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英雄難闖美人關,
看獨苗皇帝如何霸寵醋桶皇后,
寫下大梁一代妒后的傳奇人生?
總年度金榜平林漠漠煙如織再現香豔濃情文筆,
千萬不能錯過!
徐燦燦沒想到自己的撒嬌利器除了能在爹娘那裡行得通,
在傅予琛這裡也能奏效,她嬌滴滴的聲音一喊,傅予琛便任她為所欲為。
傅予琛:「我揹妳。」
徐燦燦:「傅予琛,我怕我把你壓倒……」
傅予琛:「自己的女人我還是揹得起的。」
原本傅予琛想著要像一位相公訓妻子一樣教育徐燦燦出嫁從夫。
沒想到訓妻不成的他,為了哄徐燦燦開心,竟然日日拿著銀兩賞她,
把徐燦燦當自家閨女寵著,讓他覺得自己怎麼成婚後傻得更厲害了。
第一章
傅予琛這一日的日程排得很滿,他從軍營出來便按照永安帝的囑咐,馬不停蹄地去拜訪所謂的三孤,即太子少師藍少琪、太子少傅丁修平和太子少保暢子英。
傅予琛首先去的是丁修平的府邸,丁修平親自來迎,引著他去了自己的書房,他原本便是傅予琛的老師,如今更是親切,屏退下人絮絮地和傅予琛說了不少話,大意是要傅予琛韜光養晦保存實力,小心舒國舅一派。
傅予琛知道老頭子和自己說的都是貼心話,心中自然感動。
丁修平看他雖然不怎麼說話,卻是很認真地傾聽著,便覺像傅團練這樣不愛說廢話的人當真比那些巧舌如簧之徒強上十倍。
太子少師藍少琪不像丁修平是當世大儒,他出身大梁第一世家鄭州藍氏,對於傅予琛的拜訪,他歡迎中帶著些矜持,可是和傅予琛聊了一陣子之後便含蓄地提出自己的姪女很是知書達禮。
傅予琛微笑,「如此正好,我表弟延恩侯世子周英俊正是適婚年齡,姑母正在焦急他的婚事呢。」
藍少琪一聽,趕忙扯開了話題,他精心培養閨秀,可不是為了許給一個紈褲子弟。
到了最後,他含蓄地向傅予琛表達了忠心,「藍氏一族聽從團練調遣。」他沒把潛臺詞說出來,只要傅予琛是皇位繼承人,並且答應藍氏的條件,藍氏就會支持他。
永安帝把他給了傅予琛,就是想讓他代表藍氏一族支持傅予琛,到了此刻,他還是得表達忠心以便先站隊。
太子少保暢子英是傅雲章的同袍,也是至交好友,他是位看上去清瘦文氣的老人,單看外表和舉止誰也猜不到他是武將出身的兵部尚書。
他對傅予琛只有一句話,「從今往後,我暢氏一門願為團練赴湯蹈火。」
從暢子英家出來,傅予琛又騎著馬入宮見永安帝,他心裡存得住事情,對見丁修平他們的事情只是簡單提了一下,沒有多說。
永安帝見他一臉的疲憊,便不再多問。
黃琅指揮著太監們擺好了御膳,所謂的御膳其實不過都是些溫火膳,早就做好了擺在那裡,吃起來沒什麼滋味,傅予琛本來飯量就小,這樣的飯菜更難入口,便隨意吃了點菜就放下了筷子,倒是喝了兩碗碧粳米粥。
等他出宮回府,已經是深夜了。
傅予琛疲憊地坐在在書房的榻上,先問傅柳徐燦燦的情況,當他得知徐燦燦被徐廷和搧了一耳光,當下便大怒,卻不說話。
傅柳看他神情不對,便不敢吭聲,靜靜地立在一旁。
過了片刻,傅予琛道:「準備筆墨。」
他在信紙上只寫了一句話,明早糾集人手彈劾徐廷和。
傅柳捧著信紙把墨吹乾,疊好放進了信封裡。
傅予琛淡淡道:「去給靳偉煥送去。」
傅柳答了聲是便退了下去,靳偉煥是主管御史臺的御史,公子讓他去辦這件事,徐姑娘的大伯怕是得受點苦了。
傅桂進來為公子添茶,發現公子坐在榻上端著茶盞正在沉思,想著公子是在思考國家大事,便悄悄退了下去,其實傅予琛正在糾結是去看徐燦燦還是去看徐燦燦呢。
傅予琛坐在榻上並沒有思考多久便去洗澡了。
已經快到子夜時分了,傅桂守在書房外面,發現公子還不肯睡,還坐在書房裡看書,他擔心公子睡得晚了,明天那麼忙撐不住,便低聲請教同自己一起值夜的傅柳,「柳哥,你得想辦法勸公子睡覺啊。」
傅柳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腰帶衣襟,臨了還用手抿了抿頭髮,最後斜了傅桂一眼,「你再看看公子吧。」
傅桂默然,過了一會兒,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加上的確該給公子上茶了,便去茶房看著燒水小廝燒了水、沏了茶,倒了頭道茶,重新添了水,這才給公子送了過去。
傅予琛正在看書,知道傅桂進來也沒抬頭,依舊看自己的書。
傅桂把茶盞放在了公子一伸手就能搆到的地方,迅速打量了公子一眼,然後靜靜退了下去。
他出去之後立在書房外,半天不說話,他在公子身邊侍候了十來年,第一次見公子穿得如此漂亮,漆黑長髮一絲不亂梳上去,戴著黑玉冠,穿著順滑的白絲袍,腰間圍著黑玉帶,墜下來的壓袍是聖上賜的九龍珮,當真是一位風流俊俏的公子哥兒。
傅桂心裡已經猜到公子大概是要去見徐姑娘,要不然也不會如此講究,要知道,公子雖然生得好,可是從來不在乎穿著打扮的。
傅柳瞧他一眼,看他嘴角微微翹起,便知道他也看出來公子今晚的不同了,不禁低頭微笑,公子能夠開心,他們這些貼身侍候的人心裡也為公子高興。
子時的梆子聲隱隱傳來,傅予琛放下手中的書,望著窗外略一躊躇,這才站起身來。
想到徐燦燦被徐廷和搧了一耳光,他心裡便如油煎一般,恨不能立刻把她抱在懷裡好好安慰,到了這個時候,傅予琛忘了自己每次見到徐燦燦的尷尬,只想要時間流逝得快一點,他好能早點見到徐燦燦。
◎ ◎ ◎
在爹娘面前裝瘋賣傻半日,徐燦燦有些疲憊,便誰都不讓跟,自己去了後院,脫了鞋抱著腿坐在亭子的木椅上,靠在楊木柱子上想著心事。
夜晚的汴京消散了白日的炎熱,夜風從運河出來,給整個城市帶來了涼爽。
徐家的後院裡種滿了月季花,現在正是花季,滿院盛開的月季花芳香了整個夜晚,徐燦燦閉著眼睛,聞著夜風中捎帶的月季花香,良久之後方回到了前院。
她知道自己身上味道不好聞,也不往床上躺,躺在廊下擺放的躺椅上,「吱吱呀呀」地搖來搖去。
小香已經燒好了洗澡水,該讓徐燦燦洗漱沐浴睡覺了,可是徐燦燦還是躺在躺椅上搖來搖去的,根本沒有起身的打算。
雖說徐燦燦脾氣一直很好,即使生氣了也是自己獨自生氣,並不遷怒別人,可是小香知道她心情不好,做什麼事情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她不高興,見她不洗,小香沒辦法,只好去找碧雲。
碧雲沒在房裡,她找了一圈之後才在廚房裡找到了碧雲,碧雲正在廚房切西瓜。
小香把自己的憂慮說了,碧雲含笑道:「小香,妳且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好了。」小香將信將疑地跟著她,看她如何行動。
碧雲用托盤端著切好的西瓜出了廚房,走到徐燦燦身旁便笑著道:「姑娘,剛切的西瓜,太太嚐了一塊,說甜得很呢,姑娘要不要吃一塊?」說完,她把手中托盤往徐燦燦那邊湊了過去,笑咪咪地看著徐燦燦。
廊下掛著燈籠,徐燦燦看著托盤裡的沙瓤西瓜,眨了眨眼睛,「那給我一塊吧。」
碧雲遞了一塊過去,然後候在一邊侍候。
徐燦燦躺在躺椅上吃西瓜,饒是小心萬分,衣襟上也滴了些西瓜水,夏天衣衫薄,她便有些難受,只得起身去換衣服洗澡去了。
徐燦燦痛快地洗了個澡,她剛穿上中衣褻褲,碧雲便端了牙擦、青鹽和一杯清水過來,臉帶微笑,「姑娘,擦擦牙吧。」
徐燦燦懶洋洋地擦了牙,夢遊一般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便躺了下去,很快便睡著了,誰知她睡得正香的時候被碧雲搖醒了,艱難地睜開眼睛,睡意朦朧地嘟囔著,「做什麼啊?」
碧雲附到她耳邊小聲道:「姑娘,公子來看您了。」
徐燦燦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然後便開始遲鈍地思考,公子是誰啊?很快,她便想起了碧雲是傅予琛派來的,所以她說的「公子」便是……
徐燦燦猛地坐了起來,還有些眩暈的大腦瞬間變得清醒,傅予琛來了?
碧雲微笑,「公子一會兒便要到了。」
徐燦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清醒的,而不是在作夢,她呆呆地坐在床上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抓了抓長髮跳下了床,「我得換衣服、梳頭髮、洗臉漱口……」
碧雲聽到了外面傳來傅柳學的蹩腳鳥叫,不禁微笑,「公子已經到了。」她低聲又道:「小香和奴婢今晚都歇在丁媽媽屋裡。」
徐燦燦立即聽明白她話中之意,雪白的臉瞬間紅得發紫,熱辣辣的,臉和耳朵都是燒的,等她清醒過來,碧雲已經離開了。
徐燦燦先是摸著自己滾燙的臉,又去捂急跳的心臟,等她回過神來便發現傅予琛正挨著她坐著。
傅予琛怔怔看著徐燦燦,想到嬌嫩的徐燦燦挨打,他心裡便說不出的心疼,不禁伸手去摸她左邊的臉頰,觸手滾熱,他不由一愣。
徐燦燦被他摸得有些害羞,臉更燙了,心也幾乎快要從胸膛裡迸裂而出。
傅予琛低下頭湊過來吻在了徐燦燦左邊臉頰上,他的唇柔軟中帶著一絲涼意,令徐燦燦身子一顫,便軟軟地靠在了他身上。
傅予琛緊緊抱著徐燦燦,他涼涼的臉貼著徐燦燦滾燙的臉,產生了一種很奇妙的熨貼感。
徐燦燦依偎在他的懷裡,歡喜得恨不得喊出來,白日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挨的那一耳光也是值得的,得罪了大伯也是值得的……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經過了兩世,她才品嘗到了愛情的真正滋味,那樣熱烈、那樣歡喜、那樣絕望,只因為她覺得在她和傅予琛的愛情中,或許她陷入得更深……
傅予琛抱著徐燦燦也是心神激盪,只是他素來穩重,看著好似很平靜一般,他只覺得徐燦燦是那樣的小,那樣的稚嫩,那樣的嬌弱,他想永遠把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永遠保護她。
良久之後,傅予琛低聲道:「燦燦,這次是我考慮不周,我、我以後會好好保護妳,妳爹、妳弟弟,我都會安排好,妳不要擔心。」即使我不得不放手,我也要護妳一生平安喜樂。
此起傅柳呈一個「大」字仰躺在徐家對面人家瓦房的房頂上,傾聽著周圍的動靜,以便及時發現任何不利於公子的情況。
此起彼伏的雞鳴聲遠遠傳來,夜色逐漸消散,黑藍的夜空中綴著幾顆星星,帶著涼意的晨風拂過傅柳的臉,可他卻沒有覺得涼,傅予琛進了徐燦燦房間之後他便一直候在這裡,其他的衛士也都隱藏在徐家四周警戒著,自從他被國公爺選中給了公子,公子便是他的天,為了公子,他甘願付出一切,當然包括生命。
而傅予琛正和衣側躺在徐燦燦的床上,蓋著徐燦燦的薄被,懷裡還抱著徐燦燦,而她睡得正香,額頭抵在傅予琛胸前,身子彎得蝦米一般縮在傅予琛懷中睡得正香。
傅予琛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徐燦燦的頭髮有些硬,一把長髮托在他手裡沉甸甸、涼陰陰的,散發著淡淡的臘梅香。
他的手接著往下,隔著薄綢中衣撫摸徐燦燦光潔的背,隔著一層衣料畢竟是不夠暢意,他便掀開徐燦燦的中衣,從背後伸了進去,從上到下慢慢撫摸著。
徐燦燦看著苗條,可是背上卻有肉,觸手溫暖柔軟,令他忍不住捏了好幾下,這豐滿柔軟觸覺對傅予琛來說是陌生的體驗,他自己實在是太瘦了,薄薄的皮膚下面便是硬硬的骨頭,第一次撫摸徐燦燦的時候他便既驚且喜,驚的是看著瘦瘦的徐燦燦身上竟會這麼多肉,喜的是摸上去不但手感好,還舒服得很。
他的手隨著徐燦燦身體的曲線下滑,劃過徐燦燦腰肢的時候,忍不住捏了捏徐燦燦腰上的軟肉。
徐燦燦的屁股看著不大可是肉卻不少,傅予琛摸了一會兒之後,覺得徐燦燦的屁股應該是一個小小的桃子一般,他的手伸進了徐燦燦的褻褲,摸著徐燦燦肉乎乎的屁股,只覺觸手暖滑。
傅予琛強抑住想要去摸徐燦燦私密部位的慾望,伸手在徐燦燦的胖屁股上擰了一下,徐燦燦大概是感受到了疼痛,唔了一聲,四肢動了動便又沒聲了。
傅予琛瞬間身體緊繃起來,徐燦燦的手正好抵住了他早已堅硬如鐵的敏感部位。
徐燦燦朦朦朧朧有了知覺,卻又沒有醒透,她的手隨意一抓,便隔著薄薄的衣料摸著了一個溫熱堅硬的物件,她的腦子還在緩慢地運轉著,手卻先有了反應,努力去握那挺翹的物件,卻始終沒有滿握,徐燦燦朦朧間便用力搓弄起來。
在傅予琛發出呻吟聲之前,她一直又是拔又是捏,緩慢但堅持地做著機械的動作,傅予琛似痛苦、似快樂的一聲呻吟令徐燦燦瞬間清醒,她立即想到了昨夜的情形,傅予琛抱著她躺在床上……
想到這裡,徐燦燦的手下意識地用力攥了一下,接著便感覺到傅予琛的那個物件一下子脹得更大了,接著傅予琛便自己動了起來,聳動身體,隔著衣物在她手中滑動著。
徐燦燦只得假裝睡著,窩在傅予琛懷裡的身子變得僵硬,正當徐燦燦以為自己還要裝睡許久以便等傅予琛釋放的時候,她的掌心隔著衣物感覺到一陣溼熱。
她腦子先是空白一片,接著便用力捏了捏,這才發現傅予琛那裡已經開始變軟了,徐燦燦想,多長時間呢?有五秒鐘嗎?這就是傳說中的秒射?
她正在思考,卻發現傅予琛好像是要逃走,他的動作很輕很輕,卻很堅決地在遠離她,徐燦燦睜開眼睛拉住了傅予琛的衣袖,已經退到床邊的傅予琛瞬間與她四目相對。
屋子裡很暗,可是徐燦燦卻覺得自己從傅予琛幽深鳳眼中看到了羞惱與恐懼,她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手,眼睜睜看著傅予琛靜靜看著她一步步往後退,他的眼中有茫然、有悲傷、有內疚也有羞愧……
徐燦燦立即坐了起來,企圖去抓住傅予琛,可是已經晚了,傅予琛轉身衝了出去。
夜色中傅予琛疾步行在青石街道上,他的眼淚早已奪眶而出,順著高挺的鼻梁滑了下來,他知道徐燦燦早晚有一日會發現他的隱疾,只是沒想到會這麼早,他很害怕,徐燦燦發現了真相還會喜歡他嗎?
聽著越來越遠的腳步聲,徐燦燦渾身發抖,眼淚飛快湧出,她捂住嘴無聲地哭了起來,直到隔天,只要她身邊沒人,眼淚仍是會控制不住地往外流,她私下裡求碧雲,「妳幫幫忙,讓我見見他吧!」
碧雲看她流淚,心裡難受極了,便道:「姑娘,奴婢已經給傅柳送過信了,下午就能收到回信,姑娘您且放寬心。」
徐燦燦心裡這才寬慰了點,可是眼淚卻依舊止不住地往外流,她根本就想不明白,傅予琛為什麼會那樣決絕地落荒而逃。
◎ ◎ ◎
距離早朝開始還有半個時辰,天剛破曉,深藍泛青的天際綴著稀稀落落幾顆星,東方天際已經泛出魚肚白,宮門還沒有開,一些早到的大臣在晨曦中想著心事慢慢地踱來踱去。
正在這時候,一陣急急的馬蹄聲打破了寂靜,吸引了眾人的視線,只見幾個穿著禁軍騎裝的青年簇擁著一個白衣少年騎著駿馬飛馳而來,很快便越過眾人,在馬的嘶叫聲中在宮門下勒住了馬。
眾人早就認出這個白衣少年正是京畿團練使傅予琛,便不敢吭聲,眼睜睜看著他留下那些穿著禁軍騎裝的侍從獨自走向守門的禁軍,掏出腰牌晃了晃,守門禁軍便慌忙開啟了宮門,不但把他恭而敬之地請了進去,還齊刷刷躬身行禮,甲胄和腰間兵器撞擊發出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寂靜中有人低聲道:「外男擅闖宮闈,不知該當何罪?」
宰相馬明宇和太子太保兼兵部尚書暢子英一齊轉身向出聲的人看去,發現是舒連雲的女婿禮部侍郎石夢瑤,便不動聲色轉身看向已經緊閉的宮門。
永安帝正在太監的侍候下洗漱,黃琅便走了進來,稟道:「官家,傅團練來了。」
永安帝一愣,看向黃琅,黃琅忙道:「團練臉上似有淚痕……」
他話音未落,永安帝便道:「快快宣入。」
永安帝坐在擺滿早膳的紫檀雕花案後,擔憂地看著坐在一側的傅予琛。
傅予琛今日有些異常,白絲袍皺巴巴的,薄薄的眼皮泛著粉紅,精緻的鳳眼黑泠泠的,似乎帶著淚意,長長的睫毛溼漉漉的,似乎一眨眼淚水就要滴下來。
「阿琛,今日怎麼了?」永安帝伸出手頓了頓,這才輕輕拍了拍傅予琛的肩,小心翼翼地問道,傅予琛戴著黑玉冠,實在是沒法去拍。
傅予琛抬頭看著他,鳳眼含淚,「皇伯父,我夢見……夢見您……」他似乎難過得再也說不下去了,一眨眼睛,一滴眼淚便滴了出來。
儘管他說得含含糊糊,可是永安帝還是聽明白了,他的心一顫,這世上也就這個孩子還想著他了。
「沒關係,朕現在不是好好的?」永安帝含笑道:「朕要去上朝了,你隨朕去上朝吧。」
傅予琛吸了吸鼻子,點了點頭。
於是大臣們目瞪口呆地看著永安帝像帶孩子似的牽著傅團練的手登上了御座坐了下來,而傅團練就坐在陛下御座的左邊。
靜了一瞬之後,舒連雲給禮部尚書譚天文使了個眼色,譚天文低頭沉思,卻並沒有出列上奏,永安帝攜傅團練上朝,還讓他同坐御座,這實在是太令他們措手不及了。
御史靳偉煥看了徐廷和一眼,眼睛環視四周微微頷首,接著便大聲道:「臣有本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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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的人流中,吏部侍郎徐廷和看上去最為狼狽,他頭上的進賢冠向左邊歪著,具服的帶子也鬆鬆垮垮的,看起來失魂落魄的。
徐廷和實在是想不清楚,他什麼時候得罪了這麼多的朝臣?什麼時候有了士大夫側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門,吞沒軍餉,廢弛邊防,行賄者絡繹不絕,戕害他人以成己私這些罪名?這些彈劾他的人都是從哪裡得來的證據?
除了「行賄者絡繹不絕」他承認外,其他的罪名譬如「吞沒軍餉,廢弛邊防」他是絕對不承認的,他一個吏部侍郎什麼時候能去「吞沒軍餉,廢弛邊防」了?
可是他雙手難敵十拳,馬丞相也不肯援救,他只得惘然退下,預備按照永安帝的旨意,下午去御史臺陳情。
傍晚的時候陳情結束,徐廷和從御史臺回了家,他剛在外書房坐下,徐韓氏得到消息便不顧自己會被外男看見,焦急地跑了過來,「老爺,丞相府派了嬤嬤來,說要退掉宜蓮和四公子的婚事!」
徐廷和手中的杯子瞬間掉了下來,在地磚摔得粉碎,「難道、難道恩相放棄我了?」
外書房院子樹上的知了嘶啞地一聲聲叫著,彷彿不知道疲倦似的,下午強烈的日光透過書房外面槐樹的枝葉從窗戶照了進來,在書房地下投下斑駁的影子,書房的角落裡放著盛著冰山的大銅盤,冷氣緩緩升騰擴散,可是徐廷和臉上頭上卻都是汗,他扯開具服的衣襟,一屁股坐在了書案前的椅子上,雙手扶著把手,呆呆地望著窗外發呆。
徐韓氏臉色蒼白立在一旁,夫婦兩人都沒有說話。
徐廷和端起書案上的粉彩蟲魚茶盞,把裡面已經涼了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他看向徐韓氏,低聲問道:「舒府過來退親沒有?」前幾日在舒府老太太的主持之下,徐宜蓮被許給了舒連雲的嫡子舒蘊之。
徐韓氏聞言不禁咬了咬嘴唇,片刻後方道:「還沒有。」
原本舒府老太太請了官媒過來點名為舒四公子求娶徐宜蓮,她心裡就不太樂意,舒蘊之可是嫡子,老爺給徐宜蓮定下的馬穎誠他爹地位雖高,卻畢竟是庶子,誰知道自家老爺一出事,還沒怎樣呢,丞相府便派了幾個媽媽過來退親。
想到自己女兒將來的孤苦和徐宜桐的春風得意,她心裡就是一陣氣苦,眼睛都紅了。
徐廷和看到妻子的表情,想到可憐的長女徐宜蓮,心裡也有些難過,他走過去扶住徐韓氏的肩膀,道:「心冰,妳且放心,天黑之後我就去拜訪恩相,想辦法挽回婚事並向恩相求應對的辦法。」他看著妻子的眼睛,輕聲道:「妳去把那幅吳道子的畫包好,我有急用。」
徐韓氏點了點頭,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道:「這幅畫原本還說要留給宜鵬當傳家寶呢。」
徐廷和頹然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如今我被人陷害,正是牆倒眾人推,我得去見恩相,和恩相商議一下找出陷害我的人,以便找出應對之策。」
徐韓氏一愣,「不是說是靳偉煥整你嗎?」
徐廷和苦笑道:「單憑靳偉煥,他還沒有那麼大能量糾集那麼多朝臣。」
徐韓氏驚訝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徐廷和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大梁朝廷上如今有能力搞起這麼大的陣勢的人,無非是恩相、傅團練和舒連雲三個人……」他想了想,覺得恩相是自己的恩師,不大可能整治自己;舒連雲剛和自己聯姻,也不可能;那便可能是傅團練了……
徐廷和看向妻子,「難道是因為咱們和舒府聯姻,傅團練不高興?」
徐韓氏由韓祭酒教養長大,講究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並不懂這些朝堂上的大事,便道:「老爺去丞相府,妾身回娘家去看看。」
她看著徐廷和那依舊清俊的臉,眼中漾起無限情意,「相公,我那裡還有五萬兩銀子,全都換成了慶福號的銀票,你若是要用便拿去用吧。」
徐廷和眼睛也有些溼潤了,成親以來,他和徐韓氏一直是相敬如賓卻並不親近,可是真的遇到了性命攸關的大事,他才知道誰是他最親的人,他勉強笑了笑,「心冰,妳且放心,我這裡還有一些呢。」身為吏部侍郎,他管著全大梁官員的升遷和考評,白花花的銀子如潮水般湧入,他只是一向瞞著徐韓氏罷了。
徐韓氏帶著梅雪回清心院收拾禮物和銀票去了,徐廷和心裡空落落的,他屏退小廝,獨自一人沿著遊廊往內宅走去,打算去春暉院看看自家老娘。
還沒走到夕陽居,魏姨娘便拎著裙襬迎了上來,「老爺!」
徐廷和便立在那裡等著她。
魏姨娘開門見山地道:「老爺,宜桐及笄後便要出嫁,若沒有陪嫁,實在是丟老爺的人啊。」
徐廷和冷冷看著她,「依妳的意思……」
魏姨娘低頭行了個禮,「妾身怕府裡……老爺能不能先給妾身……反正早晚也會被……」
她說得吞吞吐吐,可是徐廷和還是聽明白了,他靜靜看著她,想看看這個陪了自己將近二十年的枕邊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可是他看不出來,所以徐廷和推開魏姨娘,向前走去。
魏姨娘看著他的背影,知道自己這步棋走錯了,只是徐廷和近來都只去那幾個年紀小的姨娘和通房那裡,她見不著他的人影吹不了枕頭風,只好出此下策了。
她想了想,決定現在先去想辦法轉移自己那點私房。
◎ ◎ ◎
徐廷和被群臣圍攻,永安帝和他更親近,這些目標傅予琛都已實現,可是他卻不快樂,他坐在軍營演練場的高臺上靜靜地看著士兵們整齊劃一地為他表演著槍法,實際上心中卻波濤洶湧、急浪翻滾。
傅予琛在想,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徐燦燦的呢?
他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徐燦燦的情景,記憶中那是一個春天的傍晚,夕陽西下時分他才離開宛州大營去了潦河鎮,周英俊打聽到潦河鎮有一位姓徐的大夫,在治療不孕、不育和不舉上很有些名聲。
他進了潦河鎮,剛要從一條偏僻些的街道拐入大道,一個小小的身體便撞入了他的懷裡,又香又軟又小,腦袋才到他的鎖骨,在旁邊小婢女的驚呼中,一雙軟軟的小手隔著衣服抵上了他的胸膛。
他低頭看這個女孩子,這個女孩子也仰首看他,四目相對中,他發現她生得甚美,肌膚雪白粉嫩,眉目精緻如畫,桃花眼盈盈含水,嬌嫩的嫣紅嘴唇因為驚訝微微開啟,一瞬間他想吻上去。
走了幾步之後,他不由自主地回頭去看,少女正好也回頭看他,兩人再次四目相對,傅予琛清清楚楚看到她臉紅了。
走遠之後,傅予琛才想起來,那個女孩子撞到他懷裡,他竟然沒有吐!
輪到今日值班的傅楊用托盤端了盞茶上了高臺,傅予琛隨意地接了茶盞過來便飲了一口,滾燙的茶水如一條火龍通過喉嚨鑽了進去,傅予琛強忍著把茶盞放到了面前的長案上,始終沒有流露出異狀。
片刻之後,嗓子被燙腫的傅予琛痛苦地連喝了好幾口涼水,眼神依舊淡漠。
他還在想徐燦燦,他默默地想,我怕是不能行房、不能生育了,若是娶了徐燦燦,豈不是害了她一生?
傅楊膽顫心驚地看著依舊背脊挺直坐在高臺上的公子,心裡懊悔得都想去死一死了,他知道士兵演武結束公子是得訓話的,這下子公子嗓子被燙腫了可怎麼訓話?
他把腦袋往建築高臺的木材上咚咚咚地撞了好幾下,卻依舊想不出辦法。
傅柳在竹聲院外院睡了一上午,醒了後便趕了過來,得知公子嗓子被燙傷的事情之後,他略想了想便有了計較,他先命小廝聽雨去叫薛英,然後又讓傅楊飛馬去馬道街順和堂請徐大夫。
薛英是新任命的京畿團練副使,他就在傅予琛一旁,因此馬上便隨著小廝過來了,傅柳還沒說完,他便道:「公子已經吩咐我替他訓話了。」
「公子的嗓子不是燙傷了,還能說話?」傅柳有點好奇。
「公子用點將的朱砂筆寫了個條子傳給了我。」薛英痛快地說出了原委便離開了,公子給他寫的只是大概,他還得自己去草擬一番呢。
馬道街上,新開的順和堂藥鋪裡稀稀落落沒幾個客人,待客人都離開了,常柳埋怨師父,「師父,咱們要不還看男科?現在生意真的不好啊。」
徐順和端著小茶壺躺在東邊的搖椅上,對著壺嘴吸了一口茶,優哉游哉地道:「這個卻是不能。」
常柳忙問:「為什麼啊?」
徐順和品著茶美滋滋地道:「我那大姑娘該找婆家了,我這當爹的可不能給她臉上抹黑。」
常柳想了想,覺得也是,便道:「師父,您不是給傅團練瞧過病,幹嘛不掛出一個牌匾,上面就寫『曾為團練瞧病』六個字,保準生意興隆。」
徐順和笑了笑,卻不再說話,傅柳既然交代他不要張揚那件事,那他就不張揚好了,這些大人物做事情,他這小老百姓是看不懂的,還是聽話得了。
常柳環顧四周,見沒人便湊到徐順和耳邊問道:「師父,先前在宛州那個去找您扎針的人便是傅團練吧?」
徐順和懶洋洋地笑,「不是,那人比傅團練年紀大。」其實正是傅團練,想起那件事徐順和便有些不好意思,那時候他不認識傅團練,只是想著能把治療多拖一陣子就能多敲些銀子,誰知道那個病人竟是傅團練。
他覺得傅團練的病雖然麻煩,卻並不難治,只是要耗費幾年時間,把身體調理好,再輔以針灸即可,徐順和想,傅團練的隱疾如今究竟好了沒有呢?
他正在沉思,卻聽到外面由遠及近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隨著吁的一聲,有人大步向這邊跑了過來,近看才見是傅楊帶著一個小廝闖了進來,傅楊喘著粗氣行禮,「徐大夫,我家公子被開水燙著了。」
徐順和立刻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從藥櫃裡取了幾樣藥放進藥箱裡,由傅楊揹著藥箱,徐順和騎楊傅帶來的馬,很快便疾馳而去。
徐順和隨著傅楊在汴京城東的杏花營大營轅門外下了馬,把韁繩扔給小廝,傅楊掏出腰牌給了守衛,他和徐順和便一前一後向大營內走去。
給傅予琛敷完藥,徐順和順便給傅予琛把了把脈,把完脈他低頭微笑,卻並不多說,看來傅團練的那個隱疾還沒好徹底,他還是有為燦燦掙大筆銀子作嫁妝的機會。
◎ ◎ ◎
徐燦燦正等著傅柳的回復,心裡如貓抓一般,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便自己給自己找了個活去幹。
她家後院的角落裡荷花池邊種了不少薄荷,如今長得到處都是,徐燦燦便拿了小鏟子從後院挖出長得不是地方的薄荷,然後種在前院剛砌的花圃裡,她正在花圃裡忙得滿手都是水和泥,便聽到大門外面有人敲門。
丁媽媽正在水井邊洗衣服,聽見聲音便過去開門,徐燦燦抬頭一看,卻發現丁媽媽引著王青瑜走了進來。
王青瑜今日沒穿公服,而是穿著一件牙白夏袍,腰裡紮著黑色繡花絲綢腰帶,帶著一個小廝隨著丁媽媽走了進來,他一進門便看到了蹲在花池沿上種薄荷的徐燦燦,眼睛深深地看了徐燦燦一眼,往堂屋去了。
徐燦燦被王青瑜那一眼看得七上八下的,心裡生怕王青瑜是過來是為了重提婚事,又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因此頗為矛盾地起身看著堂屋方向,希望能聽到些什麼。
碧雲端了水過來讓她洗手,徐燦燦便低聲道:「碧雲,妳切個西瓜送到堂屋,順便聽聽娘和……在說些什麼。」
「是。」碧雲端著銅盤輕輕頓了頓,把銅盤交給小香,自己去儲藏室切西瓜去了。
徐燦燦回到自己臥室,因為擔心坐臥不安,最後實在是著急,便撲到床上和離了水的魚一樣翻動著。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流逝得特別慢,徐燦燦怔怔地倚在靠枕上,等待著碧雲過來。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徐燦燦聽到了娘親的聲音,她似乎在送王青瑜,王青瑜的聲音也傳了過來,他很恭謹地在向娘親道別,徐燦燦聽到他稱呼自己娘親為伯母。
碧雲用托盤端著一杯清茶走進了徐燦燦的臥室,把托盤放到妝臺上之後,她便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徐燦燦伸手握住她的手,急急問道:「碧雲,我娘說了什麼?」
碧雲黯然道:「王青瑜說他明日還來。」
徐燦燦鬆開她的手,抿嘴想了想,便起身去找娘親去了。
走到院子裡之後,徐燦燦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往堂屋走去,此時徐王氏正笑咪咪地坐在八仙桌旁,翻看一卷淡粉底子織著粉紅桃花花瓣的薄羅,八仙桌上打開的包袱裡還放著一卷真紅緞子。
見徐燦燦進來,徐王氏忙笑著招手讓她過來,「燦燦,過來看王家二郎送來的禮物。」
徐燦燦站在娘親身旁,伸手略翻了翻,也覺得王青瑜送來的薄羅和緞子都很合她的意,可是禮物再好,送禮的人卻不是對的那個人。
她低聲問娘親,「王青瑜提親事了?」
徐王氏還在用手撫摸著薄羅,她睨了徐燦燦一眼,「傻丫頭,就算他想提親,也得請長輩過來啊。」
徐燦燦低著頭,穿著水紅繡鞋的右腳在地磚上畫來畫去,「娘,我覺得這事兒不妥。」
「怎麼不妥了?」徐王氏問女兒。
在這個時空,兒女的婚姻大事是由爹娘作主,子女是沒有置喙餘地的,徐燦燦鼓足勇氣道:「娘,上次咱家雖說是不得不去王家退的親,可是王家心裡能不怨恨?王太公是有臉面的人,一定把這些記在心裡,我若是嫁過去,日子怕是不好過……」
徐王氏一聽,不由也皺起了眉毛,八仙桌上那光華燦爛的綢緞也彷彿變得黯淡了,「等妳爹回來再說吧。」
晚上徐順和回到家裡,聽了妻子的敘述,想了想便笑了起來,「怕什麼,王二郎隨著京兆尹大人進京,便是要在汴京安家的,就算是王家不痛快,也不過是兩年三年見一次罷了。」
徐王氏沒有主見,聽相公這樣一說便立刻轉變了心意,「對啊,燦燦,妳爹爹說的很有道理。」
徐燦燦對娘親的臨陣倒戈很是不滿,皺著眉頭道:「若是成了親,王家讓我回宛州侍候舅姑,我能不去嗎?」
徐順和一聽,覺得女兒說的很有道理,便道:「燦燦還不到十六歲,婚事還可以再拖一兩年,到時候再說吧。」他看向妻子,「再說了,拖了這一兩年,我說不定又給燦燦掙了些嫁妝,到時候咱們的底氣更足了。」
說到這裡,他突然有了個想法,「要不,咱招婿上門?」
徐燦燦看爹爹瞬間便神展開,白了他一眼便去吃碧雲剛端上來的甜瓜了。
◎ ◎ ◎
傅予琛坐在城東軍營的大帳裡,面沉如水,心急如焚,他今日的行程原本排得很滿,可如今只能重新安排。
傅予琛已經把進來認錯的傅楊給踹出去了,他得罪了傅六姑娘之後,傅大姑娘便率領著已經出嫁的五位妹妹殺回了國公府,這幾日一直等在府裡候著他回去,好和他好好吵一架,為六妹妹出口氣。
傅予琛不願意和女人吵架,尤其是這些女人是他名義上的嫡姊,他原本想了一套一套的計策來對付眾位傅姑娘,卻因為嗓子被燙啞了,這些計策不得不暫時擱淺。
坐在大帳裡生了一會氣之後,傅予琛決定還是另選辦法去執行他的計劃,他拉了拉叫人的銀鈴,把一直守在外面的傅柳叫了進來。
傅柳進來行了個禮,然後等著公子的吩咐。
傅予琛背靠著椅背,手指彎曲在書案上敲擊著,啞聲道:「讓梁慶賀去見鹿寬和。」鹿寬和是傅大姑娘的相公,去年老萊陽侯死了,他繼承了萊陽侯爵位,成了新的萊陽侯,而傅予琛的人抓住了他毒死老侯爺的證據。
他一邊思索一邊道:「婁世勳去見馮玉志。」馮玉志是傅二姑娘的公公,如今擔任掌管全國錢谷出納的三司使,而傅予琛手中有他貪墨的證據。
接著又淡淡道:「讓韓松想辦法把錢偉長在胭脂巷養倡女的事情捅給傅菊英。」傅菊英是他的三姊,而錢偉長則是他的三姊夫。
傅予琛低頭略一沉思,接著道:「閃府老太太不是規矩大嗎,讓傅紫在她面前為四姊多說幾句話,讓閃老太太派人接四姊回去。」閃老太太是已故丞相閃濤的遺孀,甚是厲害,把幾個兒媳婦們都管得服服貼貼的。
「至於五姊……」他的臉上閃過一絲獰笑,「自己家裡快要撐不下去了,她還要回娘家表演姊妹情深,讓寧鄉侯出面吧。」寧鄉侯雷震很會花錢,近來可是欠了周英俊一大筆銀子。
想到自己那五個已經出嫁的姊姊被炮製的情景,傅予琛的心情終於好了起來,他臉色微霽,指示傅柳,「既然六姊這麼積極,那便讓她和安陽侯嫡子成就一段姻緣,你去通知安陽侯。」讓傅玫英嫁給傻子去吧!
果然還是搞一些陰謀詭計最能給傅予琛開心,他的心情開始放鬆起來。
傅柳心裡很佩服公子,竟然在不知不覺間把局全都布好,只等敵人入甕了,他答應了一聲,悄悄窺了公子一眼,見公子好像心情很好,便道:「稟公子,傅碧來信,說徐姑娘想見您……」
傅予琛一下子愣住了,這是徐燦燦第一次明確地表示想見他,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好似被人捏住用力擠壓一般,又是酸澀、又是甜蜜、又是難過、又是幸福……
傅予琛一直都不做聲,傅柳悄悄窺了一眼,發現公子鳳眼幽深,似悲又似喜,實在是看不出來他真實的情緒。
大帳裡一下子靜了下來,遠處士兵們操練的聲音隱隱傳來,因為距離遠,便沒來由地帶著些空曠和蒼遠。
良久之後,就在傅柳以為自己腿都快站麻的時候,聽到了公子清冷的聲音,「去許氏銀樓取了先前訂做的用波斯鑽石鑲成的花冠,想辦法送給……徐姑娘。」
傅柳答了聲是,退下了去。
之後傅予琛出了城東大營便進了城,直奔皇宮,他帶著侍衛騎著馬進入外城的新鄭門時,天已經黑沉沉的,都快要看不清道路了,傅予琛加快速度向內城奔去。
剛到宣德門,一道道閃電便劃破了黑沉沉的天空,沉悶的雷聲轟隆隆響過,狂風便帶著帶著大雨迅疾而來,天塌了似的傾瀉而下,傅予琛騎馬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很快便一馬當先進了宣德門。
永安帝派來接傅予琛的大太監孫懷宇打著傘引了他往凝暉殿而去。
永安帝正立在凝暉殿偏殿的廊下看外面鋪天蓋地而來的暴雨,見傅予琛走了進來,不等他行禮便道:「阿琛,不必行禮,過來陪朕看雨吧。」
傅予琛走了過去,同永安帝並肩立在廊下看雨,雨實在太大了,雨滴順著風勢捲了過來,落在了廊下的臺階上,啪啪作響。
看著暴雨,傅予琛在想,徐燦燦在做什麼呢?她是不是點了燭臺坐在臥室裡做針線?
想到徐燦燦的針線,傅予琛便想笑,傅碧在信中曾說過徐姑娘除了針線活沒法見人,簡直算得上是男子心中最完美妻子的人選,想到這裡,傅予琛的嘴角便翹了起來。
永安帝看到傅予琛似乎在笑,便道:「阿琛,看到這暴雨你想到了什麼?」
傅予琛靦腆一笑,略一思索,道:「姪兒先想的是,下了這麼大的雨,開封府的旱情該得到緩解了,然後便想到了雨下得這麼大,運河上的船工和貨船的老闆怕是不好過了。」
永安帝點了點頭,「阿琛,為人君者,得百姓脂膏奉養,便得想民所想,急民所急。」
傅予琛答了聲是,又道:「姪兒謹記皇伯父教導。」
兩人用完晚膳,永安帝便道:「今日雨勢太大,你不必回去,今晚就住在凝暉殿吧。」
傅予琛忙推辭,「臣乃外男……」
永安帝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小子,朕原想著你要來,就把宮女們都遣退了,現在這凝暉殿可是一個母的也沒有。」
傅予琛靦腆一笑,沒有答話。
永安帝卻憂慮道:「你得娶個妻子了,定國公夫人今晚留在了皇后那裡,聽說是在說你的婚事。」
傅予琛低首道:「姪兒謹遵長輩之命。」
永安帝點了點頭,不再糾纏於這個話題。
傅予琛猜對了,下大雨的時候徐燦燦正在房間裡做針線,她想做一個靠枕送給傅予琛。
先前碧雲的信送了出去,她沒見到傅予琛的人,卻得到了傅柳通過碧雲送來的傅予琛的回信,一個大大的首飾匣子,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白銀鑲大量鑽石製成的蓮花冠,看著璀璨奪目的花冠,徐燦燦簡直是說不出話來了。
碧雲也有些看呆了,半晌方道:「波斯使臣向朝廷進貢了一匣子鑽石,許多娘娘想要聖上都沒給,而是全賜給了公子,說是讓公子給未來的少夫人鑲花冠用,沒想到公子……」
徐燦燦這撫摸著這個鑽石蓮花冠,心裡似蜜一般甜,她知道了,傅予琛在心裡是把她當作妻子的。
徐燦燦開始盤問碧雲傅予琛的事情,可碧雲嘴巴太嚴了,到最後她什麼都沒問出來,反倒是碧雲提醒她,「姑娘,您是不是也得給公子一個禮物?」
「送他什麼呢?他缺什麼啊?」徐燦燦抱著碧雲的腰逼問。
碧雲笑了,「姑娘何不把您做的那種靠枕給公子做一個?公子經常坐在榻上,有了靠枕也舒服一點。」
徐燦燦覺得碧雲說的對,便去準備料子去了,碧雲則跟在她後面暗笑不已。
結果靠枕做了一半,徐燦燦自己先賞鑒了一番,最終覺得還是不適合送給傅予琛,她的針線實在是拿不出手啊!
而褔雲殿裡,永安帝也說對了,舒皇后確實是在商討傅予琛的婚事。
大殿外面暴雨瓢潑一般,豆大的雨滴擊在殿外的琉璃磚上,發出密集的啪啪聲。
傅夫人和皇后坐在褔雲殿寢殿的榻上,隔著雕著龍鳳呈祥的紫檀炕桌,姊妹倆輕聲細語說著話,宮女和太監都被屏退了,只有舒皇后的心腹女官曹德昭立在一邊端茶倒水。
傅夫人低聲問道:「難道真的要開蓮花花會為傅予琛這個賤胚子選妻?」
舒皇后嘆了口氣,道:「當然是真的,官家還不放心本宮,下旨讓董玉婷那賤人和本宮一起操作此事。」
傅夫人只得寬慰她,「董玉婷再受寵也是妾,她怎能和姊姊抗衡呢。」又笑道:「到時候妹妹還得靠姊姊給那小崽子選一個稱我心、如我意的兒媳婦呢。」
舒皇后想到妹妹話中描繪出的前景,不禁也笑了。
傅夫人想起了自己的七個女兒大概正在糾纏吵罵傅予琛,想到一向不愛說話的傅予琛心裡窩火卻沒辦法向自己女兒們發的模樣,她的心情便好了起來,瘦削的臉上笑得更燦爛了,接著她便陷入沉思,不知道香梨和玉梅那兩個丫鬟得手沒有?
她娘家舒府在別莊養了不少美人,是專門用來送人的,香梨和玉梅正是其中的佼佼者,她只不過和哥哥說了一聲,哥哥便派人把她們兩個送到了國公府,現在就看這兩個尤物的手段了!
想到傅氏也許會再生出男丁,從而威脅到傅予琛地位,傅夫人便覺得愉快極了。
◎ ◎ ◎
這場大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清晨大雨終於停了,可是到處都是積水,即使是宮裡也到處是水坑,很不好走。
傅夫人接到了丫鬟從宮外傳來的資訊,得知自己那五個已經出嫁的女兒陸陸續續都離開娘家回去了,她因為不知道原因,心裡很是著急,當下便向舒皇后辭行,想著趕緊得回國公府看看情況,舒皇后看實在留不住她,只得讓女官曹德昭帶了宮女送她出宮。
太監趕著嶄新的鑲金如意車停在坤寧宮外,耐心地等待著傅夫人,曹德昭扶著傅夫人踩著太監特地鋪在積水裡的琉璃磚,小心翼翼地出了坤寧宮,傅夫人帶來的丫鬟們跟在後面也出來了。
太監放好了腳凳,躬身請傅夫人上車。
傅夫人剛要抬腳上車,遠遠地便看到傅予琛向這邊走了過來,她不禁一愣,傅予琛這個時候怎麼在宮裡?
傅予琛俊俏的臉上不再如往日冰冷,而是滿面春風走了過來,一直走到了馬車之前,他嘴角含笑,規規矩矩給傅夫人行了個禮,道:「娘親,讓兒子扶您上車吧。」
原本扶著傅夫人的女官曹德昭忙退後了幾步,鬆開了傅夫人。
傅夫人皺著眉頭看著臉上帶著春風般和煦笑意來扶自己的傅予琛,低聲斥道:「傅予琛,你究竟打什麼主意?」
傅予琛笑咪咪地道:「兒子來給娘親道喜。」
傅夫人盯著他的眼睛,覺得傅予琛鳳眼黑泠泠的,看上去很是陰險狡詐。
「聖上已經下了賜婚旨意,六姊姊要嫁入安陽侯府做世子夫人了。」傅予琛嘴角噙笑,聲音清靈,「娘親,這豈不是喜事一樁?」
傅夫人聞言頓時身子發軟差點摔倒,胳膊卻被傅予琛牢牢地扶著了,她眼睜睜看著近在咫尺的傅予琛,眼中是深深的厭惡與恐懼,聲音中也帶著恨意,「傅予琛,你敢……你竟敢……」
「我敢。」傅予琛冰冷地看了她一眼,轉眼便堆上了滿臉的笑意,「娘親,小心一點。」他硬生生把原本要下車找舒皇后拿主意的傅夫人塞進了車裡,關上了車門,還交代趕車的太監,「請把我娘親送回國公府。」
太監恭謹地答應了一聲,揚鞭後駕了一聲啟動了馬車,跟著傅夫人進宮的丫鬟和婆子則上了後面那輛車。
女官曹德昭在一旁看著傅予琛和嫡母說悄悄話,把嫡母送上車,還關好車門,她覺得傅團練對嫡母真的是恭敬又孝順,想到傅夫人每每在皇后那裡說傅團練壞話,研究如何禍害傅團練,便覺得傅夫人的心胸真是太狹隘了。
她一轉身便看到坤寧宮的另一位女官江燕秋立在一旁,眼睛正看著立在一旁的傅團練,便有些好笑,傅團練雖俊俏可喜,可她們這些女官都是被官家臨幸過的,此生同俊俏的傅團練怕是沒可能了。
傅予琛看著傅夫人乘坐的鑲金如意車在視線中消失,這才轉過緩緩看了江燕秋一眼,清冷的鳳眼掃過旁邊的曹德昭,俊秀的臉上沒有表情,轉身便離開了,一直緊跟著他的小太監立刻跟了上去。
曹德昭捂著因傅團練看自己而急跳的心臟,看了看傅團練遠去的背影,再看看依舊靜立的江燕秋,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自己錯過了。
傅夫人困獸般坐在車裡,因為擔心女兒也忘了反抗,她滿心都在想著回去和定國公好好商量,一定要想出辦法改變聖上的心意,不能讓心愛的女兒真的嫁給一個傻子!
誰知傅雲章把自己四十多年的私人經營全都交給了傅予琛,自己表面上還在位上,其實已經是全部交權了,他早上才送走了最後一個離開娘家的四姑娘,此時正坐在蘆雪庵的正堂裡獨自一人品著茶,女兒們吵了他好幾天,好不容易一個個都回自己家了,傅雲章打算好好歇一歇。
這幾日唯一的兒子一直不回家,已經出嫁的五位女兒反倒約齊了似的都回了娘家,再加上未出嫁的六姑娘,六個女兒天天圍著他說傅予琛的壞話,弄得他頭昏腦脹,耳朵嗡嗡響,直慶幸七姑娘躲在紅楓苑沒出來,少了一個吵他的人。
傅雲章腦袋往後靠在了椅背上,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微風帶來一陣清淡的桂花香,縈繞在他鼻端,接著便是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和走路時絲綢摩擦的聲音。
傅雲章睜開眼睛,便看到一位穿著白紗羅衣、大紅抹胸的豔麗丫鬟用托盤端著一盞茶走了進來。
與此同時傅夫人乘坐的馬車直接駛入定國公府大門,最後在蘆雪庵院門前停了下來,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傅夫人向大門走去。
大丫鬟玉珠正候在門房裡,聽見動靜便奔來出來,先給傅夫人行了個禮,湊到傅夫人身側低聲道:「夫人,香梨進去了。」
傅夫人聞言,臉上先是怒極之色,接著便是無奈,最後轉為悵惘,靜了片刻,她開口道:「先去紅楓苑看看六姑娘和七姑娘吧。」
一行人轉而向東走去。
第二章
傅予琛一出宮門,傅柳便迎了上來,他靠近傅予琛低聲道:「薛英已經把坤寧宮江女官的爹娘接到了杏花營。」
傅予琛微微頷首,大步走向牽著馬的傅楊。
回到定國公府,傅予琛沿著西邊的遊廊往前走,預備去前院書房見爹商量事情,誰知道他正要拐彎的時候,便有人猛地撞了過來,正好撞在了傅予琛懷裡。
傅柳和傅桂趕了上來,發現一個穿著丫鬟服飾的美貌少女被公子推倒在地上,而自己的公子正彎著腰對著廊外的紅玫瑰花乾嘔,他們慌忙攙扶著傅予琛回了竹聲院,進了公子日常歇止的外書房。
安頓好公子,傅楊便逃了出去,換了傅桂進來,傅柳一邊倒了杯水侍候著嘔得快要暈過去的公子漱口,一邊忙裡偷閒交代傅桂,「讓傅楊去請徐大夫。」公子這兩天看見傅楊就恨不得踹上一腳,得讓傅楊趕緊將功贖罪啊。
傅予琛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吐得這樣厲害過,怕是連五臟六腑都要吐出來了,他覺得這一刻自己活著都是多餘的,那麼難受,活著做什麼!
徐順和一聽傅予琛的情況,立刻便收拾了藥箱隨著傅楊坐進了傅楊趕來的車裡,向定國公府方向飛馳而去,幸運的是順和堂同定國公府距離不太遠,兩刻鐘之後,馬車便駛入了竹聲院。
徐順和隨著傅楊小跑進了竹聲院外書房,見到了趴在床沿嘔吐的傅予琛,稍作診斷,徐順和便先用銀針認準穴位緩緩地刺了進去,然後取了一包粉末出來讓傅柳沖了餵傅予琛服下。
銀針晃悠悠扎上之後,傅予琛便停止了乾嘔,傅柳忙端著藥碗湊到了他的嘴巴,喝了酸酸甜甜的藥汁之後,傅予琛覺得那種令人痛苦欲死的作嘔感很快便消失了。
他把空杯子遞給傅柳,倚在迎枕上向徐順和道謝,「傅某多謝徐先生。」
他這樣虛弱還向自己道謝,徐順和被他這恭謹的態度和罕見的禮遇捧得飛上了天,也許有朝一日他還可以向人吹噓,皇帝還曾經向自己道過謝呢!
他按捺住興奮之情,細細進行了望聞問切,最後才下了結論,「公子這是心病。」
傅予琛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傅柳在一邊便道:「徐大夫真乃神醫,我家公子確實是心病啊。」但也不肯細說,懇切地望著徐順和,「請問該如何治療?」
徐順和略一思量,便道:「心病只能心藥醫,徐某只能先給團練大人開剛才用的藥,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了。」
傅柳看向公子,發現他臉色蒼白正若有所思,便不再多說了。
傅予琛親自起來送徐順和出了書房門便回去躺著了,而傅柳令小廝取了一個早就預備好的木箱子裝進已經套好的馬車裡,讓傅松陪著徐順和上了車,送徐順和回去。
徐順和猜想木箱子裡怕是傅團練送自己的謝禮,回想大方的團練大人以前送禮的手筆,歡喜得心臟怦怦直跳,他很想打開木箱子看看,卻因為傅松在側不好意思去看。
傅松察顏觀色的本領很強,見狀便含笑拿過木箱打開讓徐順和看,「徐先生,這是公子的一點心意,區區薄禮希望您能笑納。」
徐順和看著裡面快要裝滿箱子的金錁子,心中歡喜卻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欸,團練大人真是太客氣了。」
傅松殷勤道:「徐先生若還有買地的打算,小人一定繼續相陪。」
徐順和連連道謝,傅松前些日子剛幫他買了一塊便宜得讓人不敢相信的地呢!
馬車駛出竹聲院的時候,定國公府的二管家傅七雄正好看見了,便吩咐小廝悄悄追了上去,他是國公夫人的親信,若能打探到公子的祕密,夫人一定會重賞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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