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大神十四郎,傾心寫盡仙界至死不渝的繾綣愛戀!
一場硝煙四起的仙魔之戰,一段纏綿悱惻的仙俠之戀,
上至三十三天,下至九幽黃泉,一段等愛千萬年的故事。
華胥氏青帝的獨子扶蒼神君,素有美名,上界自然誰都願意把女兒嫁過去,
可挑誰都容易被記恨。恰好燭陰氏小公主玄乙年滿九千七百歲,亭亭玉立、
初成容姿,燭陰氏赫赫大名上界誰不知曉,挑她的話,誰也都不敢記恨了。
可燭陰氏這位小公主確實挺高貴,隨扈帶了上百,簡直高貴到囂張跋扈;
她也確實挺溫雅,綿軟無力,像沒生骨頭似的;她更是挺得體,
把隱含惡意譏誚的話說得楚楚動人。只是她好歹也是個身分高貴的公主,
和顏悅色、舉止高雅,自然是她擅長的,只不過到了扶蒼面前,
她就成了張牙舞爪、傲慢刻薄的無禮女子,明明心裡討厭扶蒼的冷漠,
不滿他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反而嘲諷像他這樣的粗野莽夫,她特別喜歡!。
楔子
二月二,龍抬頭,清靜了數百年的鐘山頂熱鬧無比,從卯時開始,碗大的金花便一朵朵自雲中墜落,仙樂陣陣、香風四溢,賓客往來不絕。
鐘山帝君笑了整整一天,收禮也收了一整天,下巴和胳膊都有點痠痛。他的小女兒生下來到今天剛好兩百歲,按說宴席不用辦得這麼熱鬧,不過前幾日還是泥鰍似的小丫頭突然化出了人身,在鐘山龍神一脈來說算得上是頭等大事,少不得請四海八方的天神們來喝個酒。
眼看日上三竿,來賀喜的賓客越來越多,鐘山帝君臉皮都笑麻了。不知怎麼搞的,今天總有些心不在焉,好幾次都叫錯了來客的尊號,所幸一旁有神官齊南打圓場,倒還沒出什麼大差池。好不容易得了空閒,鐘山帝君望著越爬越高的日頭,到底忍不住低低嘆了一聲,「阿翠竟真不回來?」
齊南笑道:「小公主兩百歲便得了人身,這樣的喜事,夫人怎會不來,帝君且放寬心思,莫要多慮。」
鐘山帝君依舊憂心,「她一定還在氣我請了桐山一族的人赴宴,可珊珊是無辜的,她對我發乎情,止乎禮,這個傻阿翠,何必與我鬥氣到現在。」
齊南淺笑垂眸,偷偷拂去胳膊上升起的雞皮疙瘩,跟了鐘山帝君十幾萬年,還是沒法習慣他這種腔調。鐘山帝君別的都還好,就是這股多情腔始終改不掉,見一個愛一個,每個都說發乎情,止乎禮,鐘山龍神一脈多少代積攢下來的那點冷酷威名都快被他敗光了。
就連最遠的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島上的小仙君都曉得,鐘山帝君是最不好惹的帝君之一,能被天帝稱為帝君,地位已是非同小可,關鍵是他們這鐘山龍神一脈絕非四海八荒的其他龍神所能媲美,上古天帝有言,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說的正是鐘山龍神一脈。
曾有傳言,上上代的鐘山帝君與九天之上的鳳凰一族生了些齟齬,一怒之下將極西之地的離恨海徹底放逐在永恆黑暗之中,直到今天那裡都陰寒徹骨,為無數厲害的凶煞盤踞,尋常的神族稍微靠近些便要重傷,故爾已被天帝封為了禁地。
這是萬龍之尊的霸道,不過看看眼前的這位帝君嘛……齊南無聲地嘆了口氣。嘆氣歸嘆氣,該安撫的還是要安撫,齊南勸道:「此處賓客無數,帝君還是謹言,何況公主如此天賦,帝君應當開懷才是,怎能愁眉緊鎖。」
鐘山龍神的血脈與其他龍神自有不同,出生時是為龍身,往往要在鐘山頂的養龍池內度過五六百年才能化為人形,如今的帝君還有小龍君都是在五百歲左右才得了人身的,公主僅兩百歲就能得到人形,足以說明其神力之渾厚,說不準將來就靠她挽回點鐘山龍神的威名了。
他再三把公主拿出來說事,終於打動了鐘山帝君那顆多愁善感的心,正準備找女官把女兒抱過來親暱一下,忽覺一股微弱的力道在拉扯袖子,鐘山帝君低下頭,便見兒子清晏倚在腿邊,滿臉稚氣地抬頭看自己。
「要父親抱。」清晏奶聲奶氣地朝他伸出手索抱。
鐘山帝君露出笑容,方欲將兒子抱起,只聽禮官高聲唱道:「桐山三公主前來賀喜。」
但見宮門處祥雲飛舞,托著浩浩蕩蕩一群天神飄了進來,為首的神女披著淡桃花色的天衣,袖口、衣襬不知嵌了多少天河星屑,晃得整座鐘山都亮了。見到鐘山帝君,她雙目流波婉轉,含羞帶怯地盈盈行禮,柔柔喚一聲:「帝君。」
這一聲喚得鐘山帝君心都酥了,情不自禁走到她面前,應一聲:「珊珊。」
齊南低頭望向清晏,這孩子的胳膊還茫然伸著,卻沒等到父親的抱。他只有再一次在心底嘆息,蹲下去柔聲道:「小龍君,帝君今日有太多賓客要招待,不如您去看看小公主?」
一派天真的清晏果然被打動了,連連揮舞胳膊,「看妹妹、看妹妹。」後面的女仙立即上前將他抱開,用身子擋住他的視線,不教他望見鐘山帝君握著桐山三公主雙手的模樣。
桐山三公主既來,想必帝君沒心思招呼其他客人了,齊南只得替上去,忙得跟陀螺似的。
直到天色漸漸暗沉,酉時降至,夫人依舊沒有出現的跡象,齊南想,她肯定是不會回來了。夫人是翠河河神的女兒,從身分來說,確實是高攀了鐘山龍神一脈,這也是她自己的一塊心病,加上鐘山帝君大婚後,多情花心的性子始終改不掉,她三天兩頭地吵,估計這次是累了,讓她靜靜也好。
不過,這些大大小小的神族們,十之八九都亂七八糟,天長地久的時光,絕頂豐豔的容顏、身段,哪一個不是在感情上剪不斷,理還亂,今天愛這個,明天恨那個,反正有無比漫長的年月供他們造作糾纏,哪裡管什麼婚前、婚後,像夫人如此較真的神族反而少見。
酉時正,女仙們抱著公主從偏殿裡出來了。才兩百歲便得了人身,公主看上去更像是凡人的嬰兒,小小的身體被裹在金絲織就的錦被裡,胸前放著瑰麗繁複的黃金鎖,一面沉沉地睡著,一面把手指頭含在嘴裡吮,可愛極了。
清晏一路又蹦又跳地跟在後面,不停試圖用手去搆她,興奮地嚷嚷道:「粉團兒、粉團兒!」
巨大的讚嘆聲在來賓中此起彼伏,先前都以為鐘山帝君誇海口,哪有兩百歲就得人身的龍女,如今一見竟是真的,許多年老的天神們想起鐘山龍神一脈曾經的霸道,不由感慨萬千。
如此浩大的聲勢到底是將公主驚醒了,女仙怕她啼哭,急忙悉心搖晃撫拍,她卻十分安靜,換了隻手繼續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望著眼前無數神族,一眨也不眨。
齊南估摸著帝君馬上該給公主取名,這個儀式十分重要,受不得干擾,他上前將莫名興奮的清晏按住,吩咐女仙將他帶到座位上。自己捧了玉匣,內裡陳列不死樹製成的細籤,每一根都刻了字,只等待鐘山帝君的挑選。
鐘山帝君四方祝禱後,忽而抬手在玉匣上輕輕一拍,但見內裡無數不死樹細籤好似活了一般飛起,在空中排列出無數大小不一的圓,不一會兒,兩根細籤像是被看不見的線拉扯住,輕輕落在鐘山帝君掌中。
他低頭一看,便取過案上的毛筆,蘸了天河水,在空中俐落乾脆地寫下玄乙二字,霎時間瑩光閃耀,玄乙兩字在半空緩緩浮起,忽而化作萬千光點,在夜色中瑩瑩絮絮地飄浮,良久才消散於風中,「既然天道有所示,本座自當遵循天意,今日為小女命名,玄乙。」
下一刻賀喜聲此起彼伏,巨大的琉璃屏風後樂官們奏起仙樂,萬朵金花下雨般墜落,空蕩蕩的禮桌上忽然出現無數美酒,諸位神仙紛紛舉杯邀飲。
酒香醇厚,女仙懷裡的公主玄乙還不習慣這味道,打了個噴嚏,緊跟著噗一聲,這玲瓏剔透的玉娃娃在萬眾矚目下變成了一尾灰溜溜的小龍,只有幾吋長,在女官手中頭尾搖曳,跟泥鰍似的。四下裡驟然靜了下來,桐山三公主花容失色,驚得聲音都變了,有點刺耳,「哎呀,怎麼變成泥鰍了!」
鐘山帝君面色陰沉,邀飲的天神們噤若寒蟬,假裝沒聽到桐山三公主的話,就連屏風後的樂官們也停下了奏樂。已得人身的龍神一脈按理說不該再變回龍身,除非、除非神力低微,不能長時間維持人身。
可鐘山龍神是什麼血脈,公主怎能神力低微,之前說的兩百年就得了人身,眼下算什麼,眾目睽睽下變回小龍,還長得跟泥鰍一樣,簡直是揪著鐘山帝君的臉打得啪啪響,響徹天際。
安安靜靜坐著的清晏忽然快步走至尷尬的女仙面前,抬手將妹妹捧到自己懷裡,用手指頭輕輕撫摸她頭頂嫩芽似的小角,一面低聲哄道:「好孩子,聽話,快變回去。」
泥鰍一樣的公主卻在他掌心打個呵欠,吐出一串口水泡泡,蜷成一團,睡著了。
二月二,龍抬頭,鐘山頂公主玄乙的兩百歲壽宴早早散了,諸神離開的時候,鐘山頂已經開始飄雨,想來鐘山帝君心情不佳,過兩天可能就要冰封鐘山。
不管鐘山帝君怎麼不爽,這件事依舊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整個神界,連三座仙島上的小仙君們都曉得鐘山龍神帝君吹破了牛皮,號稱兩百年就得人身的公主在壽宴上變成了泥鰍。
泥鰍公主的名號順理成章地響徹寰宇,有著萬龍之尊名號的鐘山龍神一脈所剩不多的威名再一次被狠狠抹黑,連下方的那些妖族都敢堂而皇之地嘲笑他們。
直到千餘年過去,鐘山帝君的夫人翠河神女不知何故隕滅在大荒之原,與此同時,北方的桐山一族忽然遭到寒冰封凍,族內諸神盡數隕滅,有傳言稱,正是鐘山帝君所為。
桐山一族隕滅得太過離奇,天帝亦曾找鐘山帝君質問過,結果卻不盡如人意,誰也不知他二位神尊聊了些什麼,只知道鐘山帝君安然回到了鐘山繼續做他的帝君,而桐山一族的事就被天帝悄然無聲地壓了下去,全當沒發生。
至此,鐘山龍神的威名再一次震懾神界,有關泥鰍公主的笑話終於無人敢再提。
第一章
時光匆匆流逝,一晃眼,八千年過去了。
那是一個晴朗的春日,兩條突如其來的消息打破了神界持續許多年的平靜。
第一條,花皇的後花園裡,原本應該三萬年才開一次花的婆娑牡丹,這次只隔了一萬年不到就冒出了花骨朵。
第二條,有小道消息稱,天帝有意牽線撮合鐘山龍神燭陰氏的公主玄乙和華胥氏青華帝君的獨子扶蒼神君。
正巧花皇後花園的婆娑牡丹開了,本著「不想初次見面太尷尬」的念頭,天帝將兩位年輕天神的初次相見定在了花皇的後花園,見著來賞花遊玩的天神們眾多,他倆便不至於大眼瞪小眼了。
消息一傳出來,這幾日前來賞花遊玩的天神們絡繹不絕,後花園的門檻眼看著都被踩矮了幾吋。
當年鐘山帝君的夫人翠河神女隕滅在大荒之原,鐘山帝君自此封了鐘山,幾乎不與諸神來往,到現在誰也沒見過鐘山神君的一子一女是何等容貌。
而有關那位公主倒有泥鰍公主之類的謠言,想必十之八九只是個平庸的小神,不過縱然再平庸,她的出身依舊高貴異常。如今公主年方九千七百歲,剛剛才到可嫁娶的年紀,便能請得動天帝為之牽線,青華帝君引薦獨子,此等架勢,尋常神族只能羨慕讚嘆。
可是天帝牽線誰不好,為什麼偏偏是扶蒼神君,神界無數神女為此芳心暗碎。猶記得當年扶蒼神君也不過才兩萬兩千歲,恰逢帝女出嫁,酒席足足擺了五天。天帝嫁女,諸神自然少不得捧場,那時四海的龍女們先起了歌舞,湘君湊趣撫笛橫吹,太子掌琴以琴音和之,羲和神女擊鼓呼應。
天帝許是酒興上來,忽然轉頭望向東南角獨坐的一位年輕神君,笑道:「扶蒼,何不舞劍助興。」
年輕的扶蒼神君振袖而起,翩然的姿態如同一隻鶴,長劍為他執在手中,行雲流水般瀟灑。一曲皓月寒霜收尾,他的動作也收尾,長劍劃出乾脆漂亮的一道線,年輕的神君傲然端立,微微側著的臉,鼻梁與下頷的弧度俊秀而完美,他抬手將長劍遞還給龍女們,垂下的眼睫揚起,雙眸似月光般清冷,風華絕代。
一場劍舞令扶蒼神君名震四野,也讓無數神女為之心馳神迷,如今想到他即將落入燭陰氏公主的魔掌之中,更是讓人肝腸寸斷。
未時過三刻,風忽然大了起來,層疊洶湧的雲海像是被一雙巨手驟然撕開,青色九頭獅御風而飛,一個眨眼的工夫便落在了花枝繚亂的梨花林中。
漫天雪白裡,年輕的神君輕輕從獅背上躍下,廣袖搖曳,翩然驚鴻,正是青華帝君的獨子扶蒼神君。他竟是一個人來的,沒帶隨扈也沒帶侍立女仙,牽著九頭獅信步走向花皇的庭院。直至庭院門前,花皇的侍者們早已迎出,畢恭畢敬地接過韁繩。
「不知花皇有何安排?」扶蒼低聲問。
與他清冷似月的外表不同,他的聲音竟極具誘惑力,甫一開口,低沉而魅惑的聲線像一柄柔軟的羽毛刷輕輕刷過心間,令人酥倒半邊,侍者們不由自主紅了臉,半晌答不上來他的問題。
忽然之間,雲海內又傳來雷音般的嗡鳴聲,重疊的雲層被毫不留情地撕裂,一輛金碧輝煌的長車在雲中穿梭前行,其上紋繪的正是鐘山龍神的圖騰,車身周圍祥光萬里,隨扈者浩浩蕩蕩,不下百人。
待這浩浩蕩蕩的人群落在梨花林中時,小小的花林突然顯得有些擁擠,諸神們不得不紛紛讓道。
只見前方三十名隨扈提了青銅小桶,用玉勺舀水,潑灑在道路兩旁。中間三十名女仙捧著紫金的香爐,青煙嫋嫋,幽雅清涼的香氣幾乎蓋過了梨花的味道。再後三十名隨扈一路鋪下雪白的纖雲華毯,這毯子是天河岸織女們採了流雲織就,更以天河美玉點綴,一尺纖雲華毯都極為奢侈,公主居然拿它來鋪路,實在太過奢華。
長車後跟隨的最後三十名女仙手執拂塵、羽扇、寶瓶、玉匣,更有兩個隨扈扛著巨大的錦緞傘。隨扈雖然眾多,卻安靜無比,一路氣勢驚人地行至庭院門前,隨扈向兩旁散開,長車堪堪停在扶蒼神君的面前。
「帝女都沒這種排場……」諸神不滿地竊竊私語,就算是鐘山龍神的公主,初初露面便氣勢洶洶地帶了百人,是想彰顯自己身分高不可攀嗎。
車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扛傘的隨扈立即撐開錦緞傘候在兩旁,侍立女仙恭敬地彎曲胳膊。一隻纖長的手扶在上面,五根指甲上都塗了鮮紅的蔻丹,襯著女仙嫩黃的衣袖,更顯得肌膚勝似新雪。
諸神的目光齊刷刷地集中在那隻柔荑上,出來吧,鐘山龍神的公主,看看妳到底長什麼模樣,才能這般驕橫奢華。
一個纖細的人影從金碧輝煌的長車上緩緩下來,公主穿著霜色的長裙,其上密密麻麻紋了無數暗金色的閉目之龍,漆黑的長髮用金環點綴,除此之外無飾物,不動聲色間自有華貴。
她的臉低垂在錦緞傘的陰影中,偶爾洩露的臉頰弧度豐盈而柔嫩。扶著侍立女仙,她走得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都恰到好處地優雅。
及至走到扶蒼神君面前,扛傘隨扈與侍立女仙退開三步跪下行禮,諸神才第一次見到鐘山龍神公主玄乙的容貌,年輕的神女們忽然都有些洩氣。
公主膚色極白,便映得眉眼更加濃黑,雙唇更加嬌嫩。或許是因為出身高貴,又或許是因為排場太大,她身上有一種莫名的氣質,像是無邪的嬌憨又像是矜持的高貴,使她看上去絕不會泯然於諸神,更何況她是這般丰姿綽約、淨無纖塵。
九千多歲的年紀讓公主的臉頰上還存著一絲稚氣的豐盈,她的表情十分平靜,看不出任何內心的情緒,坦然與對面的扶蒼神君對視,彷彿站在對面豐神俊朗的年輕神君只是個五官模糊的木頭人。振袖彎腰行禮,幽雅清涼的香氣覆蓋了整座花皇仙島,「妾身鐘山龍神燭陰氏玄乙,見過扶蒼神君。」她的聲音低柔如夏夜的涼風。
九頭獅被牽去了坐騎圈,公主玄乙帶來的那一大幫浩浩蕩蕩的隨扈們也已散開,貼著仙島的邊緣,無聲無息地將花皇仙島圍成個鐵桶。
此舉惹來天神們諸多不快,暗地裡抱怨連連,偏又捨不得走,扶蒼神君跟燭陰氏公主到底能不能互相看上眼,大家對這件事很關心。因見扶蒼神君引著公主玄乙進了花皇內園,此處若非花皇邀請,絕不能進,諸神只得努力朝裡張望,個個跟鵝似的把脖子伸得老長。
花皇內園更是滿目姹紫嫣紅,所種皆為花皇珍愛的花品,風過處,淡香、濃香交迭遞送,令人心曠神怡。玄乙走得很慢,好像沒有女仙攙扶她便無力走路,扶蒼神君只得走走停停,卻時不時還是要回頭等她。沒有人說話,扶蒼神君看上去連挑起話題的興趣都沒有,一路沉默得像個啞巴。
不過片刻,忽聽玄乙在後面輕柔地抱怨,「這條路滿地碎石,甚是粗糙,妾身實在走不慣,還望神君體貼,容妾身稍稍休憩片刻。」
扶蒼一言不發地停在雲池畔的懸空迴廊上,轉身時瞥了一眼足下小路,上面嵌的是打磨得極為平整的天河石,粗糙?
玄乙用手絹將欄杆擦了十幾遍,這才軟軟地倚上去,順手將那塊手絹丟進了雲池。
扶蒼立在她身旁,低聲道:「花皇內園雲池內養了許多仙品魚,公主此舉不大妥當。」
玄乙仰首靜靜看著他,「神君言之有理,妾身乃鐘山燭陰後人,小小雲池豈能安置妾身的帕子,是妾身思慮不周,這雲池內的仙品魚,今日便算是得了福澤。」
扶蒼沒有再說話,倒是玄乙又緩緩開口,「妾身一直被養在深閨,於外界事所知甚少,有關神君的事也僅由父親轉述了一些。神君年少瀟灑,曾在帝女婚宴上作劍舞一曲,只可惜妾身未能親眼目睹神君的英姿,不過既然父親與青帝皆有意,妾身便不敢見外,如今有一言想要說與神君聽聞。」
她說話慢而軟,咬文嚼字,一席話說了許久,扶蒼耐住性子聽她說完,聲音不由又冷了幾分,「公主有話但說無妨。」
玄乙淡道:「神君乃東方青帝之子,將來便是繼承青華帝君之位。舞刀弄槍乃是莽夫武將所為,神君他日成了帝君,此舉甚是不大妥當。」
她神色始終平靜至極,對他眼眸深處越來越濃烈的不耐視而不見,反而又道:「妾身今日得見神君,心中十分仰慕,能與神君結為連理,實乃妾身所願。故而還望神君三思,妾身希望夫君是儒雅清貴的帝君,而非舞刀弄棒之莽夫。」
扶蒼眉頭微皺,旋即又鬆弛開,語氣淡漠,「此事公主言之尚早,暫且寬心。花皇內園的婆娑牡丹近日開了花,公主可願同去觀賞?」
玄乙勉為其難地答應,跟在他身後繼續慢吞吞地走,半個時辰走完了懸空迴廊,又花了半個時辰才來到牡丹院。
護花侍者見是他倆,立即畢恭畢敬地彎腰將院門打開。但見院內無數牡丹迎著春風綻放妖嬈,紫一團、粉一堆,如疊錦鋪霞般,而正中的琉璃臺上獨獨只種了一枝牡丹花,花朵不過巴掌大小,卻有層層疊疊不下數千層的花瓣,其色透明似霜,冰晶般的花瓣上又有無數纖細脈絡,色如碧玉,正是傳說中三萬年才開一次花的婆娑牡丹。
「好漂亮的牡丹。」玄乙讚了一句,忽然抬起手臂,絲質的華貴長袖緩緩滑落,露出皓白纖細的手臂,似是要去摘這朵珍貴的牡丹。
護花侍者頓時大驚失色,急道:「公主不可!」
玄乙奇道:「有何不可?」
身後的扶蒼突然開口了,聲音冷得像冰,「婆娑牡丹是天地間的靈根,三萬年才開一次花,公主豈能因私心便將其毀之。」
玄乙眸光流轉,似是有些委屈,輕道:「可是妾身的喜歡便是這朵花的福澤,天地靈根,怎及得上鐘山燭陰……」
扶蒼終於不等她慢吞吞地把話說完,倒退了數步,拱手行禮,「我還有事,不能久陪公主,告辭了。」說罷他竟不等她回答,拂袖而去。
玄乙沒有動,她的胳膊還舉著,纖細的手指還差著幾吋便要觸到花瓣,一旁的護花侍者又是害怕又是慌張,連聲哀求,「還望公主手下留情,這是花皇大人最珍愛的牡丹!」
片刻後,玄乙那隻讓人心驚肉跳的手終於慢慢收了回來,她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忽然朝似歷經劫後餘生的護花侍者微微一笑,「婆娑牡丹果然名不虛傳,可惜了。」
可惜了三個字讓護花侍者又出了一把冷汗,卻見這位公主氣定神閒地開始觀賞院中其他牡丹。扶蒼神君拂袖離去,對她竟好似完全沒有影響,她既不尷尬也不生氣,在牡丹院裡繞了一圈,把每一種牡丹都欣賞了一遍,這才慢慢走出內園。
原本守在門口偷窺的諸神們如鳥獸散,繼續在梨花林中彈琴的彈琴、跳舞的跳舞,歌舞昇平得有些勉強。所有目光都偷偷膠著在公主身上,盼著從她臉上看出點端倪。奈何這位金尊玉貴的公主涵養太好,神情平靜得怕是針扎一下都不會有波瀾。
浩浩蕩蕩的隨扈們又一次排列好長隊,像來的時候一樣,聲勢驚人地離開了花皇仙島,留下一群嘰嘰喳喳的天神們興奮地互相討論方才發生的一切。
金碧輝煌的長車在雲海中穿梭,玄乙從侍立女仙手中玉匣裡挑了一粒醃漬得恰到好處的烏梅,一放進口中,又酸又甜的味道令她愉悅地嗯了一聲。
似是見她心情不錯,侍立女仙小心翼翼地問:「公主,今日與扶蒼神君相見,您印象如何?」
玄乙專心致志地咬那顆烏梅,隔了許久方道:「怕是難成。」
侍立女仙吃了一驚,「可這是天帝牽線。」
玄乙無辜地望著她,「妳今年多少歲了?」
侍立女仙不解她的意思,只得老實回答道:「兩萬三千歲。」
玄乙用最優美的儀態將梅核吐出來,淡道:「妳兩萬三千歲了還沒出嫁,我今年才九千七百歲,自然不用急。」
侍立女仙吃了一驚,「婢子如何能與公主您相提並論,何況夫人她……帝君自然急著盼望您找到歸宿。」
玄乙不答,只掀開窗簾,任由風灌進來吹亂她精緻的髮髻。
「車裡有些氣悶。」她忽然開口,「停車,我想出去。」
浩浩蕩蕩的隨扈長隊驟然停了下來,侍立女仙還試圖勸說這位任性的公主,「公主,您身分高貴,如何能像那些尋常神族拋頭露面……」
玄乙不等她說完,早已拉開車門,霧氣瞬間籠罩了她纖細的身體,劇風將她華貴的衣裳吹得搖曳翻飛,看上去很有些超逸脫俗的姿態,「我是鐘山龍神燭陰氏後裔。」她望著坐立不安的侍立女仙,慢悠悠地說道。
侍立女仙急忙應道:「正是如此,所以公主您不可……」
「妳見過龍有坐車的嗎?」玄乙眨了眨眼睛,下一個瞬間便已御風而去,一眨眼就飛得看不見了。
◎ ◎ ◎
當望舒神女駕車將月亮送到蒼穹頂時,玄乙也不緊不慢地回到了鐘山。
為夜色籠罩的鐘山雄偉而寂靜,玄乙沿著漫長的臺階一級一級攀爬,臺階上的薄霜在月光下泛出暗淡的青色,兩旁的樹木、花草都已被凍在晶瑩剔透的寒冰之中。或許再過段時間,連這條長長的臺階也要被凍住,玄乙想,那時候再來見父親,只能用飛的了。
古老的長生殿矗立在臺階的盡頭,歷代只有成為了鐘山帝君的燭陰氏才能住在裡面。此刻巨大的殿門微微敞開,幽寒的風從縫隙裡鑽出來,吹亂了玄乙剛剛整理好的頭髮,她方用手壓了一下,殿門忽然大開,鐘山帝君的聲音傳出來,「阿乙,妳過來。」
玄乙微微垂首,恭敬地步入殿內。
偌大的長生殿被濃稠的黑暗籠罩,只有正中寒冰椅上一點幽幽燭光搖晃,鐘山帝君靜靜望著懸浮在面前的那朵燭火,他的臉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蒼白枯槁。
玄乙躬身行禮,口中尊稱,「玄乙見過父親。」
鐘山帝君默默頷首,片刻後,低聲問道:「今日與扶蒼神君初見,妳覺得他如何?」
玄乙道:「女兒覺得扶蒼神君容姿出眾、氣度非凡,果然是不負盛名。」
鐘山帝君枯槁的面上難得露出一絲笑容,「哦,妳喜歡他?」
玄乙淡道:「神君對女兒似乎未有青睞。」
鐘山帝君有些意外,「莫非他已心有所屬,怎會?」
玄乙垂首道:「我是您女兒,您自然覺得千好萬好,外人未必如此。」
鐘山帝君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平靜至極的表情看不出一絲一毫真正的情緒,他想起阿翠還在的時候,兒子說說笑笑,成天胡鬧,女兒雖然天生安靜,肉嘟嘟的小臉上也是時常掛滿嬌憨笑容的。現在什麼都沒了,九千年,玄乙再也沒對他笑過也再沒哭過,在他面前,她什麼錯都沒犯過,平靜而且完美。
鐘山帝君心頭掠過一絲澀然,他勉強開口,「無妨,這個不行再換個就是,我鐘山燭陰氏的女兒還怕找不到好夫婿不成。」
「父親說得是。」玄乙答道。
燭火輕輕跳躍了數下,她的臉在光影變幻中顯得很是詭異,鐘山帝君想起阿翠隕滅時染滿了血跡的臉,身體情不自禁開始微微震顫,燭火跳得更厲害了。
當年翠河畔妖嬈多姿的神女情竇初開,與鐘山龍神一脈的年輕帝君陷入熾熱的愛戀,一心渴求天長地久的專一和忠誠。可他毀了她也毀了自己,還有他們的兒女,縱然他再怎樣後悔也於事無補。
他不想玄乙也如此,神族們有漫長得近乎永恆的時光,愛與恨、曖昧與輕佻、造作與糾纏……無數神族沉迷其中藉以打發時間,真摯而專一的心在這裡得到的大多是破碎。他曾親手毀掉一顆真心,所以這一次他一定要將阿乙保護好,鐘山燭陰氏的女兒絕不能被旁人欺負。
「阿乙,四海八荒遼闊得很,什麼神族都有,總有會教妳歡喜的,也總有會教妳難受的。妳慢慢大了,不能一直留在鐘山不出門,我想妳多些見識,莫要像妳阿娘那樣死心眼。」他喉頭苦澀,燭火也越跳越激烈,最終嗤的一聲熄滅,長生殿陷入了徹底的黑暗中,「妳去吧,早些休息。」鐘山帝君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後面的事我交給齊南了。」
後面的事,什麼事?玄乙心中有種不太妙的預感,果然出了殿門,便見神官齊南遠遠地候在冰天雪地裡。見著她,齊南的笑容就帶了一絲戲謔,開口道:「公主今日與扶蒼神君初見,不知進展如何?」這個問題被問了三遍了。
玄乙轉著眼珠,答得簡潔,「神君沒看上我。」
齊南只是笑,他顯然沒鐘山帝君那麼好敷衍,「公主還是這樣古靈精怪。」
玄乙公主自小就古怪,從她嘴裡幾乎聽不見不要之類的話,鐘山帝君什麼吩咐她都可以笑咪咪地應下,樂意做的便去做,不樂意做的就弄得亂七八糟,偏生誰都挑不出毛病。知道要和扶蒼神君相見,她倒也歡歡喜喜地答應下來,結果今早齊南聽說她帶了一百二十人隨扈,便知不好。
「帝君倒不是急著將公主嫁出去。」齊南笑吟吟地望著她,戲謔之色更濃,「帝君只是擔心公主太過頑劣,不早些介紹,怕是以後嫁不出去。」
玄乙索性上前挽住他的袖子,仰首笑得眼睛瞇成月牙,「我連一萬歲都還沒到,等我二十萬歲的時候再考慮出嫁。」
齊南是鐘山上資格最老的神官,阿娘出事後,父親性子大變,她和清晏都是在齊南的關懷下長大的,比起長生殿裡成日靜坐的父親,他們兄妹倆倒跟齊南親近許多。
「二十萬歲的老龍女,想嫁只怕也難了。」齊南還想逗她。
玄乙無辜地瞪圓了眼,「我真想嫁,五十萬歲也能嫁出去。」
這點子狂妄不曉得是跟誰像,齊南無奈地搖頭。
「齊南,有沒有清晏的消息?」她像個小女孩,充滿期待地望著他。
「小龍君最近三百年始終不曾傳遞隻字片語,不過公主不必擔心,玄冥帝君性子雖然古怪,待弟子卻是極好的,小龍君師從他必然不會有什麼閃失。」
清晏在翠河神女隕滅後,和鐘山帝君的關係變得十分惡劣,直到三千多年前,玄冥帝君來做客,相中了他,大約也是有心化解他們父子的齟齬,索性便收他為弟子,帶去了天北。
不過小龍君當真忍心,三百年沒消息,真是……齊南不由感慨,見玄乙一副沒心沒肺的樂呵呵模樣,他眉頭微蹙,忽然道:「公主,小龍君三千年前師從玄冥帝君,在天北過得逍遙自在,您想不想也跟他一樣出去開開眼界?」
本以為這小丫頭一定歡心雀躍,誰知她卻微微一笑,「齊南,你跟父親串通一氣,又給我安排什麼麻煩事?」
齊南愕然,「公主不想見見鐘山外面有什麼嗎?何況這是每個年輕神族必經之路,等您到了五萬歲,便不可成日遊手好閒,須得在神界有個神職才行,不然可是流放凡間的罪。」
玄乙打了個呵欠,難得出趟遠門,她睏了,「我要睡覺了。」她揉著眼睛朝臺階下面走,「齊南,有清晏的消息一定要立刻告訴我。」
齊南真是拿她這隨心所欲的態度沒轍,急道:「公主,拜先生是個正經事,您得挑個先生啊,冊子我都帶來了。」
玄乙只揮了揮手,淡道:「你們安排,我隨便。」
上回跟她說起扶蒼神君,她也是這句話。齊南有些頭痛,他只怕永遠也搞不懂這位公主腦瓜裡到底裝著什麼東西。
◎ ◎ ◎
齊南打開食盒,朝裡面看了一眼。三桑樹質地的食盒內,用金片隔開了一個個梅花狀的小格子,每一個格子裡都放了兩枚精緻無比的茶點,其中正有公主最愛的桃花百果糕與瑪瑙白玉糕兩樣,「沏一壺華光飛景茶。」他吩咐旁邊的女仙。公主對茶點的品鑒可謂苛刻,什麼茶點配什麼茶都十分講究,既然今天他要找她出門,自然得先把她哄開心點。
踏入紫府的雲境中時,齊南心中忽然有些感慨,眼前的紫府種滿了帝女桑,滿目濃綠與淺紅交織,和九千年前他看見的景象截然不同。那時的紫府被萬丈冰層掩埋,正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剛靠近公主的元詹殿便覺寒意襲面,紫府內處處生機盎然,唯有元詹殿附近為冰雪覆蓋。殿前無數白雪堆砌的物事,有的是人像、有的是花草,更多的是各種稀奇古怪的房屋。
公主玄乙披著火紅的狐皮披帛,正坐在水晶凳上,聚精會神地將手中的白雪捏成一朵雪牡丹。這似曾相識的場景又讓齊南想起了數千年前,他在漆黑的紫府內破冰前行,四處尋找公主的蹤影,最後在元詹殿前望見她,那時她也在捏花兒,而殿前只有一個雪人,栩栩如生,正是夫人隕滅時倒在地上的模樣。她捏了冰花兒就將它們輕輕拋在雪人身上,不一會兒就將整個雪人都蓋住了。
他又是吃驚又是難過,於是柔聲問她在做什麼,其時年方一千五百歲的公主很平靜,只道她送阿娘一些花,將阿娘身上的血遮住。這些回憶並不怎麼美好,齊南在心底暗嘆一聲。
「小公主。」他喚她,舉起手裡的食盒,「茶點來了。」
聚精會神捏雪牡丹的公主玄乙突然開口了,帶著三分慵懶、三分撒嬌,「齊南,你一定是有什麼麻煩事來找我,這個茶點我才不吃。」
齊南笑著打開食盒,「真的不吃?」
玄乙扭頭望見桃花百果糕和瑪瑙白玉糕,立即笑得春風滿面,「齊南你真好,茶是什麼?」
「華光飛景茶。」齊南將藍玉茶壺輕輕放在水晶桌上。
玄乙樂壞了,在盒中挑了半晌,先撚起一枚瑪瑙白玉糕,小咬一口,那邊齊南已經幫她倒好茶,就著華光飛景茶的清雅香氣,她一口氣將半盒茶點都幹掉,這才滿足地吁了一口氣。
玄乙拿起桌邊沒捏完的雪牡丹繼續開始捏,隔了一會兒,她忽然笑咪咪地舉起手,一朵冰晶似的婆娑牡丹在她掌中盛開,半透明的花瓣上密密麻麻碧玉似的脈絡,幽麗至極,「齊南,這朵婆娑牡丹給你戴在衣襟上好不好?」
不好,她吃完喝完就不認帳了,齊南微微苦笑,「我這樣頭髮花白的老頭戴什麼花。」
玄乙湊過來,輕輕將雪牡丹繫在他的衣襟上,笑道:「你才不老,看,多襯你呀。」
齊南摸了摸雪牡丹,冰冷的觸感讓他心中微微一軟,聲音也變得溫和起來,「公主,今日已約了白澤帝君,該啟程了。」
玄乙露出滿臉茫然神色,「白澤帝君是誰?」
她慣會裝傻,齊南無奈,只得再次解釋道:「上回與公主說過拜先生的事,白澤帝君是萬神殿內三十名首席之一,請他做先生,公主必能得益不少。」
「齊南你教我不就行了。」
齊南搖搖頭,「神界豈是人人可當先生,只有萬神殿內有席位的天神方可擔此重任,待公主年滿五萬歲,若沒萬神殿內先生手函便是流放凡間的大罪,即便是帝子、帝女亦不可倖免。」
這是神界的死規矩,每一個未滿五萬歲的神族新丁都須得拜一位萬神殿內的先生,修習五行陰陽、神職總則、運數劫數等等之類的東西,以便他們可以獲得神職,各司其職,不至於遊手好閒,尋花訪柳,以致諸神墮落。
玄乙淡道:「我離五萬歲還早著呢。」
齊南曉得跟她軟綿綿地講道理行不通,索性笑道:「公主自然知道理由,又何須再問。」她一天到晚就在紫府裡面窩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好不容易找天帝牽線介紹扶蒼神君,又教她故意把事情攪黃了,帝君最怕的就是公主這樣養在深閨不知世事。
玄乙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今天不舒服。」
齊南戲謔地連連搖頭,「怎麼說也是個公主,不說一言九鼎,至少要說到做到。上回我和公主提起這事,公主是怎麼說的,說隨我們安排,公主現在這樣叫隨便嗎,再說公主真的身體不舒服嗎,方才吃茶點的時候我可沒看出來。」
玄乙終於放下手裡的雪花,起身扶了扶狐皮披帛,嘆道:「走吧,我去。」
◎ ◎ ◎
萬神群殿坐落在中天萬神山內,因為離著天宮不遠,加上各神司核查、校驗都在此處,所以神族們熙來攘往,極是熱鬧。
長車落地後,齊南卻不忙下車,先從袖中取出了一只玉匣,打開後只見裡面鋪著霞光絲與天河玉織就的錦墊,墊上是一片巴掌大小的漆黑鱗片,幽深無光,紋路繁複。
玄乙有些愕然,「這是父親的鱗片?」鐘山龍神的鱗片無懼五行陰陽與神兵利器,堪稱至寶,送給白澤帝君那老頭兒,就為了求他收自己當弟子嗎。
齊南笑了笑,「以白澤帝君之能,自然當得起燭陰氏的龍鱗。」
據說這位白澤帝君是如今神界裡面還在任職的天神中歲數最大的一位,開闢天然之道,精通世間萬物之理,萬神殿內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座殿宇正是由他的大神通所庇護。
想要成為他座下弟子的神族們多如過江之鯽,奈何他選徒極為嚴苛,往往還喜歡靈光一動,出一些十分刁鑽古怪的問題來考驗慕名者,故而有傳言,十萬神族裡也難出一個白澤帝君的座下弟子。
「白澤帝君原先聽聞公主年歲尚小,便推辭不肯見,若非天帝勸說,帝君又送上豪禮,怕是這一面也難求。不過見面是見面,此事能不能成,還得看公主是否得他慧眼青睞。公主莫要胡來,枉費帝君這片龍鱗。」齊南最曉得她的惡性,少不得苦口婆心一番。
玄乙一面點頭,一面推開車門,誰曉得門才打開,外面漫天漫地的祥光撲面而來,險些把眼睛給閃瞎,只見白澤帝君的明性殿前不知停了多少長車,年輕的天神們都眼巴巴地守在門口,等候帝君給考驗的機會。齊南不由感慨,「竟然有這麼多神族盼著拜入白澤帝君門下。」
他將玄乙扶下長車,一時間守在殿門前的天神們紛紛扭頭,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定在玄乙身上,那情形看上去怪可怕的。玄乙整了整身上火紅的狐皮披帛,低頭輕道:「他們怎麼都在看我?」
齊南苦笑,「還不是公主自己做的好事。當日在花皇後花園擺出那麼大的排場,把扶蒼神君活生生氣跑,公主已經是惡名在外了。」
哦,這樣子啊,玄乙了然頷首,從容自若地朝前走,目不斜視。
他們家公主只怕沒有帝君以為的那麼柔弱,齊南跟在她後面暗暗想。鐘山帝君年輕時性格溫和多情,夫人更是文雅內向,公主卻跟他們一點都不像,這種我行我素又目中無人的姿態真不曉得是怎麼來的。
她若一直這樣,只怕當真到了五十萬歲也嫁不出去,想到這裡,齊南忍不住提前了快五十幾萬年開始恨嫁起來。扶蒼神君多好啊,身分上彼此相配,年紀也相差不很多,最關鍵是他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情事傳言,這在年輕的神族中十分難得。公主卻竟然活生生把他給氣跑,齊南覺得自己終有一天也會被她氣死。
不遠處的神族們忽然發出低微的喧囂,齊南滿腹心事,隨意看了一眼,卻見對面一個豐神俊朗的白衣神君牽著九頭獅越過人群朝明性殿走來,不是扶蒼神君是哪個,他難道也是來拜白澤帝君當先生的?世上竟有這等巧合。
他心裡沒來由地一陣發慌,抬手想捉住玄乙,告誡她謹慎言行,誰知撈了個空,扭頭一看,他家小公主遠遠站在一邊,壓根就不打算跟扶蒼神君打招呼。齊南急了,已有一面之緣,面對面居然裝不認識,回頭其他神族還不知怎麼笑話燭陰氏不懂禮儀。
眼看扶蒼神君越走越近,齊南只得上前一步,躬身行禮,「扶蒼神君,我們公主有禮了。」
扶蒼清冷的目光掠過他,落在後面的玄乙身上,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微微頷首,淡道:「龍公主有禮了。」
龍公主是什麼意思,他竟連公主的名字都懶得記?
扶蒼牽著九頭獅,明顯不打算停留,乾脆而俐落地繞過她,正欲走到後面,忽然望見齊南衣襟上的婆娑牡丹,他的腳步驟然停住。
「妳還是摘了婆娑牡丹?」扶蒼魅惑的聲線變得極低,隱隱含著某種危險的風暴。他轉過身,雙目沉如淵水,定定望著玄乙。
齊南下意識摸了摸衣襟上的雪牡丹,顧不得細想扶蒼神君問這句話的意思,急急開口,「扶蒼神君,這不過是……」一隻雪白的纖手擋在了他身前,也將他的話擋了回去。
玄乙坦然與扶蒼冷淡的目光對視,她慢而軟的語調此刻聽起來非但不能緩和氣氛,反而更像火上澆油,「一朵花,妾身喜歡,摘了便摘了,神君何故動怒。」
扶蒼面無表情望著她,看不出喜怒,只一個字、一個字緩緩道:「婆娑牡丹乃天地靈根,三萬年一開花,花皇更是愛護至極,每日澆水、施肥都親自動手。」
玄乙淺淺一笑,「正是如此珍稀名貴的牡丹才能配得上燭陰氏。」
扶蒼看了她半晌,忽然將九頭獅的韁繩放開,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齊南大驚,無論這位神君想做什麼,此舉都已算挑釁,若真因為衝動發生衝突,對青華帝君和鐘山帝君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
他忽的抬手,將衣襟上的婆娑牡丹摘下,不由分說丟在了地上,卻見這晶瑩剔透的牡丹無聲無息碎成幾瓣,點點白雪暈染開,竟是白雪捏成。齊南呵呵笑道:「扶蒼神君,這不過是公主玩笑之作罷了,婆娑牡丹如此珍貴,公主又怎會輕易採擷。她年紀小,不會說話,還望神君包容,莫要與她計較。」
扶蒼神君眉頭緊蹙,盯著地上粉碎的雪牡丹看了許久,再抬眼望向玄乙。她慢悠悠地摩挲袖口上的花紋,問道:「神君方才氣勢洶洶地過來,是想對我動手嗎?」
他像是沒聽見,只朝齊南拱了拱手,淡道:「燭陰氏名不虛傳。」
玄乙綿軟輕柔的聲音又一次響起,「華胥氏也讓我大開眼界。」
齊南這會兒想鑽地的心都有了,這般對扶蒼神君講的話哪裡是誇獎,根本是赤裸裸的譏諷啊,公主總是這麼任性,自己忙了半天到底是為誰。
扶蒼依舊像是沒聽見,轉身牽過九頭獅,另尋了一塊空地等候明性殿開門。
玄乙優雅地退了數步,悠然道:「看樣子扶蒼神君也是來拜白澤帝君為先生的,我不願與此等魯莽狂妄之輩共為同窗。齊南,我們走。」
齊南頓時傻眼了,千算萬算也想不到公主來這一招,連白澤帝君的面都還沒見到就回去。來的路上他就一直把心提到嗓子眼,生怕她出什麼鬼點子,這會兒她真有鬼點子了,可怕的是他竟然想不出半點挽回的法子。
對面的扶蒼神君面色鐵青,齊南打從認識他就沒見過這清冷的神君有過如此難看的臉色,他的頭髮都已急白了幾根,欲要賠禮道歉,卻又如何開口。眼看玄乙就要得償所願上車回鐘山,齊南急得頭髮又白了幾根,忍不住喚道:「公主……」
一直緊閉的明性殿殿門忽然被打開,一個柔和卻顯得纖細的聲音含笑響起,「呵呵,既然來了,又何必要走,本座一直盼望得見龍鱗,還請公主成全此夙願,莫要急著離開。」
守在周圍看熱鬧的天神們震驚了,這是白澤帝君的聲音,白澤帝君居然一直躲在門後看熱鬧嗎。
玄乙只得走回去,從眉開眼笑的齊南手裡接過玉匣,淡道:「晚輩自當聽從。」
片刻後,只見明性殿內施施然走出兩個粉妝玉琢的小仙童,齊聲道:「請諸位神君進殿,帝君正在殿內等候諸位。」
早已等候多時的天神們滿懷希望,紛紛跨進殿門,過了良久,卻全然不見裡面有人出來,玄乙不由奇道:「不是說白澤帝君的考驗十分嚴苛,方才的神族都通過了?」
齊南心中沒底,只道:「公主且寬心,無須想太多。」
玄乙低頭想了想,索性捧著玉匣也跨入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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