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大神十四郎,傾心寫盡仙界至死不渝的繾綣愛戀!
一場硝煙四起的仙魔之戰,一段纏綿悱惻的仙俠之戀,
上至三十三天,下至九幽黃泉,一段等愛千萬年的故事。
玄乙從來不懼怕旁人的排斥與討厭,可那麼多討厭她的,
扶蒼卻喜歡將她捧在掌中,讓她總可以放肆地糾纏他,
一路把他當作天下第一的仇敵,其他誰也看不上,非他不可。
其實她壞起來時連自己都害怕,他卻這麼沒眼光,喜歡她這種壞蛋,
還老氣得他變成莽夫,永遠有無窮無盡的辦法讓他生出想要打她的衝動,
可他們結下的孽緣,誰也不能解開。她怕寂寞,又喜歡撒嬌、使小性子,
滿肚子烏雲,總讓扶蒼覺得自己愛得要比她多得多,所以他的愛裡總帶著恨,
一次次緊逼著她,所以在她面前,他竟真真成了沒有腦子的莽夫。
第一章
日暮時分,鐘山頂上的點點白雪被霞光映照得分外刺眼,自鐘山帝君傷勢痊癒後,這座曾經被冰封雪埋在黑夜中的雄峻高山也終於顯露其真容,猶如一柄尖銳的漆黑匕首,倒刺入蒼穹。險峰層疊、萬丈寒淵,間或點綴團團積雪,綠意極少,有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森嚴之感,清晏負手在山門處靜靜站了片刻。
時光荏苒,自小妹玄乙下界替扶蒼了結姻緣,已過了兩萬三千年,老實說,他真的沒想到小妹就這樣待在鐘山裡,默不作聲度過這麼多年。雖然她什麼都不說,齊南亦守口如瓶半個字也不給他解釋,可他猜也能猜到小妹和扶蒼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包括之前她莫名其妙突然心傷復發,沉睡兩百年,必然也跟扶蒼有關。
他也曾想,這或許是小妹片刻的迷惑,她自小就聰明且古怪,什麼事都不在乎,和扶蒼的胡鬧大約也是因為無聊,等她獨個兒清醒個幾百年,應當就過去了,不承想眨眼便是數萬年過去,她至今沒有離開鐘山半步。
想到這些,清晏時常心中都會暗暗後悔,當初不該鼓勵小妹跟扶蒼糾纏不清,他和齊南白長了眼睛,誰也沒看出小妹對扶蒼藏匿極深的情感,為何天上地下她獨獨只找扶蒼的麻煩,他們都是後來才明白。
「小龍君!」齊南焦急的聲音驟然從臺階上傳來,清晏抬眼,便見他魂不守舍地撲過來,一把扯著袖子便走,一面連聲道:「您可算來了,快、快!」
清晏被他拽得一路狂奔,有些哭笑不得,「齊南,阿乙只是一夢千年,馬上要醒,你別這樣一驚一乍,不會出事。」
齊南自己也覺好笑,可又止不住擔心,「帝君不在鐘山,我沒有信心能安穩護得公主醒來,小龍君且快些。」
清晏被他拽著飛奔至紫府,破開雲境,紫府內正是一派秋日清爽景緻,萬年不凋的帝女桑在斜陽下颯颯響動,元詹殿上方清氣橫流,似吐息般,一會兒被納入殿內,一會兒又噴出來,不停反覆,果然正是一夢千年即將醒來的徵兆。
清晏輕輕將月窗拉開,朝房內看了一眼,卻見那層疊的紗帳間清氣猶如一顆巨大的繭盤旋在龍牙床之上,玄乙的身影被包裹其中,安靜地一動也不動。
「不急,還得有一會兒。」清晏低聲安撫旁邊急得恨不得飛起來的齊南,扯了張水晶凳過來,「你快坐下緩緩,又不是生孩子。」
齊南長長吐出一口氣,小龍君的到來讓他穩了不少,當即輕道:「公主這一睡就是一千五百年,我本以為她千年之內便可醒。」
一夢千年的時間與資質息息相關,昔日一夢千年最久者,乃是上上代的青陽帝君,足足睡了三千年,玄乙睡上一千五百年說明她資質不錯,對這一點,齊南確實挺意外的,他實在看不出公主有什麼天賦。
清晏見他心有餘悸,面色還在發白,便笑道:「我睡了兩千年,也不見齊南你這樣驚駭,果然偏心得很。」
齊南被他說得赧然一笑,「小龍君有玄冥帝君相護,自然不用我擔心。帝君如今在下界剿殺魔族,這麼多年也難得空回來,公主若是在這當口出什麼岔子,我真是……哎。」這小祖宗,他這條老命遲早被她操勞光。
清晏自己扯了張水晶凳坐在對面,從袖中取出一把信,「我剛回來見屏障外這些信飛得跟飄雪似的,都是毓華殿寄來的,你怎麼不接?」
齊南搖頭嘆息,「全是催公主前往毓華殿提早接任望舒一職的,接了也無用。」
清晏展開信紙看了一眼,眉頭緊皺,「這幫老傢伙瘋了,阿乙快才三萬三千歲。」
齊南正欲說話,忽見元詹殿上方清氣波動變得劇烈無比,緊跟著像是被一張巨口吞噬般,清氣盡數被吞入殿內。他立即拉開月窗,只見先前巨繭般的清氣都已消失,紗帳內的玄乙翻個身,揉著眼睛猶帶睡意地開口,「有誰在?我餓了。」
這小祖宗一醒來就是喊餓,齊南簡直哭笑不得,「公主快起來,小龍君回來了。」
話音一落,便見月窗裡一道藕色纖細身影似餓虎撲食般撲出,清晏趕緊張開雙臂一把抱住,入懷只覺沉了些許,他含笑低頭打量,頷首道:「這麼大了還亂撲,沒點樣子。」
玄乙勾著他的脖子只是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專門等我醒?」
清晏把她往地上一放,「剛回來而已。妳什麼時候也收斂些,成天就知道吃。」
玄乙歪著腦袋上下打量他,睡了一千五百年醒過來第一個見到的是清晏,感覺實在不壞,「你胖了。」她嚴肅地摸摸他的肩膀,這趟回來他又長寬、長長不少。
清晏覺得自己也要哭笑不得,「這叫結實了,嘴巴還是這麼壞。」
玄乙用袖子壓下一個呵欠,扭頭望向齊南,「齊南,有吃的嗎?」算算她有一千五百年沒吃飯,太可怕了,不知道要吃多少年才能補回來。
齊南忙不迭地安排侍立女仙送來纖雲華毯與膳食,鋪開在丹楓下。他陪著他們兄妹邊吃邊聊,冷不丁玄乙忽又湊過來盯著他看,摸了摸他的鬍鬚,微微一笑,「齊南,鬍子又白了,事情交給其他神官就是,你歇歇。」齊南心中泛起一片暖意,他沒白疼她,他忍不住含了兩泡眼淚。
「快把眼淚收收。」玄乙去搶清晏碟子裡自己愛吃的丸子,「清晏,這趟回來待多久?」
清晏索性將自己碟中的丸子全撥給她,見她睡了那麼久,長髮披散,幾乎垂在地上,便替她隨便編了條長辮子,一面道:「差不多再過兩三日便該回去了。」
又是兩三日,每次他回來都只能待兩三日。玄乙笑著瞥他一眼,「那等下咱們比比術法。」她現在可是真正牛逼哄哄的燭陰氏,無法無相讓術法心隨意動,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只會下雪的廢材。
清晏不由失笑,「怎麼不比比拳腳。」
她裝沒聽見,用筷子尖把丸子挾著一點一點全吃掉,其餘東西一樣不碰,方把小案一推,準備喚茶點,一千五百年沒吃到好糕、好茶,她簡直飢渴難耐。要不怎麼說齊南懂她,沒等她開口就起身喚女仙送茶點了。
玄乙摸著搭在肩上的長辮子,見清晏在一旁滿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笑道:「你見著我總擺出有話想說的模樣來,到底是怎麼了?」
清晏看了看齊南漸漸遠去的背影,過得片刻卻搖頭,「沒什麼。」小妹幼時所受心傷乃是致命之創,而她因為替扶蒼了結姻緣,心緒波動過大引起舊傷復發,不可能只睡兩百年便安然無恙,這其中莫非是青陽氏少夷插了手?
他既想問,又不願意問,這麼多年在天北不分日夜地修行,為的正是心羽一事將來生變,他可將小妹護在羽翼之下。倘若小妹知道自己的命被捏在青陽氏手中要脅,心中定然惶恐,所以他不願問。然而,如果她已經知道了呢?
清晏扭頭深深看了一眼對面的玄乙,她也正神色無辜地回望過來。這狡猾的丫頭,心裡即便藏著千萬斤重的事,面上也不會露出分毫,他以前挺欣賞她的鎮定自若,眼下卻有點討厭。
也可能他最討厭的傢伙其實是自己,堂堂燭陰氏公主,淪落到被青陽氏的兩根心羽吊著命,活不活全在對方一念之間,甚至連對方所欲為何也不明,實在太淒慘,而造就這一切的正是當年什麼也不懂的他。
一隻手忽然按在他眉間,玄乙一面揉著他緊皺的眉頭,一面細聲道:「你一皺眉頭看上去就老了十萬歲,難看得很。」
清晏不由苦笑,就算是他,也不大能跟上她這稀奇古怪的安慰方式,好在齊南端著茶點回來了。見著久違的桃花百果糕,玄乙連話也來不及說,先狠狠吃了一列,痛飲半杯九九歸元茶,方才愉悅地舒一口氣。
齊南老懷甚慰地笑道:「公主一醒來胃口就這樣好,總算教我放心了。」
玄乙正要開口,忽聽鐘山屏障外響起一陣巨鐘敲響般的噹噹聲,震耳欲聾,緊跟著便有一道天音降下,「玄乙公主,速速前往毓華殿。」
她撥了撥耳畔的碎髮,「這是誰啊?」
齊南罕見地閃過一絲怒色,這幫毓華殿的帝君也未免太過分,公主一夢千年才醒,居然用綸音術來催。他從袖中摸出信,遞給她,「這是毓華殿遞來的信,公主……自己看吧。」
玄乙隨意看了一遍,信是毓華殿青元大帝寄來的,教她立即啟程前往毓華殿,接受望舒神女一職,她難得有些錯愕,「望舒神女出事了嗎,怎麼現在就讓我接替望舒一職?」
齊南揉了揉額角,「公主也知道,飛廉神君兩千年前在下界和負犬大君相鬥,不敵隕滅,望舒神女因此一蹶不振,神力大減……」
清晏皺眉插嘴道:「本來教飛廉去和負犬大君相爭就十分荒唐,負犬大君是上古十八妖族中最好戰者,如今墮落成魔,自然更是深不可測,飛廉怎會是他的對手。」
何況飛廉的神職原本就和戰將一點兒不沾邊,就因著離恨海的事弄得下界魔族滋生,戰將隕滅太多,實在安排不過來,毓華殿索性把會點身手的神族都歸為戰將。這一點弄得神界神心惶惶,連那些不擅長打殺的神族們也不得不開始錘鍊身手,以備不時之需。想到這裡,清晏眉頭皺得更深,「阿乙,不想去便不用理。」
齊南嘆道:「小龍君,此事不可任性,如今是非常時期,帝君都不得不下界剿殺作祟魔族,何況公主。」
這亂糟糟的局面,都是離恨海弄出的禍患。卻說離恨海墜落下界後便始終擴張不停,令諸神煩惱無比,更可怕的是,某一日離恨海突然開始裂出無數黑霧碎片,視所有大陣術法的清氣阻擋於無形,在下界恣意懸浮彈射,凡人沾之即死,妖族沾之便蛻變為魔族,下界之騷亂不遜色於當年蚩尤大君作祟。
好歹那會兒還有蚩尤這個目標,這次情況全然教諸神摸不著頭腦,都知道根源出自離恨海,可誰也無法靠近,只能辛苦神界戰將,每日奔波剿殺蛻變為魔族的妖。
好在惡劣的情況在三千年前稍稍有了改善,離恨海忽然又停止碎裂,收攏在一處。時至今日暫時還未見有什麼新動靜,諸神卻依舊不敢放鬆警惕,萬神群殿諸位帝君在太章、真武兩位帝君的提議下,將神族獲取神職的年紀提前到了四萬歲,以應付下界源源不絕的魔族,作祟的太多,戰將實在不夠用。
說起驍勇善戰,自然第一個想到燭陰氏,自鐘山帝君的傷勢在六千年前痊癒後,即便鐘山覆蓋了屏障,也日日有信如雪花般送到,都是催他下界剿殺魔族的,最後連天帝都發了兩道旨意。
無奈何,鐘山帝君只得領旨下界,這一去就再也沒空回鐘山,連玄乙進入一夢千年的大事都沒法回來。
下界大亂的非常時期,即便貴為燭陰氏,亦容不得他們的昔日任性,此時唯有維護天地秩序乃是第一要務。小龍君是年紀還沒到四萬歲,但早已被毓華殿那群老傢伙們盯上了,個個都等他年紀一到便拖去下界,想不到他們還盯著公主,哎,公主,就她那只會點花架子的德性,燭陰氏的臉一定會被她丟光。
「我想毓華殿應當不至於魯莽到教公主立即做望舒神女。」齊南安撫地開口,「想必是青元大帝聽聞公主始終不學拳腳、劍道,還一直留在鐘山,是想把公主接過去,找戰將們錘鍊。」
如今的神界與往昔悠閒隨意的風氣大不相同,萬神群殿帝君們但凡身手好些的都去下界了,留在上界的不但收弟子的年紀提前,每位帝君更是要比曾經多收數倍的弟子,弟子一旦入門便開始傳授術法、拳腳。毓華殿時常派神官前來檢閱,不從者往往要受到責罰,若非因為他們是燭陰氏,公主只怕早就被責罰一萬遍也不只。
見玄乙捏著信紙默然不語,齊南輕道:「公主一夢千年剛醒,不如我回信教毓華殿再等幾日?」
玄乙偏頭摸了摸辮子,腦袋裡卻浮現出當年望舒神女替自己取出妖毒軟刺的景象。世事無常,即便貴為天神也抵不過萬千變化,當年飛揚跋扈的飛廉神君已隕滅,冰姿超逸的望舒神女更一蹶不振。她默然片刻,開口道:「不用,我馬上就去。」
齊南對自家公主的惡性已經瞭若指掌,她說馬上去,意思就是,等她洗過澡、晾好頭髮、挑好衣裳再馬上去。
山門處的長車已早早備好,他親自點了熏香放進紫銅小香爐裡,添半包糖漬梅進白玉匣子,想了想,再把公主一千五百年前還沒看完的冊子放在座墊上。上回這樣替公主準備出門事宜,已是兩萬多年前了。
一切準備妥當,齊南跳下長車,卻見清晏站在青石上眺望鐘山屏障,隔了片刻,他低聲道:「這屏障今日該撤了吧?」
齊南笑道:「這是帝君的意思,公主留在鐘山一日,便須得架起屏障,不教外客打攪她的清修。倘若她以後留在毓華殿,屏障自然要撤。」
清晏淡道:「他自己在長生殿關了那麼多年,如今想把阿乙也關在鐘山,簡直荒唐。」他抬手一揮,屏障迅速從中裂開,化為萬千光點,下一刻紛紛揚揚如雪花般的信便撲簌簌落了下來,一眨眼淹沒了大半個長車。他雙目飛快一掃,奇道:「怎的還有一封兩萬多年前的信沒接?」
他正欲將那封信抓起,齊南比他快了一步,搶先將信收入袖中,「想必是公主昔日同窗的問候信,我竟沒注意,有勞小龍君。」
清晏無奈蹙眉,「齊南……何必要這樣瞞著我。」
齊南勉強一笑,只聽玄乙的聲音自臺階上傳來,「咦,怎麼滿地都是信?」
她沿著臺階一級級走下來,瑩白的裙襬上金線繡的閉目之龍分外華麗,火紅的狐皮披帛掛在胳膊上,髮間金環熠熠生輝,木底鞋踩在臺階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齊南嘆道:「公主,您這個衣裳……」
玄乙摸摸軟綿綿的披帛,「我衣裳不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可……公主應當打扮得有點戰將的模樣才行。」比如頭髮全盤上去,穿好軟靴,袖子別那麼寬大、衣襬別那麼長,如果可以,再把牆上的劍掛腰上裝裝樣子,那就更好了。
「這就是我的戰將裝。」她毫不動容,反手抱住清晏的胳膊,仰頭笑道:「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清晏輕笑,「什麼時候不這麼黏我才是真長大了,走吧。」
齊南目送長車離開山門,隱入雲海,這才慢慢從袖中取出方才那封信,神界清氣環繞,白紙千萬年不腐,嶄新如初,果然其上印著華胥氏的雲紋圖騰。
奇怪的是,信封上一個字也沒寫,也沒有封口,他抽出裡面的信紙,竟然也是一片空白。連個墨點也沒有,無字天書嗎,這是何意?齊南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信重新收好,搖著頭轉身慢慢上臺階。
◎ ◎ ◎
自下界魔族肆虐後,萬神群殿內的毓華殿便取代文華殿,成為了最大的一座宮殿。歌舞昇平的悠閒時期已過,侍衛們面上都多了一絲凝重之色,萬神山附近往來的諸神更是行色匆匆,氣氛壓抑。
白澤帝君為了保存神力,不再以大神通將萬神群殿聚攏在一起,群殿分散萬神山雲海、山頭各處,毓華殿如今便在萬神山主峰最高處坐落。
芷兮沿著漫長的臺階一級級朝上攀爬,眼看離毓華殿越來越近,她的心神越發不寧起來。這些年她一直在尋找少夷的蹤跡,直到一個多月前,才打聽到因著少夷是青陽氏,早早便被毓華殿帝君們送進戊辰部負責鎮壓看守離恨海。
如今神界戰將編為六十部,盡歸毓華殿統管,她隸屬辛酉部,負責追剿零散魔族,和戊辰部毫無交集,再這樣下去,她怕是永遠也見不到他了。
還記得當年與他一起下界,他遠遠眺望離恨海時說過的話,他說要做戰將,終有一日要讓離恨海恢復原狀。現在他正認真地朝著自己的目標前行,那……可不可以讓她也偷偷跟在後面?不會打擾他,也不會糾纏他,她只想天天可以見到他,僅此而已。所以她在五日前朝毓華殿遞交了申請調動到戊辰部的手函,今天便可知道結果。
芷兮心裡又害怕、又期待,少夷如今變成什麼模樣?應當已成為非常厲害的戰將了吧,不知那會是何等英姿。她一面想,一面覺得脖子有點發熱。這些年她身邊也有不少神君,可她心裡自年少時已經有一個身影,便再也容不下其他,即便知道這種痴戀很荒謬,不會有結果,她也沒有辦法。
方欲步入毓華殿,忽聽前方一個熟悉的綿軟聲音喚她,「芷兮師姐?」
芷兮急忙抬頭,愕然望著殿門內款款走來的小神女,好生眼熟,像是很早以前把明性殿攪得一團亂的某位小魔頭長大了一小圈,臉龐依舊剔透飽滿、身姿依舊纖細如柳,然而曾經猶帶青澀的眉宇間已是風情微現,稚嫩之氣大減。
「玄乙!」她驚呼,急忙迎上前,「妳……怎麼後來再也不去聽課了,妳還好嗎?給妳寫信也不回,妳……」
話沒說完,這美貌的小神女已親熱地抱住她的胳膊,上下打量她,「師姐妳又不打扮自己了,不過還是好看。」
芷兮被她失蹤已久的甜言蜜語炸得面上發熱,忽又見清晏從後面跟上,她急忙行禮問好,「小龍君有禮了。」如果她沒記錯,他們兄妹倆都還未滿四萬歲吧,怎的突然跑來毓華殿?
清晏在神女面前一向有禮而冷淡,只微微頷首示意,隨即抬手摸了摸玄乙頭髮,低聲道:「那妳便在這裡住著吧,若覺得煩了便回鐘山,不必顧慮什麼,妳未滿四萬歲,本就不必理會他們。」
玄乙慢慢點頭,勾住他的袖子輕道:「別忘了叫齊南給我把衣裳都送來,還有我製蔻丹膏的花兒,還有我的鞋,還有……」
清晏聽得頭大,「打住,齊南自然知道要送什麼,我走了。」他向來不拖泥帶水,說走便走。
玄乙立在殿前遠眺長車沒入雲海,又站了許久,方才回身朝芷兮微笑,「師姐,咱們一起進去吧,我還有好多話想和妳說呢。」
芷兮含笑打量她,以前她身量矮,只到自己耳朵,如今站在一處已是一般高,便挽住她,一面道:「妳怎麼會來這裡?」
玄乙慢悠悠道:「似乎是望舒神女神力大減,教我提前來擔任望舒一職。」
可方才在白甲院,發了無數封信給她的青元大帝隻字不提望舒一事,反而軟磨硬泡非教她留下來學什麼拳腳之道,最後乾脆搬出了大道理,「如今下界魔族肆虐,並非往日,公主年滿四萬歲終究還是要成為戰將,既然如此,何不留在毓華殿修習拳腳之道。
本座知道公主是白澤帝君的弟子,但帝君只怕抽不出空指導公主,小龍君尚跟隨玄冥帝君修行,鐘山帝君在下界剿殺魔族,亦不能指導公主。而毓華殿內無數犀利戰將,七千年足夠令公主有自保之力。」
所以其實還是被齊南說中了,毓華殿強行把她從鐘山拉出來,就是惱她不學拳腳,非逼著她學。畢竟神界如今正竭力培養戰將,每一個未滿四萬歲的神族都在被強迫做比以前艱苦百倍的修行,容不得她的逍遙。何況她還是燭陰氏,一個不會打架的燭陰氏未免太浪費她的天賦,她不可惜,自有神界無數帝君、大帝替她可惜。
芷兮訝異萬分,「妳才多大,就做望舒,毓華殿的帝君們居然這樣魯莽。」
望舒現在已經被歸為戰將一職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玄乙怎麼做戰將,光看她今天這身衣裳都曉得她絕不是這塊料,哪個會打架的願意穿木底鞋,還掛個累贅的狐皮披帛。
「所以找厲害的戰將來教我拳腳之道。」玄乙拉著她的袖子搖了搖,「說不定還會要師姐來教我,師姐,妳千萬別好好教。」
芷兮啼笑皆非,心裡卻湧起一層暖意,很早以前在明性殿,這小丫頭便是這樣在自己身邊巧笑倩兮,可後來不知為何,她竟不來了。雖說延霞回來也是有說有笑,但總覺得少了些什麼,論起古靈精怪的可愛,還是玄乙第一。
「妳那麼多年既不辭學,又不去聽課,很不像樣子。幸好今日沒撞見古庭師弟,不然見著妳他必然要絮叨妳一通。」芷兮在她額上點了一下。
很久沒聽到這位師姐的說教了,玄乙笑咪咪地扭頭盯著她,「諸位師兄如今都做了戰將吧?」
芷兮如數家珍,「太堯師兄身子弱,做不得戰將,如今在文華殿任職。古庭師弟被編在毓華殿丙辰部,延霞師妹跟他在一處,這幾日應當也該回來了。」她忽然頓了頓,又道:「扶蒼師弟被編在丁卯部,由太子長琴統領,這會兒大概正在下界對付負犬大君。」說到這裡,不由仔細看了看玄乙,她神色十分平靜,看不出任何心思波動,芷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
扶蒼當年下界了結姻緣的事傳得並不大,甚至明性殿內也只得少數幾個弟子知道緣故,這小公主竟能害得扶蒼如痴如狂,古庭為此發了很久的火。可是很快扶蒼便了結了姻緣,回歸上界後請假一夢千年,一睡就是四千年,此事還轟動過一陣子。古庭為此特意寫了信遞到鐘山,大意是教玄乙回明性殿繼續讀書,卻沒收到任何回音。
扶蒼這麼快了結姻緣,是這小公主在其中推波助瀾嗎,誰也不知道,扶蒼又一向寡言少語,連古庭問起也沉默相對。
所謂了結姻緣便是放下前塵過往,延霞便是如此。芷兮曾心虛地悄悄試探詢問過,延霞那時說,就像是心裡一塊烏雲散開,如今提到少夷,她也沒有任何波瀾了。扶蒼是不是像延霞這樣撥雲見日,誰也說不好。
漸漸地,他們便不在他面前提玄乙的名字,其後沒多久便是離恨海之禍肆虐,上、下界一片大亂,他們成日忙著修習拳腳、術法,更是把這事丟在了腦後,今日若不是遇到玄乙,她只怕也想不起這段往事。不要問嗎?玄乙這麼多年不來明性殿,難道是因為扶蒼師弟在這裡嗎?既然無情到害他下界了結姻緣,為何又不能坦然面對他?
芷兮正猶豫著,冷不丁這小公主搖著她的袖子問:「師姐,妳要去哪兒,我陪妳好不好?」
芷兮急忙回神,「我要去靈犀院,咱們一塊兒吧。」還是不要問了,以玄乙的性子,問了只怕也會被她岔開,何況倘若她對扶蒼師弟有過真心,自己的問題一定會教她暗自傷心,自己不想看她難過。
只揀一些有趣的事來說,比如太堯四萬歲時被天帝牽線了東海龍神的大公主,因著這位大公主曾和少夷有染,太堯臉色綠了好幾年。再比如延霞也一直被各種牽線,大約赤帝覺得這個小女兒生性多情,怕她又跟類似少夷的神君牽扯不清,一心想把她趕緊嫁出去,那段時間延霞差點瘋了,好在赤帝夫人阻止了這荒謬的行徑,終於還延霞一個清靜。
靈犀院很快便到了,芷兮進去辦事,玄乙在門口百無聊賴地玩袖子,忽聽遠處似是有什麼歡呼聲,她拉長了耳朵聽,卻怎樣也聽不真切,沒一會兒,便見許多戰將呼啦啦跑過靈犀院,一面跑一面叫:「負犬大君被剿殺了!」
這位墮落妖族大君可謂神界的眼中釘,兩千年來派了無數戰將下界剿殺,卻無一能成,飛廉神君甚至隕滅在他手裡。今朝終於被除,諸神簡直悲喜交加,一路歡呼,又一路高歌,還不忘一路詢問傷亡,鬧成一團。
玄乙怔了一會兒,一扭頭望見芷兮從靈犀院裡出來,面上也是悲喜交加,眼角還掛著淚,手裡緊緊捏著一封函書,都捏皺了。
「師姐?」玄乙輕輕問了一聲。
芷兮飛快拭去眼淚,止不住地想笑,「我明天就可以去戊辰部了!」
玄乙一時摸不著頭腦,去戊辰部是什麼歡天喜地的事情嗎。芷兮小心把函書放進懷中,憋了半天,到底憋不住,一把抓住玄乙的手,連蹦帶跳。自認識她以來,玄乙從沒見過她樂成這樣,芷兮一貫是老成穩重的,極少會露出天真的一面,玄乙不禁也笑了笑,柔聲道:「恭喜師姐得償心願。」
芷兮一顆心早飛去了下界,再也待不住,急急朝前跑了幾步,回首道:「我回去了,明兒還要趕著下界。玄乙,好好修行,別偷懶啦。」
哎,這就走了,玄乙搖著手目送她離開,本來還想教她陪自己住一晚上,這毓華殿神來神往,吵吵鬧鬧,晚上肯定睡不好。
她一棵棵數著道旁的梧桐往前走,再拐過一個彎,便是安排給她住的白甲院。玄乙推開白甲院的院門,殿前一方不大不小的草皮、一棵不大不小的月桂樹,她已經很久沒住過這麼簡陋的宮殿了,殿內空蕩蕩的,先前的帝君們還有望舒神女都已走了。玄乙繞進寢宮,往床上一躺,在床頭摸了半日,把裝了糖漬梅的白玉匣子打開,塞了一粒梅子進嘴裡。
她已經決定了,不管誰來教她拳腳,她只有一句話,我不會。
那一夜玄乙果然沒有睡好,她素來認床,又是兩萬多年沒離開過鐘山,乍一來到陌生的地方,怎樣也睡不著,總覺得這裡不如紫府安靜,連被子上的味道都不好聞,她用袖子把頭臉整個兒裹住,縮在床的最裡面,直到天將亮,方才沉沉睡去。
◎ ◎ ◎
玄乙沒睡多久便聽敲門聲一陣陣的,專門派來服侍她的侍立女仙連聲音都不如自己家的悅耳,一個勁叫喚她,「公主、公主該起了,該修行啦。」
玄乙痛苦地把腦袋埋進被子裡,喃喃,「我不會……」
「公主、公主?」
「我不會……」
似乎有誰低低說了句什麼,那聲音炸耳朵的侍立女仙終於不叫喚了。
沒一會兒,寢宮的門又被輕輕敲響,玄乙假裝沒聽見,再過一會兒,床柱竟被敲了兩下,這女仙好生大膽,竟敢這般無禮,她把手一擺,「出去!」
沒有回應,床柱又被輕輕敲了兩下,玄乙猛然翻身,入目是一雙雲紋長靴,順著往上看是一件衣襬繡了雲紋的荼白長衣。她沒有繼續再往上看,用被子把臉一蒙,要命了!
過得片刻,熟悉的魅惑而低沉的聲音淡淡響起,「起床。」
玄乙在被子裡縮著一動也不動,耳朵裡嗡嗡亂響,還是繼續睡吧,她往角落裡扭過去,蜷成一團。打她吧,用術法砸她吧,她龍鱗已經長齊了,只當撓癢癢,今天誰也別想教她從這張床上起來,天帝也不行。
等了半日,他毫無動靜,腳步聲反而漸漸步出寢宮,輕輕替她把門關上,他走了。
玄乙閉上眼,強迫自己馬上入睡,快睡,睡醒後她得找青元大帝好好談談,她想談的可多可多了。
再次醒來時,窗外陽光璀璨,大約已近午時,玄乙本想繼續再躺會兒,但她餓得厲害,實在忍不住,只得起床穿衣盥洗。
殿裡靜悄悄的,再也沒有說話聲和走路聲,玄乙小小把寢宮門拉開一道縫,湊過去看了半晌,只見青元大帝正坐在外殿木椅上垂頭看書。她吁了口氣,款款步出寢宮,優雅行禮,一面道:「見過青元大帝,我有一事相求,傳授拳腳之道的戰將可否替我換一位?」
青元大帝面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一時沒說話,反倒扭頭往書架那邊望去,玄乙順著他的目光也望過去,便見書架前站著一位白衣神君,手裡同樣捧著一本書。
他的長髮不再是用繫帶繫起,換了玉冠,似乎又長高了一些,也長寬了一些,昔日面上猶帶少年清冷之意的扶蒼神君如今已是真正的神界戰將,目光中的冷凝之意比往昔要沉穩無數。這道平靜而冷凝的目光瞥了她一下,看了片刻,又緩緩落回書上,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一樣。
玄乙吸了一口氣,是她莽撞了,原來他竟還在。
青元大帝笑得尷尬,聲音卻極力避免尷尬,「公主,扶蒼神君是毓華殿丁卯部的得力戰將,正巧他在剿殺負犬大君途中受了些傷,怕是有一段時間不能下界,本座這才安排他來指導修行,不知公主有何不滿之處?」
玄乙含笑道:「既然扶蒼神君受傷,那更該安心養傷才是,何苦驚動他。我是覺得,我一點拳腳也不會,請得力戰將難免大材小用,不如換個會粗淺拳腳的,我學起來也容易。」
青元大帝為難道:「公主,學拳腳、劍道和學術法不同,每家套路都不一樣,妳若先入了粗淺的格局,以後想再精進便難了。」
他到底是有多想把扶蒼留下,玄乙的臉沉了下去。方欲再說,肚子裡突然咕嚕地大叫一聲,這下輪到她有點尷尬。
青元大帝起身道:「公主請先用膳吧。」他喚來侍立女仙為她送上膳食,趁這個機會立即走了。這燭陰氏公主果然如傳說中那般難纏,神界戰將看著多,其實根本不夠用,哪裡還容她挑三揀四,要不是因為扶蒼神君受傷滯留上界,他還捨不得把他安排過來指導這憊懶公主。
玄乙愣愣站了片刻,眼角餘光瞥見扶蒼還在書架前看書,她欲避讓,想想卻又不甘,索性吩咐女仙,「膳食放這裡吧。」
小案上的菜沒一個她愛吃的,她勉強吃了幾口魚肉,不禁問道:「有茶點嗎?」
侍立女仙一雙妙目只管往書架前的白衣神君身上瞄,有些心不在焉,「有綠豆涼糕與紅豆軟糕,還有珊瑚茶,公主想要什麼?」
真是個差勁的神殿,玄乙對毓華殿的好感已降至最低,勉強道:「那就綠豆涼糕吧,珊瑚茶也來一份。」
侍立女仙的心儼然已飛到了白衣神君身上,「公主現在就要嗎?扶蒼神君,請問您要吃些茶點嗎?有黃金栗蓉糕與瑪瑙白玉糕,還有九九歸元茶。」
玄乙抬頭看看她,和藹地問:「後面那幾樣好東西是妳變出來的嗎?」
侍立女仙自覺失口,羞紅了臉,急忙垂頭道:「奴婢錯了,請公主莫要責罰。」
玄乙淡道:「我當然要罰妳,罰妳把方才變出來的茶點和茶都帶來,我也要一份。」
侍立女仙紅著臉退下,沒一會兒果然送上好茶點,並一壺九九歸元茶,還不忘柔聲招呼扶蒼,「扶蒼神君,來用些茶點吧。」
簡直不知道誰是公主、誰是侍立女仙。玄乙眉頭一皺,便見書架旁的白衣神君動了,緩緩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斟了一杯茶,卻不喝。
察覺他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不由別過腦袋望向窗外的綠草皮,停了片刻,只聽他開口道:「等一下練劍,妳須得換一身衣裳、換一雙軟靴。」
玄乙緩緩道:「我來得匆忙,沒帶別的衣裳、鞋子。」
扶蒼便道:「既然如此,今日只能練馬步了。」
玄乙只覺一口茶點噎在嗓子裡下不去,他居然叫她練馬步。她用力灌下半杯茶,將嗓子眼裡的茶點沖下去,揉了揉額角做虛弱狀,「我昨晚沒睡好,怕是體力不支,不如改天吧。」不會有改天了,她打算馬上就回鐘山。
扶蒼吁了口氣,忽然起身走過來,將她胳膊一拽,「如果連馬步也不願練,便擺劍招架勢吧,過來。」
玄乙皺眉看著他的手,卻並沒有掙扎,任由他將自己拽到殿外的草皮上。眼前一花,一柄木劍拋過來,她沒接,看著它掉在腳邊。
扶蒼似是見她全然沒有撿的意思,便彎腰替她撿起,塞進她手裡,「手抬起來,腿分開,膝蓋彎下。」他解下腰間蒼藍的純鈞,退兩步,擺了個最基本的出招姿勢,回頭盯著她,用目光逼她跟著做。
太荒唐了,為什麼她要跟他學劍道,玄乙呆了半日,大約這兩萬多年成天在紫府裡腦袋空空地待著,待傻了,她竟不知自己是該丟下木劍轉身便走,還是……她也不曉得還是什麼。
鬼使神差般,她真的學著他的動作,把握著劍的胳膊伸出去,火紅的狐皮披帛滑了下來。
扶蒼湊近替她調整姿勢,順手將那條披帛取下,輕輕掛在月桂樹上,「對準披帛拋出劍,將它打落,今日便算完成了。」見她姿勢又歪了,他便用膝蓋輕輕在她膝彎處一撞,手托著她的手肘往上一抬,另一手在她腰上一拍,「彎下去,抬高,腰挺直。」
玄乙停了許久,忽然道:「別碰我。」
話音一落,她將木劍用力拋出,這根可憐的木劍在空中劃了一道詭異的弧線,噗一聲落在月桂樹下,連片樹葉也沒刮下來。
扶蒼再度替她撿起木劍,重新放在她手裡,「再來,姿勢不要變。」
見她腿伸直了,他毫不客氣全然無視她方才的警告,又一膝蓋撞上去。她身子一歪,他極有分寸地在她肩上扶住,順便擺正她的姿勢,旋即立即抽手。
玄乙瞇起眼,嘴唇微抿,一聲不吭,又將木劍拋出,這次直接飛到了院外。她不勝嬌弱地垂下頭,「我不會。」所以別教了。
扶蒼什麼也沒說,將手一招,那柄木劍飛回掌中。他第三次把它塞進她手裡,淡道:「所以我負責把妳教會。」
別這樣,不然那杯凝聚惡念的芬芳毒酒又要出來了,它曾令她肝腸寸斷,但它同樣還是充滿致命誘惑。無論他是了結姻緣後放下也好、不能忘懷也好,她愛的少年已經躺在那座飄雪的墳墓中了,讓一切靜靜地過去吧,別讓她的任性抬頭,別再靠近她,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與寂寞重歸於好。
木劍第三次被拋出,這次終於擦到了月桂樹的邊,刮落數片樹葉,玄乙哎呀一聲拍手笑起來,「終於砸到樹了,成功了。」說罷轉身便欲回殿內。
剛剛飛出去的木劍頃刻間擋在面前,扶蒼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還沒練完。」
玄乙淚光盈盈地看著他,「可是我腳痛。」
扶蒼看了看她腳上精緻的木底鞋,「腳疼是因為鞋子不對,脫掉便好。」
脫鞋?她還沒反應過來,只覺肩上被他一按,她不由自主坐下去,落在一張不知何時出現的椅子上,他不由分說把她的鞋給脫掉,提在手裡,隨後再把她一拽,椅子噗地一下消失,變作木劍,落在她手中,玄乙簡直被他這一連串動作驚呆了。
扶蒼拎著她兩只鞋,低頭看看,再抬頭看看她,問得嚴肅,「還疼嗎?不疼就繼續。」
她覺得自己的手正再度伸向那杯毒酒,指尖方欲碰到,再急急縮回來。玄乙咬牙,繼續一言不發,光腳踩在柔軟的草皮上,擺出最標準、最漂亮的出招姿勢,一劍拋出,剛好砸在披帛上,將它打得顫了一下,卻沒掉下來。她平日裡待這條披帛不薄啊,為何要如此與她作對。
「繼續。」扶蒼陰魂不散。
繼續,她繼續再繼續,咬牙忍耐,默默無言地繼續。那杯芬芳誘人的毒酒就在手邊,她好想拿,他是故意的嗎,讓她安安靜靜的不好嗎。
終於把那條狐皮披帛從月桂樹上打落,天都快黑了,玄乙累得渾身發軟,退了兩步,腿碰在忽然出現的椅子上,狠狠坐了下去。累壞她了,她再也不想看到這條披帛,待會兒就把它丟掉。
白衣神君輕輕蹲在她面前,右手伸向她裙襬下光裸的腳。玄乙一下子想起下界那棵一直沒開花的梨樹、那一盞小而暗的銀月、那一個柔弱的凡人少年。她把腳一縮,「我自己來。」她從他手裡拿過鞋子,慢悠悠穿好,隨後累得伸個懶腰,用袖子壓下呵欠,一瘸一拐地走回殿內,「有勞扶蒼師兄。」
身後腳步聲響起,她被攔腰一抱,天旋地轉,身體輕輕落在殿內的木椅上。扶蒼低頭看了她片刻,低聲道:「我還會再來,早些休息,龍公主。」
他叫她龍公主,玄乙移開視線笑了笑,他並沒有再說什麼,俐落乾脆地走了。
她靜靜在椅子上坐了許久,久到侍立女仙來點燈,小心詢問她想吃什麼。她想吃手邊的毒酒,可她不會讓自己再吃,也不會再放縱那些任性。玄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進寢宮,淡道:「我什麼都不吃,不必準備。」
雖然很想馬上回鐘山,可她實在沒力氣再動,把她折騰成這樣,他大概也是故意的,這傢伙現在怎麼這麼壞,那個動不動就動手的莽夫呢,那個柔弱單純的凡人呢。玄乙一頭撲倒在床上,再也不覺得被子難聞,幾乎一下子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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