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下男打妻,上男畏妻。
小孤女順手救了個當官的爺,
卻被他裝病賴上,只好八抬大轎一坐,嫁入他家看病去。
晉江魚蒙精采重生好文再次甜寵出擊,絕對不容錯過!
玉珺這樣的一個姑娘,究竟是被養在什麼樣的環境,
竟能像一根頑強的狗尾巴草,風吹不倒。身為定國公的長子,
他李善周的世界裡,好看的女人太多,數也數不清,
可是像狗尾巴草一樣柔弱而堅韌的姑娘,他卻是第一次遇見,
並且莫名地對人家姑娘起了興趣。細問下才知道,
原來她是太醫院院使玉滿樓的外甥女,不但被太子太傅認作養女,
還是林牧之大將軍的親生女兒,放眼京師上下,
有哪個姑娘勝得過她的出身。當他像採花賊般半夜破窗進了她閨房,
見她剛出浴衣衫不整地梗著脖子罵他不是君子時,
他不以為意的想,在她面前他從沒想過當君子,
她跟他雖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他看上了就沒打算放手,
自此打算這輩子就這麼吊死在她這棵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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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認親儀式舉辦的那天,玉珺才知道余氏口中的風風光光是個什麼意思。
一大早玉珺就被叫起來梳妝打扮,西竹、靜巧早些天就說要拿出看家的本事將玉珺打扮成仙女兒,連趙媽媽也不敢怠慢,在一旁仔細監督著。
玉珺一邊感嘆著上輩子出嫁都沒這麼隆重過,一邊直感覺自己頭上頂著重重的頭面兒,脖子都要斷了。再一看鏡子,連自己都快認不得自己了,妝面隆重而不失清麗,額間貼的梅花花鈿讓她整個人都靈動起來。
「妳倆真是有一雙巧手,在我身邊伺候可委屈妳們了。」玉珺連聲感嘆。
西竹、靜巧在她身邊伺候了一段時間,知道主子沒架子、隨和,當下也不客氣,西竹伸手道:「小姐,您別這麼說,回頭記得給我們一份重賞,我們也就夠了。」
「少不了妳的。」玉珺笑著啐了她們一聲,從首飾盒裡取出兩支玉簪來,一支是梅花竹節紋的碧玉簪,一支是通體透亮的玉蘭花和田玉簪,將兩支玉簪分別交給西竹和靜巧,道:「妳們在我身邊伺候著,我一直都覺得特別感激,總想著要送妳們點什麼,後來就想著給妳們送點首飾,當是我為妳們添置的嫁妝。」
那兩支玉簪不僅是造型精巧,更重要的是上面體現的心思。竹節貼合西竹的名字,蘭花貼合靜巧的性子,真是再合適不過。
「我就是說說罷了,小姐您還真送啊。」西竹忙推辭,「伺候您可是我們的本分,我們要這個做什麼。」
「就是、就是。」靜巧附和道。
「妳們倆就收下吧。」趙媽媽笑道:「這都是小姐的一片心意。這可是她親自繪圖再讓工匠們打出來的,市面上找不出第二支。妳們若是不收下,小姐可不高興了。」
「對,妳們就收下吧。」玉珺笑著推了回去。
趙媽媽咂舌道:「小姐,您不知道外頭來了多少人,來人的馬車把一條街都堵得水泄不通了。咱們今天太長臉了,連遠在宮裡的皇帝都派人送了一份賀禮來。」
「怎麼辦,妳們說得我手腳都開始發抖了。」玉珺偽裝害怕地抖了抖。
趙媽媽拍開她的手道:「外頭那麼多人就等著看小姐是何方神仙呢,小姐您可不能膽怯,這會膽怯可就要丟分兒了。您只管拿出平日裡八分樣子,也就夠了。」
正說著話,余氏走進來,見了玉珺先是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一番,替她正了正頭上的簪子,笑道:「怕什麼,有娘給妳撐著呢,再說了,咱們姑娘這麼漂亮,旁人只有羨慕的分兒,容不得他們說三道四。」她邊說著,邊挽著玉珺出了門。
整個儀式十分繁瑣,玉珺預先並不知道流程,只能一步步跟著趙媽媽的提示做,等所有儀式行完,她整個人都要累癱了。本以為儀式完了她能歇歇,哪知道余氏初初得女,又是這樣標緻的美人兒,余氏怎麼顯擺都覺得不夠,拉著她又去見了今日來的各位夫人、小姐,好生地介紹了一番。
玉珺的名字在前些時候就已經被眾人所知,此時見了真人,女人們都是存了好奇之心打量她。玉珺覺得自己全身上下被掃視了許多遍,都能被這些眼珠子扎出洞來。好在前一世她再不濟也是一府的主母,當場的許多人她或耳聞、或見過,有一些甚至有過一些往來,她也就漸漸放鬆下來,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應付著眾人的問題。
中途時,前廳的下人來請余氏,說是讓她去處理一下事情,余氏一離開,那些年長的夫人們也就各自散去賞花、看戲,只剩下幾個同玉珺年齡相仿的小姐圍著玉珺。
原本場面也是和樂融融,大家賞著花、聊著天,她正說著建州的風土人情,小姐們聽得津津有味,一個尖細的聲音橫插了進來,道:「啊,我說越看玉小姐越覺得眼熟呢,這麼一看,玉小姐長得特別像威武將軍家的大小姐啊,不說還真的覺得妳們倆像親姊妹吶。」
玉珺抬頭看,一眼就認出說話的人是安南將軍家的二小姐劉如梅,此女一向同林南薔和秦艽交好,前一世時多次在各種場合對玉珺的身世進行冷嘲熱諷。方才她就姍姍來遲,在余氏在時她不敢發作,等余氏走後,她就有些有恃無恐起來。
當下玉珺並不想回答,誰知道劉如梅卻不依不饒,拉著一旁的人問道:「珍姐姐,妳也見過薔姐姐的,妳說她們二人長得像不像。」
今日能來的,都是同太傅府有些私交的,京師的圈子這般小,大家或多或少都對玉珺的真實身分有所耳聞,即便從前沒聽說過,秦艽的事兒一鬧,大家問明白前因後果,也多少心中有數了。
這一會劉如梅突然發作,眾人都有些尷尬,被她拉著的京師府尹家的小姐司馬瑞珍有些懊惱地抽回自己的手,道:「是嗎,我並不覺得。」
「不覺得嗎。」劉如梅癟了癟嘴,又問玉珺,「玉小姐,妳應該見過薔姐姐吧。」
玉珺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茶,平靜無波地答道:「見過一兩次,印象不太深刻。」
「可我覺得妳長得真像她呢。」劉如梅又重複了一遍。
玉珺不由得笑了,眼睛直視劉如梅,道:「聽說林家大小姐比我還小上一歲,若說樣貌相似,也是她長得像我。這前後順序,姑娘怕是說倒了吧。」
劉如梅被噎了一下,也不氣惱,笑道:「我認識薔姐姐在先,知道她才是林府正經的大小姐,還以為妳小呢。」
她話裡話間都是陷阱,什麼正經大小姐、什麼大、什麼小,聽著陰陽怪氣,旁人或許不明白,可是在場的又有幾個不懂。平日裡大家都有來往,有幾個人更是知道劉如梅同秦艽私交甚好,這一下刁難,也不知是不是為了秦艽。場面一時鴉雀無聲,大家都等著看玉珺如何應對。
玉珺不急不惱,笑道:「劉小姐認識人總有先後,這個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能因為劉小姐認識我認識得晚了,就憑空小了幾歲。今日我爹娘請大家來,就是讓大家作個見證,往後我就是玉府名正言順的大小姐。這件事,上至當今聖上,下至在場的各位,大家都能知道。至於林大小姐……」
玉珺微微一笑,「劉小姐記性恐怕不太好。我剛剛才同劉小姐說過了,我同她並不相熟,她是林府正經的大小姐,還是林府不正經的表小姐,我並不關心。」
劉如梅猶如一記老拳打在棉花上,不僅沒討得半點好,還被冷嘲熱諷了一番,她頓了一頓,咬牙道:「明人不說暗話,玉小姐,我只問妳一句,妳好歹也是林將軍的女兒,那秦艽就是妳的表妹,她雖然做了些錯事,險些傷害了妳,可是妳也不該見死不救,眼睜睜看著她一輩子被毀。妳為什麼就不能寬容一點,放過她!」
劉如梅氣勢洶洶地問出口,話一出口,已覺氣氛不對。果不其然,玉珺當下便放下臉來,冷笑道:「劉小姐既然知道我的出身,方才又何必明知故問說那樣的話,莫非劉小姐存了心,就是要讓我難堪。既然劉小姐問,那我就回答妳,秦艽她是罪有應得,若她沒罪,京兆尹也不可能那樣判。」
「妳還不是仗著有人撐腰。」劉如梅翻了個白眼。
玉珺笑道:「我勸劉小姐還是謹言慎行。秦艽之案是聖上下令徹查,又是京兆尹大人不眠不休幾夜才審理出來的。劉小姐說我仗勢欺人,是說聖上偏袒於我,還是京兆尹大人公私不分,胡亂判案?」
「我爹一向公正廉明,劉小姐若有懷疑,大可告到聖上跟前去。」司馬瑞珍見牽扯到自家爹爹,不由得出口袒護。
「妳、妳……」劉如梅一時無語,節節敗退。
「姑娘們這是怎麼了?」余氏的聲音適時地落進眾人的耳裡,小姐們見她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一旁,身後正是方才已經四散開去賞花、喝酒、聊天的夫人們,她們也不知站了多久,聽了多久。眾人趕忙齊齊起身行禮。
余氏走到玉珺跟前,挽過她的手,對眾人道:「今日大家能來我府上我很高興。我盼了二十年,好不容易才盼來這麼個乖巧伶俐的女兒,我自然希望大家都能認識她。從前我家珺兒吃了許多苦,有歹人幾次三番想要害她,如今那歹人好不容易伏法了,我就希望她往後能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地陪在我身邊。
我的女兒她姓玉,我不管她從前生父、生母是誰,往後,她就猶如我親生,我不能容忍她受半點委屈。大傢伙說我仗勢欺人也好,狐假虎威也罷,往後我就護著我女兒了,誰若是要欺負她,就先踩倒我再說!」她話說得極重,一雙眸子精光乍現,直直地落在劉如梅的母親段氏身上,問道:「劉夫人,妳我同為父母,將心比心,妳說是與不是?」
段氏趕忙點頭,道:「夫人說得極對,可憐天下父母心。玉小姐能有妳這樣的母親,是她的福氣。」她一邊說著,一邊狠狠地瞪向自家的女兒,沒過多久,便藉口家中有事,灰溜溜地離開了。
場面不久後便恢復了熱絡。大家聊著天,不知何時就說起了不久之後的木蘭秋獮。在場的不少女眷都摩拳擦掌,只等木蘭秋獮時能隨父、隨夫一同前去。
司馬瑞珍拉著玉珺低聲道:「玉小姐可會騎馬?聽說每回木蘭秋獮都給女眷特設了幾個節目,其中之一就是賽馬,小姐們都想趁這個機會顯顯身手,我騎術不精,就怕到時候會丟臉。」
「賽、賽馬?」玉珺當下有些詫異,「我根本不會騎馬啊。」
前一世時她要嘛在鄉下田間跟著母親四處奔波,要嘛在深宅大院裡待著學習女紅,根本就沒機會出門,更別提騎馬了。唯一一次摸到馬,還險些被馬蹄子撂倒,嚇得她從此見到馬就繞道走。讓她騎馬都已經是不可能了,還賽馬,這不是天方夜譚嗎。
「到時候可以不參加賽馬吧?」玉珺試探著。
司馬瑞珍道:「不去倒也是可以。只是剛剛和妳說話的劉如梅就是馬術高手,還有林南薔,她自小在林將軍身邊長大,聽說馬術精湛。妳和這兩人都有過節,我只怕到時候即便妳不下場,她們也會使盡法子逼妳出賽。」
「那我就不去,她們能奈我何啊。」玉珺咬著下唇,想著到時候若是不成,她就抱緊鄭世寧這棵大樹寸步不離。鄭世寧今日因著太后召喚去了宮裡沒能到場,回頭她一定要跟鄭世寧說說這事。
哪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恰好被一旁的余氏聽到,她當下便伸了腦袋過來,道:「妳可是我的女兒,不會騎馬怎麼行。」
余氏自己是山匪出身,當年騎著一匹棗紅驃馬在山林間穿行不在話下,颯爽英姿一下子打動了木頭疙瘩一般的玉太傅。如今見玉珺不會騎馬,頓時覺得天都快塌了,摩拳擦掌道:「別怕,妳不會騎,我教妳,保準三天就能跑,五天就是騎術高手。」
「夫人這麼說我可不客氣了,到時候妳把妳教出的徒弟放下場,同我女兒較量較量。」一旁的夫人聽了大笑。
余氏毫不含糊道:「那有什麼,賭就賭。」
玉珺在一旁叫苦不迭,她真是怕馬啊,馬鼻子一哼氣,她就腿軟。可眼下這麼多人,讓她如何說得出口。
◎ ◎ ◎
玉珺原以為余氏也就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當真還把這事兒放心上了。隔日,余氏就將騎馬的一身行頭給她備好,又特意給她挑了匹溫順的白馬,玉珺幾番推辭都被余氏壓了下來,不管她說什麼,余氏只一句話,「放開膽子跑,別怕。」
只可惜,玉珺在騎馬上的天賦實在是差得難以想像,即便是余氏這樣的名師也難以調教玉珺這樣的徒弟。在余氏教玉珺騎馬的第三天,余氏把所有的豪情壯志都拋在了腦後,她恨恨地看著好不容易爬上馬,卻動也不敢動的玉珺,搖頭說道:「我的姑娘啊,為娘知道妳怕馬,可我不知道,妳竟是把馬當成了祖宗了,妳倒是跑一下啊。」
玉珺抱著馬頭幾乎快哭出來,「娘啊,我也想跑起來,我跟馬兒商量了許久,牠就是不動啊!」
余氏翻了個白眼,道:「得得得,妳這個徒弟我教不動,我還是另請高明吧。我就不信了,教不會妳騎馬。」
玉珺本以為余氏放棄了,誰知道第二天她仍舊準時準點被帶到了馬場,放眼看去不見余氏身影,她正納悶著,身後突然一陣叫好。
她趕忙扭頭去看,就見不遠處,一身黑色騎馬裝的李善周騎著一匹棗紅大馬,如一道閃電一般飛奔而來,在極快的速度中,李善周動作嫻熟地在馬上做了個馬上直立。
藍天、白雲、黑衣、駿馬,還有她心儀的男子,這一切美得都像是一幅畫,玉珺霎時間便看呆了。
李善周在疾速之下又連續做了幾個馬上動作,帶著男子的矯健和柔美,耳旁響起一陣陣掌聲和叫好聲,玉珺的心卻提到了嗓子眼,一句小心便低呼出口。
許是心靈感應,李善周瞬間抬頭,一眼就看到了她,他微微一笑,催馬揚鞭疾馳至玉珺跟前,穩穩地停住,翻身下馬。
李斯年不知道何時走到玉珺身邊,笑道:「玉小姐只管放心,大公子三歲就能騎馬,五歲就能射箭,做這些動作,他是不費吹灰之力。」
直到李善周走近了,玉珺的臉上卻紅了。她的個頭只到李善周的肩膀,站在他的跟前平視時,恰好視線落在他的胸前,她木木地瞪著李善周的胸,滿腦子想的卻是,他這身材看著瘦削,可這衣衫底下到底藏盡多少殺機?撲面而來淨是男子氣息。她唯恐那點小心思被李善周看穿,不敢抬頭看他,只低低問道:「大公子今日怎麼來了?」
「聽說有人把師娘氣得直跳腳,所以我來看看,到底她是笨成了什麼樣子,還有沒有得救。」
李善周言語裡全是揶揄的笑意,玉珺不由得大窘,恨恨道:「娘忒不厚道,誇下海口說三天教會我騎馬,五天讓我成高手,我說我不行,她非不信。這一下撂下攤子也就罷了,還讓你來嘲笑我!」
「我哪兒敢嘲笑妳。」李善周伸出手替她將散落的一縷鬢髮別到耳後,好笑道:「看把妳的臉都氣紅了。師娘說她性子急,不是塊當老師的料,讓我搭把手……我好些天沒見著妳,妳過得可好?」
「前幾日才在府裡見過的……」玉珺低低回道。入籍那天,定國公也送了賀禮過來,她在花園裡遠遠地見到李善周同那些男賓客們走在一塊,當時兩兩相望,只是會心一笑。
後來李善周私下裡讓人送了一份禮物來,是只沁色十分漂亮的老血玉鐲子。她捧著,一個晚上輾轉反側睡不著,將它藏在枕頭下,半夜裡拿出來看看,臉上都發燙。
「那不同。」李善周自然而然地牽過玉珺的手,像是已經做過這個動作幾十遍。玉珺心裡撲通撲通跳,卻仍舊被他牽著走,聽他低聲道:「遠遠地看一眼,不夠。」
他想她,想得都快發狂了!遠遠地看一眼,那是久旱逢甘霖,可惜只有幾滴水,解不了他的乾渴。他就想和她說上幾句話,即便說不上也行,肩並肩坐著,也能勝過千言萬語。有她在,日子就過得特別快,怎麼都過不夠。
「我送妳的鐲子,妳怎麼不戴?」李善周眼睛落在她的手腕上,白皙的皮膚,空空蕩蕩地裸露著,他覺得刺眼,這麼好的一塊地方,不能讓旁人看見了,得用東西遮擋好。
「我怕騎馬到時候摔著了,所以包好了放家裡呢。」玉珺趕忙解釋道。
「有我教妳,妳不會摔著的。回去就戴上吧,我喜歡看妳戴。」李善周板著臉囑咐道。
玉珺趕忙點頭,「好。」她停了一停,又覺不對,臉上不由一紅,「所以你真是娘請來的救兵嗎。我可說好了,我在騎馬上天賦幾乎為零,你若是教不好我也不許生氣,或者笑話我。」
「我是自告奮勇來拯救妳的英雄。」李善周不由得莞爾,「秋獮時,咱們或多或少都要騎馬。我教妳不是讓妳去賽馬,而是讓妳多個技藝傍身。妳別怕,有我教妳,妳一天學不會,我就教妳兩天;兩天學不會,我就教妳三天,直到妳學會為止。
實在不成,到了木蘭圍場我就親自騎馬帶著妳,那兒風景漂亮,咱們可以在那好好玩玩。有師娘在,自可替我們掩護一二,妳別擔心。」
「所以大公子你也要去秋獮嗎?」玉珺不由得眼睛一亮,欣喜道。
「我是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隨侍的名單裡有我。」李善周拍了拍她的腦袋,笑道:「妳也別想著偷懶,妳上馬,讓我也看看,妳到底是怎麼把師娘弄得那樣沮喪的。」
原本背負著拯救父親重責的木蘭秋獮因為李善周的加入而變得讓人期待,玉珺帶著雀躍的心情爬上馬背,正想著如何說服她的馬祖宗動上兩步。
李善周道:「馬兒都淘氣,牠能感受到妳會不會騎馬,若是被牠察覺妳不會,牠就會欺負妳,和妳作對,所以,妳得用自己的信心征服牠,讓牠服從妳。來,妳別怕牠,妳聽我口令,我讓妳怎麼做妳就怎麼做……」李善周慢慢說著,玉珺遵照他的指引一步步做,原本以為必定不會動的白馬真就動了一動。
玉珺簡直樂瘋了,李善周卻不肯讓她放鬆,又教著她如何和馬磨合、如何馴馬,不過半天時間,玉珺竟就能騎著馬跑上一小段了。
連看她幾日無所成就的馬奴們都覺得像是見著了奇蹟,竟比玉珺還要激動,一時間掌聲雷動。
玉珺從馬背上下來,不由得感嘆道:「這真是人善被馬欺,這匹小白馬見了你,不聽話也得聽話了。」
李善周聞言,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師娘為妳選的這匹馬本就是千里良駒,但凡好馬也是有氣性的,不肯輕易讓人指使。」
玉珺在心裡略略一琢磨,才發現李善周這是拐著彎兒說她笨,連馬都鄙視她,當下舉起粉拳就要打李善周。李善周心情大好,縱身上馬,攔腰抱起她坐好便策馬疾馳。
暖風微薰,身後倚著心愛的男人,放眼望去是空曠的山野和一望無際的藍天,輕輕閉上眼,拂過耳畔的是呼嘯的風。玉珺縱身在山林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放鬆。她不由得揚聲歡呼,聲音像是歡樂的靈鵲兒鳴叫,迴盪在山野間。一切都是這樣的美好,她卻不知馬場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聲音……」縱馬疾馳的李善均一下子駐馬停足,凝神傾聽,一瞬間他沉了眼眸,四處張望。
身旁的小廝會意,笑道:「公子,這是玉滿堂玉太傅家的馬場。聽說玉太傅的夫人從前是山匪,馴馬是一等一的好手,平日裡玉夫人喜好騎馬,玉太傅便買下了這個馬場給她。沒想到玉夫人經營得極好,這馬場裡的馬都是千裡挑一的良駒,京裡的大戶人家要買馬,都想著來這呢。」
「進去看看。」李善均二話不說抬腳就走。
哪知剛剛走到馬場門口,馬奴們便攔下他來,恭敬地解釋道:「公子來得不巧,今日咱們馬場內務整頓,不對外開放。公子若是要選馬,請明日再來。」
「你曉得我家公子是誰嗎!」一旁的小廝正開口斥責馬奴有眼無珠。
李善均卻突然頓了一頓,皮笑肉不笑地指著遠處馬背上的兩人,「那匹馬上的人可是玉小姐?」
「公子認得我家小姐?」馬奴眼睛一亮。
「我是你家小姐的好朋友,她曾借住在我府上。」李善均溫文爾雅一笑。
馬奴趕忙笑道:「既是我家小姐的朋友,您等等,容我通稟一聲。」
他正要走,李善均一把拉住他,道:「不用麻煩,我也只是正好路過此地,聽見小姐的聲音才過來看看。那馬上的男子我也眼熟,似乎是……」
「他是定國公府的大公子,是我家夫人請來教我家小姐騎馬的。」馬奴一五一十說道。
哪知他話音剛落,李善均臉色突變,竟是二話不說,拂袖而去。
馬奴哪能知道此刻李善均心裡的憤怒,那一日他送禮到夏家府上,被玉珺掃地出了門,顏面盡失,可是玉珺對他了解之多,讓他以為玉珺對自己是上心的。沒想到沒過幾日,他再去找她,夏家那個丫頭就告訴他,她竟是不告而別了。
當時真是把他急瘋了,託著人四處尋她,整整半個月沒有她的消息,再得到消息時,她已經成了玉滿樓的外甥女,而後一步步,她成了玉滿堂的養女。
原本以為很好拿捏的小白花如今搖身一變,烏鴉變鳳凰。他幾次三番想要單獨約她出來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她的和春堂開業當天,他讓人送去了賀禮,結果,連人帶物都被退了出來。李善均從前以為這是玉珺欲擒故縱的小伎倆,可幾次三番下來,他再笨也知道肯定有哪裡不對了。
剛剛一看玉珺的神態,他一股熱血從腳底沖到腦子,閱女無數的他一眼就看出玉珺的笑不同往日,那是面對喜歡的人時才能真情流露出的小女兒的旖旎之態,當下,他想的是,媽的,她什麼時候對我這樣笑過!儘管懷疑了無數遍,可是當真發現那個人是李善周時,他仍舊憤怒難當,媽的,死聾子竟然挖我牆角,我一個全鬚全尾的人竟然比不過一個聾子!
人一旦生了懷疑,捕風捉影便成了一種本能,所有的事情也都成了證據。他一下子想起了玉珺尚在定國公府時兩人的一舉一動,他不由得冷笑一聲,好一個暗度陳倉,死聾子在府裡悶不作聲,沒想到卻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勾搭了他李善均看上的女人,「呸!」李善均啐了一口,駐馬停足片刻,而後掉轉馬頭,對小廝們道:「回府!」
他幾乎一路狂奔回定國公府,下了馬,風一吹,他卻冷靜了下來。回房仔細收拾了一番,換了身衣裳,才往宣慈長公主的屋裡走去。
那一廂,宣慈長公主正用完一碗杏仁豆腐羹,周氏接過碗,伺候她漱口,聽下人來稟,說是三公子來請安,忙讓人將他請進來。
儘管生了兩個孩子,宣慈長公主依舊保養得極好,若不是眼尾的一絲細紋曝露了她的年紀,見了她的人都以為她才三十出頭。
可她卻依舊是嚴謹的人,大多數時候,她都不苟言笑,這一點絲毫不像她的母親,當朝的太后。人人都說太后年輕時長袖善舞,見人三分笑,見了她笑的人,心中再是有氣也發不出來了。可是宣慈長公主卻自帶了三分威嚴,任誰見了她也不敢造次。
可是宣慈長公主卻是極為疼愛這個次子,當年生李善均時,宣慈長公主差點難產,孩子落了地,自然疼上三分。
李善均恭恭敬敬地請了安,這才起身站定,叫了一聲母親。宣慈長公主略略抬起頭,問:「聽你二哥說,頭些天你去了永州替你父親料理生意,事情可順利?」
「順利。」李善均詳詳細細地將去永州前後的事說清楚了,又挑著在當地的幾件趣事說給宣慈長公主聽,宣慈長公主臉上才露出一絲絲笑意來。
見李善均說完,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她才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麼禍?怎麼魂不守舍的。」
李善均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宣慈長公主身後的周氏,周氏會意,託辭說廚房還有事要處理,告了退出門。簾子剛落,她就聽到李善均朗聲道:「母親,兒子喜歡上了一個姑娘。」
周氏輕笑著離開了,望望頭上的天,晴空萬里,也不知李善周在外頭會不會晒著。
她的兒子也這樣大了,該到娶妻的時候,頭些年,她也問過他的意思,他只推說沒遇見合適的人,自己又是個身帶殘疾的,不好拖累人家姑娘。眼見著二公子去年把蘇翰林家的小姐娶進了門,三公子也說自己有喜歡的姑娘。她的兒子呢,什麼時候也能領著人回來,讓她偷偷看上一眼?她搖了搖頭,抬步往廚房走去。
屋子裡,宣慈長公主一杯六安瓜片剛剛抿了一口,聽了李善均的話,她頓時愣了一愣。她這個兒子她知道,既不如他大哥李善周穩重,也不如他二哥李善遠聰慧,反倒在一些旁門左道無師自通。這些小慧黠雖然總能逗她開心,可是他的父親李博文卻對他很不滿意。她知道,平日裡他的女人緣極好,身邊總不乏年輕貌美的姑娘。
李善均的二哥李善遠成親後,宣慈長公主便將眼睛放在其他兩個兒子身上,李善周幾次推託也就罷了,連李善均都幾番拒絕。可今天,李善均竟然這樣真誠地跪在她跟前,說他有喜歡的姑娘。她不免上了心,問道:「是哪家的姑娘?讓你這樣火急火燎地趕回來告訴我。」
李善均道:「是太傅玉滿堂家的小姐。」
「玉滿堂,他不是只有兒子。」宣慈長公主頓了一頓,這才反應過來,「你是說他那個新收的養女?」
「對,就是她!」李善均斬釘截鐵道:「母親,兒子活了十多年,第一回遇上了自己真心喜歡的姑娘,我想娶她,求母親給作主。」
「按理說,若真是玉太傅的女兒,倒也能配得上咱們家。可是我聽說她的親生父親是林牧之,她是林牧之的私生女,她母親雖然死了,可她的出身畢竟不是太光彩。」
「就因為她父親是林牧之,這事才是極好。」李善均辯道:「母親,她母親已經死了,人死如燈滅,不能因為她母親的緣故就否定她這個人。她如今是太醫院院使玉滿樓的的外甥女,太傅玉滿堂的養女,還是林牧之大將軍的親生女兒,放眼京師上下,有哪個小姐勝得過她的出身。」
「這……」宣慈長公主心中衡量了一番。
李善均又道:「父親雖然在朝中地位穩固,可若我能娶她進門,那咱們就是跟太醫院的院使玉滿樓、太子太傅玉滿堂還有威武大將軍林牧之都結下了姻親,這是一箭三鵰的買賣,咱們何樂而不為。」
「好了、好了。」宣慈長公主揉揉自己的太陽穴,道:「這件事你讓我考慮考慮。這姑娘我也沒見過,也不知她人品如何、樣貌如何……」
「母親。」李善均上前兩步,撲通跪了下去,「她是極好的,她曾經還在咱們府裡住過一陣子。」
「在咱們府裡住過?」宣慈長公主一怔,道:「什麼時候?」
「就是那會……」李善均把那日玉珺如何救了甯舒郡主、如何住進定國公府一五一十說清。
宣慈長公主沉吟了片刻,道:「這麼一說,她同咱們定國公府倒是頗有些緣分。」
「是的,母親,咱們府裡很多人都知道她,大哥、世寧、慶王世子同她都是好友,她的人品絕對沒有問題。母親,我喜歡她,我從見她第一面我就喜歡她,我這輩子,非她不娶!」
宣慈長公主見他這般情狀,簡直哭笑不得,「我又沒說不行,只是這也不是說辦就能辦的事兒。你父親近來忙著秋獮的事兒,等他忙過了這陣子我就跟他商量。還有你皇祖母,打小她就把你捧在手心裡疼著,你若是要娶妻,總要讓你皇祖母瞧瞧這人合適不合適。」
「如果皇祖母能替我賜婚,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李善均眼睛一亮,頓時一臉喜氣。
「我也很好奇,這位玉小姐到底長了什麼三頭六臂,讓你這樣著迷。自小你對什麼都是三心兩意,往後娶了妻,可得改改這臭毛病,打起精神來,好好對人家。」宣慈長公主一錘定音。
宣慈長公主的脾性李善均最是了解,若是她不願意,就是說破嘴皮也沒用,若她說考慮考慮,這事兒幾乎成了大半。當下李善均心中歡喜,費盡全身解數逗著宣慈長公主開心,直到宣慈長公主說乏了,他才離開。
出門遇到周氏,依舊是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李善均喊住她問道:「周姨娘,大哥回來了?」
周氏行了禮,道:「奴婢一直在廚房裡,不大清楚大公子的去向。」
李善均嘴角一彎,臉上不由自主浮上一絲鄙夷,抬步離去。
徜徉在藍天白雲下的玉珺絲毫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情況,告別了李善周,她又一次來到夏家查看了夏錦良的病情,得知他幾乎痊癒,玉珺原本就愉悅的心情再添一絲喜氣。
接手和春堂後,裡裡外外的事情都是玉泉幫著在打理,她唯一要求的就是將夏昭雪招進了和春堂,讓她跟著帳房先生學管帳。一來讓她可以賺些小錢補貼家用,二來是讓她有一技傍身,不至於將來窮困時,又被她娘發賣。
夏昭雪進來後,果真不負她的期望,勤學苦問,閒暇時還幫著打理和春堂的雜務,店裡的其他人都對她讚不絕口。夏昭雪心裡也歡喜,幾回見了她都千恩萬謝,被玉珺說了幾次之後,夏昭雪才不開口說謝,沉下心踏踏實實地待在和春堂,管帳學得有模有樣的。
從夏家出來,玉珺就去了一趟和春堂,將上下事情交代清楚,這才回了太傅府。余氏見了她,頗有意味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問:「今日學馬可有什麼進展?」
「能跑上兩小圈了。」玉珺答道。
余氏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笑道:「果然不是妳天資太差,而是我這個師父不大對,妳看,換了善周當師父,妳學什麼都快。」
「娘可別取笑我了!」玉珺臉不由得紅了一紅。
余氏見她露出小女子之態,更是打趣道:「你們二人一個郎才、一個女貌,正是天作之合。女大不中留啊,等過些日子我就和妳外祖父商量商量,早些把妳嫁出去,好讓我也早點嘗嘗抱外孫的滋味。」
「這八字還沒一撇呢。」玉珺簡直窘迫極了,可是一想到未來,心裡卻不是滋味,「娘,我不敢瞞您,我是、我是中意大公子……」
「這就對了,咱們玉家的姑娘就該敢愛敢恨。當年我和妳爹兩情相悅,可是他為人木訥,扭扭捏捏了很久就是不跟我把話挑明,我一著急,直接就把他劫回了山寨。人這一輩子就這麼點時間,喜歡什麼人就得明明白白說出來。」
余氏一拍大腿,笑道:「前些日子我還擔心吶,妳若是再扭扭捏捏,善周那樣好的人,可就要被人拐走了。如今有妳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這媒人啊,我當定了。」
「可是外祖父和舅舅覺得我和大公子不合適。」玉珺面露為難。
余氏提眉道:「是妳要嫁人,又不是他們兩個,他們要是覺得不合適,那他們找個合適的自己嫁去!」
玉珺沉默了片刻,余氏頓了一頓,道:「我知道妳孝順,怕走了妳母親的老路,讓妳外祖父和舅舅傷心難過。好孩子,妳有這層顧慮是對的,可是娘也不忍心看著妳委屈了自己。妳外祖父和妳舅舅,一個是看著善周長大的,一個跟善周親如兄弟,應當知道他的人品,他們不肯,定是為了善周的家世背景……這麼著,妳外祖父和舅舅那由我出面,我來說服他們。」
「娘……」玉珺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
余氏摸了摸她的頭,笑道:「妳和善周都是好孩子,你們倆如果能在一起,一定能幸福一輩子。」
◎ ◎ ◎
三日後,玉珺正式踏上旅途。
秋獮,於帝王及許多王公大臣而言是極為重要的儀式,古來就有秋治兵以獮的說法,可是於許多妃子、貴女而言,這卻是一年一度難得能出來蹓躂的日子。
玉珺前一世回府,原本也想能跟著林牧之出去遊玩一番,可惜當時李媛攔住她,讓她好好在家學習教養禮數和針線女紅,她就這麼錯過了機會。
這一次出來,她才發現越往北去,風景與南方建州確然是天差地別。建州的植被多是長青,一年四季鮮少看到落敗的時候,更難得見到成片的草木皆黃的景象。她一路往北,那種漫天遍野的綠色換作了各種顏色的金黃,四處都透著豐收的喜氣,越往北去,眼前景象越是開闊,竟是連著心境都變得豁達了。
行到途中休息時,恰好碰上了鄭世寧,余氏見二人說話投機,不肯分離,索性讓玉珺也到鄭世寧的馬車上,兩人一路上說說笑笑,竟也不覺得疲乏。一路上鄭世寧又告訴她此次秋獮隨駕的具體有哪些人,每個人的喜好有哪些。
玉珺聽名字,有些人只聞其名未見過其人,有些更是聞所未聞。她一邊用心記下,一邊笑道:「好不容易得了個機會出來蹓躂,卻還得小心翼翼……我還是跟緊妳,省得出什麼岔子。」
「怕什麼,有我吶!」鄭世寧頓了一頓,道:「妳不認識誰都不打緊,一定要記住皇上的樣子,別到時候御前失儀,那小命可能就要交代了。」
「皇上很可怕嗎?」玉珺哆嗦了一下。上輩子在定國公府,她倒是遠遠地見過一回皇帝……的背影,當時只覺得此人光看背影年紀也不大,卻自有一股皇家威嚴。上回在西坪巷,她匆匆看了皇帝一眼,當時心裡急,眼裡又只有林牧之,沒來得及仔細琢磨皇帝的臉。聽鄭世寧這麼一說,此人怕是不好相與。
鄭世寧看她陷入沉思,笑道:「皇上還是很平易近人的。我同他說起過妳幾回,他不還賞了妳東西嗎,我就是嚇唬嚇唬妳,讓妳長長心,妳見了人別慌就好。誰見了妳這副標緻的模樣都得喜歡,再說,出了岔子,不還有善周哥哥幫妳嗎。」鄭世寧的話裡全是促狹,這一路上,她調侃了無數次玉珺。
玉珺咬著唇,突然看向窗外道:「欸,舅舅身邊的那個姑娘是誰?」
「哪兒,玉滿樓身邊還有姑娘?」鄭世寧趕忙伸出腦袋去看,看是哪兒有人,望眼所及,是一層又一層的金黃麥浪,還有看不到頭的馬車。
鄭世寧這才發覺自己上當了,掐著玉珺的腰道:「妳又騙我!看我今日不好好整治整治妳。」
玉珺哈哈大笑,馬車裡無處可躲,她索性乾脆俐落舉手求饒。
正鬧著,馬車的車窗咚咚作響,二人趕忙正色坐好。車將將停穩,李斯年掀了簾子遞進來一大包的東西,道:「公子怕二位小姐路上無聊,特意讓小的去搜羅來這些點心讓二位小姐打打牙祭,二位嚐嚐,若是不合口,我再去找找。」
「點心?」鄭世寧眼睛一亮,打開包裹一看,「喲,好傢伙。」一袋子的板栗、甘草杏、蓮子糕、南瓜子等等,都是女孩愛吃的零嘴兒,難得的是,板栗還帶著熱。鄭世寧擠眉弄眼笑道:「玉小姐,我這可是沾了妳的光了。」
玉珺瞅著那些零嘴兒,不由得想到昨日同李善周略略提過,秋季天乾物燥,她總覺得口舌都要生煙,昨天晚上他就遣人送來了燕窩粥,今天又讓人送來了這些生津止渴的零嘴兒,這一路行程緊湊,也不知道他上哪兒尋來這些食物,「替我謝謝大公子。」玉珺趕忙對李斯年道。
含一口甘草杏,微微的酸味帶著絲絲的甜,滿口都是津液。
鄭世寧將腦袋探出馬車車窗,左右望了望,看向前方,眼睛卻是一亮,「快看,善周哥哥馬上有位姑娘。」玉珺撇開臉正不想理她,鄭世寧拽了拽她的衣角道:「欸我沒騙妳,快看!」
玉珺將信將疑地探出身子一看,隊伍後方,李善周縱馬徐徐而來,身子前還當真坐著位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小姑娘笑靨如花,嘴都快咧到耳後根了,李善周直挺挺地坐著,面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可是眉頭卻微微蹙著。
「那個是不是安南將軍家的小姐,叫什麼……呃,劉如梅?」鄭世寧恍然想起這個人來,「聽說這個劉如梅從小跟著安南將軍戍守邊疆,性格頗為大膽……喲,這整個人都快貼到善周哥哥身上去了。」
玉珺道了句冤家路窄,看看劉如梅臉上春風得意的笑,頓時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上不來也咽不下去。鄭世寧看她臉色大變,趕忙向遠處招了招手。
李善周馳馬前來,鄭世寧抬眼打量著劉如梅,一邊道:「善周哥哥真是好福氣,出門一趟還能有女同馬。」
李善周看玉珺撇開臉不看他,面色卻不大好,趕忙解釋道:「劉二小姐的馬受了驚,不好駕馭,安南將軍便託我帶她一路,等到了前方驛站再作打算。」
「都怪我不好,非要騎馬出來。若我知道要麻煩大公子,我就該聽父親的安排,乖乖坐在馬車裡。」劉如梅嫣然一笑,道:「不過這騎馬也有騎馬的好處,天高地闊的,一覽眼底,不像坐在馬車裡那樣憋悶拘束。再說,有大公子相伴一路,也算是值得了。」
玉珺輕輕地哼了一聲,心裡暗罵了一句冤家路窄。
劉如梅上次被她噎到,正想著不知何時能見面,當下笑道:「聽說玉小姐也要參與到咱們的賽馬中,我馬術不精,到時候還請玉小姐手下留情。」
「劉二小姐真愛說笑話,咱們京裡的人誰不知道劉二小姐自小跟著安南將軍在軍營裡長大,馬上工夫了得,去年秋獮時,我就敗在劉二小姐的手下,今年故地重遊,還要跟劉二小姐討教一二。」鄭世寧略略抬了眉,接過話茬。
「去年那是郡主讓著我呢。」劉如梅微微一笑,略略歪了身子對玉珺道:「薔姐姐這一次也有來,到時候咱們馬場上見,不見不散。」說完,她正了身子,抬起頭嬌滴滴地對李善周道:「大公子,咱們去前頭看看吧。聽說前面有一大片的麥地,好看得緊吶。」
二人漸行漸遠,鄭世寧蹙眉道:「我怎麼覺得妳和這個劉如梅不大對付,說話陰陽怪氣的。」
「是有些過節。」玉珺挑揀著把當日的情形說給鄭世寧聽。
鄭世寧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妳不待見她。善周哥哥也挺可憐的,懷裡抱著這麼個大美人,妳還沒瞪他呢,他就恨不得離她遠遠的,見了妳,手腳都不知道放哪兒了。」
「哪兒有,妳看人家,策馬奔騰,歡快著呢。」玉珺指了指前方,兩人一看,果然,李善周帶著小美人兒,像是脫了韁一般飛奔而去。
玉珺吃兩口甘草杏,頓覺味同嚼蠟,索性將東西丟在一旁,趴在車窗往外看,道:「這下可好,人家戰書都下到門口了,我認識馬,馬卻不大認識我。」
鄭世寧聞言哈哈大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別怕,賽馬又不是規定人人都要上場。像往年,林南薔就不下場,像個木偶娃娃一樣,穿得漂漂亮亮地坐在一邊笑就行了,誰還能說她半點不是啊。」
「顯得挺沒出息啊。」玉珺感嘆了一句,再想想李善周帶著劉如梅遠去的樣子,頓時像吞了蒼蠅一般,情緒低到了極點。
這種情緒一直延續到半個時辰後,隊伍修整,玉珺下了馬車正想看看野外的風景,李善周騎著他的棗紅色的駿馬奔到她的身邊,馬上只有他一個人,劉如梅不知去了何處。
「妳在看什麼?」李善周含笑問道。
玉珺偏開腦袋不想理他,鄭世寧拽了拽她的衣袖,她只當沒感覺到。鄭世寧哎了一聲,笑道:「瞧這小氣勁兒。」說著話,索性將她身邊的人一併帶走,也不敢走太遠,就在不遠處站著,給二人把風。
身邊的人乍然空了,李善周才敢握著她的手,笑道:「怎麼,妳生氣了?」
「誰生氣了!」玉珺想要掙開他的手。
「妳生氣了。」他卻緊緊地握著,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妳生氣了。」李善周默默地又唸了一遍。
玉珺忍不住道:「是是是,我生氣了,你為什麼總唸著這麼一句話。」
「我母親自小教我,重要的事情要說三遍。在我眼裡,妳生氣了就是天大的重要的事情。」李善周伸出手來緊緊握著她,眼裡是滿滿的笑意,「可是妳這樣生氣的樣子,我很喜歡。」
從前總有人在撥動他的心弦,可是音律不齊,不成曲調。如今,這首曲子已然奏得有模有樣,時時刻刻在他的心裡響著,偶爾彈錯了一兩個音,都像是調劑一般,值得讓人琢磨。女人,真是一門深奧而美妙的功課,他只怕自己研究得不夠深、不夠透、不夠長久。
「你……」玉珺的手被拉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索性停了步子,哭笑不得,「大公子,青天白日的,你這麼欺負我,合適嗎。」
「合適啊。」李善周忍不住大笑,握住她的手不肯放。
玉珺無語,可是手被拽得緊了,她索性放棄掙扎,悶聲道:「不是要將她送到驛站嗎,怎麼人卻不見了?」
李善周哈哈大笑,玉珺臉紅,轉身就要走,趕忙道:「我的好玉珠兒,別生氣了。我見妳生氣,趕忙就把人送走了,半刻都不敢讓她多待。我就怕熬到了驛站,妳連見都不肯再見我了。」
「送走了?」玉珺一怔。
李善周道:「方才她不是提起林南薔嗎,所以我把她送到林南薔的馬車裡了。隊伍太長,妳們兩輛馬車幾乎是在頭尾,一來一回就耗了些時間,讓妳等久了吧。」
「我哪兒是在等你。」玉珺方才見他行色匆匆地趕回來,氣已然消了大半,此刻他又將前因後果清清楚楚地解釋了一遍,心裡頭哪還有氣,從袖中拿出帕子想要替他擦汗,又怕人多眼雜,將帕子塞到他手裡,道:「你帶著她就是了,人家馬受驚,也是迫不得已才讓你帶的。」
「果真?」李善周笑道:「那我還把她叫回來?」
「你敢!」玉珺不等他轉身,一把將他拉住,見他臉上全是笑容,臉上不由得一紅。
李善周道:「咱們很快就要到圍場了。這幾天我可能沒時間來見妳,妳千萬得保重自己。妳馬術不精,別輕易應戰。」
「我心裡有數的。」玉珺道。
李善周頓了一頓,道:「師娘前幾日同我提起……玉珠兒,等咱們回了京師,我就去和父親、母親說咱們倆的事,然後再去求玉老太醫。玉珠兒,我等不及想要把妳娶回家。」
「嗯……」玉珺低下頭,低低地應了一聲。李善周迅速地在她的額頭上落了個吻。玉珺趕忙跳開,確認沒人注意到他們,才安下心來。兩人四目相對,才發現彼此都是一臉傻笑。
隊伍稍作停頓後重新上路,鄭世寧意味深長地看著玉珺,搖頭嘆氣道:「從前真是看走了眼啊,沒想到善周哥哥這樣知情識趣,真是讓人羨慕啊。」
玉珺心裡頭跟沾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只管閉上眼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