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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燦燦招了招手,「傅予琛,你過來看我有多少銀子。」
傅予琛走過去順口問:「銀子夠花嗎?」
徐燦燦撒嬌道:「不夠啊,怎麼辦?」
傅予琛寵妻心切,連忙捧上自家祖傳金山銀礦討她歡心。
出嫁前,除燦燦被爹娘嬌養,嫁他後,他打算一輩子嬌養她,
這輩子,穿衣吃飯,她只能花他傅予琛的銀子。
第一章
崇政殿偏殿裡簾幕低垂,青銅香爐裡青煙裊裊,青竹的香氣瀰漫在宮殿裡,永安帝坐在書案後,眼前除了雪浪紙和玉翎筆外,還擺著一碗尚冒著熱氣的湯藥,傅予琛立在書案一側,慢慢地研著墨。
永安帝已經知道徐氏流產的事了,他心裡一片茫然,有些慌,沒著沒落的,反正不好受,良久之後才道:「要不,朕給你尋一房貴妾?」阿琛既能令徐氏懷孕,那就能讓其他女人懷孕。
傅予琛頭也不抬,速度均勻地研著墨,「不要。」
永安帝抬頭看他,「你就這麼喜歡徐氏?」
傅予琛看著他,「皇伯父難道不喜歡仙逝的元后?」
永安帝頓時默了,先太子的生母梁氏是他的元后,也是他最愛的女人,後來即使是為了籠絡掌握軍權的舒氏一族,扶了舒氏為后,可他從未忘記了元后的模樣,十年生死兩茫茫,他卻已經和梁氏闊別三個十年了。
良久之後,永安帝低頭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讓徐氏好好養病吧,養好了身體趕緊生一個,最好一舉得男。」又道:「朕近來髮白齒動,常常目眩神迷,太醫也說恐怕不久於人世,朕想活著看傅氏有後。」
傅予琛這才放鬆了下來,瞟了猶自傷心的永安帝一眼,緩緩道:「傅夫人上了年紀身體漸弱,六位嫡姊實在是孝順……」
永安帝聞言一激靈,國公府的姑娘雖然被阿琛宰了一個,可是還有六個虎視眈眈呢,他略一思索便道:「你來擬旨,為『王府既已建成,為何遲遲不搬』之意。」雖然阿琛成為親王不過兩日,可是他願意在聖旨中加上「遲遲」二字,誰又能奈他何。
傅予琛俊臉微霽,提筆蘸了些香墨便懸腕寫了起來。
另一頭,徐韓氏昨日把竹聲院的丫鬟、嬤嬤們扒拉了一遍,卻發現丫鬟們都沒侍候過產婦,四個主事嬤嬤都是一輩子未嫁,也都不曾生育過,最後她便覺得自己得留下來照顧徐燦燦。
徐廷和進來探視徐燦燦,欲言又止了好幾次,徐韓氏猜到丈夫是要拿刀去插徐燦燦的心,便找了個理由把他攛掇了出去,「宜鵬送崔氏回府靜養,宜蓮也該回去了,你護送她的馬車回丞相府吧。」
徐廷和離開之後,徐韓氏這才鬆了一口氣,準備找機會再勸勸丈夫。
她坐在床邊,端了一碗雞蛋麵湯拿著調羹餵徐燦燦,「燦燦,妳雖是小產,卻也是正經坐月子,一切都得按坐月子的規格來,比如這雞蛋麵湯吧,就是坐月子必喝的。」
徐燦燦笑了,「宛州老家不叫麵湯,叫雞蛋麵疙瘩。」
「這倒是。」徐韓氏見徐燦燦心情甚好,便也笑了,「妳大伯到現在還沒改過來,張口便是讓廚房給我做一碗雞蛋麵疙瘩吧。」
徐燦燦低頭笑了,她以前真的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有和大娘這麼親密的一天,不管徐韓氏是真心還是假意,這份心意她領了。
徐宜蓮進來向徐燦燦辭行,她看著徐燦燦,心裡有幾分同情,說出來的話也就中聽了許多,「二姊姊,等妳養好身體,咱們一起去大相國寺燒香。」
徐燦燦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我讓人把幾匹蜀錦放在了妳的車上,萬望不要推辭。」
徐宜蓮忙道了謝,又說了幾句暖心的話,方辭了娘親及徐燦燦離去了。
見徐燦燦若有所思的,徐韓氏便道:「妳三妹妹的姑爺是馬丞相的庶子,嫡婆母厲害,庶婆母受寵,妯娌們的娘家一個賽一個地顯赫,她也不好過,不過我陪了她一套院落,就在咱們府的東邊不遠,待馬夫人把庶子分出去都過,她便能自在一些了。」又嘆了口氣道:「哎,怕只怕她那庶婆婆也跟了去。」
徐燦燦忙安慰她,「只要馬丞相在世,他的妾侍怎麼會搬去跟兒子住呢。」
徐韓氏點了點頭,覺得徐燦燦言之有理,很快她便把一碗雞蛋麵湯餵完了,看著朱顏扶了徐燦燦睡下,徐韓氏這才出去了。
徐燦燦躺在床上,良久之後方開口,「朱顏,我想我娘了。」
朱顏心裡難受,便在腳踏上坐了下來,笑著安慰徐燦燦,「王妃,您不是還有我,還有碧雲嗎。」
徐燦燦嗯了一聲,很快又睡著了。
傅予琛從宮裡回來,洗了澡才過來陪徐燦燦,他陪著徐燦燦躺了下來,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說著話。
床頭小几上放著一個碧瓷美人壺,裡面插著大蓬的月季花,散發著濃郁的香氣,徐燦燦便央求傅予琛,「傅予琛,把花瓶裡那朵淺綠的月季花拿給我吧。」
傅予琛聞言起身挑了一朵淺綠色的月季花,截斷花莖之後遞給了徐燦燦。
徐燦燦被他扶著坐了起來之後,笑著求他道:「傅予琛,把這朵花插到你頭上吧。」
傅予琛默默地看著這朵月季花那別緻的顏色,然後道:「我頭髮披散著呢。」
徐燦燦狡黠地笑,「那就插在耳朵上好了。」
傅予琛不忍心拒絕她,便嘆了一口氣,任憑徐燦燦擺弄。
徐燦燦端詳著傅予琛,傅予琛肌膚白皙、五官精緻,烏黑柔順的長髮披散了下來,若是再戴上這朵花,一定很像一個大美人。
她伸手把傅予琛左邊的長髮放到了耳後,然後用髮夾夾著朵月季花也戴了上去。
戴著花的傅予琛雖然面無表情,可依舊是一位英氣逼人的大美人啊!
徐燦燦歪著頭甜甜地笑,笑得傅予琛臉逐漸紅了,他一把扯下那朵月季花遞上去讓徐燦燦看,「燦燦,這花是綠色的。」
徐燦燦先是一愣,然後便大笑起來。
傅予琛斜睨著她,等她笑完,誰知道徐燦燦笑著笑著肚子有些岔氣了,哎喲哎喲地直叫,傅予琛只得讓她躺下,輕輕地揉著她的腹部。
徐燦燦的腹部雪白柔軟,摸著摸著傅予琛便心猿意馬起來,為了驅趕慾念,傅予琛便一邊摸,一邊在心裡一首接一首地背誦古詩詞,良久之後,夫妻倆終於進了被窩準備睡下了。
傅予琛低聲道:「燦燦,等妳身體恢復了,我們搬到翰園去。」
徐燦燦帶著驚喜地道:「真的?」
「嗯。」
「真好。」徐燦燦的臉埋進了傅予琛懷裡,無聲地流淚,這座雄偉華麗的國公府帶給她無盡的傷心,搬去翰園這個消息實在是太令她開心了。
◎ ◎ ◎
這日徐韓氏正在看著小丫鬟晒徐燦燦的被褥,她的陪房秦嬤嬤便來了,小聲道:「夫人啊,老爺弄了兩個女的住進了咱們府裡。」
聽了秦嬤嬤的話,徐韓氏半晌無語,臉上帶上了一絲無奈,深秋季節的太陽只有正午這一會兒暖和,陽光為徐韓氏蒼白的臉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
她看著近在咫尺的棉被,低聲道:「妳回去把這件事報給大公子,讓大公子去處理。」這個家早晚要交給徐宜鵬和崔氏,現在就得慢慢把家事交給他們了。
秦嬤嬤一臉焦急,「夫人,難道您還留在這裡不回去?」
徐韓氏嘆了口氣,道:「這邊王妃正是需要人在身邊的時候,我留下照顧她。」丈夫在徹底得罪徐燦燦的路上一路狂奔,她只能盡量對徐燦燦好一些,以求稍稍挽回一點。
屋內的徐燦燦實在是在床上躺累了,便想起來活動活動,徐韓氏見狀忙道:「只能在屋子裡走動,別出去著了風。」
徐燦燦知她們這些老派人規矩多,也只得答應了。
徐韓氏拿了一條柔軟單薄的白紈,同朱顏合力在徐燦燦小腹上繞了幾圈,護住她的小腹,又看著徐燦燦穿上用金線繡了玫瑰花的真紅厚夾袍,這才讓她下了床。
徐燦燦走了幾步,覺得自己走路是沒問題的,只是小腹還有些墜地疼。
見徐燦燦要出來,新來的三等丫鬟粉衣忙掀起了珠簾,候著徐燦燦出去,徐韓氏和碧雲、朱顏緊跟著徐燦燦,見她走路頗平穩這才放下心來。
徐燦燦走出臥室,走到了堂屋,她有幾日沒到堂屋了,堂屋裡彷彿一切如舊,坐榻上擺著碧緞刺繡蓮花大靠枕,梨花木小几上放著一個插著幾枝綠菊的赤金花瓶。
徐燦燦穿過堂屋進了西側暗間,這是她的起居室,茶藝桌還在窗前放著,只是上面已經擦得乾乾淨淨,一滴水漬也沒有了。
靠裡的軟榻上鋪著淺紫色錦褥,上面放著靠枕、抱枕和迎枕,都是繡著蝴蝶蘭草的大紅色錦緞。
徐燦燦走到軟榻旁的靠枕邊歪了下來,垂下眼簾道:「妳們都去歇一會兒吧。」潛臺詞是我想自己待一會兒,先不要打擾我。
徐韓氏帶著碧雲、朱顏離開,起居室裡只剩下徐燦燦一個人,她歪在軟榻上,看著緊閉的窗子上糊的淺紫色窗紗,眼睛漸漸溼潤了。
自從徐燦燦小產之後,屋子裡的窗子都緊緊關閉,怕她著了風。
徐燦燦知道傅予琛擔心她,所以一直盡量表現得雲淡風輕、巧笑嫣然,其實只要想起那個無緣的孩子,她的心裡便難受,恨不得能夠倒帶重來一次,可是她無法回到過去,只能一步步向前走了。
見徐燦燦身體恢復了,徐韓氏便提出要回家了,徐燦燦感激她這些天盡心盡力地照顧自己,便讓朱顏和碧雲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物送給了徐韓氏,徐韓氏見徐燦燦如此厚待,心中也下定決心,回家後一定要看住丈夫,不讓他禍害徐燦燦。
徐韓氏離開之後,屋子裡突然少了個人,徐燦燦便覺得說不出的寂寞,正當她在暗自感傷時,傅楊便過來隔著門簾回報,「稟報王妃,總管太監黃公公特來降旨。」
因傅予琛不在家,徐燦燦便道:「我該如何迎接?」她記得好像得擺香案啟中門迎接的。
傅楊恭謹回道:「稟王妃,黃公公是帶著聖上給您的賞賜來的,您不須見他。」又道:「王妃,除了聖上的賞賜,黃公公自己也孝敬您一套頭面。」
侍候在外面的小丫鬟白芷接了永安帝賞賜的單子和裝頭面的匣子,掀開簾子遞給了碧雲。
碧雲捧著匣子走到坐榻前,把禮單奉給徐燦燦,把匣子放在小炕桌上,抬眼看著徐燦燦,笑微微道:「王妃,奴婢打開吧?」
見徐燦燦微微頷首,碧雲便利索地摁開暗釦,打開了首飾匣。
匣子裡是一套極為精緻的綠寶石頭面,步搖、珠花、壓鬢、掩鬢、耳環、項鍊、手鐲和其他飾物樣樣俱全,一看就是貢上之物。
徐燦燦覺得黃琅這份禮有些重,想了想便吩咐朱顏,「從銀匣子裡拿一千兩面值的銀票。」她又交代傅楊,「就說請黃公公喝茶。」
傅楊接了銀票就去了。
徐燦燦拿起禮單看了一遍,發現真是非常地全面,除了珠寶首飾之物,便是整匹整匹的綾、羅、綢、緞、縐、紗、麻和絹等絲織品了。
她拿著單子陷入沉思,永安帝大肆賞賜她,是不是說明永安帝並沒有怪傅予琛出手殺嫡姊?徐燦燦想了一會兒便開口問碧雲,「傅菊英家如今怎麼樣了?」
碧雲早從傅松那裡知道了內情,見她詢問,便道:「三姑爺錢偉長是戶部侍郎,事發後便被聖上下了一道諭旨,責令錢家闔府遷往錢氏祖籍惠州了。」
徐燦燦聞言便不再多問了。
黃琅此時正在外院的小客室裡待著,傅楊把這疊銀票給了他,說是王妃之賜,黃琅雖然貪財,可是見到這些銀票卻不敢接,他如今投靠了清王爺,那就是王爺家臣一般的存在,如何敢接王妃的賞賜。
因為處理及時得當,清王爺殺了害得王妃小產的三姊傅菊英的事情並沒有傳開,黃琅卻還是知道了內情,清王爺如此寵愛清王妃,黃琅如何敢接她的賞賜,他不但不敢接,臨來時還準備了送清王妃的禮物,黃琅推辭再三,最後還是堅決地道辭了。
散朝之後傅予琛沒有回家,他稟了永安帝之後便讓宮裡的副總管石英棉帶著兩個小太監去了永安帝的書庫,徐燦燦愛看講斷案故事的話本,他打算讓黃琅在宮裡的書庫裡找關於斷案的書,他好給徐燦燦帶回去。
石英棉帶著小太監去書庫尋書去了,傅予琛坐在永安帝的榻前,按永安帝的吩咐拿著一本杜工部集唸給他聽。
天氣越來越冷,永安帝的身體也越來越弱,他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榻上躺著,待傅予琛唸完兵車行,永安帝便道:「阿琛,一個國家要有強大的武力震懾敵人,抗擊侵略,但不能窮兵黷武,一味發動戰爭侵入他國,最後導致兩敗俱傷。」
傅予琛聞言看向他,鳳眼裡帶著一抹深思,永安帝也看著他,阿琛什麼都好,就是太崇拜武力,得找機會好好說說他了。
傅予琛沉默了一會兒,翻了翻書,尋到登高一詩便開始唸。
聽到「萬里悲秋常做客,百年多病獨登臺」一句,永安帝又開口道:「阿琛,朕近來常常回憶年輕時的事。」頓了頓,他接著道:「朕甚是思念元后……」年輕時候的他,愛的是這壯美的萬里河山,直到元后被害薨逝,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卻因為已經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想到這裡,永安帝閉上了眼睛,因為傅予琛前幾日「皇伯父難道不喜歡仙逝的元后」的話,他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過去的回憶裡,常常夢見已逝的元后梁氏。
傅予琛聞言俊美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狠意,他不能重蹈永安帝的覆轍,他要保護好他的燦燦,無論是誰,只要敢打徐燦燦的主意,那他就從這人身上碾壓過去,讓那人悔不當初!
就像他餘下的六位姊姊們,被傅予琛留下深深的心理陰影之後便老老實實地縮在家裡,根本不敢出來招搖,更不用說回娘家了。
永安帝又嘆了口氣,道:「阿琛,朕對不起你,沒有徹底解決大梁的門閥。」
舒連雲算什麼,藍少琪和韓慶忠這些人算什麼,他們之所以勢大,是因為他們身後是門閥肅州舒氏、鄭州藍氏和徽州韓氏。
傅予琛冷冷笑了,他不像永安帝心慈手軟,現在用得著這些門閥,他便分而化之,或打擊或拉攏,等他控制了局勢,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削弱門閥的力量。
書庫裡果真是書山書海,過了好久石英棉才帶著抬書箱的小太監過來了,滿臉堆笑,「稟王爺,奴才按照您的吩咐,把書庫裡所有的和斷案有關的書都送過來了。」
傅予琛看著這個和衣箱一般大的紅漆雕花書箱,心想,這些書可夠徐燦燦看一陣子了。
下午的時候天氣開始變化,先是天氣陰沉,沒過多久便開始飛沙走石,傅予琛怕徐燦燦害怕,得了這些書便從宮裡回來了。
回到竹聲院之後,他沒有再出去見人,而是一直在房裡陪著徐燦燦。
外面狂風呼嘯,中間夾雜著樹枝被颳斷發出的喀嚓聲,沒過多久狂風中便夾雜著雨點打了下來,開始下雨了。
屋子裡門窗緊閉,朱顏和碧雲把床上的被褥都換過了,非常的柔軟暖和。
床裡面的小几上放著一個梅花造型的燭臺,五個花瓣上點著五根蠟燭,令床裡面溫暖而明亮。
傅予琛和徐燦燦並排靠著靠枕歪在床上,一人手裡拿一本書在看,傅予琛看的是大梁太祖年間的稅收徭役記錄,徐燦燦看的是傅予琛從宮裡帶回來的孤本丁公案。
豎排版的古體字徐燦燦還是有些看不慣,剛看了第一個故事「古井案」眼睛便有些澀,就放下書依偎著傅予琛睡著了。
她睡熟之後,傅予琛也放下了手中的書,默默看著徐燦燦的睡顏。
傅予琛一直有些完美主義傾向,他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徐燦燦這件事令他明白,原來他不是無所不能,他只是在邊走邊學,盡量避免錯誤罷了。
他俯身在徐燦燦唇上吻了一下,放下書,脫了外衣也睡下了。
◎ ◎ ◎
徐宜鵬如今在戶部做一個小官,他騎著馬從衙門回來,剛把韁繩扔給小廝,秦嬤嬤就從門房裡快步走了出來,「哦喲,我的大公子啊!」
徐宜鵬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嬤嬤,妳走這麼快做什麼?」
秦嬤嬤把他拉到一邊,低聲說了半日,又把徐韓氏的話傳達了一遍。
徐宜鵬好沒修成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越聽越生氣,便吩咐秦嬤嬤,「嬤嬤,妳去青山居捎信給少夫人,就說我晚一點回去。」說罷,他就向外書房走去。
外書房院子花木凋零,顯得有些蕭條,此時徐廷和正坐在書案後,徐森帶著剛接過來的韓美娘和藍瑞霞向他回話。
韓美娘出身徽州韓氏旁支,藍瑞霞出身鄭州藍氏旁支,兩個人也算是養在深閨,因此都有些害羞,低頭不語。
徐廷和拈著鬍鬚打量著這兩個美女,韓美娘是一個美麗豐滿的圓臉少女,長得甜滋滋的,兩頰還有兩粒小小的梨渦;藍瑞霞大眼睛高鼻子,肌膚細白,還有一頭烏濃的美髮,是一個帶著幾分英氣的美麗少女。
徐廷和很是滿意,覺得單憑這兩個姑娘的容貌,也算是送得出手了,只是他還有些猶豫,從前些日的事情看,清王爺是相當疼愛徐燦燦的,兩人的感情很好,他有些猶豫自己送美上門會弄巧成拙。
徐廷和正在猶豫,徐宜鵬便進來了。
見兒子進來,徐廷和笑著道:「我的大少爺,你怎麼捨得來了?」
他和兒子開玩笑,徐宜鵬卻不領情,皺著眉頭揮了揮手,示意徐森帶著這兩個姑娘離開,待屋子裡只剩下他們父子了,徐宜鵬這才開口道:「爹爹,這便是您弄來的那兩個美人兒?」
徐廷和頗為自得,「正是,你覺得怎麼樣?這兩姑娘的人才就是送到宮裡都不虧啊。」
徐宜鵬耐住性子道:「咱們是二妹妹的娘家人,二妹妹是宛州徐氏的靠山啊,爹爹,咱們難道只利用她為家族付出,沒想到也要為她撐腰嗎?」
徐廷和用力拍了拍書案,「你懂個屁!」
徐宜鵬上前一步,雙手摁住書案,居高臨下地看著徐廷和,「爹爹,您難道不怕二妹妹恨我們?」
徐廷和聞言一震,半晌無語。
徐宜鵬趁熱打鐵,「您若是不信,不如去見二妹妹,問問她可願意您送人進去分寵。」
徐廷和吶吶地道:「我、我會去問的。」
徐宜鵬達到了目的,這才告辭離去了。
在回青山居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要不要提前給徐燦燦捎個信,最後他覺得還是不要捎信的好,就讓爹爹在徐燦燦面前碰個硬釘子吧。
徐宜鵬離開之後,徐廷和左思右想,最後想到徐燦燦還沒出月子,便決定先把韓美娘和藍瑞霞送到中牟別莊居住,尋了兩個女先生過去教她們,等她們能拿出手了再考慮這件事。
◎ ◎ ◎
這日直到晚上傅予琛才回了家,他最憂心的事情便是他雖然在南海海疆和西部邊陲控制了局勢,安排了自己人,可是北部與遼國相鄰的遼南卻沒有他的勢力。
鎮守遼南的撫北大將軍楊瑞原本處於中立地位,可是一個月前楊瑞和舒連雲結了親家,傅予琛如今要做的就是想辦法拆開這對親家,因此他一回汴京便開始和梁慶賀一起部署這件事。
雖然傅予琛殺死了自己的親外甥女,又囚禁了自己的妹妹,可舒連雲並沒有出面和傅予琛鬧翻,因為他正在和鎮守遼南的撫北大將軍楊瑞對掐。
事情的起因還是舒連雲的嫡子舒蘊之,舒蘊之為了一時的解氣把徐宜桐趕了出去,又恢復了黃金單身漢的身分,他一天到晚擺出痴情男子的德行,口口聲聲要殺了傅予琛,奪回徐二姑娘,以報奪妻之恨,弄得舒連雲都不敢放他出門。
舒蘊之不肯老老實實在家坐牢,每天撒潑賣痴,最後舒夫人想了個主意,給舒蘊之再結一門親事。
舒連雲和舒皇后聯手操作此事,最終壓著舒蘊之娶了撫北大將軍楊瑞的女兒楊穗梅。
成親之後,舒蘊之雖然不至於在妻子面前提徐燦燦,可是卻依舊是一副憊懶模樣,楊氏是將門虎女,如何能忍得,便尋隙揍了舒蘊之好幾回。
舒夫人得知兒子被揍,便把楊氏罵了一頓,聽說罵得頗為難聽。
沒過幾日,梁慶賀便得到了舒蘊之和楊穗梅夫妻不諧、舒夫人和楊穗梅婆媳不和的情報。
他從卓杉軍中選了一位風度翩翩,擅長甜言蜜語的軍官,讓他候在了楊瑞嫁到舒府的女兒楊穗梅上香的路上,自己導演了一齣英雄救美的好戲。
楊氏沒過多久就離家出走失蹤了,楊瑞認為是舒蘊之害死了女兒,舒連雲認為楊穗梅是和姦夫私奔了,因此原本想結兩家之好的楊瑞和舒連雲開始對掐。
傅予琛因為早就覬覦遼南那塊地盤,想安插自己的人鎮守遼南抵禦遼國,卻始終未能如願,這時候已經打算退而求其次,預備把撫北大將軍楊瑞給拉攏過來,因此他不但坐山觀虎鬥,還伺機派人在中間挑撥離間,終於令舒連雲和楊瑞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傅予琛令梁慶賀刻意地把他殺了舒連雲的姪女,與舒連雲結仇的事情傳到了楊瑞耳朵裡,然後便老神在在地等著楊瑞來找他結盟了。
楊瑞果真來了,兩人經過一番討價還價,最終結下了聯盟。
傅予琛和楊瑞確定結盟的第二日正好趕上早朝,巡城御史馬明光、禮部郎中宋世飛和汴京都督劉英俊聯合上奏,列舉了舒連雲的十大罪狀,舒連雲及其黨羽當即在殿上進行辯解,這次彈劾無疾而終。
傅予琛並不著急,他的後手在後面,有一句話叫三人成虎,只要他找一些看上去不屬於他陣營的官員隔三差五地上奏彈劾舒連雲,那麼舒連雲再根深葉茂,最終也是抵擋不住的,更重要的是舒皇后早已失寵,舒連雲也不受永安帝待見,只要他能夠堅持,扳倒舒連雲只是早晚的事。
與此同時,作為交換,楊瑞也任命了周英俊為遼南總兵,令傅予琛的人最終進入了遼南。
這件事持續了一個月,等傅予琛初嘗勝果,已經是十月底了。
周英俊幾日內就要隨撫北大將軍楊瑞赴遼南履職了,因此便一天到晚跟著傅予琛,弄得傅予琛煩不勝煩。
這天因徐燦燦已經出了月子,傅予琛便打算帶她去翰園去看看,他下朝之後騎著馬回國公府接徐燦燦,誰知道他剛到國公府外面,侍衛們便發現周英俊跟了上來,傅予琛又不能當街把周英俊揍一頓,只好讓這跟屁蟲黏著,表兄弟兩人一起進了內院。
徐燦燦剛換了衣服、繫了披風被幾個丫鬟簇擁著出來,見到傅予琛身側的周英俊不由有些驚訝,周英俊見狀,立刻露出一口白牙拱手行禮,「見過大嫂。」
徐燦燦忙屈膝還了一禮,然後看向傅予琛,如今正是冬日冷寒之際,傅予琛披著帶幃帽的黑緞斗篷,裡面是白綢夾袍,看起來依舊玉樹臨風。
她微微一笑,屈膝向傅予琛行了個禮,「王爺,傅桂剛才派了小廝提前來報,說妾身爹娘和弟弟已經到南郊了。」當著他人的面,徐燦燦還是很給傅予琛面子的,說完這段話便雙目炯炯望著傅予琛,等待他開口同意。
傅予琛睨了徐燦燦一眼,正要說我和妳一起去吧,可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一側的周英俊便大剌剌地道:「大嫂,我陪著妳去吧。」大哥那麼忙,大哥又那麼疼愛大嫂,那就由他來為大哥分憂,保護大嫂去南郊吧。
他想得很簡單,傅予琛卻不樂意了,伸腳便踹周英俊,「我自己的媳婦自己會陪。」
周英俊被他踹慣了,也不生氣,笑嘻嘻道:「我也跟著你,大哥。」
他的臉皮太厚,傅予琛也沒法說什麼了。
因天氣太冷,徐燦燦一行女眷共有三輛車,徐燦燦坐在翠幄藍綢暖車裡,碧雲在車裡陪著她;中間的車裡是白芷等四個丫鬟坐在裡面,她們是朱顏挑選出來跟徐燦燦的;最後的車很大,外面不過是瓦灰色的,可是裡面卻又暖和又舒服,是徐燦燦特地為爹娘和弟弟準備的。
傅予琛同周英俊戴著幃帽、圍著圍巾騎馬走在前面,一邊控著馬一邊聽周英俊說話,他主要是詢問傅予琛,待他去了遼南該怎麼做。
傅予琛原本存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告訴周英俊,可轉念一想,自己又不能一直跟著周英俊,所以等他開口,一肚子話化為兩個字,「保重。」
周英俊頓時有種被拋棄的挫折感。
因車中放著兩個暖爐暖和得很,碧雲便把徐燦燦身上繡著蘭草的白緞披風解了下去,疊好放在了對面的倒座上。
徐燦燦這些時間一直閉門養病,卻因為心事太重反倒越養越瘦了,為了讓爹娘心生憐惜然後帶著弟弟留在汴京陪著自己,徐燦燦今日為了襯出自己楚楚可憐的氣質特地刻意妝飾,她頭上挽了一個簡單的窩髻,只用一支明月翡翠蝴蝶釵簪住,臉上沒有搽粉,白得有些透明,唇上也沒有塗香脂,看著很沒有精神。
她今日穿著一件月白交領下擺繡蘭草的長襖,下面繫著一條碧色撒花綢子馬面裙,腰身細細的,素淨中帶著一絲瘦弱,當真是風姿楚楚,我見猶憐。
徐燦燦還怕碧雲到時候露餡,坐在車裡認真地交代碧雲道:「我說話的時候妳得在旁邊敲邊鼓,我說我很好,妳要在一邊幫襯我,就說王妃一直食慾不振;我說爹娘不須掛心我,帶好宜春就行,妳就說王妃孤伶伶一個人待在汴京,好不可憐;我說身體已經恢復了,爹娘但請放心,妳就說王妃近來常常肚疼……」
碧雲忍住笑道:「王妃放心,奴婢全記住了,一定會好好配合您演出的。」她又笑著翹起大拇指表示佩服徐燦燦,「王妃,您真厲害。」
徐燦燦得意一笑,她的撒嬌技術可是歷經多年實踐,苦心修練而成的,對付她的爹娘、弟弟是最有效不過的。
傅予琛騎在馬上也在想著心事,臨出門他攙扶徐燦燦上車,發現徐燦燦今日有些嬌弱,體態也好似瘦弱了許多,看著嬌怯怯的,有些弱不禁風,因為心疼徐燦燦,他便在心裡盤算著說服岳父、岳母一直留在徐燦燦身邊,幫他照顧徐燦燦。
其實他派傅桂去宛州的時候就起過這個心思了,他交代傅桂只能說王妃小產了,其餘一句話都不要多說,作好了一切準備,他預備像釣魚一樣使用徐燦燦這個香餌,把遠在宛州的泰山和泰水給釣到京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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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家裡還有幾百畝地,徐順和回到宛州便開始忙著收秋,他家的田地雖然自有長工去忙,徐順和還是跟著忙碌了一段時間,待收完秋,地裡種上麥子,他便和徐王氏商議著進京去看女兒、女婿,順便讓宜春繼續回國子監上學。
徐王氏雖然不願意離婆婆太近,可是愛女之心、愛子之心還是戰勝了對極品婆婆的恐懼,也同意隨丈夫去汴京了,不過她也提出一個要求,她要先去王營和閻莊看看爹娘、兄姊再出發。
徐順和滿口答應,親自去宛州城裡給各位親戚都買了不少糕點果品,再加上徐燦燦送回來的綢緞首飾,夫妻倆每家親戚都走動了一番,徐王氏這才沒了掛心之事。
徐順和還記得女婿讓他找那位會做鐵管爆竹的周鐵匠,便讓徐王氏在家帶著丁媽媽和小香收拾行李,自己騎著馬到宛州城東北方向的石橋鎮去尋周鐵匠,周鐵匠一聽是要到聞名天下的傅帥軍中效命便爽快地答應了,與徐順和說定等他安置好家人便到汴京書店街去找徐順和。
徐順和圓滿完成了女婿交給的任務,心情放鬆極了,慢慢悠悠騎著馬往家走,剛走到獨山腳下,他便聽到東邊有人在叫徐先生。
前些天傅桂帶著人到了宛州,並沒有立即去拜訪外家老爺、太太,而是先去獨山卓杉的駐地見卓杉和陳素,卓杉和陳素征完兵回到宛州,按照傅予琛的命令駐紮在獨山腳下練兵,並負責保護徐燦燦的爹娘。
見了傅楊,雙方一交流,陳素便道:「傅楊兄弟來得正好,暗中保護徐先生的士兵說徐先生去了石橋鎮,等他回來一定會路過獨山西邊那條官道,咱們在那裡候著就行了。」
傅桂聞言大喜,便拉著陳素去山腳下守株待兔去了,他們守了整整大半日,終於工夫不負有心人,見到了徐先生。
喊了一聲「徐先生」之後,傅桂飛快地用手揉了揉臉,手拿開之後臉上已經現出了泫然若泣的神情,然後向徐順和走了過去。
徐順和下了馬,看著給他行禮後一臉悲苦望著他的傅桂,擔憂地問:「傅桂,你怎麼了?」
傅桂聞言,用力擦了擦眼睛,嘆了一口氣,卻不肯多說,他越是這樣做作,徐順和越是擔心,便一直追問傅桂。
傅桂見好就收,揉了揉眼睛,啞聲道:「王妃……王妃她、她小產了……」說罷,他低頭用衣袖擦了擦奪眶而出的眼淚,不再多說。
這個消息如晴天霹靂一般徹底擊垮了徐順和,他也不多問,也不搭理一旁立著的陳素及其部下,翻身上馬,「我們趕緊回去吧!」
傅桂忙向跟著他的人使了個眼色,眾人紛紛上馬跟了上去,一個時辰後徐家全家便乘著馬車隨傅桂出發了,一直走到了汴京南邊的朱仙鎮,傅予琛一行人才迎上了傅桂、徐順和一行人。
傅予琛走到徐燦燦的馬車門前把徐燦燦的兜帽戴上,又裹緊了她的披風,這才把她抱了出來,接著他牽著徐燦燦的手向停在前方的馬車走去,徐順和、徐王氏和徐宜春都在馬車中。
馬車一停,徐宜春便先跳下了車,又扶了爹娘下車,見傅予琛過來,徐宜春忙向他行禮,「見過姊夫、姊姊。」
徐燦燦把手從傅予琛手中抽出,撲上去抱住了徐宜春,接連親了好幾口,然後才發現弟弟已經和自己一樣高了,心裡百感交集,也說不清是什麼想法,只是又撲上去抱住了弟弟。
徐宜春的眼睛早已溼潤了,徐燦燦抱他的時候他的手先是空放著,最後終於下了決心,緊緊抱住了姊姊。
周英俊下了馬也跟了上去,他打量著徐宜春,湊近傅予琛小聲道:「大哥,你這個小舅子還是個小孩子啊。」
傅予琛見徐燦燦和弟弟如此親密,心裡正在酸意翻滾,聽了周英俊的話就更不自在了,他面上卻是不顯,含笑上前叫了聲宜春,又道:「燦燦,咱們先去見岳父、岳母吧。」
徐燦燦這才鬆開弟弟,伸手拉著徐宜春的手一起去見爹娘。
徐順和與徐王氏早已下了馬車,立在一旁專注地看著徐燦燦,他們覺得自己閨女瘦了很多,臉都變小了,膚色蒼白,唇色淺淡,看著就帶著一絲病意,雖然裹著披風,依舊能看出腰身也細了很多,夫妻倆站在那裡都抹起了眼淚。
傅予琛看著岳父、岳母流淚,總算知道徐燦燦的眼淚為何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了。
他牽著徐燦燦的手,試圖讓徐燦燦放開徐宜春,誰知道徐燦燦寧可鬆開他的手也要拉徐宜春的手,拋下他拉著弟弟的手走上前去,悽楚地喊了聲爹娘,哭著撲進了徐王氏的懷抱,母女兩個抱頭痛哭起來,徐順和與徐宜春立在一側也都心酸地擦著眼淚。
傅予琛悻悻地立在一邊,開口道:「燦燦,妳身體太弱了,不要在外面吹涼風。」
他的話一出,徐順和夫婦忙拉著徐燦燦要她上車,徐燦燦一見爹娘就覺得委屈極了,哭了一通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提前訂好的煽情臺詞都忘說了。
傅予琛眼睜睜看著徐燦燦一家四口上了馬車,把他孤零零留在了原地,周英俊晃晃悠悠走了過來,看著面無表情的傅予琛,幸災樂禍道:「哎,我說大哥,你可是被大嫂拋棄了啊。」
傅予琛也不說話,轉身換了個完美的角度,抬起長腿就對著周英俊的尊臀踹了過去,周英俊被踹得差點摔個狗啃屎,好不容易穩住身體,回頭悻悻道:「大哥,你就知道欺負我。」
傅予琛鳳眼微瞇,周英俊馬上屁滾尿流,「哎喲,大哥你對小弟我實在太好了!」
冬日時節的汴京南郊早沒了春日的花紅柳綠宴浮橋,不過是些荒村野路,枯木寒鴉,空有光亮的太陽掛在楊樹林光禿禿的林梢,一陣呼啦啦的寒風捲地而起,颳得枯枝敗葉瑟瑟作響。
周英俊看著遠處的斷壁殘垣,想到這裡曾是古戰場,心裡有些發毛,不由打了個寒噤,他看向傅予琛央求道:「大哥,咱們回去吧。」
傅予琛沒有搭理他,鳳眼微瞇看向徐家四口坐的馬車,然後向傅桂使了個眼色,傅桂心領神會,走到馬車邊隔著車窗稟報道:「先生,咱們現在就出發吧。」徐順和不願他們稱呼自己為外家老爺,在軍營的時候大家都習慣叫他「徐先生」了。
他話音剛落,徐順和就打開車門下了車,傅桂見他眼睛紅紅的,也不敢多說,引著他走向傅予琛。
傅予琛見徐順和過來,忙醞釀出自以為和藹可親的笑,這才迎了上去,拱手行禮,「見過岳父大人。」
徐順和如何能讓一個親王向自己行禮,忙攔住他,道:「賢婿,使不得!」
傅予琛堅持行了半禮。
周英俊見狀,笑嘻嘻上前拱手行禮,「見過世叔。」見徐順和一臉詫異,便笑道:「我和王爺是姑表兄弟。」
徐順和詫異地看看周英俊,又看看傅予琛,發現著表兄弟倆生得還真有點像,便看向傅予琛,含笑道:「賢婿,這是令表兄?」
周英俊一臉好笑,傅予琛面色不改,低頭微笑,「這是我姑母家的表弟周英俊。」
徐順和尷尬地笑,這個表弟怎麼看著像是表哥,表哥看著卻像表弟啊!他看了傅予琛一眼,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個女婿雖然權傾朝野,可是看著還像一個羞澀少年。
傅予琛鳳眼往徐燦燦所在的馬車看了一眼,垂下眼簾,叫了一聲爹,道:「天氣不好,咱們出發吧。」
徐順和被傅予琛叫的這聲「爹」弄得心神激盪,一直到騎上了馬還如墮夢裡。
護衛騎著馬簇擁著傅予琛一行人往南城門方向而去,馬車中徐燦燦的身子依偎在徐王氏懷中,道:「娘,你們不要離開我了。」
徐王氏看女兒如此憔悴,心裡甚是自責,摟緊徐燦燦,低聲道:「娘再也不離開妳了……」她的鼻子酸酸的,眼睛溼潤了,原來生兒育女都是債,捨不得、放不下,只能一輩子守多久就守多久了……
徐順和勒緊韁繩,看著前方高大巍峨的三間獸頭大門和正門上題著的「敕造清親王府」六個大字,再數了數兩側石獅頭上的卷毛疙瘩,確定是十二個之後便帶著敬仰看向傅予琛,石獅上有十二個卷毛疙瘩,這說明傅予琛的親王是貨真價實的啊!
傅予琛渾不在意,「岳父大人,請。」
護衛大門的侍衛們見到傅予琛,立刻無聲地躬身行禮。
徐順和看著大門兩側雁翅排開,身穿甲胄的侍衛,心中頗有些敬畏,他對傅予琛這個女婿一向是敬畏有餘,親近不足,也不敢多問,便催著馬隨著傅予琛進去了。
周英俊是第一次來到剛剛改造完成的清親王府,非常的好奇,也跟了上去。
傅桂和聽雨帶著護衛們趕著女眷們乘坐的四輛馬車也跟了進去。
進了大門之後,徐順和騎在馬上向前望去,只見前面是一個青松夾道的大甬路,青松後面是一個又一個的園子,月亮門上都留下一塊空白,顯是園名還沒有題寫。
大甬路的盡頭隱隱是一座高大巍峨的宮殿,宮殿雕梁畫棟,疊簷飛閣,古樸典雅,大氣磅礴,襯著灰濛濛的天空,越發顯得如仙境樓閣一般。
傅予琛見岳父帶著好奇,卻懶得解說,便向後擺了擺手,後面跟他的人裡有一個名叫皮光輝,參與了改建親王府的工程,見狀便催馬上去,含笑道:「徐先生,前面便是中路青雲堂。」
接下來眾人繼續往中路走,皮光輝拍馬緊跟著徐順和,邊走邊為他作介紹。
一行人走到青雲堂前的廣場上之後轉而向西邊的青石道路拐去,青石道路兩側也是松柏夾道,道路兩旁是一個一個的院落或者花園。
徐順和走著走著,不用皮光輝介紹,便知這條道路通向王府的西門,在西門右側,有一個大大的四合院,月亮門上的匾額上題著「福壽院」三個字。
傅予琛在四合院前下了馬,把韁繩扔給了跟著他的聽雨,眾人紛紛下了馬,跟著他進了月亮門。
一行人剛穿過白粉影壁,裡面的人聽到動靜,兩個媽媽帶著四個丫鬟走了出來,見是傅予琛,忙屈膝行禮,「奴婢見過王爺。」
傅予琛看向徐順和,嘴角帶上了一絲淺不可見的笑意,「岳父大人,這是小婿為您準備的院子。」這可是他特地為岳父一家選的,最方便之處在於可以從王府西門出入,而西門外走上一里地便是國子監,小舅子上學很方便。
皮光輝身為門客幫閒,頗能領會王爺意圖,他上前一步含笑道:「徐先生,出了西門走上一里路便是國子監所在了。」
徐順和明白了過來,心中感動極了,看著傅予琛張了張嘴,最後只是說了聲:「賢婿費心了。」便說不下去了。
徐燦燦她們乘坐的馬車也駛了進來,傅桂親自趕著徐燦燦乘坐的馬車駛入正房東邊的小道,在儀門外停了下來。
徐順和一家安頓下來之後周英俊知機,帶著跟從的人都退了下去。
傅予琛安排的丫鬟和嬤嬤們早把福壽院收拾好了,徐順和一家帶著行李入住就行了,徐王氏把內院探看了一番,非常的滿意。
母女兩個坐在內院堂屋內喝茶吃點心,她笑著問徐燦燦,「燦燦,這都是女婿安排的?」
徐燦燦其實也被傅予琛弄了個措手不及,聽到娘親這樣說,不由甜蜜地笑了,「他也一直瞞著我呢。」
徐王氏忙追問:「女婿連妳都瞞著?」
徐燦燦點了點頭。
徐王氏想了想,又問了一句:「女婿對妳好嗎?」
徐燦燦忍住笑意連連點頭,「他對我很好。」
看著女兒羞得臉都紅了,徐王氏這才放下心來。
到了用晚飯的時間,徐王氏帶著丁媽媽和小香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菜款待女兒、女婿,徐燦燦自從小產之後一直吃得不多,見到娘親做了這麼多家鄉菜,她便預備放開肚皮大吃一頓,誰知道心有餘而胃不足,吃了一點就吃不下了。
徐順和與徐王氏見徐燦燦吃得這麼少,想起徐燦燦先前的大食量,心中均酸楚難當,看著徐燦燦便多了些憐惜。
傅予琛看徐燦燦這樣,心裡卻不著急,徐燦燦如今是少食多餐,她回到竹聲院一定會再吃一頓宵夜的。
用過晚飯,傅予琛和徐燦燦該離開了,可徐燦燦捨不得離開,挨著徐王氏坐著,抱著徐王氏的胳膊就是不願走,一味地撒嬌賣痴,「我今晚和娘一起睡嘛。」
徐王氏也捨不得閨女離開,便眼巴巴看看徐順和,又看看傅予琛,希望這兩位發話讓女兒留下,可是傅予琛這個當女婿的並不願意犧牲自己的性福,見徐燦燦撒嬌賣痴不肯離開,他也不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徐燦燦,鳳眼幽深難測。
徐燦燦見他這樣,便知傅予琛的心裡怕是一定在想著如何炮製自己,她小產之後的這一個月裡傅予琛一直規規矩矩地忍著,忍到現在,怕是不能忍了吧?
想到傅予琛憋了那麼久,若是同房的話一定會煩人得很,徐燦燦便不願回去,她伸手環抱住娘親的粗腰,得了些依仗之後便睨了傅予琛一眼,嬌痴地往娘親身上貼,「我想留下陪娘,傅予琛你自己先回去吧。」
傅予琛微微一笑,「妳不回去,那我也留下陪岳父說話。」
他這一笑如曇花月夜開放,如明月烏雲閃出,端的是好看得緊,徐王氏被女婿這一笑迷住了,忙抱緊女兒道:「女婿也留下吧。」
徐順和畢竟是跟過傅予琛幾個月的人,知他一般情況下越怒笑得越燦爛,心中咯噔一聲,忙出來打圓場,「燦燦啊,已嫁女回門居住須稟了舅姑,得舅姑允了才可以啊。」
傅予琛沒想到岳父這樣上道,便極為配合地做出隱忍的模樣,「燦燦,我爹娘他們……」他欲言又止,只是為難地看著徐燦燦。
徐燦燦知他在演戲,可是徐王氏卻被嚇住了,想到親家的身分,她忙道:「燦燦,趕緊回去吧,以後見面的時候就像樹葉子一樣多,不急在這一時。」
徐燦燦原本一時衝動說了要留下陪娘親,當她看到傅予琛臉上的神情時心裡就動搖了,這時便藉梯下臺,道:「那好吧,我還是回去吧。」
傅予琛心中滿意,看著徐燦燦含羞帶怯的模樣,覺得她異常乖巧可愛,很想伸手揉揉她的腦袋,可是岳父、岳母和小舅子都在,實在是很不方便這樣做。
回去的時候傅予琛沒有騎馬,而是同徐燦燦一起上了馬車,碧雲知機,便帶著白芷她們分別坐到了後面的馬車上,一行人在夜色中往定國公府方向疾馳而去。
傅予琛垂下眼簾,不說不動,等著徐燦燦自己識趣。
徐燦燦如坐針氈,看看這裡,摸摸那裡,等著傅予琛和她說話,誰知道傅予琛如此沉得住氣,根本不搭理她,偷偷看了傅予琛一眼之後,徐燦燦確定傅予琛還在生氣,便悄悄地挪動屁股往傅予琛那邊移動。
傅予琛發現了徐燦燦的小動作,心裡暗爽,卻依舊靠在軟座的靠背上,垂著眼簾若有所思。
這個翠幄藍綢暖車是傅予琛特地令人為徐燦燦做的,車的四壁釘了一層厚厚的棉墊,密封得很好,非常隔風,就連車窗上的簾子也是厚厚的藍綢面棉簾,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的情景,聽不到裡面的動靜。
車廂內前方的壁上鑲著兩粒夜明珠,散發著幽幽的光,為傅予琛俊秀的臉上罩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令他看上去恍若神祇。
徐燦燦對他的俊臉最沒有抵抗力,看著看著便有些動情了,繼續悄悄地挪動屁股,終於挨著了傅予琛,她見傅予琛還是老僧入定般不搭理自己,心中有些委屈,便用左手攬住了傅予琛,下巴靠在了傅予琛的肩上,右手靈活地往下探去,隔著羅袍握住了傅予琛已經有了反應的部位。
傅予琛本來就心猿意馬,被她這麼一握,下面立刻粗脹起來,徐燦燦一手根本握不住了,她抬頭看向傅予琛,兩人的臉近在咫尺,傅予琛的肌膚極為細緻,白得簡直快要透明了,烏黑濃密的睫毛撲撒開來,遮住了幽深的眼波,看著很是病弱,令徐燦燦心生憐惜。
他看著徐燦燦黑白分明,水靈靈的大眼睛,啞聲道:「徐燦燦,我憋得難受。」
傅予琛的這句話一擊而中,當即擊潰了徐燦燦的心防,她一下子潰不成軍,低聲道:「我來幫你。」
徐燦燦起身跪在了傅予琛兩腿之間,隨著徐燦燦的動作,傅予琛鳳眼中一絲詭譎一閃而過,他伸手摁住徐燦燦的腦袋,仰首吁出了一口氣,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在歡呼,都在雀躍,他舒服得骨頭都酥麻了。
很快傅予琛便結束了,徐燦燦在心裡悄悄慶幸傅予琛是個快槍手,要不然自己都要累死了。
她也不起身,坐在車中鋪著的厚錦墊上,臉趴在傅予琛的腿上,右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傅予琛下面,心裡想著太醫院院判豐笛所說的一年內不能同房,她其實把這句話理解為一年內不能懷孕,可是傅予琛卻理解為一年內不能進行房事,唉,真是不知道如何勸說傅予琛了。
傅予琛被她摸得舒服極了,很快便又有了反應,徐燦燦這時候才發現他的異常,抬頭嬌嗔地看了傅予琛一眼,認命地湊了上去。
馬車在竹聲院儀門外停了下來,碧雲帶著四個丫鬟下了車,走到翠幄藍綢暖車前打開車門,擺上腳踏,屈膝行禮。
傅予琛先下了車,然後回身伸出雙臂抱了徐燦燦下來。
碧雲身後的小丫鬟青波悄悄覷了一眼,發現被王爺抱在懷裡的王妃緊裹著白緞披風,被兜帽遮得嚴嚴實實的臉埋在王爺的胸膛裡,根本看不到她臉上的神情。
傅予琛抱著徐燦燦直接進了堂屋,王爺身材高挑,王妃嬌小玲瓏,兩人看著當真是說不出的相襯。
青波是三等丫鬟,是沒有進屋侍候的資格的,她眼巴巴看著朱顏掀起了堂屋門上掛著的青緞棉簾,迎了抱著王妃的王爺進去。
屋子裡的地龍已經生了火,臥室裡溫暖如春。
徐燦燦洗過澡出來後邊坐在妝臺前,朱顏拿著大絲巾幫她擦拭頭髮,臥室裡的枝型燈都點著了,照得整個屋子明亮而溫暖。
朱顏侍候徐燦燦的時候,發現她的唇沒有塗香膏卻紅得異常,似乎是腫了,便湊近去看,徐燦燦被她看得有些害羞,忙用手遮住了嘴唇,不肯讓朱顏細看。
朱顏原本想問徐燦燦嘴唇為什麼會腫,她的裙裾卻被碧雲拉了一下,朱顏回頭一看,碧雲正在給她使眼色,想了想,朱顏明白了,一定是王爺把王妃的唇給親腫了,她不由抿嘴一笑,心中歡喜,王爺和王妃感情真好啊!
徐燦燦的妝鏡來自波斯,照人非常清晰,她從鏡子裡看到朱顏抿著嘴笑,以為朱顏猜到了她的唇紅腫的原因,不由又羞又氣。
此時傅予琛穿著白綢浴衣走了出來,浴袍領口處露出了他精緻的鎖骨,寬鬆的款式襯得他有些弱不禁風。
朱顏、碧雲見狀,屈膝行了個禮便要退下去。
傅予琛看了看徐燦燦,道:「去給王妃送點宵夜過來。」
朱顏止住了腳步,「王爺,廚房裡預備了好幾個湯,鹹的有皮蛋瘦肉粥和烏雞湯,甜的有桂花蓮子粥、百合梨水和小米粥。」
傅予琛正要說話,徐燦燦轉身道:「給我一碗烏雞湯。」她眼波流轉睨了傅予琛一眼,「給你們王爺送來一碗百合梨水。」
朱顏答了聲是便和碧雲退了下去。
徐燦燦仰首看著傅予琛,摸著有些熱的唇薄嗔道:「都怪你,我這裡都腫了。」
傅予琛看著她微微一笑,徐燦燦那一點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只顧呆呆地看著傅予琛,傅予琛原本是最討厭別人喜歡自己這張臉的,可是徐燦燦看著他的臉發花痴,他的心裡卻熨貼得很,至少徐燦燦這個傻丫頭愛他的臉,一時半會兒離不了他。
他覺得徐燦燦實在是太愛自己了,而徐燦燦也在看著傅予琛的臉,心想,我要是能生個像傅予琛的兒子,那該多好啊!
小夫妻倆你想你的,我腦補我的,卻也異常和諧。
用完宵夜,兩人漱了口便睡下了,臥室裡留了一盞燈,床帳裡卻沒有點燈,有些暗,外面狂風呼號,屋子裡卻溫暖如春。
不知什麼時候起,外面似乎下起了大雨,雨滴打在房頂上發出啪啪的聲音,即使是躺在床上也聽得見。
徐燦燦躺在床上,光腿挨著傅予琛的腿蹭來蹭去,覺得舒服極了,在這樣寒冷的冬夜,睡在這樣溫暖的房間裡,枕邊是自己愛的男人,徐燦燦覺得自己很幸福,可是卻不敢在心裡承認,每次她覺得幸福的時候總是有更大的打擊在後面。
徐燦燦磨蹭得傅予琛又有些躍躍欲試了,可是他卻了解自己的身體,只得忍住了。
一夜無話。
第二章
第二天天還沒亮傅予琛就去上朝去了,碧雲和朱顏進來侍候徐燦燦。
朱顏為徐燦燦梳頭,一邊梳頭一邊道:「王妃,昨夜下了好大的冰雹,早上起來地上全是花生大的冰粒子呢。」
徐燦燦恍然大悟,「我說怎麼夜裡雨聲那麼大呢,原來是下冰雹了。」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去外面看看吧。」
碧雲這時候托著一疊衣服走了過來,道:「王妃,王爺可是交代了,您今日要到外面的話一定得披上狐皮斗篷,外面的冰雹還沒化呢,您穿暖和再去看也不遲。」
徐燦燦便回頭看了一眼,碧雲見她看過來,便把那疊衣物放在一邊的錦榻上,單單拿起最上面的淺綠暗花緞面鑲邊白狐斗篷抖開讓徐燦燦看,徐燦燦看了幾眼,點了點頭。
碧雲見她滿意,便有些人來瘋了,把今日準備的衣裙全拿起讓徐燦燦看。
朱顏笑道:「王妃,這都是翠鳳喜的管事白玉娘昨日送來的。」
徐燦燦細細看了一番,上面是一件月白粉領蘭花刺繡交領長襖,下面是艾綠長裙,衣料華貴,刺繡精緻,長襖上繡的蘭花栩栩如生,比國公府裡繡娘繡的要好得多。
她心中滿意,笑道:「她們又沒見過我,怎麼做得這麼合身啊?」
朱顏把一支累金鳳簪在她的朝雲近香髻上,這才道:「奴婢聽傅楊說翠鳳喜的師傅遠遠看過您一眼,心裡便記住了您的尺寸。」
徐燦燦笑道:「好厲害,下次她再來,記得提醒我賞她。」
按照朱顏和碧雲的分工,碧雲跟著徐燦燦出去,朱顏留守在家裡,這是朱顏的分內事,因此她忙答應了一聲。
另一頭,傅予琛坐在永安帝賞賜的金黃大轎裡,看似靠在椅背上養神,實際上正在盤算著下一步的動作。
永安帝覺得傅予琛身體太弱了,所以讓工部督造了這頂大轎,下令的時候就交代了,此轎務必要舒適方便。
因此傅予琛的大轎實際上是一個小小的書房,不但有書案、錦椅和一個可以躺下休息的錦榻,還有會客用的錦凳和小几以及沏茶用的紅泥小爐。
此時他的大轎裡還有一個人,太子少師藍少琪,藍少琪端著碧瓷蓋碗抿了一口,把碧瓷蓋碗放在了小几上,一臉凝重看著傅予琛,「王爺,咱們費了這麼大工夫,可是聖上似乎並不打算處置舒連雲。」
傅予琛略一思索,道:「不要急,我們等得起。」當年江南水氏逼永安帝退位,正因為舒連雲、舒皇后和他們身後的門閥舒氏堅決支持,永安帝才度過了那次危機,舒氏和永安帝身為曾經的盟友,在長期的合作中早已形成了一種默契,舒氏並不是那麼容易動的,他以前是太著急了。
傅予琛看向藍少琪,「目前舒連雲徹底收縮勢力,很是低調,他唯有一個弱點。」
藍少琪雙目閃爍,「舒蘊之。」
傅予琛冷冷一笑,對,就是舒連雲唯一的嫡子舒蘊之,舒連雲和髮妻舒夫人夫妻甚是相得,因此對嫡子舒蘊之溺愛非常,只有通過舒蘊之才能擊潰舒連雲。
藍少琪起身拱了拱手,道:「王爺請候藍某消息。」鄭州藍氏以永遠站在勝利者那邊而出名,傅予琛的地位還沒有確定的時候,鄭州藍氏一直觀望;如今傅予琛雖還不是皇太子,可是皇嗣的身分已經確定了,因此藍氏便站在了他這邊。
而藍氏要想站隊,沒有一點貢獻的話是不會被傅予琛接納的,所以他現在必須做出一番大事來作投名狀,而舒連雲便是最好的靶子。
傅予琛臉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似是對藍少琪很是滿意,實際上心裡忖度著,等我處理了舒氏,登上大寶,就該剪除包括藍氏在內的門閥們了。
金黃大轎慢慢走在窄巷裡,經過一個洞開的大門時藍少琪跳下了轎子,消失在大門內。
自從傅予琛晉封親王,永安帝早朝都是帶著他一起上朝,並且讓他同自己並排坐在御座上,他怕自己突然駕崩朝堂大亂,因此逐漸開始明確傅予琛的地位。
永安帝看著還行,可他自己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點地消逝,如今唯一支撐他的信念便是看到傅予琛誕下後嗣,確定傅氏並沒有絕嗣。
文武百官中當然有對此局面不滿意的,可是看看高踞御座的傅予琛,最後只能把勸誡的話活活咽下去,你能令年過花甲的永安帝老樹開花,誕下親生皇嗣嗎?不能,那就別說了,免得得罪了清親王。
散了早朝後傅予琛隨著永安帝回了崇政殿,他扶著永安帝靠著明黃靠枕歪在御榻上,又幫著蓋上了明黃繡金龍的被子。
徐燦燦不喜歡明黃這種顏色,傅予琛也不是太喜歡,他在御榻前擺著的明黃錦凳上坐了下來,心想,若是我做了這帝國之首,第一個做的便是把這明黃換了徐燦燦喜歡的淺綠,他這麼一想不由笑了,皇宮裡到處都是淺綠色似乎也不成樣子。
永安帝見傅予琛上低頭微笑,用腳猜也能猜到傅予琛一定是想起了他那媳婦徐氏,便悻悻道:「徐廷和就不是什麼好人,他的姪女能有多好?」
傅予琛抬頭看著他,鳳眼中含著戲謔,「皇伯父,您吃醋了。」
永安帝沉默了一會兒,嗯,細細想來,好像是有一點吃醋了,他略一沉吟,開口問道:「阿琛,那你就告訴朕,徐氏究竟好在哪裡?」
傅予琛微微一笑,看向一旁紫檀條几上擺著的水仙花,臉上第一次現出恍惚的神情,「徐氏,她很好。」徐燦燦就像是老天特地為他準備的女人,傅予琛說不出徐燦燦好在那裡,可就是覺得好。
永安帝見他如此,心中便明白了過來,卻更擔心傅氏血脈的延續,若是徐氏不會生,阿琛又不肯納妾,那可怎麼辦?
想著想著,他頓覺疼痛,他如今從太陽穴到耳朵,到下巴,半張臉都是疼的,想到這裡便更疼了,不禁咬著牙呻吟了兩聲。
因為永安帝身體病弱,很是畏寒,崇政殿裡的地龍也點著了,大殿裡很暖和,並夾雜著花浸沉香的香味和早開的水仙花清香,味道很是怪異,傅予琛正要開口說把香爐弄出去呢,聽到永安帝痛苦的呻吟便開口詢問:「皇伯父,您怎麼了?」
永安帝吸了一口氣,道:「從昨夜開始,朕半張臉都是疼的。」
傅予琛垂下眼簾,過了一會兒才道:「皇伯父,我的岳父是宛州的名醫,不如讓他進來為您看看?」
永安帝無力地嘆了口氣,「好吧,你有空的話就帶他進來。」
傅予琛看著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脫口而出推薦岳父,他在心裡嘲笑自己,也許我天良未泯吧。
永安帝看向傅予琛,「你媳婦喜歡水仙花嗎?」
傅予琛想了想道:「喜歡。」他和徐燦燦結縭不到一年,還沒有一起經歷過冬天,他不知道徐燦燦喜不喜歡水仙花。不過徐燦燦一向喜歡美麗芳香的花,譬如玫瑰、月季、桂花、菊花、蓮花,那她應該也喜歡水仙花了。
永安帝便道:「宮裡花房的水仙花全提前開了,還有幾株玫瑰也開了,都賜給你媳婦吧,花兒匠你也帶走吧。」因為喜歡傅予琛,他對徐氏也有些愛屋及烏了。
傅予琛也不起身謝恩,只是隨意地拱了拱手,「謝皇伯父了。」
永安帝擺了擺手,「不用謝,你若是看中了什麼儘管說。」玉珍公主最近幾乎天天進宮,看見什麼好的都要,彷彿是要把宮裡的寶貝都搬到她婆家去,讓永安帝產生了一種危機感。
傅予琛隨口答應了一聲,他和徐燦燦都屬於物慾不太強烈的那種人,對這些不太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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