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將妳擁入懷中,用這雙足以撕裂妳的雙手?
上窮碧落下黃泉,跨越天雷火海,我為妳而來。
我欠妳一世溫柔,妳欠我一生許諾。
「十四郎」闊別一年又一大神級仙俠巨作,
精采絕倫的劇情、描寫細膩的感情,保證讓您欲罷不能!
姜黎非行事做人一向俐落乾脆,合則來,不合則散,
雷修遠曾經欺騙她、陷害她,按理說她不該跟城府深重、
行事詭異的他靠得太近。更不用說她對他還又恨又羨慕,
她恨他高傲討厭的性子,卻又羨慕他卓絕的天賦。
她不知道她跟雷修遠到底算什麼,他們甚至什麼關係也談不上,
如果這是喜歡,為什麼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滿不在乎的模樣,
是他說習慣陪在她身邊,如果這樣還不是喜歡,那是什麼?
第一章
卯時一刻,天邊開始泛起淡藍的光色,小棒槌推開柴門,第一件事就是朝東邊那間木屋張望,拴在門上的布條沒被人動過,看樣子師父又是徹夜不歸,不曉得在哪個地方酗酒賭錢,她嘆了口氣,搖著頭去院後土井打水。
用腳趾頭想也能猜出,他們上個月好不容易賺到的一點銀子,只怕已經被師父揮霍光了,他素來逢賭必輸,偏偏死不悔改,師徒倆一年到頭辛辛苦苦弄點錢,就因為他酗酒賭錢,結果怎麼過都是緊巴巴。
院外忽然傳來慢悠悠的腳步聲,緊跟著是一陣嗆人的菸葉味,師父滿面紅光,叼著煙斗笑呵呵地回來了。
「師父,你回來了。」小棒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冷漠。
「喲,妳起啦。」師父看上去心情特別好,笑咪咪地歪在他常坐的那張老籐椅上,嘴也合不攏,「忙了一夜,累煞我也。」
小棒槌滿心不爽,一面舀水一面咕噥道:「又是忙了一夜賭錢而已……」
誰知師父耳朵尖,把她的抱怨聽得清清楚楚,嘖嘖兩聲,「誰給妳說師父賭錢?師父一晚上可是忙著做除妖的大買賣,妳看看,錢到手就給妳買了新衣裳。」他一面說,一面從滿是補丁的寬大袖子裡摸出個油紙包,一把拋過去。
小棒槌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師父買了新衣服給她?院子裡的石頭都曉得他有多摳門,贏錢了他是從來不會承認的,不要說買新衣,這十年來連塊糖也捨不得買給她,難道是在作夢?她悄悄掐了自己一把。
「這是什麼呆若木雞的反應。」師父在石頭上敲著菸桿,十分不滿,「謝謝兩個字師父教過的吧?」
「謝謝師父。」她猶豫了下,低頭看看裙子,抬頭再看看師父,來回看了半天,最後懷疑地問:「確定是買給我的?師父你醉了吧?我叫什麼你還記得嗎?」
師父吐出一口煙,頗不耐煩,「妳就穿唄,囉嗦什麼。」
手裡的油紙包怪沉的,她慢慢拆開,紙包裡赫然疊著一條粉色的羅裙,綢緞料子,裙角還繡著蘭草,又精緻又漂亮,以前她只能在遠處看幾眼的漂亮衣裳現在正躺在她手中。
羅裙啊,還是粉色的,她活到十歲了都還沒穿過女孩的衣服,更何況是這麼漂亮秀氣的,把裙子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地看,她一時摸不透要怎麼穿,總覺得這衣服漂亮,卻完全不是自己該穿的東西。
小棒槌笨拙地把新裙子套在破衣爛衫外面,可還是太大,袖子老長,裙子也蓋過了腳面,走路都不利索,她小心翼翼地將裙襬提起,不太確定地抬頭看看師父,疑惑道:「穿好了,怎麼樣?」
師父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緊跟著呵呵大笑,「穿了裙子還是野小子,皮厚眉粗、臉膛黝黑,什麼時候才能像個女孩家?」
小棒槌摸了摸腦袋,她的頭髮像男孩子一樣全束上去,這樣方便做事,不過配著羅裙估計看上去就挺可笑了。
「怎麼想起要給我買裙子?」她還是忍不住要問。
師父笑道:「想想妳已經十歲,這麼大了,該給妳買點女娃用的東西,哎,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十年,那時候把妳從河裡抱起來,小臉還沒我半個巴掌大,這會兒都活蹦亂跳了。」
小棒槌愣了一下,他怎麼突然感慨起這個來了?
師父吞雲吐霧,滿面感慨地看著她,「妳啊,剛抱來的時候我看眉眼長得挺像我,想著或許妳我有緣吧,就把妳留下自己養了,結果妳倒真的越長越像我,不曉得的人還以為妳是我孫女兒呢,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師父又不是美男子,妳一個女娃娃長得像我,一沒美貌,二又笨手笨腳沒個自保的能力,三嘛嘴還不甜,連個好聽話也不會說,以後怎麼辦哦。」
一大清早又提這教人煩心的事情,這些年跟著師父走南闖北、裝神弄鬼,雖然行騙的時候居多,但師父總還是有些真材實料,偶爾也能出手降服一些作祟的小妖,而她卻是死活學不會方術,出門只能給師父打下手,他假扮大仙,她就扮作他身邊的採藥童子;他假扮得道高人,她就扮作小道童,按師父的話說,她沒天賦,吃不了這行飯。
可是學不會方術,她以後要怎麼辦呢?師父年紀大了,一旦某天他去了,她靠什麼為生?就這樣在深山老林裡自己種種菜,一個人過下去嗎?
哎,這世上雖然有很多人,可只有他們師徒二人相依為命,小棒槌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什麼怎麼辦,反正我自己種菜自己吃,要美貌和嘴甜有什麼用。」
師父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道:「師父年紀大了,不可能永遠照顧妳,妳總要學著一個人過活,難不成小小年紀就決定在這深山野林過一輩子嗎?哎,妳的身世也不清不楚,不過算了,再大些妳要是想找爹娘啊什麼的可以叫妳大師兄幫忙。」
咦,從哪裡又冒出個大師兄?小棒槌的下巴再度掉了下來,「大師兄?你以前還收過弟子?」
師父得意洋洋地炫耀,「那當然,師父年紀這麼大,本事又不小,怎麼可能只收妳一個徒弟,早些年還沒撿著妳的時候,我可是收過一個很厲害的徒弟,妳大師兄比妳聰明多了,方術一教就會,從來不用教第二遍。」
「那他現在在哪兒?」因為方術都學會了,所以出去獨闖江湖了嗎?她一次都沒見過這個師兄,甚至師父自己也從來沒提過。
「妳這個大師兄算是天縱奇才,十歲的時候我已經沒東西能教他,他自己有機緣,遇到了仙人,如今應該是另投師門,十有八九是拜了仙人做師父了。」
天縱奇才,另投師門,仙人為師……聽起來像是什麼傳奇傳記,絲毫沒有真實感,小棒槌懷疑地看著師父,真的假的?師父嘴裡真話一向很少,指不定又是他胡吹大話。
「說了這麼多,嘴都乾了。」師父將抽完的菸葉磕在石頭上,起身伸個懶腰,「小棒槌,做飯吧,師父餓了。」
不說了嗎?她點點頭,拔了幾根蘿蔔,沒別的菜,就做蘿蔔湯和紅燒蘿蔔吧……
「紅燒蘿蔔多放點鹽啊,師父口味重。」師父在後面慢悠悠地吩咐。
「嗯。」
小棒槌推開廚房的柴門,冷不丁師父在後面又叫她一聲,「小棒槌。」
「怎麼?」她回頭,師父站在柴門前笑咪咪地看著自己,不知是她眼花還是什麼的,師父眼裡似乎極快地閃過一抹不捨。
「哦……沒什麼。」師父笑笑,「做飯小心點,別把新衣服弄髒了。」
這頓紅燒蘿蔔,小棒槌放了三把鹽,鹹得可以直接拿來當鹹菜了,她盛了一碗,先端去師父的房間,輕輕敲門,「師父,吃飯了。」
連叫三遍,屋裡沒有任何動靜,睡著了?可以前每次叫吃飯,師父不管有沒有睡著都是立即跑出來的。
她心中不祥的預感漸漸擴散開,雖然剛才就有這種感覺,今天的師父很不對勁,突然給她買衣服,突然又說了那麼多從來沒說過的事,先前她並沒多想,可……
小棒槌心中暗暗發驚,一把拉開柴門,屋內青煙瀰漫肆捲,門一開便被山風吹得蔓延而出,她冷不防一頭扎進青煙堆裡,眼珠子被熏得生疼,連連嗆咳。
過了好久煙才被吹散開,小棒槌慢慢走進屋子,屋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張床,吃飯前還在的師父已經不見人影。
「師父?」她低低喚了一聲,沒人答覆。
這些青煙她並不陌生,那是師父的遁身法,召喚出大量煙霧遮蔽視線,而人的肉身可以瞬息間遁出千萬里,如今他人在哪裡?遁到千里之外了嗎?
小棒槌的心慢慢沉下去,第一次不知所措的慌亂驟然攫住了她,她丟下飯碗,狂奔出去,繞著院子找了一圈,甚至探頭朝土井裡瞅了瞅,那裡面當然不會有人在。
師父呢?突然不見了?小棒槌氣喘吁吁地又在林子裡找了一圈,最後頹然地回到師父住的那間木屋,茫然環顧四周,師父的屋子裡除了一張床什麼都沒有,粗布被單是她昨晚才洗乾淨鋪好的,上面平平整整,並沒有人睡過的痕跡。
床頭放著一只青布包袱,她認得那是師父出門常用的,包袱圓滾滾的,似乎裝滿了東西。
周圍所有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小棒槌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她慢慢將包袱拆開,裡面滴溜溜地滾出幾錠白銀,銀子下是一塊血跡沒洗乾淨的玉色舊布,布下壓著一封信。
打開信,上面每個字都朝右傾斜,凌厲無比,正是師父的字跡,墨跡尚未乾,暈透紙背。
小棒槌,蘿蔔妳自己吃,多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趕路,銀子是師父這些年偷偷積下的,分妳幾錠當作路費,妳笨得要命,師父所授都沒學成,真教人擔心,師父有些事必須要離開,沒法帶著妳,這些錢帶好,去找妳大師兄,信後附了妳大師兄的畫像,他如今應當拜師在無月廷,本事好像挺大的,找他準沒錯。
那塊染血的布是當年包著妳的襁褓,留給妳當個念想吧,小棒槌,妳雖然是個女娃娃,師父相信妳一個人也能照顧好自己,一個人過就把自己當男人使喚,但可別真以為自己是男人,女娃娃要多笑,妳從來不笑,師父真擔心妳是不是不會笑。
字跡戛然而止,他連寫個告別信都這麼漫不經心,停的地方教人心裡空蕩蕩的,小棒槌覺得手腕在發抖,早上她還想過,自己方術學不好,倘若師父仙去,自己一個人怎麼過活的事情,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迅速,師父不是仙去,他是不告而別,丟下她一個人。
她丟開信紙,從信封裡抽出另一張紙,上面畫著一張歪七扭八的人像,歪眼歪嘴,畫得滑稽極了,師父還特意加了「大師兄大概長這樣」這句話。
她嗤一下被氣笑了,死老頭,誰說她不會笑,笑完忽然有種如夢初醒的感覺,眼裡一陣刺痛,她無論如何也無法忍住,大顆大顆的淚水掉下來暈開墨跡,人像越發滑稽了。
為什麼?就算他有什麼要事,她可以跟師父一起去啊;就算她笨得要命,怎麼也學不會方術,她可以在家裡等啊,為什麼毫無預兆就這樣拋下她走了?
眼淚掉在衣服上也暈開了好大一片,小棒槌急忙用手擦淚,卻越擦越多,這件羅裙是師父唯一買給她的新衣,十年來他什麼都沒給她買過,小棒槌揪著衣角號啕大哭起來,眼淚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天色慢慢暗沉下來,夕陽暖暖地照在院落裡,林子裡安安靜靜的只有風聲,往常這個時候師父要是不賭錢、不酗酒,就該回來了。
小棒槌像是被驚醒了似的,忽又跳起來,狂奔出門,叫了一聲:「師父!」
沒有人回答她,小小的院落此時竟顯得出奇的空曠,沒有刺鼻的菸味、酒味,也沒有喜怒無常的那個白髮老人了。
四下寂靜無聲,小棒槌感到一種異樣的孤獨,它們像潮水一樣包圍住她,從此以後就是她一個人了嗎?她如果等下去,師父會回來嗎?
到底還是小孩子,眼睛又是一陣刺痛,她還想哭,小棒槌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把沒用的眼淚抹掉,她才不要哭,再也不哭了,就像師父說的,她一個人得把自己當男人使喚,男人是不會輕易落淚的。
冷靜下來後,她把師父的信來回反覆地看,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信中他的口吻很含糊,只說有事要離開,可倘若是普通事,師父絕對不至於給她買衣、留錢,甚至還留下這樣一封如同訣別般的信,所以他一定是遭遇了極大的禍事,甚至攸關性命,自知活的可能性不大,這才百般作態。
不行,她不能在這裡發呆,她得去找師父,可她什麼也不會,方術也沒能學成,就算找到師父,她又能做什麼?
小棒槌忽然痛恨起自己來,為什麼她不像那個大師兄一樣天縱奇才,一學就會呢?想到大師兄,她心中靈光頓時一動,大師兄,無月廷,既然他本事那麼大,那她就去找他好了,找到大師兄,然後一起去救師父!
但無月廷是什麼地方?她跟著師父這些年,見識也不算少,卻從沒聽過「無月廷」這三個字,是什麼隱密門派嗎?
在這裡乾想也於事無補,雖然不知道無月廷在哪裡,但她會慢慢問路,慢慢找,先找到大師兄,再跟他商量師父的事。
◎ ◎ ◎
夜間的山林安靜而詭異,時不時從遠處響起一些古怪的聲音,濃密的枝葉將月色遮擋住,四周漆黑無光,小棒槌揹著包袱卻窸窸窣窣走得飛快。
下山的路她不曉得跟師父走過多少遍了,腳程快的話,天亮就可以到鎮子上,以前跟師父下山,天黑了總要找個地方點火休憩一夜,師父從來不許趕夜路,如今他不在,她人小膽大,大晚上一個人走山路走得甚歡。
過得半個時辰,眼前忽地豁然開朗,這裡是一方寸草不生的懸崖峭壁,深有數百丈,其形似虎口,故而師父就叫它虎口崖,崖邊滿是嶙峋怪石,小棒槌在怪石堆裡找了片刻,很快便摸到一根胳膊粗細的麻繩。
因為這座山地勢極其險惡,根本沒有尋常上山的路,他們師徒倆往日上下山都是從虎口崖這裡走,前幾天麻繩剛換過新的,從上到下繫著許多小銅鈴,小棒槌用力提起麻繩,狠狠地搖了搖,叮叮噹噹的聲音從崖底深處一陣陣傳來,很好,繩子應該沒什麼問題。
小棒槌抹抹汗,她走了大半夜,著實有些累,抬頭望天,天邊一輪彎月,估摸著是丑時前後,天亮的時候應該就可以趕到鎮子上了。
她吃了些乾糧,找塊大石的背風處靠著坐下,原本只想休憩片刻,誰知吃飽了容易犯睏,她又從沒熬過夜,涼爽的夜風一陣陣拂過,眼皮子便不由自主地一個勁朝下耷拉。
不知過了多久,熟睡中忽然覺得有一股熱氣噴在臉上,滾燙的,似乎還帶著血的氣味。
小棒槌一下被驚醒,睜開眼,卻見眼前橫著兩隻銅鈴大小的慘綠獸眼,她不禁倒抽一口涼氣,渾身都僵住了,野獸?不,好巨大,不是野獸。
牠高有數丈,滿身雪白的長毛,四隻腳爪立地,爪鉤猶如人腿粗細的利刃,身後九條長尾變幻搖擺,極為壯觀,牠正低頭看著她,瞳色慘綠,兩隻耳朵高高豎起,狐狸?一隻巨大的狐妖?
牠慘綠的眼睛靜靜地盯著她,片刻,小棒槌眼睜睜地看著牠巨大的腦袋朝自己湊近過來,要吃她?她僵硬地試圖朝後縮,可背部已經緊緊貼著石頭了,無路可退。
牠低下腦袋在她身上嗅了嗅,充滿靈性的眼睛再度盯著她不放,直到這時小棒槌才發覺牠雪白的毛上滿是鮮血,前腿那裡似乎有一塊極大的傷,大團大團的鮮血正朝下滾,是被人追殺?
懸崖對面有銳利風聲呼嘯而起,像是千萬個竹哨同時吹響一般,狐妖目光灼灼地看著小棒槌,忽然低低地吟叫了一聲。
「我……」她只吐出一個字,那銳利的如竹哨般的巨大聲響眨眼工夫便近在咫尺。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間,數道黑影閃電般躥上崖頂,緊接著劍光一閃,有人大喝一聲:「停下!」
銳利的劍光停在小棒槌額前兩吋的地方,那刺耳如竹哨似的聲音正是從璀璨的劍身上發出,她呼吸都停了,鼻子上癢癢的,幾綹頭髮被劍鋒割斷,無聲無息地落下來。
「是人!」有人在大吼。
「是個小男孩,普通人?」
「荒謬,如此深夜,青丘怎會有凡人!」
一隻手朝她伸過來,毫不費力地將她提起,就著慘澹的月光,小棒槌才看清提著自己的人是個中年女子,她穿著玄白相間的長袍,面容甚美,然而目光十分凌厲,正驚疑不定地打量著自己。
中年女子身後兩把長劍懸空而立,劍身如寒星璀璨般散發出光輝,正是方才差點把她腦袋切下的凶器。
「你是誰家的孩子?這種深夜怎麼在山上?」中年女子放緩了聲音詢問。
小棒槌沒說話,她靜靜地打量站在面前的眾人,一女兩男,都是長袍大袖、仙風道骨,神兵利器周身環繞,後面那花白鬍鬚的老頭腳下甚至踩著一只大葫蘆,離地數尺,站得甚是穩當。
他們是什麼人?會飛?仙人嗎?她又望向地上大灘的血跡,應當是方才那隻狐妖留下的,可牠去哪兒了,一眨眼就沒影了?
「這孩子是嚇傻了?怎麼不說話?」中年女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看到妖怪了?能不能告訴我們牠往哪裡跑了?」
小棒槌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她想起那隻狐妖眼裡的靈性,妖也有心嗎?看看面前這幾個人,他們是在追殺那隻狐妖?
「我來問吧。」
一個白衣青年緩緩走上前,彎腰盯著她的雙眼,她只覺此人的眼睛如冰一般寒冷,不由一顫,他低聲道:「小弟弟,你方才有見到一隻巨大的白狐妖嗎?」
他的聲音比眼神還冷,猶如地下十九層的幽泉般,乍一聞不由渾身發抖,心底情不自禁地生出一股想要順服他,說出一切的慾望,小棒槌一下驚覺,警惕地看著他,悄悄退了一步,還是不肯說話。
「震雲先生,他不過是一介凡人少年,你何須動用天音言靈大法來對付?」中年女子眉頭蹙起,神情頗為不滿。
震雲子淡淡一笑,「龍靜元君言重了,我只是想到吾等數人追趕那窮凶極惡的狐妖累有數月,眼看在青丘快要降服,半途突然出現個古怪小孩,如今狐妖失去下落,我不得不謹慎些。」他定定看著小棒槌,輕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又來了,那種不受自己控制,想要順從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小棒槌抿緊嘴唇,她想逃……
「這麼小的孩子,想必是嚇傻了,震雲先生,且讓他緩緩。」龍靜元君想起自己的飛劍方才差點把這孩子的腦袋割了,也難怪這孩子到現在還說不出話,她略感愧疚,放柔了聲音,輕道:「小弟弟,你有沒有看到妖怪?」
小棒槌盯著面前的中年女子,就是不說話,她對這幾人毫無好感,那女的一出手差點殺掉她,他們居然不道歉,還居高臨下地問話,其他人就這麼乾看著,她才不要幫他們。
誰知那眼神冰冷的震雲子忽然過來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腦袋,他掌心像冰一樣刺骨寒冷,她覺得好像有一股冰冷的氣從頭頂鑽進來,冷不丁又聽見他幽泉般的聲音,「快說。」
那股寒氣漸漸下行,像是要包裹住她整個身體,小棒槌不由打個哆嗦,臉色立即白了。
「震雲先生。」一直站在葫蘆上的那老頭忽然發話,聲音溫和,「他只是個凡人小孩,還請不要動怒。」
話音未落,一隻手將小棒槌輕輕拉扯過去,刺骨寒意頓時消失了,另有一隻手輕輕放在她頭頂,暖洋洋的,小棒槌忍不住抬頭,正望進一雙和藹含笑的眼睛裡,是那個站葫蘆上的老頭,他頭髮、眉毛、鬍鬚都是花白的,微微帶笑,看上去很慈祥,小棒槌不禁想起師父,心中一熱,朝他身上靠了靠。
「不哭了吧,妳家人在哪兒?怎麼把妳這樣一個女娃娃丟山裡?」老頭笑咪咪地低頭看她,他剛藉著摸頭的機會試探了一下她的奇經八脈,才發覺她是個小姑娘,這會兒見她髒兮兮又黝黑的臉,他又有些忍俊不禁,她那師父可真亂七八糟,把個小丫頭養得跟男娃似的。
小棒槌囁嚅半晌,她確實哭不出來,本來就是裝的。
他們問的事解釋起來太麻煩了,小棒槌默默把包袱裡師父留的信遞給這老頭,他細細看完信,不由眉梢微揚,將信遞給一旁的龍靜元君,眾人傳看完畢,一時倒也無語,龍靜元君笑道:「東陽真人,這孩子要找無月廷,想必她師父是貴派某位高人的弟子。」
老頭也笑了,「天下竟有這種巧合,小丫頭,妳師父叫什麼?」
小棒槌搖了搖頭,她不知道師父叫什麼,師父就是師父。
「那妳大師兄叫什麼?」
這個她更不知道了,事實上她也是剛知道自己有個大師兄。
眾人見她什麼都不知道也無話可說,龍靜元君替她將亂蓬蓬的頭髮綰好,輕笑道:「妳師父也太不像樣,一個小姑娘給帶得像個男孩子,好了,現在不怕了,總可以說說方才那隻妖怪去哪兒了吧?」
小棒槌隨手朝林子裡指了指,神情天真地扯謊,「牠往那邊飛了。」
眾人微微變色,半晌,震雲子到底還是忿忿不平地嘆道:「青丘是牠的老巢,逃入山林深處,再追下去只怕毫無益處,可惜了數月工夫化作流水,還是讓牠逃走了。」狐妖逃走倒有大半原因在這小丫頭身上,他冷冷看著小棒槌,頗有嗔怪之意,「既然和妳師父學了方術,又能一個人走夜路下山,為何見到狐妖還要這般恐懼,話也說不出?」
小棒槌繼續轉過腦袋不理他,她很討厭這個冷冰冰的人。
東陽真人笑道:「所謂方術,不過是旁門左道,凡俗民間祓除作祟所用,真要拿來對付那隻九尾狐妖只怕毫無作用,我猜這小丫頭的師父也只會些零星方術,就算降妖,收的應該都是些話也不會說的小妖物,她沒見過厲害妖魔,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說著,他又摸了摸小棒槌的腦袋,「不過妳膽子也真大,深更半夜一個人下山,不怕有野獸嗎?這裡盡是懸崖峭壁,妳不會飛,怎麼下去?」
「我從來沒見過山上有野獸。」她說的是實話,這麼大一座山裡面當然不可能沒有野獸、妖物,可她上上下下無數次,從來也沒遇過,難道說她運氣特別好?
走到大石旁,她拾起那條胳膊粗細的麻繩,晃晃上面的銅鈴,叮叮噹噹的聲音頓時響起。
眾人見那條麻繩一頭拴在石上,一頭落入深淵,深淵深不見底,望一眼都不由膽寒,她一個小丫頭卻打算順著繩子溜下懸崖,光憑這份膽色也足以讓大人們讚嘆。
「狐妖已無蹤影,如何?要不要繼續再追?」震雲子不願在這裡耽誤時間,直接開口相詢。
東陽真人沉吟道:「數月來一直追趕此妖,雖未能除掉,卻也應該傷了牠大半元氣,十年內牠再不能出世,此次也不必再追了吧。」
震雲子長嘆一聲,「也罷,東陽真人、龍靜元君,數月來與二位結伴而行,獲益良多,二位都是仙法精妙的高人,他日如有機緣,只盼能與諸位切磋一番,今日未能降服狐妖實乃大憾,既不打算再追,我便先行一步了,告辭。」
此人說話做事毫不拖泥帶水,說走便走,長袖一揮,一柄寶劍疾射而出,眨眼便御劍飛得再也看不見。
崖上諸人相顧無言,追殺狐妖數月,眼看便要得手,誰知最後變成這樣,龍靜元君也低嘆一聲,「既然如此,我也告辭了。」
她見小棒槌愣愣地看著自己,不由笑了笑,笑容甚是婉約,與她方才那凌厲的目光相比,竟好似不是同一個人,「小姑娘,妳想去無月廷就找旁邊那個老爺子。」語畢,她周身忽然華光驟閃,身上不知何時披了一條彩綢披帛,其上光暈流轉,如寶似玉,她輕飄飄地落下懸崖,披帛彷若一雙翅膀托著她,眨眼便飛遠了。
懸崖上現在就剩小棒槌和東陽真人兩個人,這老頭長袖飄飄,還立在葫蘆上,正笑咪咪地打量她,也不說話,小棒槌見著他就想起自己的師父,加上他之前出手相助,這幾個人裡,她對他感覺最親切。
怎麼辦,他好像就是無月廷的人,要不要求他帶自己去找大師兄呢?他看上去很慈祥,笑呵呵的應該很好說話吧?
小棒槌清了清嗓子,恭敬地喚了聲:「老爺爺,您能帶我去無月廷嗎?」
東陽真人笑了笑,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妳試試能不能追上我。」說罷,他身形忽然一晃,化作一團清風,眨眼便消失在她眼前。
小棒槌呆了一下,他人呢?她四處張望,懸崖上怪石嶙峋,月光清冷,半個人影也無,只她一人的影子被慘澹月光拉了老長。
崖邊忽然人影一閃,是東陽真人的白袍子,小棒槌頓時醒悟過來,急忙將麻繩繞在雙腕上,縱身跳下懸崖,猴子般攀爬起來。
從崖頂攀爬至崖底,小棒槌只需要一個時辰不到,沿著狹窄的崖下中間小道快步前行,片刻間便進了山林,夜風呼嘯而過,四周漆黑無光,她伸長了脖子四處張望,忽見前方不遠處閃過一道人影,她眼尖,一下便認出是方才的東陽真人。
「老爺爺!」她叫了一聲,可他卻彷彿沒聽見一般,踩在葫蘆上,離地三尺,慢悠悠地往前飄。
小棒槌拔腿便追,顧不得山路崎嶇,一路跌跌撞撞,跑出足有三四里,那人影卻始終不遠不近,無論她怎麼拚命追趕也追不近,她喘得眼冒金星,實在跑不動了,扶著樹大口喘氣。
像是發現她累得跑不動了,飄浮的人影停了下來,依舊不遠不近,葫蘆上下搖晃,上面的白髮老仙人帶著笑,這是考驗她還是耍弄她?
她累得要吐血,心裡又怕他跑掉,只死死地盯著那道白色的人影看,白髮白鬚,衣袖飄飄,她想起了師父,想起他的不告而別,想起他留信給她,讓她去找大師兄。
她一咬牙,也不知從哪裡生出一股凶狠的氣力,拔腿又開始追,葫蘆上的老仙人也開始慢慢往前飄,重複著怎麼追也追不上的恐怖惡夢。
不知道又跑了多久,東方都已經開始泛出淡藍的光色,小棒槌腳下突然被什麼東西一絆,連滾帶爬跌了老遠,腦袋狠狠磕在石頭上,她只覺腦中嗡的一響,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不遠處的東陽真人不由停下了腳步,她追著他跑了有五六里路,倒還算是個有毅力的孩子,只是可惜了,方才試探她的奇經八脈,她的資質不算壞,但也不太好,只能算中流之質,真要帶回去當弟子,修到兩百年大約就是極限,這種弟子無月廷從來不缺,他們各大仙家門派如今只缺天縱奇才,畢竟海隕將臨,有備無患。
古人總說勤能補拙,他們這些得大道的仙人最明白,這四個字只是凡人的自我安慰,資質不行,縱然付出千萬倍的努力與汗水,獲得的成就卻無法與巨大的付出成正比,唯有上佳資質再加上極限的付出,甚至還需要運氣才能修成正果。
而這孩子一絲基礎也沒有,白紙一張,資質高不成,低不就,也絕無達到正果境界的可能,沒法帶去無月廷。
東陽真人輕輕嘆了一聲,也罷,作個順水人情送她去鎮上卻是可以的,回派中再替她尋那個大師兄吧。
他轉身便要飄過去將她抱起,忽覺林中陰風呼嘯,群鳥驚飛,他心中不由微微一驚,抬頭看天色,正是寅卯交界,陰陽混沌之際,此時群妖出沒,夜獸歸林,是森林中最危險的時刻,小丫頭毫無防備地睡在林中很危險。
東陽真人疾飛回去,只見小棒槌昏睡在一棵樹下,他不由輕輕咦了一聲,林中瀰漫的妖物瘴氣在她身周數丈處像是觸到了牆壁,紛紛迴避,更甚者,她身側無數蟲蟻緩緩避讓,她睡在潮溼髒汙的泥地裡,身上竟沒有一隻蟲爬過。
她身上是帶了什麼辟邪的寶物嗎?不,不像,大凡寶物多有靈氣,他卻全然感覺不到,絕不是寶物,那便是她體質的緣故,這是什麼體質?這孩子似乎是孤兒,莫非是家傳的特異體質?
他想起方才在崖上,她說自己住山上卻從來沒遇過野獸,這根本不可能,但如今見到這番景象,他竟相信了,這是辟邪辟穢的體質嗎?
東陽真人陷入沉吟,倘若如此,那即便她資質不甚佳,倒也勉強可以破例一次。
◎ ◎ ◎
小棒槌亂七八糟地作了好多夢,依稀是師父跟她鬧彆扭,拿菸桿使勁地敲她腦袋,劇痛無比。
「嗯……死老頭……」她嘀咕著睜開眼,腦袋還是一蹦一蹦地發疼,她捂住傷處,四下打量,卻見身周盡是藍天白雲,一團團綿白的霧氣像小鴿子一樣,難道她還在作夢,夢見在天上飛?
「妳醒了。」一個蒼老慈祥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小棒槌一個激靈,昨晚各種回憶流水般鑽進腦海,她像隻兔子似的蹦起,這才發覺自己正站在一只大葫蘆上,葫蘆在天上飛得穩穩當當,眼前的白雲嗖一下就被甩在身後老遠,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風。
原來在天上飛是這樣的感覺,她怔了半天,這才抬頭望向東陽真人,她昨天追了那麼久,算不算過關了呢?
「老爺爺,您是要帶我去無月廷嗎?」她小聲問。
他搖了搖頭,小棒槌的肩膀頓時垮了下去,「是我……沒過關?」
東陽真人溫言道:「小丫頭有股狠勁,也有毅力,能追那麼遠,我很喜歡,不過妳還是沒法去無月廷。」
「為什麼?」
「就算我帶妳去,妳也看不見無月廷,更進不去。」東陽真人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無月廷乃匯聚天地五行靈氣之所,肉眼凡胎無法見、無法進,現在的妳不行。」
「我可以在外面等啊。」
東陽真人還是搖頭,「妳可知無月廷上下多少弟子?數以萬計,妳既不知妳大師兄的姓名,也不知他的容貌、年歲,修行弟子突破瓶頸需要閉關,資質好的暫且不說,尋常都要閉關數年,妳如何等得?更或許他在外修行,漂泊無蹤,如何尋得?」
小棒槌終於傻眼了,閉關?在外修行,漂泊無蹤?剛開始她一鼓作氣只想要先找到大師兄,本來以為知道無月廷在哪兒就不難,誰想到要找大師兄簡直跟登天一樣。
「不過倒也並非全無辦法。」東陽真人見她發愣,不由笑了,「只是大約要花上一年時間,妳可願意?」
一年?她張口就想拒絕,師父隨時可能有性命之憂,她如何能浪費一年?可……就算她一個人到處問、到處找,一年內能找到師父和大師兄的機會也是非常渺茫的,就算找到師父,她什麼本事都沒有,怎麼救他,大概只能陪他一起死,甚至成為師父逃命的累贅……
這樣算來倒不如就花上一年時間,至少一年後能找到大師兄的可能性很高,只要能找到大師兄,師父運氣再好些一直活著,那就有救他的希望,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可能,這條路確實最穩當。
「我願意。」
◎ ◎ ◎
午時過三刻,正是陽光毒辣之際,陸公鎮的祠堂門前停滿了各種馬車、驢車、轎子,熙熙攘攘,一路排了十幾里遠,平日冷清的祠堂裡更是擠滿了人,不過人雖然多卻個個緘默,有序地排著隊,等待著進入祠堂內門。
「這裡就是雛鳳書院?」小棒槌一落地望見這麼多人,有些訝異,不是說雛鳳書院選拔極其嚴格,一千個人裡才能選中幾個嗎,而且據說雛鳳書院非常大,景色十分優美,這……看上去不像啊。
「這是初選,這些人都是帶自家孩子來參選的,妳且去那裡拿號,就在院中等吧。」
東陽真人將她領到一處角落,角落裡放了只大木盒,小棒槌摸了一塊小銅板出來,只見上面刻著「三五九」三字,還未來得及說話,忽聽頭頂一聲怪叫:「三五九、三五九!」緊跟著一隻五彩斑斕的大鳥撲簌簌地拍著翅膀飛進了內門。
「那是替妳記號。」東陽真人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我走了,盼妳能過初選,小丫頭,保重。」
小棒槌心中有些不捨,這和藹的老人總讓她想起師父,他也幫了自己良多,她恭恭敬敬地給他鞠個躬,「謝謝您。」
東陽真人從手腕上褪下一串木珠,替她戴上,「妳小小年紀孤身在外只怕會十分辛苦,這串辟邪香珠送給妳,就算進不了雛鳳書院,有這串辟邪珠在,勉強可以逢凶化吉。」
辟邪香珠色如琥珀,每一個都大小如彈丸,小棒槌低頭看了一會兒,再抬頭時,東陽真人已經不在了。
此時此刻,或許以後的更長時間,她都只剩自己一個人了,從記事開始,她便與師父相依為命,一刻都沒離開過師父,等到真真正正一個人的時候,她才瞬間體味到孤單無助的真諦。
小棒槌撫摸著手腕上的辟邪珠,茫然環顧四周,庭院裡站滿了人,大多是爹娘帶著自家的孩子,只有她是孤零零的,偶爾有人望過來也隨即移開視線,沒人會對一個髒兮兮如小乞丐似的孩子感興趣。
「我得加把勁啊……」她喃喃著,師父生死未卜,她就算拚了命也要進入雛鳳書院。
東陽真人給她解釋過雛鳳書院,像無月廷這樣的仙家門派有許多個,都建在天地靈氣充沛的地方,肉眼凡胎無法見,但門派總要收納新弟子來更新換代,派中高層又不可能天天在外面搜羅有潛質的孩子,故而雛鳳書院成立了。
這是個所有人都能看見的地方,據說書院建在天險之地,凡人憑雙手雙腳無法隨意進出,每年書院開放甄選,只接收十三歲以下的孩子,凡是覺得自家孩子有潛力的都可以來參加初選,甄選地遍布中土,陸公鎮便是其中之一。
二選後,確認有潛質的孩子便會被帶去雛鳳書院開始一年的基礎修行,一年後各大仙家門派會來書院進行新弟子招收,挑選其中優秀的孩子成為門派弟子,這樣既省去了各派高層搜羅弟子的時間,又可保證門派的更新換代,更是增加門派間交流的一個絕佳方式。
雛鳳書院雖然並沒有什麼厲害的仙人坐鎮,卻是最安全的所在,門派間無論發生什麼衝突也絕不會波及書院,外界凡人戰亂紛爭、血流遍地也與書院毫無關係,書院是絕對的中立之地,聽起來這書院像是個非常安寧祥和的地方。
小棒槌一面想著心事,一面看著庭院裡慢慢變少的人,剛才有好多人哭著出去了,估計是沒被選上,人越少她越緊張,她好像沒見過有通過的,初選就那麼難,她能過嗎?
「三五九、三五九!」五彩斑斕的大鳥從內門飛出,怪腔怪調地大叫。
是在叫她了,小棒槌緊張得手心冒汗,她慢慢穿過人群,只見內門前放了一張桌子、一把椅子,桌對面坐著一個從頭到腳都蒙著黑紗的女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手,白得耀眼。
「過來坐下。」黑紗女人淡然開口,聲音卻十分嬌嫩。
小棒槌心臟一個勁地跳,都快蹦出喉嚨了,她坐在椅子上,黑紗女伸出手掌放在她頭頂一動也不動。
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不行?還是留下?小棒槌吞了口口水。
不知是太緊張還是什麼別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個陌生而沙啞的聲音,十分低微,「屏住呼吸。」
小棒槌一愣,急忙四下張望,身邊除了黑紗女就沒有別人了,是她在和自己說話?
「不要動。」黑紗女冷冰冰地開口。
與此同時,那個沙啞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屏住呼吸,小丫頭。」
算了,管他是誰,小棒槌依言屏住呼吸,不過片刻,黑紗女忽然咦了一聲,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換了隻手又一次放在她頭頂。
「屏住呼吸,不要停。」那個沙啞的聲音還在提醒自己。
可是她快憋不住了……小棒槌臉憋得通紅,本來就緊張得呼吸急促,還要憋這麼長時間的氣,她甚至感覺眼前在冒金星。
「居然這麼笨。」那個沙啞的聲音說了這句後便再也沒反應了。
小棒槌覺得自己快到極限了,還好,黑紗女的手終於放了下去,她立即大大吐出一口氣,貪婪地呼吸著。
黑紗女嬌嫩的聲音輕道:「妳叫什麼?」
「小棒槌。」
黑紗女低頭在一張紙上刷刷寫著什麼,寫完後將紙摺好放入信封,指甲在上面輕輕摳了一下,信封輕飄飄地飛起來,鑽進了小棒槌懷裡,緊閉的黑色內門在眾人的喧譁聲中悄然開啟,黑紗女淡道:「進去吧,妳通過了。」
這就過了?小棒槌一頭霧水地慢慢走進內門,把手放在她腦袋上就是初試,這是什麼神乎其神的初試?對了,剛才那個提醒她的沙啞聲音是誰?為什麼她看不見他?這一切都太過撲朔迷離,她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章
內門後是另一方庭院,已有許多通過初選的孩子在庭院裡三三兩兩地圍著低聲說笑了,東角整整齊齊地排放著數輛大車,奇異的是拉車的獸並非尋常馬匹,而是數頭身材高大的鹿,頭頂的長角像雪一樣白,最為奇異的是牠們身上的毛皮色澤猶如虹光般七彩斑斕,極為炫目美麗。
小棒槌第一次見到這樣奇異而美麗的動物,情不自禁地盯著看了半天,忽聽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嗤笑聲,有個不大不小的聲音譏誚道:「哪裡來的叫花子,老遠就聞到一股臭味。」
哄笑聲響起,小棒槌回頭便見庭院一座小亭子裡坐著幾個小男孩正盯著自己笑,交頭接耳、擠眉弄眼,一看就知道沒說什麼好話。
這幾個男孩服飾華美,當中一個男孩更是生得唇紅齒白、儀表不凡,從頭到腳貴族氣派,光坐在那邊就感覺和普通人截然不同,想必是什麼王公貴族的孩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裝作沒聽見,轉身繼續看鹿。
「土包子,連虹鹿都沒見過,你們看,他眼珠子都要看掉下來了。」
身後的譏誚竊笑聲還在繼續,小棒槌默默地朝另一個方向避讓開,西北角沒人,她走過去坐在地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對了,剛才出現在耳邊的沙啞聲音聽起來像是個老人家,他是誰?現在有沒有繼續跟著自己?
「老先生……老先生,你在嗎?」她低聲叫喚,「剛才謝謝你提醒我。」
沒有人回答她。
小棒槌四處張望,始終沒發現什麼可疑人影,她又開口,「老先生,你不在了嗎?你讓我屏住呼吸是什麼意思,老先生?」
依舊沒人回答,小棒槌撓撓頭髮,難道剛才是她幻聽了?
漆黑的內門忽然打開,這次卻是一連進來三個風塵僕僕的孩子,看上去跟自己差不多大,衣服上都是補丁,雖是比自己乾淨點卻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個女孩走前面,一個男孩跟後面,好像互相認識,其中一個女孩正嘰嘰呱呱地說個不停。
「啊!」那個嘰嘰呱呱的女孩忽然大叫起來,奔到虹鹿身旁,興高采烈,「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神獸?姊,妳看。」
這誇張的行為很顯然又被亭中那幾個富家男孩恥笑了,一個綠衣男孩怪腔怪調地學她,「姊,妳看!哇,人家從來沒見過呀,神獸呀!」
那女孩被笑得漲紅了臉,嘴唇翕動,似是想回擊幾句,旁邊的男孩將她輕輕拽到一旁,低聲道:「別理他們。」
三人轉身,望見角落裡一身襤褸的小棒槌都愣了一下,估計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同樣滿身補丁的落魄同類。
「你一個人?」女孩子笑咪咪地走過來,「能一起坐嗎?」
小棒槌點點頭,用袖子擦了擦身邊的磚塊,「坐吧。」
「我叫百里歌林,今年十歲,這是我姊姊百里唱月,今年十二歲啦,對了,他是我們的弟弟,叫葉燁,哈哈,是不是很怪的名字?」
唱月、歌林,會給自家女孩取如此清雅名字的應該不會是什麼普通農家夫婦,何況「百里」可是個十分罕見的姓,她姊妹倆看上去如此落魄是什麼緣故?
小棒槌默然打量他們三人,姊妹倆雖然衣著襤褸,滿身汙垢,但容貌秀美,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風韻,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女兒,那個叫葉燁的男孩也是神清骨秀,與那些鄉間渾濁的孩童截然不同。
「誰是妳弟弟。」葉燁白了百里歌林一眼,「我比妳大一歲,妳該叫我哥哥才對。」
他朝小棒槌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我是一年前才遇見她們的,大家都無處可去,索性做個伴,相互也能照應著。」
「你叫什麼名字?」百里歌林挨著小棒槌,自來熟地挽著她胳膊。
「小棒槌,我也十歲。」
「噗……」百里歌林大笑起來,「小棒槌?怎麼會有人叫這種名字,你姓什麼呀?」
這名字很好笑?小棒槌把被她挽著的胳膊縮了回來,「我沒有姓,是被師父撿回來的,名字是師父取的。」
百里歌林急忙道歉,「抱歉,我沒惡意……」
「看看,牙尖嘴利,一天到晚得罪人。」葉燁在百里歌林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又道:「她說話一向不過腦子,你別想多,你有師父,教你仙法嗎?」
小棒槌點頭,「嗯,師父教我方術,可惜我天賦不行,沒學會。」
「別謙虛啦。」葉燁笑了起來,「能過雛鳳書院的初選,天賦都不會差的。」
或許是他們這邊說笑聲越來越大,亭子裡那幾個富家男孩又開始冷嘲熱諷,「叫花子聚一起真是聲勢浩大,商量一起討飯嗎?」
百里歌林漂亮的小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低聲道:「真討厭,這些人。」
「何必理他們。」葉燁蹲在她身邊,「應該是一些家中有權有勢的子弟,就讓他們動動嘴皮子好了,說不定一個都過不了二選。」
「二選是怎麼樣的,你知道嗎?」小棒槌見他言談間似乎對這些很了解,不由發問。
葉燁搖頭,「你想想,一個小小的陸公鎮都選出這麼多人,咱們中土那麼多地方,加起來得有多少人,每年能進雛鳳書院的不過寥寥,那豈不是十萬、百萬裡挑一?」
話剛說完,忽見後面一道黑影疾射而來,正砸中他的後脖子,葉燁疼得悶哼一聲,撐不住摔在地上,他身邊有個東西骨碌碌地滾下來,卻是一錠五兩重的銀子,亭子裡幾個男孩衝他們手舞足蹈做鬼臉,大笑道:「賞給你們的,一群叫花子嘰哩咕嚕,還不跪下謝恩?」
欺人太甚,小棒槌眉頭皺了起來,忽見方才在一旁一直不說話的百里唱月彎腰撿起了銀子,一步步朝亭子那邊走去。
「唱月。」葉燁一把抓住她,「我沒事,妳別去。」
「你被打了。」百里唱月眉頭微蹙,語調冷漠,與她那個能說會笑的活潑妹妹截然相反。
「我不疼,妳別惹事。」葉燁拽著她不放。
正說話間,漆黑內門又開,進來了一個衣裳華貴、容貌絕豔的小姑娘,庭院裡的小孩們都忍不住朝她那邊偷偷張望,小姑娘神情倨傲,背脊挺得很直,目不斜視地走進來,像隻小鳳凰。
亭子裡幾個男孩也不鬧騰了,不一會兒裡面跑出個黃衣小子,不知和她說了什麼,將她請到了亭子裡同坐。
「這個看樣子應該是什麼王公貴族的女兒。」葉燁忍痛笑了笑,一把將百里唱月拽得坐回自己身邊,「我沒事,妳這個爆脾氣要是衝過去就得打起來了,何必惹麻煩。」
他把銀子搶過來丟了老遠,看也不看一眼。
「疼不疼?」百里唱月伸手在他脖子上輕輕地揉了揉,「腫了。」
「又沒斷。」他晃晃腦袋,「看,好好的。」
百里歌林嗤嗤笑起來,衝他做個鬼臉,「皮糙肉厚。」
可能因為亭子裡多了個小美人,孩子們都不願讓她不快,那幫富家子弟也暫時消停了。
漸漸的,正如葉燁所說,通過初選的孩子越來越多,眼看夕陽西沉,初選很快便要結束,據說這些虹鹿拉著的大車會將他們這些通過初選的孩子帶去另一個地方進行二選,沒被選中的再用大車拉回家。
沒一會兒,漆黑內門再次打開,走進來一個畏畏縮縮的小男孩,看上去七八歲,同樣的衣衫襤褸、滿面汙垢,他卻沒有百里歌林幾人的隨意大膽,一路縮著肩膀走進庭院,頭也不敢抬,不小心撞到人便一個勁鞠躬道歉。
小男孩戰戰兢兢地找了個角落縮著,沒一會兒,大概是發現亭子裡坐著一位華麗又美貌的小女孩,連他也忍不住抬頭多看幾眼,他那畏畏縮縮的樣子太引人注目,亭子裡的富家子弟們當即坐不住了,有個孩子跳起來大吼:「喂,你的狗眼亂看什麼?」
小男孩突然啊了一聲,指著那位小美人叫起來,「妳、妳……」他結結巴巴,臉都漲紅了,像是又氣又急,渾身在微微顫抖著。
「妳認識他?」亭中一個白衣男孩忍不住詢問。
小美人不快地皺起眉頭,「我怎會認識這樣的乞丐,這乞丐好大膽,竟敢拿手指著我。」
亭中男孩們嗡一下鬧開了,有人撿起一塊石頭砸過去,大叫:「快滾!」
拳頭大的石頭剛好砸中小男孩的額頭,他頓時血流披面,疼得哇一聲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不過他越哭,砸向他的石頭越多,沒幾下就砸得他頭破血流,蹲在地上哭聲越來越小。
「真過分!」百里歌林氣得兩眼冒火,「沒人管嗎?」
話音剛落,一旁的小棒槌已經跑過去了,她一把拽起那個號啕大哭的男孩,怒道:「哭什麼,真沒用!」
被她一吼,那孩子反而哭得更厲害了,鼻涕眼淚夾著血,把臉上弄得一塌糊塗。
腦後風聲響起,小棒槌靈活地躲開砸向她的石頭,她轉過身,冷冷地望著亭中那些男孩。
「今天我替你們爹娘教訓教訓你們。」她摞起袖子,朝掌心哈了口氣,彎腰撿起一塊石頭,用力扔出去,只聽啪一聲,亭中一個男孩的臉頓時被石頭砸腫了,他捂著臉尖叫起來。
眾人都驚呆了,大抵誰也沒想到這小叫花敢打亭子裡的那些孩子,那裡面坐的不是一方豪富的孩子就是王公貴族的子弟啊!
小棒槌動作極快,她學方術不行,但拳腳功夫著實不賴,拿石頭砸人一砸一個準,個個正中臉頰,一時間亭子裡哭喊聲不斷,那個看上去像是頭領的貴族男孩氣傻了,指著她一個勁地手抖,話都說不利索,「你、你好大的膽子,你知、知不知道我是誰?」
「銀子還給你。」小棒槌又拾起方才被他們丟來的那錠五兩重的銀子,手腕一轉,銀子啪一下甩在白衣男孩臉上,抽得極響,更厲害的是,銀子抽他臉上卻不落下,反而彈跳起來,剛好落在他頭頂,分毫不差。
亭子裡除了那個臉色發綠的小美人,已經沒人站著了,個個捂臉抱頭哀號,小棒槌拍拍手,朝亭子那邊揮了揮拳頭,冷笑,「舒服吧?」
內門忽然被人推開,黑紗女鬼魅般出現在門前,冷道:「何事喧譁?」
庭院裡鴉雀無聲,只有亭子裡那些男孩們低微的哭聲和叫痛聲,小棒槌長長吸了一口氣,她打了人,會不會被取消資格?
雖然渾身都蒙著黑紗,孩子們還是覺得黑紗女彷彿緩緩環視了庭院一周,在亭子那邊和小棒槌身上停頓了一下,然後她又開口了,「離初選結束還有半個時辰,半個時辰內,我若是再聽見喧譁,無論是誰,可以馬上回家了。」
孩子們大氣都不敢出,眼睜睜地看著黑紗女走出去關上了門。
小棒槌鬆了口氣,她轉身看著那個滿身是血的小男孩,他還在哭,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敢發出聲音,看著又窩囊又可憐。
「你被人打,要嘛就還手,要嘛你就快點逃,哭什麼,哭破喉嚨別人就不打你了?」她問完也不等他回答,拽著他的衣服一路走回去。
葉燁他們三人還在原處傻傻站著,見著小棒槌回來了,百里歌林忍不住衝小棒槌吹了聲口哨,「小棒槌,你好勇敢!」不單勇敢,而且厲害,一個人把那些討厭的富家弟子都揍哭了,她抓起小棒槌的手,滿臉佩服崇拜。
一旁的葉燁也笑道:「做得好,你比我快了一步,不然我也要衝過去阻止了。」他見小棒槌身後那男孩滿頭滿臉都是血,哭得一抖一抖的,不由溫言道:「你怎麼樣?先把血擦擦,我這裡還有些藥可以外敷。」
那孩子一面抹眼淚一面哽咽道謝,「謝、謝謝大俠……」
「什麼大俠。」小棒槌坐在地上皺了皺眉頭,「你真沒用,就會哭。」
那孩子嘴一癟,眼看著又要哭,葉燁趕緊把他拉到旁邊,「來,先把傷口洗洗。」
百里歌林悄悄拽了拽小棒槌的袖子,低聲道:「你剛才真的嚇我一跳,我們誰也沒想到你會衝出去。」
小棒槌給他們的第一印象就是挺冷漠、不愛管閒事的人,男孩被打,跳出去的是葉燁或者她姊姊,她都不會驚訝,葉燁正義感很強,姊姊外表文靜實則是個爆脾氣,都見不得恃強凌弱的事,結果第一個跑出去的卻是小棒槌。
「只是看不慣罷了。」小棒槌把沾了小男孩血跡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她只是從那男孩身上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影子,假如通不過書院的選拔,又沒有了師父,她以後或許也會變成這樣,什麼都不會,沒有謀生手段,只能強顏歡笑地一個人活下去,被生活壓迫得奴顏婢膝,見人便害怕,這是她最怕發生的事。
葉燁領著那個洗乾淨傷口、敷好藥的男孩走過來,他終於不哭了,原本髒兮兮的臉也洗乾淨了,上面雖然傷口交錯、鼻青臉腫,倒也眉清目秀,只是嬌怯柔弱,八九分像個女孩子,他怯生生地走到小棒槌面前,給她鞠躬,「那、那個……謝謝您救了我。」
小棒槌別過臉,聲音冷淡,「是你沒用,不要謝我。」
小男孩眼眶紅了,這次他強忍住淚水,小聲道:「是……是我太沒用了。」
葉燁笑著打圓場,「好了,現在那幫仗勢欺人的東西再也不敢來招惹,你別怕,我叫葉燁,這是百里歌林、百里唱月,救了你的是小棒槌,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雷修遠。」小男孩紅著臉,很是靦腆,「謝謝大家幫了我,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他談吐頗為斯文,亦有些書卷氣,卻形容落魄,估計也是來自半途潦倒的書香世家。
「哪裡來的什麼大恩大德啊。」百里歌林笑了起來,「修遠,你也是一個人來參加初選嗎?」
雷修遠點點頭。
「那我們可以一起做個伴。」這自來熟的女孩笑咪咪地把他拉得靠近些,她不知想起什麼,又問道:「對了,你方才為什麼要指著那姑娘叫?」
雷修遠面色頓時黯淡下來,淚水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他顫聲道:「我認得她,半年前我和魯大哥沿街乞食,大哥不小心驚了她的狗,她叫隨從把大哥打得半死,當晚魯大哥就去了。」
眾人唯有沉默嘆息,這些孩子都飽嘗過人間艱辛,此刻面對雷修遠的眼淚,任何安慰都是無力的,誰知他越哭越厲害,好像不會停了,惹得庭院裡其他孩子一個勁朝這裡張望。
百里歌林嘆道:「那個……修遠,你別哭了……」
雷修遠抽泣著哽咽難言,「我、我忍不住……」
小棒槌極不耐煩,冷道:「你是水做的?動不動就哭,是男人嗎?」
雷修遠僵了一會兒,終於使勁揉了揉眼睛,臉上還帶著淚痕,但已經沒有淚珠滾下來了,他低聲道:「以前魯大哥也經常這樣說我……我錯了,小棒槌大哥,我再也不哭了。」
小棒槌大哥……小棒槌一下子忍不住就要噴笑,她第一次被人這樣叫,她拚命忍住笑意,旁邊的百里歌林就不客氣地笑得滾在地上了,葉燁也繃不住開始笑,笑著笑著,連雷修遠自己都笑了。
◎ ◎ ◎
很快,雛鳳書院的初選結束了,陸公鎮這裡一共過了五十六個孩子,有服飾華貴、氣質高雅的,也有普通農家少年,不過像小棒槌他們這樣衣衫襤褸如同叫花子的卻極少見。
黑紗女站在虹鹿旁,她的聲音雖然嬌嫩好聽,語調卻始終冷冰冰的,「現在叫到號的就上車,一個一個來。」
小棒槌見庭院裡五十六個孩子,黑壓壓一片,車卻只有四輛,雖然挺大的,但一輛車裝十幾個人,可能嗎?要怎麼安排人數啊?
黑紗女叫號極快,眼看第一輛車上了十幾個人,車裡卻一點動靜也沒,孩子們都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
很快,黑紗女就叫到了小棒槌,「三五九。」
小棒槌快步走到第二輛車旁,輕輕揭開簾子,裡面黑漆漆的,隱隱透出一絲微光,甚至還有一股香甜如花一般的香味,她一腳踏上車,朝前走了一步,陡然間場景變換,眼前光線亮而柔和,竟是一座極大的庭院,亭臺樓閣,遠處山水淡然,簡直如在畫中,她站在如雪海般的梨花林裡,不可思議地深深吸了一口氣,花的甜香滲入肺腑,心曠神怡。
這是在作夢?她笨拙而茫然地四處打量,剛才她好像上的是車,可為什麼……車裡有亭臺樓閣、梨花似海?
「三五九,請隨我來。」
令人眼花撩亂的梨花樹下忽然閃出一個人影,是個年約雙十的年輕女子,可她長得不太像人,滿頭長髮是青色的,從肩膀到胳膊,大片的肌膚裸露在外,上面長滿了青色鱗片,小棒槌心中微微吃驚,她是妖怪,為什麼這裡會有妖怪?
沒人回答她的疑問,一路跟著女妖怪穿花拂柳,很快便進了一座寬敞的院落,院內東西兩側各有小樓,西側似乎已經有人入住了,女妖怪領著她來到東側,道:「三五九,請進這間房。」
小棒槌輕輕推開東側小樓其中一間房的門,裡面桌椅齊全,還有一張很大的床,被褥雪白乾淨,屋裡另有一片竹簾,走進去,裡面有一方小浴池,池水清瑩碧藍,旁邊梳子、皂莢、雞蛋、澡豆、木盆一應俱全,這是讓她住的?她從來沒住過這麼好的房間。
小棒槌正看得發愣,那女妖怪在後面又說道:「請在這裡歇息一晚,明日在瑞雪廬進行二選,時辰到了我會叫您的。」
說完她很快便走了,小棒槌左看右看,老實說雞蛋、澡豆這種奢侈的東西她從沒用過,浴池也是第一次見到,忍不住看了好久,床上的被褥乾淨得像白雲一樣,她本來想躺上去感覺一下,可又怕衣服把床弄髒,只能用手輕輕摸一摸,料子柔軟光滑,上面還帶著松林般的淡香,如果這真是一場夢,她絕不願醒過來。
院落裡很快又傳來人聲,聽起來有些耳熟,小棒槌推開門,就見百里歌林他們也跟著個女妖怪走了過來,老遠望見自己,百里歌林立即揮手,興奮地跑過來,大叫大笑道:「小棒槌,太好了,我們住這麼近。」
「這是車裡嗎?」小棒槌忍不住把疑問問出來了,「好大、好漂亮啊。」
葉燁說道:「是啊,應該是一種叫袖裡乾坤的仙法,我猜,弄到這麼大氣派也是雛鳳書院宣揚口碑的一個方式吧,通過初選的人都可以來到這座洞天,裡面各種奇景,氣派十足,這樣就算二選沒過,回去的人也會把這一切說給別人聽,口口相傳,原來進書院修行能過上這樣的神仙日子,更多的人就來了。」
原來如此,仔細想想果然大有道理,原本仙人一說高高在上,讓凡人覺得遙不可及,可雛鳳書院的初選卻如此盛大熱鬧,許多根本沒有靈根的人都會想來試試運氣,來的人越多,擁有上佳資質的人的機率也越大,確然是個好法子。
幾個孩子在院子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熱鬧得很,忽然西側小樓那裡猛然開了一扇門,一個白衣男孩氣勢洶洶地站門口怒吼:「從剛才開始你們這幫刁民就嘰哩呱啦吵死了,都給本……都給我閉嘴!」
眾人一看,這男孩正是方才被小棒槌用銀子抽了一耳光的富家子弟,長得十分俊朗,但半邊臉現在腫著,顯得又狼狽又滑稽,想不到西側小樓住的人會是他。
小棒槌回頭看著他,淡道:「你說什麼?」
白衣男孩一見是她,臉色頓時漲得像豬肝,指著她張嘴欲罵,可很快又吞回去,哼了一聲便狠狠進屋甩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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