥帶水,一睜眼先大哭,嗓門極具穿透力,直接傳到雷騰雲臥房。
  雷騰雲倏然起身,當他走到何夏房門前時,香蓉也是匆忙趕來,他示意香蓉門外守候,隨後推門而入。
  何夏淚流滿面地撲到雷騰雲懷裡,「我完了、我完了,醜不拉幾咋活啊,嗚嗚……快把鏡子都拍碎、水盆打翻,嗚嗚……」
  「妳先冷靜。」
  「咋冷靜、咋冷靜,你告訴我咋冷靜。」何夏傷心欲絕,猛然一把大力推開他,「都怪你這混球王八蛋,原本我在少林寺過得挺好,可我咋就這麼倒楣遇上你這麼個瘟神掃把星呢,你賠我臉來!」
  雷騰雲被她推得踉蹌一步才站穩腳跟,他記得當日的情形,何夏捨命護他,口口聲聲說他是她的男人。而今日當她誤以為被烙印毀容時,不分青紅皂白,立刻翻臉仇視自己。
  他心頭湧起一陣刺傷的痛感,一種不被信任的挫敗感,於是他扯下手背白布,將那塊猙獰的傷疤抵在何夏眼前,怒道:「看清楚,為了保護妳那張破臉,恥辱的字跡刻骨入肉留在我手上,我賠妳一個一模一樣字樣可否!」
  淚珠停滯在何夏眼底,她凝望雷騰雲手背上的焦黑血疤,縱然他及時割斷皮肉,依舊隱約存留疤痕的形狀,奴。
  「你的手……」
  雷騰雲打掉她伸過來的手指,他一直認為何夏與眾不同,喜歡她的善良、調皮,為了留她在身邊,寧可拋開上一輩的恩怨情仇,一再讓步,一次一次超越容忍底線,卻換來她這一番絕情話。
  他將一疊銀票摔在床上,銀票如雪片般紛紛灑落,他怒視何夏,話在嘴邊轉了轉,最終暴戾地指向門檻,「走!」
  何夏嚇得瑟縮發抖,與今日比起來,雷騰雲平日發火時的神情都成了好脾氣,似乎沒說讓她滾算是客氣了。
  她輕聲啜泣,將飛滿床的銀票一張張拾起,折成一疊放在枕邊。感激的話語哽在喉嚨,還未來得及開口,卻已然不需要了。何夏走下床,面朝雷騰雲憤怒的背影深深鞠躬,本想耍耍賴哄他高興,卻不知怎的,說不出一句完整話,「手……對不起。還有謝謝你、你救我。」
  雷騰雲攥得指骨咯吱作響,怒步離去,天下何其大,偏偏找不到一個真心待他的女子。
  何夏望向空落落的門板,淚水不自知地滑落,她只是說了幾句氣話,就幾句氣話而已,剛搞清狀況而已,有口無心的,真的。何夏委屈地抹抹眼角,真不講理,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此刻,香蓉象徵性地敲敲門,邊走邊問道:「小夏,妳與少爺拌嘴了?」
  「嗯,他叫我滾回少林寺去……」何夏目光有些失焦,癟嘴發牢騷,「我還不是怕他嫌我醜,他倒好,話都不讓我說完就先急了。」
  何夏滿了解雷騰雲的個性,他那種人吧,你罵他、打他都沒關係,唯獨不能傷及他的自尊心。
  「那妳還不快去說清楚,當日倘若並非少爺用手抵擋,妳的臉……」
  「別說了,我知曉!」何夏憤然打斷,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她比誰都懊悔。
  不過,何夏也覺得挺傷心,平日媳婦、媳婦的亂喊,那當媳婦的就不能耍回性子了嗎。話說娘比她瘋魔多了,爹都不是這般待娘的,他雷騰雲憑啥說急眼就急眼,而且還是一點緩和餘地都不留,呸!
  「我走、我走,正好想走……」何夏環視陌生的景物,「這是哪?」
  「鳳凰城知府府邸。」香蓉將一杯熱茶遞給她,「先坐下,別這般小孩子氣。何況妳不能怪少爺氣惱,他聽到妳的哭聲,知曉妳已清醒,興沖沖跑來找妳,妳卻讓他難看。」她在門外聽得一清二楚。
  何夏大病初癒,這一鬧還真有點頭暈,她抿了口茶,熱臉貼冷屁股的滋味是不好受,可她啥都不記得了,心平氣和解釋一下就好了嘛,倘若他未惱羞成怒,她不僅要給他端茶、倒水,還得表揚他英勇無畏,哎,心底剛剛醞釀出的某種激動情緒,就讓雷騰雲一掌打散了。
  「莫耍性子,快去哄哄少爺。」
  「不去,就不去。」何夏沒底氣地反抗,每次都是她先道歉,固然每每亦是她惹是生非,但這一次偏不主動開口。
  香蓉也不知該如何勸說,或許是她心中存著一份私心,竟對這僵持不下的場面無動於衷。
  她無意中看向院子,雷騰雲穿戴整齊,一副欲出門的架勢,「少爺,您要去何處?」香蓉轉身而出。
  雷騰雲並未止步,平靜地命令道:「妳陪她回少林。」
  「少爺且慢,您莫非要離開鳳凰城?」香蓉焦急之下拉住他手臂。
  雷騰雲緘默不語,餘光掃入何夏臥室,給她一刻鐘上門認錯,她反而喝起茶、聊上天了。不知悔改、無藥可解,他竟然還遲疑了一下。
  何夏咬了咬嘴唇,氣得頭皮發麻,她哐當一聲摔下茶杯,抓起那一疊銀票,走到雷騰雲身前,怒不可遏地向他胸膛一攘,道:「你把我當啥了,高興了就抓來玩幾天,不高興了拍拍屁股就要走人,我不惹你煩,現在就走,你踏踏實實住到死吧你。」語畢,何夏不計後果地奔出庭院。怒火已令他們都失去了理智。
  雷騰雲更是怒火攻心,磨著後槽牙,甩開香蓉,向另一條走去。香蓉看向一東一西兩人,躊躇得左顧右盼,不知該先去追誰,呃,還是先替少爺收拾銀票吧。
  何夏只顧悶頭猛走,根本不管去向何方,該死的雷騰雲,氣量這般小還當啥老爺!
  雷騰雲蹙眉疾步,居然用銀票扔他,虧他憤怒之餘還惦記她身無分文,不知好歹的死丫頭,罷了,就此分道揚鑣。

  ◎             ◎             ◎

  知府宅邸櫛比鱗次,路痴何夏唯有順著迴廊狂走,侍衛知曉她是雷少主的人,有心問她是否迷路,但見她滿臉淚痕又不好上前叨擾。
  雷騰雲並不熟悉官宅格局,走出百尺才發現每道迴廊全是一個樣,他瞪向護宅侍衛,侍衛怯懦地低下頭,天煞魔的眼神真能吃人。
  雷騰雲索性不問,跳出迴廊,一躍身翻牆而過,這才是出宅捷徑。
  但他這一翻,並未翻出知府府邸,而是翻到另一道迴廊之上。何夏聽頭頂傳來咯吱咯吱的腳步聲,以為小鬼、小妖精們半夜跑出來嚇唬人,她也忘了害怕,衝天大喊:「滾滾滾,牛鬼蛇神都給我滾遠點!」
  雷騰雲辨出話音出自誰口,他無意識地腳底施力,嘩啦啦,磚瓦瞬間破碎,他頓感一腳下陷,還未來得及抽離,身體便失去平衡感,忽悠一下,只見一條腿卡在破洞之中。
  何夏驚見眼前冒出的長腿,尖叫一聲坐倒在地,「我、我、我就是心情不好胡言亂語,無意冒犯獨腿大仙,莫見怪啊。」
  而她這一喊,侍衛紛紛提高警惕,但畢竟是黑燈瞎火的傍晚,無端端蹦出一條腿確實怪嚇人的。侍衛們只得壯起膽子拔出刀劍,用劍尖戳向那條來歷不明的神仙大腿。
  雷騰雲正在廊簷上方拔腿,雖然他一掌就能徹底打碎廊頂,但他無論如何不願現身,主要是這姿勢太難看。
  「扎他、扎他,我娘說了,神仙鬼怪都是不死之身,倘若流血就是活人假扮的。」何夏驚慌失措,忍不住出餿主意。
  雷騰雲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剛欲開口大罵,迴廊之下又傳來唧唧索索的聲響,不一會兒,他頓感靴子被人脫去,而後侍衛們在何夏的教唆下,鼓足勇氣高舉草根撓他腳心。
  「姑娘,就撓撓,能請走妖魔鬼怪嗎?」侍衛邊撓邊問。
  「當然啦,腳心癢癢肉最多,受不了自然就飛沒影了啊。」何夏一本正經道。其實她已通過那一隻精工鹿皮靴猜出此鬼非厲鬼,而是討厭鬼雷騰雲。
  幾名侍衛恰巧上任不久,還未遇到過緊急狀況,何況鳳凰城與其他城市不同,關卡重重、戒備森嚴,倘若真有人夜闖知府衙門,那絕對是有規模、有計劃的大反動,定不會只伸出一條腿嚇唬花花草草,忒失水準了。
  何夏見怪腿抽搐抽搐幾下,她抖抖肩膀獰笑,也揪來一根青草跟著撓。於是乎,只見五六個侍衛及一名女子,半夜三更圍著一隻懸掛廊頂的裸腳百般蹂躪。
  雷騰雲則趴在磚瓦上方,咬著手背忍耐,這群滅絕人性的蠢材!
  「姑娘,妳先看著怪腿,我們去叫幾個輕功好的士兵來幫忙。」話音未落,一行新兵手把手一同散開,誰也不願單獨留在這鬼地方。
  「啊,別、別走。」何夏凝望空蕩蕩的迴廊,一陣陰風吹過,吹得迴廊間的紙燈籠緩緩飄動,甚至閃出忽明忽暗的紅光。
  何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莫非真有鬼。她剛欲撒丫子逃跑,轟隆一聲巨響,磚瓦碎末四溢飛起,何夏嚇得屁滾尿流,抱頭趴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
  雷騰雲跳入迴廊,不但光著一隻腳丫,就連褲管也被幾人挽到膝蓋以上,那造型還真不是一般的寒磣。他就不懂了,本是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居然輕信鬼話連篇。
  而他對何夏的所作所為已然到達不抽不快的地步,但又強著一股牛勁不願先開口,在兩人沉默不語時,幾聲陰霾的怪笑悠悠蔓延,「哈哈哈……納命來、納命來……哈哈哈!」
  何夏當即魂飛魄散,急速掉轉方向,一下子將腦瓜埋在雷騰雲膝蓋窩裡。
  雷騰雲擰著眉,不留情面地將她甩到一邊。何夏哪還顧得了顏面,哆哆嗦嗦再次爬回,「好、好、好漢,路、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下吧。」
  詭異的笑聲逐漸靠近他們這邊,何夏彈起身慘叫一聲,不管不顧地往雷騰雲懷裡鑽,雷騰雲則雙臂大展,就是不肯摟住她,「走開!」
  「我、我、我一會就走,先在這避避風……」何夏已摟住雷騰雲脖頸,雙腳懸空,生怕厲鬼從地裡冒出來抓她腳腕。
  雷騰雲嗤之以鼻,方才一副很有骨氣的模樣,此刻又變成嚇破膽的慫包,他憑何為她心軟,憑何保護這個不知所謂的蠢丫頭。
  何夏死皮賴臉掛在惡霸懷裡,又感到如此安心,她承認她根本不想離開雷騰雲,卻要死撐面子活受罪,哦,對,她哪有面子,面子是啥。
  「你能原諒我嗎,我方才說的都是氣話,一下子接受不了破相的淒慘事兒,所以拿你撒氣。其實說完以後吧,我也特後悔,可你一開口就那麼絕情,傷透我的冰片心……」
  「我還絕情,再說妳憑哪一點給我臉色看?」
  「我娘對我爹就這樣,我娘說,夫君就是用來撒嬌、亂發脾氣的,打是情、罵是愛,愛到極致拿腳踹,我娘就常踹我爹。」
  雷騰雲乾咳一聲,沉默了。
  「哈哈哈,納命來、納命……」
  「再笑把妳腦袋擰下來!」雷騰雲恐嚇看不見的孤魂野鬼。
  別說此話一出,女鬼真就不喊不笑了,發出疑似被捂嘴的唔唔唔悶哼,緊接著傳來一行女子的嘈雜聲。
  「夫人的癲狂症又犯了,快送夫人回房。」
  「誰幫夫人鬆綁的?讓老爺知曉此事又該惱了。」
  何夏擦了把冷汗,原來是個瘋婆子。
  瘋癲自有緣故,看來此地果然不乾淨,雷騰雲想歸想,不忘斜眼瞪何夏,何夏尷尬地出溜回地面,搓了搓衣角,不知所措。
  雷騰雲欲言又止,旋身前行。何夏急忙撿起靴子,小碎步跟上,「鞋、鞋先穿上,扎到腳底板怪疼的……」
  雷騰雲駐足一怔,一轉身坐在迴廊長椅上,何夏明白他的意圖,蹲下幫他穿靴之餘,依舊對某件事煞是好奇,「你腳上沒癢癢肉嗎?」
  雷騰雲再次怒火沖眸,一彎身將何夏扛於肩頭,扯下她腳上的花布鞋,撓啊撓。
  「哈哈哈,我……哈哈……錯了……,哈哈哈……」
  雷騰雲置若罔聞,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何夏笑得眼淚橫流,而不遠處的宅院裡又開始騷動。
  「天吶,夫人又跑出來了?」
  「沒有啊,綁得好好的。」
  何夏見雷騰雲不肯停手,她反正也停不下笑聲,那還不如,「哈哈哈,納命來……哈哈哈,我是索命女鬼,哈哈哈……」
  別院沉寂一瞬,忽然亂作一團,丫鬟們的驚呼聲延綿不斷,原本靜謐的宅院頃刻間如煮餃子般沸騰開來。
  雷騰雲打她屁股一下,這也能玩。何夏滑坐到他腿上,可憐巴巴地瞅著他,雷騰雲怒氣未消,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她用手肘拱了拱雷騰雲胸口,托起他受傷的手,吹了吹氣,「這麼漂亮的手,哎,算是毀了,不過吧,比烙在我臉上強多了,還有你身上終於有一個地方不如我了,嘿嘿……」就如她五歲時一心想揉亂弟弟的五官那般,見不得別人美。
  「就妳這樣的,還敢常罵我無恥。」
  何夏做了個動作,撕下半邊臉貼在另半邊臉頰上,「看見沒,我一邊二皮臉,一邊不要臉,你啊,回去練幾年再來挑戰吧你。」何夏搖頭晃腦耍無賴,逗他開心很容易,因為他的快樂向來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雷騰雲輕哼一聲,果然若有似無地揚起唇。人的情緒就是這般難以捉摸,方才還是勢不兩立的男女,這會兒好似何事都不曾發生過。
  「喂,下次再吵架不帶說走就走的。」
  「嗯。」雷騰雲低沉地應聲,口吻還挺不情願。
  何夏忽然又為自己抱不平,「人家是臉皮薄的小姑娘,你讓著點我怎麼了,我身上又沒錢,餓死在半路上你都不管。」
  「我命香蓉陪著妳,妳別沒完沒了。」
  何夏癟癟嘴,她只想聽他說一句他對於負氣離開這件事也感到很後悔,可他不說,就是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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