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自是天注定,月老簿上早有名,
勤勞清道娘子翻遍百家姓尋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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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屠袖行走江湖多年,豈止是赫赫有名,江湖人對他都是聞之色變,
而用一句詩形容他便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人稱冷一刀。
冷家在江湖上雖然惡名昭彰,可冷家人斂財的本事人盡皆知,
誰要是能嫁進冷家便是一輩子不愁吃、不愁穿,
看誰不順眼還能帶上一批高手把人一家門都收拾了去。
何況冷屠袖名聲在外,武功好、長得帥,都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想嫁他的姑娘更是一堆,偏偏他看上的是掃街的段水遙。
可身為罪奴的她,這輩子不能嫁人,但追人家姑娘,
早打定主意要無所不用其極的冷屠袖,哪肯放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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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冷屠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在大牢裡。
所有獄友都如初次見他那般,紛紛貼在圍欄上,腦袋拚命往欄杆的縫隙之間擠,脖子伸得老長。冷少宮主二次進牢,不知所犯何事?
冷屠袖撫後脖子,嘶了一聲,疼得很,那背後偷襲之人,下手可不輕啊。冷屠袖一想到這裡,回憶湧現,咬牙切齒,他在心裡罵道,到底是那個王八羔子攪黃本公子好事,教本公子知道非打死他不可!
冷屠袖又打量四周,問:「我怎麼會在這裡?」
眾人無語,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一片寂靜中,一旁的豆芽咻地從地上彈起來,他也是剛醒,護主心切,開口就大喊:「公子小心!」喊完看清周圍環境,呆了一呆,「欸,我怎麼會在這裡?」
冷屠袖、眾人看著豆芽沉默了。
豆芽見冷屠袖臉色抑鬱,想起之前在小巷子裡發生的事兒,猜到自己公子肯定一頭霧水,先同他解釋道:「公子,打暈你的人,是不語公子莫茶臣。」
莫茶臣三字一出,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一日冷琤琤來京城找兒子,冷屠袖嗅出他爹與段水遙她娘之間蹊蹺,冷琤琤瞞不過兒子,遂與冷屠袖講過晏靈白跳崖一事。
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冷琤琤心底覺得,晏靈白之死同他有不可推託的責任。可冷琤琤這個人向來愛面子,做錯了不喜歡承認,喜歡逃避,隻字不提,以為不提就沒人知道。
冷屠袖自認這方面沒有遺傳他爹,或也可能是因為小時候看他爹娘分離,盡量想要避免他爹的臭毛病。可是冷屠袖面對段水遙的時候,心裡生出許許多多的歉意和內疚,他竟不敢告訴段水遙這件事情。
而莫茶臣此時既然跳出來,絕對也是為了從前的事兒。不日前青崖宮傳來消息,他爹被人打了,冷屠袖深以為這位莫前輩有些難對付。如果可以,冷屠袖寧願是他親口告訴段水遙從前的事情,他十分後悔自己的膽怯。
「段姑娘人呢?」冷屠袖問豆芽。
豆芽擼擼他額前的幾根毛,很愧對冷屠袖,「我後來也被莫前輩打暈了……」
主僕二人正想越獄出去找段水遙,豆芽看了看鎖住他們牢房的鎖,「公子,這鎖跟平常的不一樣,我打不開。」
「讓開,我來。」冷屠袖心急如焚。
刀疤男見冷屠袖要出手,大喊:「冷少宮主,使不得啊使不得!」
冷屠袖皺眉,心道是你們沒本事被關在牢裡,老子難道和你們一樣沒本事嗎。
「冷少宮主,這鎖是專門對付極品囚犯的,若不是用特製的鑰匙打開,鎖孔裡會放毒氣,就是閉氣都沒用的那種毒啊!」
冷屠袖愣了一下,這誰幹的,這麼缺德。冷屠袖見不能劈鎖,轉眼想把大牢裡的木柵欄給震斷一根鑽出去。他吸了口氣,所有人都凝神看他手劈欄杆,一睹風采。結果冷屠袖手掌揮出去,不帶一絲的微風,竟然是空掌無內力。
「冷少宮主,孫大人之前教人給你們灌了軟筋散,十二個時辰裡使不出內力的。」刀疤男弱弱補充,他猜想青崖宮少宮主這輩子還沒這麼憋屈過吧。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節哀順變。
「你怎麼不早說!」冷屠袖現在也就剩下嗓門大。
話音剛落,大牢進口處有些響動,眾人望去,不出片刻走進來一個身著朱紅色官服的男子,徑直走到冷屠袖的牢門前,朝他淡淡一笑,十分欠揍。
冷屠袖雖然臉盲,但也不至於瞎死,「不知孫大人為何扣押我等良民?」他壓著一肚子火,可渾身散發不出一丁點的殺氣。就跟老虎額頭抹了紅花油,獅子腦袋剃了個光頭,最威風的地方沒有了,心底好像有千萬隻螞蟻在爬。
「屢次私闖京城大牢重地,目無王法,此乃其一。冷公子,你有什麼要說明的嗎?本官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
冷屠袖冷哼一聲,什麼也不解釋。
「帶人在京城大街公然打架鬥毆,擾亂京城秩序,此乃其二。」
冷屠袖還是不吱聲。
「涉嫌勾結朝堂重犯,幫助其越獄,此乃其三。」
「等等,你說我勾結誰了?」冷屠袖前面兩項全當是默認,但第三項罪名他絕對不擔。
孫廣志眼皮都沒抬,「三天前,莫茶臣越獄,你剛好打傷牢頭,來過大牢。本官雖然不在江湖行走,但江湖有名的人物還知道些,不語公子莫茶臣與冷公子你的爹是結拜兄弟。此事時間、地點、人物、動機俱全,冷公子可有什麼想要補充的地方?」
明知這人是在公報私仇,冷屠袖懶得跟他理論,只道:「無。」
「方才清道司張平安來報案說一名清道奴失蹤,有人證看見當時她與你在一起,冷公子可有什麼線索提供?」
冷屠袖翻了個白眼,「無。」誰告訴你誰傻逼。
「本官幫冷公子算過了,這三項罪加一塊少說也要判十年,本官會擇日開堂審理,冷公子既然其他什麼都不知道,那本官就先走了。」
孫廣志與冷屠袖兩人視線相觸,能擦出一片火星子,俱是火到了極點。
另一頭,段水遙和莫茶臣對峙良久,最後莫茶臣妥協,只說:「妳不肯跟我走也罷,但妳一定沒有去祭拜過妳娘,妳先同我走一趟。」
他這話倒是沒說錯,段澄從前不曾與段水遙說過,她娘是死了的。段澄只說晏靈白是走了,回了她來時的地方,本來段水遙相信她娘還會回來,後來大家都說其實她娘親是死了。大人都喜歡騙小朋友,拿一些模稜兩可的話,瞞著小朋友。她半信半疑裡,慢慢也接受了這個真理,可惜沒來得及問娘親的忌日。
「好。」段水遙毫不猶豫地答應。這麼多年,從來沒有祭拜過娘親,確實應該去一去的。
但此事怪不得段澄。其實那時候,晏靈白的那個哥哥晏尋抱著襁褓中的嬰兒去找過段澄,莫茶臣在後面一路跟蹤,故而見過段澄一面。當時晏尋是說:「舍妹從家中私自出逃,家中本是不同意,現已將舍妹接回,你不必找,你們的緣分到今天便已盡,這孩子既是你的骨肉,便跟隨你作伴吧。」
段澄抱著段水遙在屋子裡坐了一夜,後來依舊好好過著日子,並沒有因為晏靈白的離開而頹廢。莫茶臣當時很長一段時間,在屋頂天天看著段澄樂呵呵地逗著小閨女,想不明白這個晏靈白深愛的男子為何不難過、為何不痛哭流涕?然後他看不下去了,就走了,誰知再見段水遙竟是在京城大牢裡。
二人趕了一夜的路,來到青山不遠處的無名山崖邊。
風好像還是那年的風,莫茶臣好像覺得他還能看見晏靈白跳下去的時候,那一抹雪白的衣角。
晏靈白跳下去那一天晚上,莫茶臣獨自在斷崖邊彈了一個晚上的琴,後來他把七玄琴藏在這裡十多年,伊人已逝,錦瑟蒙塵。莫茶臣曾想過或許晏靈白不過是想金蟬脫殼,那斷崖下另有蹊蹺,可他花了極大的力氣下到崖底,正巧看到晏尋在收殮晏靈白的屍體,那樣支離破碎、觸目驚心。晏靈白是真的死了,她不想活,為什麼?
彈一曲長相思,美人在時花滿堂,美人去後花餘床。床中繡被卷不寢,梳妝臺前聞餘香。香亦竟不滅,人亦竟不來。相思黃葉落,白露溼青苔。
段水遙默默在崖邊叩了三個頭,莫茶臣說她娘親最喜歡吃肉包子,好像小時候是被餓大的,從沒吃過肉包子,每每上街總要買一袋肉包子拿回去啃,也不膩。段水遙來祭拜娘親,沒有燒冥錢,沒有焚香,也就帶了一紙袋子的肉包,扔下了斷崖。
她想起小時候在白雲城裡,晏玨表哥來訪。
一輛大馬車,跳下來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老氣橫秋地說:「我來找我表妹。」
他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少爺,身穿綾羅綢緞,出手闊綽,身後跟著一群保鏢,打扮清一色的烏黑亮麗,那時候街坊四鄰的小伙伴都說,段水遙有個十分酷帥的表哥,十分讓人羨慕。
段澄沒多問,不問他一個小孩怎麼跑出來的,不問他爹晏尋去了哪裡,更也不問他的姑姑晏靈白如今可好,只笑呵呵將晏玨接進門,當自己第三個孩子般盡心照顧。第三個?第一個是段水遙,第二個是孫廣志,第三個才是晏玨。
晏玨進屋,見段水遙正在學寫字,他大筆一揮,將自己的名字寫在紙頭上。
彼時段水遙認字不多,晏玨的晏字她認得,因段澄之前已經教過她身邊幾個親近之人的名字。晏是娘親的晏,至於後面那個字……
「晏玉表哥。」她乾乾脆脆,自認聰明地叫了一聲。聰明的孩子都找到了認字的竅門,就是不認識的字先讀半邊,許多都能矇對。
晏玨臉變得很黑,豔遇表哥?他傳說中的表妹腦袋是不是不正常?晏家人向來冰雪聰明,晏家的孩子個個都是天之驕子、天之嬌女。晏玨頭一回碰見這麼笨的表妹,他想了想,責怪段澄,一定是他的基因遺傳不好。
關於晏玨表哥的事情,段水遙能說出一籮筐的糗事,她對這個表哥十分親近,只不過後來晏玨回家,不久之後段澄被殺,段水遙被押入京城成了清道奴,就再也沒見過這個表哥。
如果是舅舅逼死了娘親,為什麼?
段水遙和莫茶臣心中都有很多的為什麼,沒有人能替他們解答,他倆不約而同地選擇暫時放一放,慢慢去找答案。現在最要緊的事兒,段水遙覺得是快點回京城,冷公子說不定已經找她快找瘋了;莫茶臣則覺得回京城也好,起碼要幫段水遙把案子翻了,一個黃花大閨女,正值適婚年齡,他這個義父還要給段水遙物色一個靠譜的好相公,冷家那臭小子,絕對不行。
「我聽妳娘曾提過,妳爹當年是新科探花,分在刑部當書令史,後因查案得罪了孟太師孟先,被調離了京城。說不定,和後來的事兒有些關聯。」
段水遙驚了個呆,她爹爹看著脾氣好,總是笑咪咪,對人和和氣氣,段水遙小時候從沒見他和百姓拔高過嗓子、紅過臉,卻原來她爹爹如此不畏強權,連太師也敢得罪。
這下好了,先是當年得罪當朝太師,後被欽差定罪,那欽差後來成了當今丞相,與左右兩大權臣為敵,段水遙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若想幫她爹和自己翻案,看來非得驚動皇上不可。
◎ ◎ ◎
隔天段水遙再風塵僕僕回到京城的時候,京兆尹孫大人孫廣志正在升堂審理一宗案子。
「堂下何人?」孫廣志端坐於堂上,字正腔圓,好不撩人眼球。
公堂外面圍了一群來看孫廣志的小姑娘,個個穿得花枝招展。自從孫廣志上任,每次開堂必有人圍觀,無論孫廣志怎麼判,她們皆稱讚。陳國的民風開放,家長也不攔著。
堂下,冷屠袖全身仍舊使不出力氣,被迫跪在那兒,不吱聲,好不冷酷如霜。
有交頭接耳聲,都在討論是堂上的孫大人好看還是堂下的囚犯好看,一正一邪,蘿蔔青菜各有所愛。這次要是孫大人判得太狠,這群姑娘大約不會稱讚。
「啟稟大人,堂下冷記麵館老闆冷青。」吳師爺替冷屠袖回答,「不過下官查實,冷青乃化名,此人真名叫作冷屠袖,是江湖上一個叫青崖宮的惡名昭彰門派之少主。」
堂下噓聲一片,青崖宮少主啊,黑幫老大的獨生子啊,聽上去很高富帥、很霸跩酷的樣子啊。
孫廣志一拍驚堂木,「肅靜。」他接著問:「所犯何事?」
吳師爺繼續幫答,「此人屢次潛入京城大牢,藐視王法,前夜還帶人在京城聚眾鬥毆,擾亂京城秩序,更幫人越獄,越獄之人乃其伯父。」
啪,又是一拍驚堂木,「冷屠袖,你可要申辯?」身為青天大老爺,孫廣志表現出十分明理的一面,你覺得我冤枉你就說出來,大人我給你作主。可誰知道他心裡有沒有在冷笑,申辯有啥用,本官證據都還沒端出來,一會兒你申辯一句,本官就拿證據壓你十句。哼,想騙娶我家小姐,你想得美!
冷屠袖抬眼,丟給孫廣志一個不屑的眼神,老子懶得跟人廢話。
他不辯解,孫廣志更省力,判道:「你既然無話可說,便是認罪。依照陳國律法,私闖牢獄者判坐監五年,受鞭刑十記;與劫獄、越獄同犯者判坐監五年,受杖刑五十記;聚眾鬥毆嚴重者坐監三年,受鞭刑十記。鞭刑、杖刑皆當堂執行。」
說罷,就有衙役拿著棍子和鞭子上來。還有人推了抽鞭子要栓著人的十字架,和打人屁股用的矮凳。
外頭圍觀的姑娘們紛紛捂嘴,覺得這回孫大人判得也太狠了,又要打又要坐牢,坐完十三年牢出來,俏公子都變成怪大叔了啊。可這幫不害臊的小妖精,眼睛都瞪得大大,目不轉睛,迫不及待要看俏公子被人脫衣服和被人脫褲子。
鞭刑要脫上衣,杖刑要脫褲子。孫廣志這麼判,就是故意要冷屠袖沒臉見人。所以你們不要說百無一用是書生,人家肚子裡黑起來,跟章魚似的。
「大人、大人且慢!」冷屠袖的上衣都被扒開一半了,忽然有人突破重圍,高喊而來。
哎,好掃興,姑娘們不滿地看向那攪局的人。
段水遙很急,氣喘吁吁,頭髮亂了,滿頭是汗,幾絲頭髮沾在額頭上,臉頰還泛著微紅。
青崖宮埋伏在人群裡的幾個女手下,本來打算要出手救她們少宮主,這會兒見段水遙來,又把握在手裡的軟劍悄悄收回去,再看看情況。
「孫大人,冷公子他沒有聚眾鬥毆,我可以作證。當時有一夥兒江湖人,在追殺冷公子,冷公子是受害者,他們還劫持了我,冷公子過來救我,後來被人所傷。你看他身上,這裡、這裡,是我幫他包紮的,我沒有說謊。」
段水遙指指冷屠袖半開的衣衫裡面,那道從肩膀到腋下的傷口。她算計著,如果孫廣志還不相信,她就只能掀裙子底給他們看撕碎的襯裙了。
孫廣志抿嘴。
冷屠袖扭頭痴痴看著段水遙,看得都忘了說話。她肯回來,是不是說明,她並不責怪他呢?
短暫的沉默之後,孫廣志退讓,「既然如此,聚眾鬥毆的罪可免,其他二項判罰不變。」
他抬手,驚堂木快要落下的時候,段水遙撲過去,「大人,孫大人,我還有話說,等一下。」
孫廣志額角青筋突突突地跳,十分鬱悶他家小姐為何要這麼幫冷屠袖。孫廣志是不知道冷屠袖那個爹冷琤琤間接害死晏靈白的事兒,若是知道,他必然在大牢裡就已經用起私刑。
「妳還有什麼話要說?」
段水遙暫時未接口,她扭頭回望來時的路,她在找人,她在糾結。莫茶臣站在人群裡,觸及到她的視線,沒躲沒閃也沒動。他倒要看看這胳膊肘往外拐的小丫頭,是不是真的要出賣他。
孫廣志又嗯了一聲,催促她。
「冷公子他、他也沒有幫人越獄。那個越獄的囚犯,是自己逃出來的,但是、但是、但是那個囚犯也不是想越獄去做壞事,他就是急著找人,有急事要辦,才從牢裡跑出來,而且他現在已經回來了。」
莫茶臣心撥涼撥涼。
段水遙說完,手指頭指向人群裡的莫茶臣,「大人你看,越獄囚犯其實是我的義父,張監官報案說我被人劫持走了,但我不是被人劫持,是義父帶我去祭拜了一下我娘。他與我娘是舊識,在大牢裡認出我來,便越獄來找我。他不是壞人,真的,此事與冷公子一點關係也沒有,請大人明察。」
圍觀的群眾默默給莫茶臣讓出了一條道兒。
莫茶臣走到堂下,站在冷屠袖旁邊,「我自己想出來就出來,不至於弱到假他人之手,孫大人將我重新關起來就是。」一句話,坐實了段水遙的話。
莫茶臣側目白了一眼冷屠袖,老子不是幫你,老子是幫我乾閨女。
冷屠袖見這急轉直去的劇情,咽了口唾沫,他對莫茶臣沒什麼印象,此時看著莫茶臣的臉,也便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還不如刀疤男好認。可莫茶臣身上的殺氣,他是嗅出來了,這大爺是強忍著沒跟他拔刀相向。
「大人……」段水遙小狗般巴巴望著孫廣志。
孫廣志千萬個不願意,但還是拍下驚堂木,「爾等如此隨心所欲,視王法何在。將莫茶臣拖下去杖責五十,冷屠袖屢次擅闖京城大牢,人證、物證俱在,段水遙,妳還有什麼能替他開脫的證詞?」
「沒有……」這個,段水遙連知道都不知道。她扭頭看向冷屠袖,疑惑不已,冷公子,你沒事兒幹嘛老往大牢裡鑽?那兒關的都是大老爺們,也沒有漂亮姑娘啊。
冷屠袖目光閃爍,無法同段水遙對視。這祕密絕對不能讓段水遙知道,打死也不能說。
孫廣志見段水遙沒話說,心頭一鬆,終於可以定案,青崖宮的女手下們也都準備好了要劫少宮主,段水遙一點辦法沒有。所有的情緒、所有的事兒、所有的人都定格在前一瞬間,而下一刻……
「大人、大人,小人有話要說。」卻是小捕快胡勒從後堂跑進來。
京兆尹大人孫廣志今天斷案,一而再、再而三被人打斷,現在都想把驚堂木甩胡勒一臉。不過孫廣志面上還是驚為天人的不食人間煙火,清冷的眸子看向跪下來的胡勒,懶得說話。
「啟稟大人,冷公子雖然屢次私闖大牢,但實為教育京城大牢裡的那些囚犯,督促他們改過自新,那些囚犯因青崖宮的威名,都對冷公子俯首稱臣,大人不信,可以問一問牢裡的囚犯們,他們在冷公子的教導下,都乖得跟貓兒一樣。」
啪!孫廣志這回真的怒了,冷笑道:「你這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真是了得!」
胡勒有些怕孫廣志,可到底是條漢子,「小人是京城捕快,只抓不良之徒,只說實話。請大人明察。」
這話兒剛說完,京城大牢裡新提拔上來的牢頭匆匆跑過來,跟京兆尹大人孫廣志報告道:「大人,不好了,大牢裡那些囚犯不知吃錯了什麼藥,都在學貓叫個不停,下官怕他們是要集體密謀什麼事兒,還請大人派兵增援。」
一場鬧劇,孫廣志腦中出現這四個字。
他突然有點嫌棄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陪著這幫子神精病演了一場鬧劇。他環視四周,一時沒了跟冷屠袖惡鬥的興致,跟這傻逼鬥,簡直拉低他孫廣志的智商。他又如何不知道青崖宮的人埋伏在堂下,可堂外卻還有許多他雇來的江湖高手,不信攔不住一個冷屠袖。
「冷屠袖,你現在有什麼話說?」
「有,我去大牢是為了教育那些囚犯從良,因為我有社會責任感。」
你看,要不要臉啊。
「縱使你心懷天下,私闖京城大牢之罪也不可不罰,本官現在定案,冷屠袖拖下去杖責五十,退堂。」啪。
胡勒和段水遙看著冷屠袖被拖下去。
冷屠袖眼前要被打屁股,還有閒情衝段水遙豎起兩根手指比了個V,簡直是個腦缺兒。
「謝謝你,胡勒。」段水遙終於安下心,看向身邊的胡勒,方才她根本沒想到,胡勒會站出來給冷屠袖說好話。想想孫廣志可是胡勒的頂頭上司,萬一惹孫廣志不開心,丟飯碗僅憑孫廣志大人一個滾字。
將將孫廣志退堂的時候還看了她一眼,十分微妙的一眼,那裡頭的意思段水遙有些讀不懂,似是有些哀怨,還有些寵溺,也有些不捨。
胡勒搖頭,顯出與平時不太一樣的冷淡,說:「不是我想幫他,是我娘讓我來的。」
段水遙詫異,隨即笑容單純道:「梅姨倒的確是見過冷公子一面,上回休業,他跟我一起去過你家,那時候你不在,梅姨又急著去打麻將,都沒和冷公子說什麼話,沒想到梅姨卻是放在心上的,梅姨真是好人。」
胡勒輕輕地看段水遙一眼,眼神也十分微妙,他沒有接話,而是同段水遙告辭,獨自出去巡街。
他需要冷靜一會兒,他娘的話句句在耳。
「胡勒啊,你去幫一把冷記麵館的冷老闆,我聽說今天孫大人要升堂審他,還雇了一幫江湖人防他逃走,明顯是看那小子不順眼很久了。」
「娘,這關妳什麼事兒。」
「這事兒你早晚要知道,我不如現在先告訴你,其實那小子是你親哥。」
當時胡勒都聽到自己腦子炸開花的砰砰聲,「啥、啥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兒子,你其實姓冷,叫冷勒。不過你胡爹爹對咱有救命之恩,故而你要想姓胡也是可以的,反正這事兒你自己作主。娘當年看不慣你親爹,就把他拋棄了。」
胡勒一直覺得娘親是個極有個性的女子,她不光拋棄了相公,還與大名鼎鼎的海州梅家親戚都斷了關係。
自然,梅七娘在胡勒面前略去了當年很多事情,既然已成過往,就讓它隨風而去吧。就是可惜了她看上的兒媳婦,等等,也不能叫可惜,段水遙要是嫁給冷屠袖,還算是她兒媳婦,肥水總流不到外人田裡去。梅七娘想想,那也挺好。
◎ ◎ ◎
段水遙獨自蹲在衙門口,等冷屠袖。
五十大板打完,冷公子就能放出來,她想,孫廣志最後是手下留情的。
豆芽這會兒也被放出來,跑到衙門口,就看見蜷在角落裡的段水遙。她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還是前天的那一身,身上沾了些泥巴,頭髮亂糟糟結在一起。她故意挑了個不起眼的角落,估計是怕被討人厭的張監官碰見。
豆芽悄悄走過去,「段姑娘,妳沒事吧?」
「豆芽小哥。」段水遙回頭,亮出招牌式的笑容,看見豆芽很高興,「我沒事,就是跑到有些累,想回去洗個澡。一會兒等冷公子出來,我跟他說幾句話就走。」
「段姑娘……」豆芽摸摸鼻子,琢磨著怎麼幫他家公子在姑娘面前說些好話,但豆芽跟冷屠袖處久了,含蓄的話也說不太來,直腸子道:「公子這兩天,在牢裡受了些委屈,還望段姑娘看在平日公子總惦記著姑娘的分上,一會兒見著公子千萬不要說重話,別看他總威風凜凜的樣子,其實內心挺脆弱的。
還有,我家公子橫行江湖這麼多年習慣了,有些作法或許不太合常理、不甚厚道,但他沒壞心,姑娘心裡有什麼疑惑,一定要聽他解釋。」
段水遙認真聽著豆芽的話,時不時點點頭支持豆芽的觀點,比如他總惦記著她,比如他內心挺脆弱的,比如有些作法不太厚道。她那天晚上看莫茶臣揭穿冷屠袖的苦肉計,確實十分驚訝,不過這兩天她在路上仔細想了想,也不難想明白冷屠袖的心思。段水遙不生氣,她就是想笑,原來冷屠袖也挺幼稚的。
正說話間,冷屠袖一瘸一拐走出來了。他面色蒼白裡泛著些潮紅,俊臉布滿汗水,看來打板子的時候忍得極艱難。冷屠袖是條漢子,都沒吐一絲悶哼教人聽見。他倒是聽見孫廣志進來當著他白花花的屁股,波瀾不驚地訓那個打板子的人,「今朝沒吃早飯嗎?打罪犯還是彈棉花啊,莫要偷懶。」
冷屠袖咬牙,默默問候了孫廣志祖宗十八代。
「冷公子。」段水遙上前,扶住冷屠袖半邊身子。
豆芽見狀,也跑過去,欲扶他家公子另外一邊身子,被冷屠袖一個犀利的眼神瞪回去了。
冷屠袖順勢,極其自然地把胳膊架到段水遙肩膀上,長臂猿似的,將段水遙小小的身板都圈在他一隻胳膊裡。冷屠袖逕自笑起來,跟個二百五沒兩樣,偏偏人又長得好看,教人嫌棄不起來。
豆芽瞟一眼,乖乖退了一步,不聲不響跟在那兩人身後。
「水遙,我錯了,我不該演戲來騙妳。」每次冷屠袖認錯都是乾脆俐落,跟他的刀一樣,快狠準。
段水遙點點頭,「冷公子下回有什麼話,要是不好意思開口說,不如寫下來吧。你這樣真刀真槍地上演,還弄傷自己,都說刀劍無眼,萬一豆芽小哥那一劍偏了,劃在臉上,或是劃在身上……」她說到身上,看了一眼冷屠袖,沒別的意思,可她人矮,又被冷屠袖壓著,視線只落在冷屠袖褲襠上。
冷屠袖兩腿之間有些涼颼颼,「我就會打打殺殺,說不來花前月下的肉麻話,怕極了妳鐵了心要退親。我想告訴妳,我喜歡妳,妳也喜歡我,即然這樣,那咱倆就應該成親啊。」他腦袋歪著,在段水遙耳朵邊喃喃,像個犯了錯又覺得自己很委屈的小孩。
熱呼呼的氣撓得段水遙耳朵癢,臉紅了。
悠長的開樂街,長到兩個人好像能走完一輩子。
走到冷記麵館門口,段水遙終於把憋了一路,最想跟冷屠袖講的那句話說出口,「冷公子,我娘親已經過世,親退不了,我得拖累你一輩子。」
「好。」冷屠袖閉著眼睛,感受這奇妙的一瞬間,心花怒放。
他私以為這會兒的氣氛很不錯,與之前被打斷的計劃又能銜接上。於是他沒有鬆開段水遙,自己舔了舔有些起皮了的乾澀嘴唇,一點一點往段水遙那兒湊,近到他都感受到段水遙在憋氣,不敢吐氣。他自信如果現在親下去,段水遙絕不會生氣,他也正準備這麼做。
連豆芽都默默用手蒙住自己眼睛了,可是……撲通。
「冷公子、冷公子,豆芽小哥,冷公子暈過去了!」
豆芽一腳跺下去,哎。上前扛起地上的冷屠袖,淡定說:「段姑娘莫慌,公子今早就有些發燒,剛才又挨了五十大板,身體一下子吃不消,我煎兩副藥給公子喝下去就沒事了。」
段水遙還有些呆傻。
豆芽意味深長地強調道:「段姑娘,妳放心,我家公子身體一向很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