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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折】檀香美人謀《上》

阮家在香檀縣是首屈一指的商家,阮家製扇,手藝傳子不傳女, 傳婿不傳媳,娶了阮家獨生女阮梨容就等於擁有了阮家產業。 因此香檀縣的人背後都喊阮梨容為檀香美人,因著她的家世, 也因她的美貌。可惜紅顏多薄命,上一世,阮梨容最後才知情, 她與沈墨然的成親,只為了沈家窺覷阮家產業, 特意安排她和沈墨然初次的相遇,讓他們一見鍾情、互許終身, 讓成婚後的她為了痴愛的他,四處求醫問子。 可惜她的不孕,是沈墨然給她喝了避子湯藥, 他甚至還無情地簽下了與他人的婚書,在她阮家聲名掃地之際, 他,沈墨然更要休妻,將她這髮妻掃地出門!

會員價:
NT$1526.6折 會 員 價 NT$152 市 場 價 NT$230
市 場 價:
NT$230
作者:
似是故人來
出版日期:
2015/10/06
分級制:
限制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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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易買世間物,萬金難買情真妻。
當家少東被愛財會算的商戶女搶了大生意,
那他就糟蹋她名聲,綁了做媳婦,當一夜八次郎馴妻去!
「似是故人來」火辣激情的好文,絕對讓您愛到欲罷不能!


阮家在香檀縣是首屈一指的商家,阮家製扇,手藝傳子不傳女,
傳婿不傳媳,娶了阮家獨生女阮梨容就等於擁有了阮家產業。
因此香檀縣的人背後都喊阮梨容為檀香美人,因著她的家世,
也因她的美貌。可惜紅顏多薄命,上一世,阮梨容最後才知情,
她與沈墨然的成親,只為了沈家窺覷阮家產業,
特意安排她和沈墨然初次的相遇,讓他們一見鍾情、互許終身,
讓成婚後的她為了痴愛的他,四處求醫問子。
可惜她的不孕,是沈墨然給她喝了避子湯藥,
他甚至還無情地簽下了與他人的婚書,在她阮家聲名掃地之際,
他,沈墨然更要休妻,將她這髮妻掃地出門!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淺碧新嫩,花香果甜,鏡子裡的容顏嬌豔鮮妍、清新瑩潤,一如清晨陽光下枝頭新抽的綠葉上明亮潔淨的露珠。
  阮梨容定定地看著梳妝鏡前的燙金帖子,上面潑墨濃重的字清楚地告訴她,建元五年八月初九還沒過去。
  記憶停在前一刻自己引火自焚,濃煙瀰漫,四處紅光,雙十花顏喪身火海之中。
  重生了,自己回到十五歲那年,到沈家赴宴的前一天了。燙金帖子上的字蒼勁雄渾、力足中鋒、氣勢恢宏,阮梨容纖麗的指尖在橫連斷勾上劃過,一筆一筆於心尖上劃下刻骨的恨。
  上一世的明天,她與外出遊學十年回來的沈墨然一見鍾情,然後是爾儂我儂的甜蜜時光,半年後繼母肖氏病逝,她極力促成爹娶了沈墨然寡居的小姨葉馬氏,與沈墨然的表妹葉薇薇親熱和睦。
  後來呢?後來她嫁給沈墨然,每日甜膩膩待在一起連娘家都不想回,直到費盡心思避過葉馬氏使了人去報信,那個時候爹已經連說話都不能了。
  爹把傳家之寶白檀扇交給她,竭盡全力要告訴她家傳白檀扇的祕密,卻沒能說出來,爹有太多的不甘、不放心,可是她沒有看懂。安葬了爹後,她把阮家的檀香扇作坊交給沈墨然打理,把白檀扇帶到沈家交給沈墨然保管。
  如果不是葉馬氏和葉薇薇等不及了,她也許一直就做著那個幸福的婦人。阮梨容攥住燙金帖,將那張明豔的紙張攥得變形,那一日的她,被沈家人逼迫著要她同意沈墨然娶葉薇薇時,也是這麼樣的形神俱滅。不分尊卑,同為正妻,這是沈家要給葉薇薇的名分。
  妳以為妳不同意就能阻止我嫁給表哥嗎。葉薇薇得意地笑著,我跟表哥的親事,從小就議定的,表哥娶妳,不過是為了妳阮家那柄白檀扇。
  自己真傻,那些溫存綺念、輕憐蜜愛,原來只是為了她背後的阮家傳家之寶白檀扇。甚至,自己煩惱不已的成親三年未能懷上孩子一事,葉薇薇說,那是沈墨然給她悄悄下了避子藥所致。沈家的嫡長孫,當由她葉薇薇肚子裡生出來。
  阮家白檀扇上的祕密被沈墨然破解了,沈家的檀香扇取代了阮家檀香扇,獨步甯國,她於沈家失去作用,於是沈墨然娶葉薇薇一事提到檯面上。
  悲憤的火舌呼啦捲來,讓人無處可躲,眼睛被熏燎得生疼,前世臨死前撕心裂肺的不甘在胸腔裡震盪,胸口要炸開了,痛得阮梨容喘不過氣來。
  「姑娘,太太差巧嫣來請姑娘。」梅花縐紗落地門簾掀起,貼身丫鬟碧翠輕輕走了進來。
  清雅溫馨的閨房陰沉陰沉,似黑雲低低地壓在頭頂。阮梨容想起來了,前世這時,她傷心沈麗妍爹娘雙全還有兄長,自己卻親娘早逝,沒有兄弟姊妹孤苦無依,接到帖子後把碧翠支走,伏在梳妝臺前痛哭不已。
  「姑娘,要不要讓巧嫣回話,姑娘不過去了?」碧翠小聲問道。
  阮梨容定了定神搖頭,道:「不,讓她回話,我梳洗了就過去。」
  肖氏是繼室,卻不是後來者,她是阮梨容的爹阮莫儒的貼身丫鬟,據說,當年阮莫儒是要娶她做正室的,拗不過爹娘,才娶了阮梨容的娘。
  因為出身上頭的緣故,也或許性情使然,肖氏一直喊阮梨容姑娘,在她面前戰戰兢兢,沒有一般後娘刁難前頭正室兒女的做派,甚至是小心翼翼地討好著她。阮梨容卻一直對肖氏沒有好臉色,不說喊娘,連姨娘都不喊一聲的,她認為是阮莫儒與肖氏恩愛才害得她娘年輕輕便撒手人寰。
  阮莫儒沒有其他妾侍,阮府簡簡單單只有五六處院落,肖氏當上正室後,仍居住在做妾時居住的西側院。不過阮莫儒一直與她一處起居的,所以這西側院也便成了上房正院。
  阮梨容往日含怨,認為肖氏是擺姿態,如今重生了一世,心境不同,細一思想,心中便帶了負疚。她娘在她僅五歲時便去世了,爹與肖氏恩愛,肖氏在府裡腰桿子要多硬有多硬,何用擺姿態給自己這個沒娘的孩子看。
  「姑娘,妳過來了。」肖氏原來斜靠在軟榻上的,抬眼看到阮梨容,急急忙忙站了起來殷勤地問候,只差沒向她行禮了。阮梨容嗯了一聲,見肖氏眼睛一亮喜上眉梢,不由得心口一堵。
  「姑娘,妳來看看,明日要到沈家赴宴吧,衣裳訂做來不及了,我讓清遠商號送了這些過來,妳看看有合意的嗎?」
  滿桌面的珠花首飾,鵝黃嫩粉杭綢蜀緞紮成的絹花、點翠梅花簪子、吊雀垂珠釵……琳琅滿目、精麗奇巧。
  「姑娘有沒有喜歡的?」肖氏的目光隨著阮梨容的目光移動,有些渴切地看著她。
  她的目光熱烈得過分,阮梨容感到不自在,被繼母這樣討好著,上一世她感到壓抑,有時也想對肖氏笑臉相對,卻總覺得那樣就對不起自己死去的娘了,又有些不忍發火,於是大多時候是拿起東西一番抨擊,說得一無是處。
  「都好漂亮,要這幾樣吧。」
  「好、好。」肖氏眉開眼笑,忙不迭把阮梨容點的那幾樣東西拿出來裝進匣子裡,吩咐碧翠拿出去給清遠商號的人計價。
  選好首飾也沒什麼事了,阮梨容想離開,看肖氏搓著手,依依不捨看著自己,心頭暗嘆,她也有幾分明白,肖氏自己沒有兒女,把她當親生女兒,自己因著心結,連吃飯都在自己的扶疏院吃,不肯跟肖氏和爹一起吃。肖氏又沒要求她請安問候,她又明言不許肖氏去扶疏院,同一個府裡住著,肖氏要見自己一面還得不時找藉口。
  阮梨容視線看向肖氏的肚子,肖氏腰身渾圓,肚子微微鼓起,其實此時,肖氏已有喜了。
  上輩子肖氏肚子越來越大,請了大夫來,第一個大夫斷出喜脈,阮莫儒和肖氏大喜之餘不敢相信,又請了其他大夫,後面來的大夫卻斷言是惡症不是喜脈,肖氏不停服藥要治惡症,從此一直臥病在床,半年後病逝。阮梨容死死地掐著手,葉薇薇為了讓她死心,兜出了很多內幕,那些大夫其實是被沈家收買了,那個時候,沈家已開始布網。
  要娶她為媳得到白檀扇,當然不能讓肖氏生下兒女。阮家祖訓,製扇手藝傳子不傳女,傳婿不傳媳,誰娶了她,誰就能得到阮家絕技,得到阮家的傳家寶物白檀扇。如果肖氏生的是女兒,她就不是阮家獨女,白檀扇歸哪一個女婿就難說了;若生的是兒子,不消說,她的夫郎是得不到的。
  要不要救肖氏和肖氏肚裡的孩子,在她一念之間。面色是平靜的,腦子裡卻已千迴百轉,許久後,阮梨容開口道:「妳肚子大得有些不正常,請個大夫來把脈看一看。」
  「好、好。」肖氏高興得伸了手想拉阮梨容,卻又不敢,來來回回伸出縮回。
  阮梨容不忍再看肖氏小心翼翼的行止,目光飄向房間四處,這一留意,喉頭酸澀起來。
  阮家大富之家,肖氏房中的布置卻甚是簡潔清淡,椅搭、靠背俱是藏青深藍等穩重的顏色,料子也是普通的府綢,與阮梨容屋裡一應嫩黃粉紫等鮮亮顏色大是不同,亦且阮梨容使用的都是最好的,不說衣裳,連褥子和床面都是雲錦、蜀錦等名貴布料製作的,那落地幔子更是整幅的蛟蛸絲織成的軟綢製成,輕薄如煙。
  家事是肖氏在打理,一個親娘不在的孩子,能得她如此厚待,還有什麼好計較的,阮梨容輕咬了下嘴唇,低聲喊道:「娘,您以後叫我梨容吧。」
  出了西側院,阮梨容長舒出一口氣,喊肖氏一聲娘,其實也沒那麼難。
  「姑娘,太太剛才都哭了。」回到扶疏院,碧翠小聲道,眼裡有不解,「姑娘,您怎麼不討厭太太了?」
  討厭?跟人面獸心的沈家人相比,肖氏有什麼好討厭的。阮梨容在剛才那一刻已決定保住肖氏的孩子。重生了一世,不再是無知的閨閣姑娘,很多事,前世葉薇薇沒說的,她稍作聯想也便想通過來。改變自己的命運,只須不被沈墨然迷惑,要改變阮家的衰敗,卻必須讓阮家有繼承人。
  阮家每三年出一把檀香扇,誰得到阮家福扇,誰就得到好運,只是千金難買阮家福扇,阮家福扇不拘賣或送,只給有緣人。
  前朝時,阮家的一把名清影的檀香扇,為姑山一石姓富翁購得,他得到清影十天後,先皇微服出巡路過石家,因緣巧合見到他的女兒,大為傾慕,當時就臨幸了他的女兒,帶進宮封為嬪。石嬪一直得寵,後來封了妃做了皇后,當今皇上就是石富翁的外孫。
  還有位貧困潦倒的秀才,貧病交加找親友求助不得,走到阮家檀香扇作坊時餓暈過去,恰那日是出扇之日,阮莫儒道那秀才是新扇融金的主人,不收一文銀子把融金送給了那秀才,秀才次年參加科考高中,魚躍龍門,步步高升,如今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三年才出一把扇,且十有七八是送不是賣,阮家仍是家底殷實厚重,在整個甯國中雖是滄海一粟,在香檀城卻是首屈一指。
  香檀縣中的香檀城背靠香檀山,是甯國有名的檀香扇生產地,家家戶戶皆製作檀香扇,然能與阮家一較長短的也只有一個沈家。
  沈家與阮家截然不同,阮家勝在質,三年一把,或賣或送,送的分文不取,賣的一把最少賣五萬兩銀子,最高的是三年前當今皇帝買的,二十萬兩銀子一把;沈家勝在量,甯國人手上的檀香扇有一半出自沈家。
  沈家不甘心當香檀城百年老二了,只要得到阮家的白檀扇,沈家就量和質都有了。阮梨容拿起銀鉗子把香爐裡的香餅翻轉,喀地一下敲碎,她要讓沈家連香檀城的老二都當不了。要讓沈家當不了香檀城的老二可不是易事,論家底,沈家遠在阮家之上,差的只是阮家響亮的名聲。
  阮梨容輾轉反側思想了一夜,迷迷糊糊剛入睡,碧翠就來喊她起床了,「姑娘,辰時了。」
  穿上緗色輕煙羅衫,繫一襲碧草色紈緞裙子,俗不可耐的顏色搭配,阮梨容卻自信自己能穿出與眾不同的淡雅味道。檀香美人,她知道香檀城的人背後對她的稱呼是檀香美人,因著她的家世,也因她的容貌。
  這香檀城能與她相提並論的,除了沈墨然的妹妹沈麗妍,就只有聶家的聶梅貞。聶家不是商戶人家,聶梅貞的爹是香檀縣父母官縣太爺,想起聶家,不期然就想起聶梅貞的哥哥聶遠臻,阮梨容微微失神。
  今天她在沈家會見到的除了沈墨然,還有聶遠臻。沈墨然是外出求學,聶遠臻則是外出拜師學武。前世,聶遠臻在沈家見到她後,不久就託人來求親,爹問她意見,她一口拒絕了。也許這一世如果聶家再來提親,自己可以答應,阮梨容默想著,又搖了搖頭,聶遠臻是不錯,可是她不喜歡他。
  也不是非得嫁給聶遠臻才能擺脫沈墨然,阮梨容想到一人,阮家還有一人可以求助,當年貧病交加餓暈在她家檀香扇作坊門前的窮秀才,如今的當朝丞相夏知霖。夏知霖那年病得快要死了,是阮莫儒救了他回家,延醫買藥得以活下來,又得阮莫儒贈了他阮家福扇,得到好運方能科舉高中。
  他沒有忘記阮莫儒救命贈扇之情,這些年對阮家多有眷顧,關心得最多的還是阮梨容,每年都從京城捎來不少女孩子玩的、吃的、用的、穿的。
  「我上輩子真傻,為什麼要引火自焚?」阮梨容自言自語道。那時滿腹激憤,恨自己與仇人恩愛,恨自己間接害死爹和繼母,恨沈墨然欺騙自己,只想著狠狠折磨自己,焚燒了自己讓沈家聲名掃地。
  其實她大可上京城找夏知霖,求他幫著出面,將沈家埋進泥地裡,現在回想,自己死了還成全了沈墨然跟葉薇薇。可是,若沒有引火自焚,何來今日的從頭來過。阮梨容微微一笑,拿了一柄檀香扇緩步出門。

  ◎             ◎             ◎

  溫柔的香檀城富裕安閒,背靠香檀山,一水從城中穿過,逶迤綺麗,河岸綠柳繞垂,街道兩側茶館、染坊、戲臺、書院和檀香扇鋪子交錯著,熱鬧非常。小縣城沒有大州郡城裡的規矩,女孩子們經常到自家商鋪裡幫忙,或是三五成群閒看購物。阮梨容也不坐轎子,踏著清冷的石版路信步前行。
  看著沈家烏黑的檀香木門匾,阮梨容深吸了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沈府是香檀城最奢華的,亭臺樓閣、假山流水、佳樹名花,極盡精巧雅緻之能事,風光十分優美。
  前世,她是在沈家花園入口處那棵千年銀杏樹下,見到離家遊學十年歸來的沈墨然。踏進雕花拱門時,阮梨容下意識地抬頭望去,相同的情景再現,一頭黑髮用一條藏青色錦帶隨意繫在頭頂,白色深衣,外罩暗青色湘綢長袍,挺拔修長的身材,清冷的面龐上微露汗意,袍裾迎風微微揚起,帶出幾分輕狂不羈。
  似乎是注意到阮梨容的視線,沈墨然身形動了動,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帶著問詢之意看向阮梨容。細看著,沈墨然五官其實不算漂亮,只是那眸子於漫不經心中透出冰雪似的清透,讓在家中倍感憂鬱的阮梨容前一世看到他時,莫名便安定輕鬆起來。
  算計得真好,不知在這裡等多久了,還能保持一額頭的汗水,阮梨容展顏一笑,兩汪籠著清水的眼睛笑成彎月。
  「妳是阮家梨容?」沈墨然站直身體,大踏步走了過來。
  「嗯。」阮梨容低笑,想著接下來他會說什麼。
  「檀香美人,果然名不虛傳。」沈墨然在阮梨容面前站定,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爍出的璀璨星光看得阮梨容一愣,「在下沈墨然。」沈墨然唇角微翹,露出了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這抹笑容使本來緊繃的五官瞬間退去冰霜,彷彿春日裡剛融化的溪流純澈得令人心曠神怡。
  低沉清醇的嗓音、俊美陽剛的面容、像檀香木一樣厚實的氣息,阮梨容狠狠地握緊拳頭,不停地告誡自己,這人不懷好意,這人接近妳只為了妳阮家的白檀扇,這個人日後會要娶葉薇薇為正妻,將妳置於死地。指甲掐進皮肉,疼痛蔓延到心裡,針尖刺下似的疼痛很細,看不到傷口卻如蛆噬骨。
  阮梨容再抬頭時從容平靜,頷首致意。沈墨然欲要再語時,阮梨容纖麗婀娜的身影已轉身走遠,留下一縷恬淡的餘韻。
  沈母馬氏娘家也是大富之家,頗有手腕,治得沈父沈千山一個妾侍都沒納,這也是香檀城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阮梨容上輩子當了沈家三年媳婦,體會比外人更深。
  想起上輩子在沈家當媳婦的三年生活,阮梨容腳步凝滯。
  娘,梨容在家裡自由慣了,兒子不想拘著她。新婚後,沈墨然說她受不得拘束,他們一直獨居一院,雖是沒有分家,吃穿用度卻自個兒私下打點,沒有摻和到大家子裡。小兩口在沈家逼迫她同意沈墨然娶葉薇薇之前,真真是甜蜜幸福的。
  濃如醇酒的感情在他們的墨香居張狂地醞釀,視線交接的一瞥、指尖輕微的碰觸,也可以讓人失控,生活如盛開的鮮花,華貴冶豔、秀麗芬芳,它美到了極致,然後在那一天化為利箭,直直地刺入她沒有設防的心。
  「梨容,怎麼這時候才來呢?」一聲熱情的招呼,沈麗妍過來親密地攬住了她。
  阮梨容身體一僵,前世逼死她的人裡面就有沈麗妍。沈麗妍喜歡聶遠臻,但是聶遠臻卻喜歡她,聶遠臻在她嫁進沈家三年後直至她自絕前還沒有成親。
  把反感厭惡壓下,阮梨容微笑道:「梅貞來了嗎?」
  「來了。今兒還有旁的客人,我姨夫故去了,姨媽攜了表妹來我家散心。」沈麗妍拉了阮梨容來到一個紅衣女孩面前,「梨容,這是我表妹葉薇薇,平日裡最是淘氣。薇薇,這是梨容。」
  葉薇薇穿了石榴紅敞胸輕羅衫,胭脂紅素羅裙,高腰繫著的碧色垂流蘇緞帶將乳峰高高擠起,潔白柔滑的山峰露了大半出來,只一眼便能覺得摸上去是無以倫比的美妙,挺翹的美臀更是充滿誘惑張揚。自己上輩子真是瞎眼了,這麼一個張揚妖媚的女人,居然會覺得她天真可愛。
  「梨容姐姐,總聽我表姊誇妳,真是美得我見了也眼紅眼熱……」葉薇薇挽住阮梨容另一邊手臂,親暱地靠到阮梨容身上。
  「要說眼熱,我更眼熱妳呢。」阮梨容微笑著應付,不動聲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朝迎過來的聶梅貞招手,「梅貞,過來多久了?」
  「來得有好半晌了,每次聚會,妳都是來得最遲的。」聶梅貞溫婉地淺笑,眉頭微蹙。她有先天弱症,不能跑、不能跳,說話輕聲細氣,脾氣溫軟。
  「誰教梨容是咱們香檀第一美人呢,美人嘛,架子當然要大些。」沈麗妍笑道,搖了搖阮梨容的手臂,「對不對?梨容。」
  「胡說什麼。」阮梨容嗔笑著搖頭,今日是有心事,來得遲了,以往到得遲,卻是肖氏每次都在她要出府的路上假意偶遇,見了她就迎上來說幾句話,因而遲了。
  「我哥他們在芙池那邊烤兔肉什麼的,咱們也野宴,自個兒做了吃,好不好?材料我都準備好了。」
  「好啊。」大家齊聲叫好,阮梨容也跟著點頭,微笑裡帶著不易覺察的譏嘲。
  沈家為了讓她和沈墨然有交集可謂煞費苦心,先是入園處的偶遇,繼而等會兒,沈麗妍會把她們幾人做的食物各撿了一半送給那邊的男人,然後沈墨然在眾多的食物裡,獨獨喜歡她做的梨花糕。兩邊聚會後來合坐一處,男人們吃這邊做的糕點、湯水,她們吃男人們烤的肉,春意盎然,低眉抬眼間,凝眸一瞥擦出火花四濺。
  芙池依然清粼,波光搖盪,池岸邊開滿燦爛如雲霞的各色鮮花。對岸人聲喧譁,沈墨然帶著青年子弟們在那邊燒柴火烤野雞、野兔肉,臨波照水的青年個個俊美不凡。
  阮梨容還是選擇做梨花糕,白皙纖巧的手指拈起一片片鮮嫩的花瓣,淡雅如雪層層迭放。
  溫軟的清香傳來時,沈麗妍誇張地大聲道:「色香味俱全,漂亮好看又好吃。」
  還沒吃就先說好吃,阮梨容上輩子還喜孜孜的,得意非常。
  「這麼好看,光咱們吃太浪費了,我拿幾個去給我哥他們那邊吃。」
  「好啊。」阮梨容輕笑,這梨花糕,她不放糖也沒擱鹽,她倒要看看等會兒沈墨然怎麼誇她做得好吃。
  拈起一片梨花糕咬了一口後,沈墨然看向對岸,清冽的眸子露出不易覺察的笑意。
  爹娘讓他使美男計引誘阮梨容,他不以為然,不屑為之,心中本是準備遠離阮梨容的,可是見面之後,他的目光卻難以從阮梨容身上移開。碧水眼波轉,青山黛眉鎖,佳人澄澈如水,靈韻秀美、盈盈悠悠、翩然嬌純。
  明明是今日初見,為何卻覺得那眉那眼深印在腦子裡。沈墨然有些無法控制,心底某處被點燃,像被毒蛇噬咬,那疼那痛跟昨日感覺被焚燒成灰燼一般無二。
  昨日他邀請了聶遠臻到來小酌敘談,忽然間失去知覺,甦醒後只覺身心無處不疼,肌膚灼燒似的痛,心像是被挖空了,那一瞬間沒來由的竟有生不如死的悲苦。
  手裡的梨花糕加點兒鹹或是加點兒甜,便是放在京城裡也是極致的美味,可她卻偏偏不給這糕點味道,是為什麼?
  隔著一泓粼粼清波,柳綠花香中,對岸的女子廣袖輕展、裙裾飄飛,輕舞出梨花雨的嫋嫋清夢。
  「好美。」聶遠臻順著沈墨然的視線看去,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讚嘆。
  他沒有特指讚的哪一個,不知為何,沈墨然就是知道他說的是阮梨容。
  豈止是美,秀緻溫婉的外表只是打開的朦朧飄渺的水墨畫卷,驚奇和瑰麗隱藏在厚重的書冊裡,沒有靜靜地閱讀品味發現不了。
  沈墨然把手裡的梨花糕塞進口中,含混地說道:「咱們到對面去吧。」
  「這樣好嗎?」聶遠臻遲疑道。
  「這有什麼。」沈墨然淡笑,小城沒有大州府的規矩,其實就是京城裡,仕族世家的適齡女孩也不時藉著名目與青年子弟們來往。
  聽說能到對面與女孩子們廝混,一眾青年子弟喜出望外,沈墨然話音剛落,呼啦一聲,七八個公子哥抬起烤肉鐵架和工具急不可耐地走了。
  「這麼急。」聶遠臻搖頭不已。
  「怎麼,你不想過去?」
  怎麼可能不想。聶遠臻彎腰拿起石案上的白瓷盤,裡面還有一塊梨花糕,「我今天來就是想尋機和阮姑娘說話的。」聶遠臻眉頭有些沉重。
  「你爹恐怕不會給你娶一個商戶人家女兒的。」沈墨然不動聲色地要過來他手裡官窯脫胎白瓷盤,把最後一片梨花糕拈起吃掉。
  「你想哪裡去了,這種話不能胡說,沒的擾了阮姑娘清譽。」聶遠臻搖頭,道:「今年是阮家福扇的出扇之年,梅貞到了出閣的年齡了,身體卻一直沒有好轉。」
  「你想和阮梨容談談,通過她跟阮莫儒要今年的阮家福扇?」
  「嗯,希望購得阮家的檀香扇,給梅貞帶來好運,讓她能健健康康活著。」
  沈墨然哦了一聲不再接言,在心中默默搖頭。阮梨容與聶梅貞是閨中好友,聶德和還是香檀縣太爺,阮家福扇真能給聶梅貞帶去好運使她病體康復,不用聶遠臻相求,阮梨容自會求阮莫儒把檀香扇賣給聶家。
  阮莫儒不可能把檀香扇賣給聶家的,除非……除非阮莫儒有治好聶梅貞病體的良方,沈墨然唇角噙笑。幼年不懂,阮家福扇傳得玄乎其玄,他跟香檀城和甯國上下的人一樣,對阮家福扇膜拜如神祗,這些年走南串北,見得多,識得廣,心中已隱隱猜到並有七八分肯定,神祕莫測的阮家傳家之寶白檀扇,其實只是一把普通的檀香扇。
  阮家福扇為何三年才出一把,並不是阮家公開的那般,須由傳家寶白檀扇在眾多檀香木料裡挑出福料方能開工,而且,阮家家主要在這三年裡,在眾多求購買家中擇定下一次阮家福扇的買家,然後祕密、妥妥當當地替買家鋪路,促成買家想要達到的目的。
  這些是沈墨然的猜測推斷,尚沒有得到證據。他這些年在外行走,暗暗調查了最近二十四年阮家福扇的八位買主得出了這個結論。這個結論使他萬分震驚,他連爹沈千山也不敢告訴。
  盛名之下必招禍端,阮家福扇如此出名,甯國中對阮家福扇好奇和不懷好意之人不少,為何阮家能近百年平安無事?
  沈墨然相信,甯國中識破阮家白檀扇祕密的一定大有人在,卻沒有一人說出懷疑,那是因為,那些得到阮家福扇的人,無一不成了阮家的靠山。遠的不說,當今聖上的生母石太后,商戶之女,卻能得到先帝的寵愛,憑的就是所謂的吉祥物阮家福扇落在石家。還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本朝丞相夏知霖,更不消說,根本就是阮莫儒把他推上丞相一職的。
  一個低微的商戶女兒、一個落魄的瀕死秀才,因得到阮家福扇而飛黃騰達,母儀天下,敢說阮家福扇只是普通檀香扇的人,就等著甯國的皇帝和丞相把他們抄家滅族吧。
  阮家福扇傳子不傳女,傳婿不傳媳的家訓不是重男輕女,而是要操縱所謂傳家寶背後的玄機,深閨長大的女子,如何有那魄力和行事便利。
  沈千山不願沈家當香檀城的百年老二,又忌憚著阮家的靠山,不敢與阮家為敵,於是想出了一個得到阮家傳家寶的法子,讓沈墨然娶阮梨容。
  沈墨然沉穩地抬步朝對岸走去,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的爹,沈家明明家財是阮家的千百倍,為何是香檀百年老二翻不了身,還不是因為自己的爹和祖宗,把阮家白檀扇看得神乎其神,先自膽怯不敢與阮家爭鋒。
  他心中已有了使沈家飛躍上一個臺階的計劃,只靠著五彩繽紛的泡沫存活的阮家福扇,他看不上眼。
  「哥,你們過來啦?」聶梅貞與沈麗妍向聶遠臻和沈墨然迎過去,阮梨容低垂著頭拈撿梨花瓣,對朝自己注目的眼光視若不見。
  「梨容,過來嘛。」沈麗妍回身拖起阮梨容,「梨容,我哥和梅貞的哥哥聶大哥。」
  「阮姑娘。」聶遠臻有些結巴,他穿著一套藏藍色掐繡海浪的武士束身錦袍,身材魁梧偉岸,面部輪廓剛稜冷硬,這麼溫和的聲音與他外表甚不相配。
  阮梨容想到他縣太爺公子之外的身分,皇帝的暗衛風影,武功排名甯國第八的高手,本該威姿赫赫、霸氣強悍的人,卻如此靦腆,不覺莞爾。
  聶遠臻面部乾淨細膩的棕色肌膚漾起可疑的暗紅,阮梨容猛然省起,自己笑得忒孟浪了,一時又羞又慚,薄面熱得通紅,連頸脖都漾開一層粉嫩的紅色,偏肌膚又是冰雪般清透白皙,更顯得鮮潤撩人,不說聶遠臻,連沈墨然也看呆了。
  「梨容,快來嚐嚐我哥他們烤的肉。」沈麗妍誇張地叫著,美麗的臉龐上帶著燦若雲霞的笑容。
  阮梨容心念一動,突然有了主意。自己雖然不喜歡聶遠臻,可不妨逗弄一下,讓沈麗妍吃了一桶子醋,卻還得裝著從容明媚。而且騎馬就得換裝,順便捉弄一下葉薇薇,若能讓葉薇薇丟盡臉後就這麼嫁給沈墨然,沈家就沒空來算計自己,自己就能騰出手來專心思想怎麼使沈家衰敗。
  接了沈麗妍遞過來的烤肉,阮梨容不吃,波光粼粼蕩漾著一泓碧水的眸子看著聶遠臻,淺笑著問道:「聶大哥是習武之人,會不會騎射?騎馬好玩嗎?」
  「會騎射。」聶遠臻臉更紅了,搓了搓手,有些無處放的樣子,偏著頭不敢正眼看阮梨容,道:「妳是不是想騎馬,我回家去牽了馬過來,帶妳出城去騎一圈。」
  「會落人口舌的。」沈墨然有些漠淡地開口。
  「牽來這裡大家一起騎,麗妍,妳覺得怎麼樣?」阮梨容輕笑,正眼也不瞧沈墨然。
  「好呀。」沈麗妍拍手,開始見聶遠臻對著阮梨容一臉憨樣,心中醋了半桶,聽得阮梨容是要聶遠臻在沈家花園裡教她們騎馬,又歡喜起來。
  「我這就回家牽馬過來。」聶遠臻咧嘴笑了笑,抬眼看了阮梨容一眼,又極快地把視線轉開,口中道:「騎馬不能穿長裙。」
  「我有好幾套勁裝,衣裳不愁,你去牽馬來就是。」沈麗妍搶著道,看著聶遠臻的杏眼含情脈脈、媚若春花。
  聶梅貞有弱症,走路都快不得,自然不能騎馬。沈麗妍朝葉薇薇招手,「薇薇,妳陪梅貞。」
  「不,表姊,我也要學騎馬。」葉薇薇嘟嘴扭身體,一派天真爛漫。
  這麼看著,她是多麼率直可愛的小姑娘,阮梨容暗暗佩服,她和聶梅貞、沈麗妍都是十五歲,葉薇薇比她們小了一歲,心機卻比她們還深沉。
  聶梅貞婉然一笑,細聲道:「妳們都去,我自個玩。」
  阮梨容和葉薇薇身高差不多,沈麗妍則高挑健美,比她們高了不少。阮梨容接過她遞過來的騎馬勁裝,皺眉道:「上衫束進腰帶裡大些不要緊,只這褲子……」
  「裁縫一下,加一圈花邊吧。」葉薇薇道。
  「甚好。」阮梨容比起拇指。
  沈麗妍拿了十幾塊流光溢彩的緞綢出來,阮梨容假作無意,在葉薇薇收手前,挑了一塊玫瑰紅流彩妝緞。
  葉薇薇偏愛紅色,不出阮梨容所料,她在餘下的嫩黃粉紫的布裡面挑來翻去,好半晌方拿了一塊碧霧撒花煙羅。
  比了比,剪子拿起咔嚓下,針線飛挑,阮梨容很快做好,在葉薇薇看不到的地方,她把褲子襠部的縫線挑一半,留一半,這樣,褲子初初穿上去時,還是好好的,只要微一扯動,就會嗤一聲大開。想像著等會兒葉薇薇白嫩嫩的臀部在大庭廣眾之下露出,阮梨容心中升起報復的快意,這麼著聲譽受毀了,沈墨然,你還能不娶你表妹嗎。
  快意之後,腦子裡不期然地出現了沈墨然擁葉薇薇入懷的情景,阮梨容魔怔住了。
  那熱熱的麻酥酥的溫度、堅實有彈性的身體、那因情動而清冷不再的俊美性感的嘴唇、那濃如醇酒的眼波、誘人的胸前妃色凸點,還有飢渴的吞咽聲,以後,曾經沈墨然在她面前流露出的所有的一切,是不是會在葉薇薇面前顯現?
  「還是妳做的好看,梨容姐姐,我真佩服妳。」葉薇薇飽滿的身體蹭過來。
  阮梨容微微一笑,道:「我覺得妳改得好呢,這麼攏一攏,像燈籠罩子,怪好看。」
  「那咱們換一換吧。」葉薇薇迫不及待遞過手裡的褲子,她看著阮梨容打花邊的那圈玫瑰紅眼饞著。
  「好啊。」
  拿著衣裳轉進屏風後換衣裳時,阮梨容極仔細地檢查,生怕葉薇薇跟自己來相同的一招。哪一處都好好的,阮梨容放下心,輕快地換上。
  外面,葉薇薇盯著屏風,嘴角露出一抹陰冷的笑容,從針線籃裡揀了一根略粗的銀針,用帕子包好收入懷中。
  馬兒牽過來了,膘肥身健、鬃毛整齊、四蹄有力,阮梨容讚嘆地看著,眼角卻不由自主地瞄向沈墨然。女人們換裝,男人也免不了。沈墨然換了月白勁裝,繫著天青色敷金彩繡披風,腳蹬黑色長靴,腰間束著雪青色玉帶,俊朗的五官,英挺堅實而有彈性的身體,英氣逼人、青春勃發。阮梨容撫摸馬兒鬃毛的手掐緊。
  「小心。」一聲低呼,一隻有力的大手把她往一邊極快地拉開,「鬃毛不能抓,馬兒吃疼要刨蹄子踢人的。」
  阮梨容有些赧顏,低聲向聶遠臻道謝。
  「剛學馬不能分神,很容易出事。」聶遠臻的聲音也放低了,這會兒自若了許多,面上不再通紅。
  阮梨容卻臉紅了,為自己對仇人的情不自禁羞憤。一時間思緒流轉,又想起前世纏綿悱側的恩愛,不覺柔腸百轉,清韻如雪的臉上悲意莫名。
  「我不是責怪妳,只是怕妳不注意會有危險。」聶遠臻見阮梨容長睫眨動著盈盈水光,以為是自己言重了,抬手想給阮梨容拭淚,又覺得孟浪,手足無措、言語結巴。
  兩人靠得很近,喁喁細語,一人嬌小、一人高大,沈麗妍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沈墨然面色有些沉黯,若有所思看著,餘下眾人好奇的目光閃閃爍爍。
  葉薇薇悄悄靠近馬兒,帕子遮掩下,細小的銀針穿進馬唇上的韁繩。做好了這一切,葉薇薇往後退,活潑潑拍手笑道:「梨容姐姐,咱們幾個誰先騎?」
  「妳先吧,妳最小,我們自然得讓著妳。」阮梨容回神,將悲涼的思緒抑止住。
  「好啊,那我先來了。」葉薇薇走到馬側,捉著韁繩,抬腳假意要蹬進馬鐙。
  「這在咱們家,梨容是客,妳怎麼能搶著呢。」沈麗妍一把抓住她,兩人的戲配合得天衣無縫,事先雖沒約定,然葉薇薇剛才的舉動,她注意到了。
  阮梨容心中悶火在燃燒,正想離開眾人獨自舔傷口,也不推辭。前世沈墨然陪著,她學過騎馬,騎術不錯。聶遠臻伸手想托她上馬,阮梨容擺了擺手,握住韁繩,左腳高抬踩住馬鐙,輕巧地一借力躍身上馬,俐落乾淨、風姿優美。只這一個姿勢,聶遠臻放了心,後退幾步讓開。
  拉起韁繩,馬兒朝前邁步,阮梨容方才失神,這會兒居高臨下掃了眾人一眼,心裡又平靜了下來,也不讓馬兒疾奔,想著走幾步就回去,給葉薇薇上馬,讓她出醜。
  才剛這樣想著,忽見那馬甩頭不已,似乎很不自在。有問題!阮梨容拉起韁繩,只這一下,那馬忽然眼睛血紅發了狂,撒開蹄子狂奔。
  怎麼回事?阮梨容拉緊韁繩,招來馬兒更瘋狂的奔跑。沈家花園雖大,可林木、盆栽,路徑也不是筆直的,馬匹撞倒無數花盆,朝樹木繁茂高大的樹林瘋奔過去。變故只是眨眼間,眾人嚇呆了,眼看著馬兒要撞上大樹,阮梨容和那馬瞬息間就要喪命了。
  沈墨然狂奔過去,聶遠臻在他之後騰身躍起,半空中擰腰轉,幾個起落,凌厲準確地落在阮梨容背後坐上馬背,接過韁繩收緊,口中大聲呼喝:「吁!」強勁的腕力把那韁繩勒得鐵索一樣,那馬長嘶一聲,前蹄騰空不住亂踢。
  「馬韁越拉得緊馬兒越瘋!」阮梨容大聲道,嗓音雖有些打顫,卻清晰無比。問題是出在馬韁上,一匹無法被操縱韁繩的馬是無法制住的。
  「鬆開馬鐙!」聶遠臻大喝,一手抱起阮梨容,一手按到馬背上借力,說時遲那時快,馬頭砰的一聲撞上大樹時,聶遠臻抱著阮梨容已上了半空,身形在半空中藉著上升的衝勁轉了半個圈後落到地面上,下盤沉穩,後退一步都沒有。
  「阮姑娘,妳怎麼樣?」兩人剛落定,沈墨然奔了過來,把聶遠臻懷中的人拉開,面色有些青白。
  阮梨容沒有理他,眼光看向樹林,那裡被那馬撞上的大樹搖晃著,滿頭鮮血的馬兒在地上刨了幾下蹄後,高大的馬身歪倒下去。自己只是要讓葉薇薇出醜,而她們,卻是直接要她的命!
  聶遠臻朝抽搐的馬走過去,蹲下去抬起馬頭檢查。
  沈墨然深深地看了阮梨容一眼走過去,「馬兒怎麼會突然發狂?」
  「因為這個。」一根帶血的銀針,聶遠臻舉起銀針,凌厲的目光射向蜂擁過來的人群中的葉薇薇。那是若出鞘寶劍一般的鋒芒,尖銳耀目,刺透了葉薇薇的眼睛,刺進了她剛剛才欣喜萬分的心臟。
  「你看著我做什麼,這可是你家的馬。」葉薇薇後退。
  「我過來時,是騎馬奔馳過來的。」聶遠臻沒有回答葉薇薇,他看向沈墨然,一字一字道:「剛才馬兒發瘋狂奔,我沒有立即追過來勒馬,是因為……」他停下不說話了,目光落在沈麗妍臉上,厚實的嘴唇緊抿。
  「沈墨然,那個時候,你妹妹的眼光投向你表妹,流露出的是一抹原來如此的了然。」這個時候,聶遠臻不再是那個紅著臉的憨實漢子,而是一把出鞘的寶劍,錚亮的劍身閃著漫天寒芒。
  「阮姑娘,妳看這事……」沈墨然避過聶遠臻,清冷的眸子看向阮梨容。
  阮梨容暗笑,聶遠臻說的,雖說只是推斷,可依他的身手,要逼出口供不難,葉薇薇行事之初算計得太簡單了,忘了聶遠臻在場,更忘了他同時還是縣太爺的公子,這樁案子,若是遞上公堂,葉薇薇的名聲就毀了,沈家的聲譽也會受損。沈墨然真狠準,不跟聶遠臻爭辯,拿她這個苦主當突破口保他表妹。
  她若是緊咬住葉薇薇不鬆口,聶遠臻想必會一究到底,只是沈家必要竭力保葉薇薇,兩家實力相當,拚起來勢必兩敗俱傷。這事頂多算個殺人未遂,除了讓葉薇薇惡名外傳,並未能一下子治了葉薇薇,也傷不了沈家分毫。
  「這事太掃興了,我方才嚇得要死,聶大哥還損失了一匹馬,我覺得……」阮梨容略一停頓,嫣然一笑,眉攏彎月,「沈公子,你是不是得補償我們?」
  「這個自然。」沈墨然微笑,笑意卻達不到眼底,轉頭間,那抹漠淡的笑意消失,面上露出冰冽的表情,「薇薇,向阮姑娘賠罪。」
  「表哥,不關我的事。」葉薇薇委屈不已,眼裡淚珠翻滾,要掉不掉,煞是可憐。
  「不關妳事嗎?」沈墨然往後退了一步,朝聶遠臻比了個手勢,「遠臻,此事就有勞你查察明白,沈家絕不包庇縱容。」
  阮梨容料不到沈墨然竟會作這樣的決定,想不通、理不清,阮梨容也不輕言,靜靜站著。
  「跟我走。」聶遠臻真個要扯葉薇薇上衙門,也不用手推,雙手朝腰帶上按去,再鬆開時,啪的一聲,手裡多了一柄軟劍,揮動間如白練、似寒星,劍尖直指葉薇薇咽喉。
  「表哥救我。」葉薇薇捂著胸口,淚水像珍珠滑落。
  「聶大哥!」沈麗妍低呼:「聶大哥,阮姑娘也沒事,何必較真呢。」
  阮梨容瞬間覺得,沈墨然方才不過是擺姿態,他越是冷漠無情,眾人越會覺得葉薇薇弱小可憐。
  沒必要再僵持下去,有時,退讓是為了確保以後的立於不敗,但是,她也不能開口替葉薇薇求情,那樣就辜負了聶遠臻一片好意,與當眾落他面子無異。
  阮梨容心思轉了轉,朝前行進一步,做出要和葉薇薇說話的樣子,到葉薇薇跟前時,突地按住額頭,閉著眼無力地倒了下去,不偏不倚歪到葉薇薇身上。砰地落地的聲音,裂帛聲、驚叫聲同時響起。
  自己被扶住了,那麼,倒地的是葉薇薇吧?阮梨容睜眼看去,只看到葉薇薇捂著臉遠奔的背影,她的腰上圍著沈墨然的披風。葉薇薇剛才是仰面朝天倒下的吧,那麼,露出來的是……
  一片靜寂,連聶遠臻也沒再提起要抓葉薇薇上衙門。
  銀針驚馬害人之事不了了之,聚會也沒法繼續下去,眾人紛紛告辭,阮梨容與聶家兄妹一起告辭。
  「多謝阮姑娘寬宏大量不究之恩。」沈墨然拱手道謝,面上從容自若、冷靜淡定,墨黑的眸子卻隱著怒意。
  阮梨容淡淡地點了點頭,嘴角一點一點勾挑上去。
  目送阮梨容與聶家兄妹走遠,沈墨然眸色冷了下去。
  「表哥,那褲子本是阮梨容的。」沈墨然走進廳中,尚未開口,已換過衣裳,哭得嬌怯怯,上氣不接下氣的葉薇薇迫不及待地為自己辯解加告狀。
  「誰知道?有證據嗎?」沈墨然冷笑。
  「墨然,薇薇不懂事,可是阮梨容也算計她了。」沈馬氏替外甥女分辯。
  「謀害人命這等大事只是不懂事?阮梨容算計她,只是使她出醜,可沒要她的命。」沈墨然聲若寒冰,看向沈麗妍,「她心如蛇蠍,妳竟還替她求情,妳和遠臻的親事,別指望了。」
  沈麗妍緊咬嘴唇,沈馬氏道:「這麼小的事……」
  「見微知著。」沈墨然給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裡轉了轉,半晌,問沈千山,「這些年,你們暗算過阮家嗎?」
  「沒有。」沈千山斷然搖頭,沈馬氏想讓沈墨然娶葉薇薇,他卻一早就想讓沈墨然娶阮梨容,來個人財兩得。一直以來他不只不與阮家作對,還處處謙讓。
  「這就怪了……」沈墨然低喃,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阮梨容那雙碧水一般清澈的眸子裡,隱藏著刻骨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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