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男大會寵妻,
看嬌蠻小夫人如何撒潑到粗獷大將軍的心裡,
教他只能捧著、寵著,只做她的貼心小棉襖?
請鎖定晉江「風荷游月」筆下這場一嬌一寵的甜蜜愛情!
傅容行情如此好,應當說她撿了個大便宜才是。他娶不娶妾她不介意,
可看著姑娘對他痴纏,她決定將傅容賣給她,五兩銀子包終生。
傅容:「我才值五兩銀子?」
薛紛紛:「日後恐怕不會有姑娘如此痴纏將軍了。」
傅容:「難道夫人不作數,才會這麼亟欲將我出手?」
薛紛紛:「我自然不作數,死纏爛打求來的人,我從來不稀罕。」說完,
她推了傅容一把,卻怎麼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身嬌體軟易推倒。
薛紛紛:「你怎麼一推就倒了?」
傅容活了三十年,外頭大把姑娘們等著他青睞,頭一回被明目張膽地嫌棄了。
第一章
一路上薛紛紛緊攢著傅容衣襟,期期艾艾地問:「將軍,我是不是有身孕了?」
傅容腳步猛地停住,方才顧不得知會楊書勤、卿雲二人便匆匆忙忙地來到西廂房偏廳,現下將薛紛紛安頓好後才來得及命人通知,他不敢貿然猜測,讓家僕趕忙去請大夫,拿過薛紛紛的絹帕給她拭了拭嘴角。
薛紛紛就著他的手漱罷口後,鍥而不捨地攀著他袖子,「將軍?」
傅容對這些事不大懂,但看她方才模樣委實有幾分相像,只不過面色發紅,唇瓣泛白,遂覆在她額頭上碰了碰,「還有哪裡不舒服的?」
薛紛紛眨巴著澄澈杏眼,「噁心,想吐。」
半刻後大夫顫顫巍巍地趕來,給她把過脈,拈著鬍鬚道:「夫人身子無甚大礙,只是脈象浮軟,大抵是近幾日天兒太熱,體內熱毒無法消退,加之身體裡本就寒氣未散,二者衝撞才導致的病症,待老夫開幾副藥調劑調劑便好。」
薛紛紛眸中光彩陡然黯淡,奪回手腕子藏在被褥下,想必覺得丟人,身子一轉側對著牆,任憑大夫在身後如何說就是不回頭。
待送走大夫後傅容將她從床上撈起來,「怎麼還生起氣來了?」
薛紛紛臉頰鼓鼓難掩失望,「將軍真沒用,那麼多回了都沒讓我受孕。」
這姑娘說話素來口無遮攔,傅容已經經歷過多回,一把將她提到跟前面對面,「這麼想要孩子?」
薛紛紛眼瞼半耷拉,怏怏不樂,「想要。」
「那只好讓夫人跟我一同努力了。」傅容刮了刮她的鼻頭,好個沒羞沒臊的小丫頭,不知為何她對小孩子這般執念。
薛紛紛沒理會他話中有話,忽然間想起一事,極其認真地問道:「將軍,什麼叫縱慾過度?」
傅容微一愣怔,半天沒能答出來。
「是不是想要的太多了?」薛紛紛偏頭疑惑。
傅容黑著臉問:「誰教妳的話?」
是今天蕭夫人來的時候,她向薛紛紛請教了幾個私密問題,其中有一句恨恨的抱怨,「那些個男人也不怕縱慾過度致死!」
薛紛紛不懂何意,但又不好追問,一直默默地記在心裡,眼下終於有機會問出口,沒等傅容開口她又問:「將軍縱欲過度嗎?」
便見傅容臉色十分難看,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聽下人說今天蕭夫人來了,是她教妳的?」放在她腰上的手不由得緊了緊,不容拒絕地道:「日後不得再跟她來往!」
「哦。」薛紛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被傅容放在身下,她偏頭盯著看許久,忽然莞爾一笑,「你不肯告訴我,明日我問旁人去。」
傅容眉頭一皺,「夫人當真想知道?」
「嗯呢。」薛紛紛抬手揉了揉眼睛,杏眸半睜懶怠地覷他,心道這話問得委實莫名,她若不想知道,何必煞費苦心地問呢?只是話音剛落,便覺身下一涼,她甚至沒來得急驚呼,傅容的大掌已經向下探去。
薛紛紛抬手去阻攔,奈何兩人力量相差巨大,看著更向是她在邀請,意識到這一點後,薛紛紛唰的臉上一片紅縮回手去,改為推搡他胸膛,「不要了!」
「紛紛不是想知道嗎?」傅容展眉,耍流氓的話說得四平八穩,「我若日日不加節制,便是縱欲過度。」
薛紛紛一直紅到耳朵後,粉嫩瑩潤肌膚泛起紅暈,她簡直羞得無地自容,抬腳便往傅容腿上踢去,「你說就是了,不許動手動腳!」
傅容大笑,彷彿她說了多麼有趣的話,「我不身體力行,夫人如何能切身體會呢?」
此事窗外天光大亮,晌午日頭正熱烈,蒸得院裡騰起層層熱氣,蟬鳴陣陣,樹下蓊鬱,丫鬟下去給薛紛紛煎藥,剩下的早在薛紛紛語不驚人死不休時被傅容遣散了出去,方才有家僕來報,說楊書勤和卿雲已經辭別。
儘管廂房前後一個丫鬟也無,薛紛紛仍舊不能接受白日宣淫,她再有能耐也只是剛出閣的姑娘,養在閨閣之中,自幼接受四書五經薰陶,可不似傅容在軍營裡什麼葷話糙話都說,當即扒住床頭意欲逃脫,「都說言傳身教,言傳在前,身教在後,將軍你連言語都不屑傳授……」
因著頭暈,一頭撞在了紅檀雕花床頭上,眼前頓時冒起金星,半天沒能緩過神來,及至傅容將她扶穩靠在妝花大迎枕上,薛紛紛才恢復幾分神智,摸了摸額頭果然鼓起老高,她不滿地哼了聲,毫不客氣地蹬在傅容胸口不許他靠近,「將軍真是禽獸,竟然連病人都不放過。」
傅容接過丫鬟端來的藥碗,拭了拭溫度給她餵去,「喝了。」
凡事懂得見好就收,這點道理薛紛紛還是懂的,她俯身就著喝下一勺,覺得這樣實在煎熬,索性直接端了碗咕咚咕咚幾口飲下,眉頭越蹙越緊。
◎ ◎ ◎
連日來身體都不大舒服,大夫既然說了是天氣太熱導致,薛紛紛便連門都不願意再出,讓鶯時去外面採買了冰塊裹著日日敷臉,或者置放在屋中四角,短榻上所有坐褥、毛氈都被撤下,薛紛紛甚至見了鸚鵡渾身的毛都覺得熱,恨不得統統給牠拔了,以致於笨笨每回見到她都撲棱著翅膀避在角落。
薛紛紛夏天裡胃口不佳,便讓飯飯每天製作酸梅湯、酸棗湯一類,拿竹筒盛裝擱在冰水中凍上大半個時辰,入口冰涼清甜,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這日她正在小口小口抿著酸梅湯,有一下沒一下地翻看書卷,只聽府外傳來一陣嘈雜聲,起初她並未在意,沒想這吵鬧聲非但不見停,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她便擱下書冊抬眸詢問鶯時,「外面怎麼回事?」
恰逢鶯時從外面打聽完回來,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口述,「聽聞是士兵家屬對撫慰金額不滿,上傳到軍衛無效,這才找到將軍府來的,眼下正在跟門房爭執,小姐您看如何是好?」
薛紛紛想了想,「先到庫房拿些錢打發他們走,待將軍回來之後再解決。」
鶯時欸了一聲正欲出門,行至一半停住,「小姐,庫房鑰匙一直是老夫人在管著,咱們去要嗎?」
平常去請安已是極限,薛紛紛實在不願跟這位將軍府老夫人打交道,便喚住了她,從一旁櫃子裡翻出個繡工精緻的錢袋,還是上回賽龍舟時傅容下賭注贏的銀子,她平日用不著錢,便一直妥善保管著,現下正好能用上。
薛紛紛不知多少才適合,便將整個錢袋都遞了過去,「妳把這些都給那家人,先打發走,別讓他們在將軍府門口哭鬧撒潑,大好的時光讓人沒得安寧。」
誰不知道小姐素來刀子嘴豆腐心,鶯時笑著應下,退出門去。
今日傅容比平常回來得都晚,薛紛紛早已收拾妥貼睡下。
庭外月光皎潔,透過牖窗落在床上小小的身影上,許是因為天熱,她身上衣衫單薄,白綾抹胸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大片潔白細膩的肌膚。
傅容腳步沉重地來到床邊,簡單洗漱後在她身側躺下,儘管放輕了動作,仍然不可避免地驚醒了睡夢中的少女。
薛紛紛迷迷瞪瞪地睜開眼見身旁躺著人,想也不想地往前湊了湊,習慣性地攀附傅容的肩膀入睡,這是她近幾日才養成的習慣,但今日好像有些不同。
她將手舉到眼前,漆黑一片瞧不出個所以然,為證明心中所想,她便重又湊到傅容跟前聳著鼻頭嗅了嗅,血腥味兒果真比方才濃郁,她抿唇一聲不吭地繞過傅容下床,將紫檀木圓桌上白瓷燈拿在手中,三兩步走到床邊向傅容照去。
烏黑道袍看不出顏色,只明顯濡溼了手臂一塊,薛紛紛作勢要將他袖子捲起。
傅容動了動意欲隱藏,被薛紛紛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不許動。」
他便乖乖的不再做聲了。
衣袖捲到臂彎以上三吋左右,只見白紗布隨意包裹著傷口,鮮血暈染,並有逐漸往外冒的架式。
「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薛紛紛眉心擰起,心裡頭極其不是滋味,白天出去還好好的,怎麼晚上回來就負了傷?況且傷口一看就沒好好包紮,當自己是鐵打的嗎?
她小心翼翼地把紗布一圈圈解開,傷口半吋深,模樣似極了刀傷,猙獰可怖,最裡面那層紗布上黏著了肉,解開時十分困難,薛紛紛急得滿頭大汗,說話也忍不住埋怨,「將軍不告訴我,是打算留著過中秋嗎?」
傷口總算全部曝露在外,薛紛紛將紗布扔在一旁,仔細覷了覷他的傷口,本就沒結痂,方才又被她那樣一碰,這會兒傷口裂開,鮮血汩汩往外冒。
傅容拽住轉身去找止血藥的薛紛紛,「我身上有。」
還是楊書勤交給他的,當時事出緊急,他匆忙上了藥一包紮便繼續下午行程,這點小傷本沒放在心上,養個三五天便能結痂痊癒,不是有意要瞞著薛紛紛,卻沒想被她率先察覺了。
薛紛紛在他身上亂找一通,總算在衣襟裡找到一小白瓷瓶。
今晚是子春值夜,她走去外室命其準備熱水巾櫛來,又到一旁尋了白紗布重回內室,傅容已經從床上坐起,牽起唇角,「不告訴妳便是不想讓妳擔心,夫人為何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薛紛紛目光從他傷口處淡淡掃過,「我才不擔心你,我是怕你弄髒了被褥。」話雖如此,待子春端來熱水時,她卻一板一眼地為傅容清洗傷口周圍皮膚,小臉繃得端端正正,一派認真。
反觀傅容卻十分從容,幾乎不錯開眼地盯著薛紛紛一舉一動,待她打完最後一個結時,心情極好地將她抱到身前。
薛紛紛卻歪倒在他胸口懶洋洋地打了呵欠,揉著眼睛困頓道:「剩下的將軍自己收拾吧,我要睡了。」
地上有她扔的紗布和巾櫛,可謂一地狼藉,真真是個嬌慣壞的姑娘,做事從不想著善後。
傅容下頷擱在她頭頂上,蹭了蹭見她毫無反應,低頭一看竟然已經睡熟過去,無奈一聲低笑,傅容將她放到床榻內側,吹熄了床頭燭火順勢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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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對於傷兵處理不善,有幾名家屬兒子死在戰場上,卻不見有任何慰問撫恤,逐漸心冷失望,好不容易等來撫慰金額,數目卻少得可憐,於是幾家聯合反抗發洩,暴行混亂之中傅容出面調節,卻有一人舉著砍刀衝到跟前。
傅容猝不及防被傷了手臂,那些人目前已送往官府處置,楊書勤的意思是絕不姑息,然而說到底是朝廷辦事不效,使人心寒,傅容不得不再次正視這個問題。
接下來連續幾天都在外處理此事,該加爵的加爵,該賞銀的賞銀,不能讓百姓對大越失望,為此楊書勤少不得向他抱怨,「這蕭世盛打的仗,卻要咱們跟著擦屁股,這他娘的叫什麼事兒?」
傅容有足足三天未曾闔眼,他們目前所處永安城三百里外梁州,傷患家屬大都已安撫完畢,除卻少個別獅子大開口的,基本上已無大事,正待他們準備回去時,老天爺卻不給面子地下了場暴雨,雨水足足下了七天,連綿不絕,教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卿雲在客棧大堂閒適地翻閱地圖,「西北一帶基本相安無事,烏塔一族已歸降大越,每年照規矩繳納俸祿,個別小部落三五不時的攻打根本不足為懼,在這時候讓將軍駐守邊關,皇上可真是大材小用。」
楊書勤亦在一旁附和道:「那蕭世盛有什麼好的,偏什麼好事都落在他頭上,皇上沒老就先糊塗了,若是沒有將軍,哪有大越的半壁江山。」
這話他說得誇張了,傅容既不是開國功臣,又不是追隨先皇出生入死的將領,他只是在盛世之年為大越打了幾場勝仗,得了大越第一猛將的稱號,可若論及江山,那便是非常嚴峻的話題。
這地方不全是自己人,說話時刻得注意,話音才落便被卿雲拿臭抹布堵住了嘴,「你這舌頭一日不拔,留著一日便是禍害。」
楊書勤呸了一聲表示不服,「難道咱們便要這樣窩囊地活著?等紫禁城那位什麼時候高興了,什麼時候寵幸咱們?」
「寵幸,就你?」卿雲極其藐視,上下將他打量一遍,「我都看不上眼,更別提旁人了。」
兩人鬥嘴已成家常便飯,傅容負手立在門口,若雨仍舊不見停,想必南方一帶不少地區發生洪澇,屆時必然莊稼受損,災民無數,百姓叫苦不堪,又是一樁難事。
他頭疼地揉了揉眉心,眼前躍然浮現一張乖覺慧黠的面容,若是她在,必然會拿嬌弄俏地道:「將軍都自顧不暇了,還有工夫操心別人。」
唯妙唯肖,傅容竟然不自覺地牽起唇角。
又等了兩日才見雨停,果真如他想的那般,近十日的大雨使得江南一帶發生洪澇,河壩決堤,百姓損失慘重,據聞粵東一處也有不小的災情,傅容匆匆趕回,路上思索是否該告知薛紛紛實情,未料想薛紛紛已從飯飯口中得知消息,等到傅容從梁州回到永安城時,薛紛紛此刻卻在別處。
飯飯算得上薛紛紛的情報小能手,每日出府置備食材時能從各地商販口中聽到不少消息,今兒個賣海鮮的攤主不在,飯飯隨口問了一句,才知曉粵東因為連日大雨發生了洪澇,待得回府便將此事匆忙告知薛紛紛。
饒是薛紛紛急得團團轉也沒有辦法,此時各地亂作一團,她若是回去必定無比危險,況且路途遙遠,不知得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到,然而留在府裡空等只會讓她更焦躁,兩相權衡之下,索性去了城外法音寺拜佛求籤。
薛紛紛本不是迷信的人,這回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鶯時給她出的主意。
法音寺離城還有好一段路,薛紛紛辰時出發,午時才到,寺外小和尚得知來意後領她到了佛堂,大殿中央佛祖金身尊貴慈悲,立於跟前便覺渺小,薛紛紛跪在蒲團之上,掌心合十心中默念,無外乎是為粵東祈禱。
隨後小和尚遞來竹筒,薛紛紛輕搖三下,從中掉出一支籤來。
「阿彌陀佛,施主只需拿得此籤去找無緣方丈解籤便可。」小和尚面目清秀,畢恭畢敬道。
薛紛紛環顧殿內一周,並未見到方丈模樣的人,「你家方丈在何處?」
小和尚指了一個地方,「此時方丈應該在養心院午休,您只管尋去便是,方丈是個十分好說話的人。」
是以薛紛紛便捏著這支籤一路尋去養心院,路上鶯時不斷道:「小姐,這寺廟看著好生奇怪。」
終於薛紛紛被她打動,「哪裡奇怪?」
鶯時答得頭頭是道,「方才的小和尚看似親切,卻不肯為我們帶路,言語之間都有幾分疏離,那個不曾謀面的方丈也是,既然好說話,為何又要人親自去尋他,擺明了是在拿架子。」
聞言薛紛紛點點頭若有所思,「妳觀察得可真是入木三分。」
與鶯時猜想的不錯,兩人來到養心院後便被通傳方丈正在接見一位貴客,請她二人在外等候,薛紛紛只好在院裡八角亭中坐下,可惜連添茶的僧人也無,她百無聊賴地數著手指頭,將那支籤看了一遍又一遍。
山梁雌稚得其時,上下飛鳴自樂之,這是什麼意思呢?薛紛紛百思不得其解,幸而無緣方丈沒讓她等太久,否則便是真正無緣了。
她得以進入內室,屋內隱隱傳來武夷茶的濃香,她攜鶯時一道進入,屋內起居均以紅檀製成,清幽雅緻,看得出方丈是個極懂得享受的人,她推開虛掩的菱花門,轉過松竹梅歲寒三友屏風,迎面險些撞上一人。
她循著對方絳紫錦緞雲紋直裰往上看,玉絛帶勾勒出挺拔身姿,面如冠玉,俊極無儔。
紀修在此見到她顯然尤為驚訝,少頃面色如常,手腕一轉將摺扇背於身後,勾唇一笑風流倜儻,「傅夫人也是為我大越祈福的?」
粵東也算是大越土地,她行了一禮搖搖頭道:「我沒有皇上心繫天下的胸襟,我只希望家人平安,無病無災。」
這番話深得他心,同身旁常公公道了聲離開,才走到門口又忽而停住,「傅夫人欠朕的銀子,何時才能還清?」
薛紛紛無心應付他,「皇上很缺這筆錢嗎?」
常公公眉頭一豎才道了個「放肆」便被紀修不動聲色地擋了下去。
紀修細細思量半晌,「南方一帶水澇,須得開放國庫,接濟災民,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五千兩雖是九牛一毛,畢竟聊勝於無,傅夫人也算是為我大越出一份力。」
薛紛紛見他沒有玩笑的意思,眉眼彎起粲然一笑,「既然皇上如此說了,我自然不好多推辭,待我問完這籤何意便回府給您取銀子去。」說罷一頓,面露疑惑,「只是皇上,大越豐盛富饒,能人異士無數,何苦非得要我一個婦人家出力?」
他非但不惱,朗聲一笑,「因為朕要妳出。」說罷不顧薛紛紛匪夷所思的目光,舉步邁過門檻,「朕就在寺外,傅夫人可別讓朕等太久。」
臨走時常公公意味深長地看了薛紛紛一眼,看得人渾身不舒服,彷彿市場上待價而沽的貨品,她轉身步入屋中,便見無緣方丈坐在短榻之後,面目慈祥,手中捏著一串蜜蠟佛珠向她看來,「阿彌陀佛,施主請坐。」
薛紛紛有模有樣地跟著回了個禮,在他對面的竹簟盤膝而坐,將手中竹籤遞了過去,「還請方丈為我解惑。」
方丈接過看了看,「施主是為誰求的籤?」
薛紛紛略有踟躕,少頃才緩緩答道:「家人。」
因近幾日傅容外出梁州,聽聞那處也是雨水災情嚴重,至今不見他回府,方才祈福時薛紛紛順道為傅容說了兩句,是以說是家人並不算錯。
「此籤乃是下吉。」方丈看罷捏著佛珠徐徐道,指著上面的字一個為她解惑,「妳且需要等待時機成熟,做好分內之事,切莫為外界所干擾,方能避免災難。」
薛紛紛愣怔,何謂時機成熟?她又不是要做大事、成大業的人,哪需等待時機?苦思冥想許久仍舊不得其意,薛紛紛懇請無緣方丈再多說兩句,奈何他只會搖頭,「不可說、不可說。」
任憑薛紛紛好說歹說,端是不肯再透漏一星半點,她險些掀桌而起,直到臨走時才告訴薛紛紛此籤還有後兩句,薛紛紛挑眉揶揄,「方丈怎麼這就可說了呢?」
方丈笑笑卻不覺尷尬,「阿彌陀佛。」說著將剩下兩句寫了擱在她面前,沒等薛紛紛看兩眼便要收回,放在燭火上點燃,眨眼成了灰燼。
從養心院出來後薛紛紛隨手抓了個小和尚,「因著家中有事臨時改道,不知小師父能否幫忙通知馬夫一聲,請他在後門等候?」
小和尚是個爽利人,將手頭活計暫且擱下,便應她懇求到前門辦事去了。
「小姐讓去後門,莫不是為了避開皇上?」鶯時恍然。
兩人來到法音寺後門,薛紛紛張望了下山的路,還算平穩,「不然真教他隨我回將軍府?我可沒那麼大的膽子,背負個不守婦道的名聲。」
鶯時一想也是,然而免不了替她擔憂,「小姐此行若是被皇上知道,就不怕他生氣?屆時怪罪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怕什麼。」薛紛紛不以為意,滿腦子都是方才方丈給她看的兩句話,「當朝大將軍能迷路,為何我卻不能?若是他問起,只說我尋不得路便是。」
只可惜左等右等,等來的卻不是將軍府的馬車,不遠處梧桐樹下緩緩行來一輛香楠馬車,車前懸四鳥紋綢緞,兩側浮雕龍紋,一看便非池中物,連那駕馬的車夫都儼然高手做派。
薛紛紛腦中警鈴大響,轉身便走。
「傅夫人且慢!」身後渾厚一聲道。
薛紛紛進退維谷,馬車已經駛到她身後,車夫一躍而下到她跟前,揖禮恭敬道:「皇上早料到夫人會另擇他路,命屬下務必要將您送回將軍府,夫人不妨由屬下一路護送。」
薛紛紛從他話裡聽出倪端,「皇上回去了?」
「宮中尚有要事處理,皇上已先行離去。」侍衛擺了腳凳在馬車前,「請夫人上車。」
她長舒一口氣,扶著鶯時的手登上馬車。
車廂內比外面布置得更為規整,黑漆螺鈿牡丹紋小几,几上擺著幾樣精緻小點,香楠髹漆坐榻上放著幾幅畫卷,旁邊隨手扔著看了一半的易經,車主真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出來為大越祈福還要這麼好的裝備。
左右無人看著,薛紛紛便拈了一塊軟香糕送入口中,末了還十分厚道地點評,「味道不錯。」
鶯時趕忙制住她準備再拿的手,「小姐,這畢竟是……」
薛紛紛換另一手拿五香玉蓉酥,津津有味地咬了一口,還故意放在鶯時嘴邊刺激她,「畢竟是皇上的?妳怕什麼,他都把馬車讓給我們坐了,這些糕點想必也是故意擺的,我若是不吃,如何對得起他一番心意呢?」
說歪理她最在行,鶯時拿她沒轍,「小姐吃吧,左右我也管不著。」
薛紛紛肚子不餓,吃了兩塊糕點便意興闌珊地住了手,歪倒在一隅打起瞌睡來,眼瞼啟闔之間覷見手邊畫卷,忍了又忍,手指仍舊悄悄爬了上去,她瞬間坐直身子,小心翼翼地解開細繩。
畫中內容逐漸鋪展在眼前,便見一座宮殿都覆在皚皚白雪之中,樹下少女穿著大紅纏枝牡丹羽緞披風,仰著臉笑意盈盈地覷著面前臘梅,薛紛紛盯著看了許久,總覺得畫裡的人有幾分眼熟,蹙眉思索良久才猛地憶起,這不正是當日宮宴的令昭儀嗎?
她心中有了預感,打開另一幅看,果見畫裡是一名柳樹下撫琴的姑娘。
「想不到皇上還有這種喜好。」薛紛紛嘖嘖兩聲,搖頭晃腦。
◎ ◎ ◎
將軍府門口,薛紛紛讓那侍衛在此等候,她去取東西來。
彼時嫁到永安城,平南王為她準備了百八十抬嫁妝,大半都擱在倉庫裡沒有用處,其中有好些個值錢的珍饈古玩,她正準備叫子春取來鑰匙,誰想一入御雪庭便見各個耷拉著腦袋,氣氛壓抑。
「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做什麼,不高興?」薛紛紛打趣道,接過季夏端來的涼茶飲了一口,頓時神清氣爽。
季夏哀聲道:「小姐不知道,您前腳剛走將軍便回來了,府裡不見您的身影,將軍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不久前才出去尋妳,這會兒想必正在法音寺呢。」
薛紛紛茶水哽住嗓子眼兒,掩唇不住地咳嗽,「他為什麼發脾氣?」
虧得她還好意思問,季夏嗔怪道:「最近幾天災民數量不斷增加,已經有許多地方發生暴亂,到處都不安全,您挑這時候出去,將軍能不擔心嗎?」
此話不無道理,薛紛紛氣勢頓時弱了幾分,「若不是擔心爹爹和娘的身體,妳當我樂意出去嗎。」
說罷忽然想起府外還等著一個人,連忙讓季夏去倉庫尋了套成窯青瓷茶具,順道把那隻惹人厭的鸚鵡也一併送去,茶具有些歷史,比那幅畫不知值錢多少,只不過薛紛紛沒有閒情逸致,是以一直擱置不用。
侍衛接過茶具後並未多言,只在覷見白毛鸚鵡時愣了愣,不解其意。
薛紛紛大方地解釋道:「這鸚鵡我買時也花了不少銀子,好歹能抵個價錢,亦且牠對皇上情有獨鐘,我已教牠學會說話,讓皇上不必感謝我。」
一切交代完畢正欲回府,轉身覷見遠處一人一騎正往這邊趕來,速度快得薛紛紛甚至沒反應過來,傅容已經在跟前拉穩了韁繩,他往薛紛紛身後看去,那裡是一輛緩緩遠去的馬車。
傅容身姿矯健地從馬上躍下,來到薛紛紛跟前,「何時回來的?」
想必路上走得急切,他鬢角有汗水滴下,堅毅五官冷峻嚴肅,甫一立到跟前便有迫人的壓力。
薛紛紛下意識後退了退,察覺到他臉上一沉,立即揚起笑意上前討好道:「聽季夏說將軍去找我了?」
傅容盯著她看了片刻,直看得薛紛紛越加心虛,在薛紛紛以為他必定如前兩次那樣,隨手一扛便把自己帶回府裡,豈料他竟然不發一聲地轉身入府,步伐廣闊,任憑薛紛紛如何追也追不上。
「容容!」她提著裙襴跟在傅容身後,可惜傅容絲毫沒有要等她的意思,一直將她甩開百步遠。
待到薛紛紛回到御雪庭時,他已經洗去臉上汗水,正在內室裡換衣裳,她一心想求得原諒,不假思索地闖了進去,正趕上傅容脫了中衣,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他側身望來,腰線完美,手臂動作牽扯出後背肌肉,直看得薛紛紛愣在原地。
床笫之間的運動都是她處於被動,從沒好好觀察過傅容模樣,只覺得他渾身都強壯有力,眼下頭一回見,竟有些錯不開眼。
傅容低聲,「還不過來?」
她想都沒想便十分聽話地走了過去,待到有所察覺想反悔時,已經被傅容雙手一舉放在了翹頭案上。
傅容大掌解開她白綾短衫,動作難免有幾分粗魯,薛紛紛小手攀在他手臂上根本不起作用,依然被他輕易得逞,他手不容抗拒地探到她身下,待揉出幾分水意,怒火摻雜著慾念一併闖入薛紛紛身體裡。
薛紛紛被他撐得低呼,雙手在他身上無處依附,如同湖泊中央漂蕩的一葉扁舟,在水面上沉浮,力量微不足道。
將軍這衣服一換便是大半個時辰,正室丫鬟各個低著頭不敢動作,面紅耳赤,內室聲音隱約傳出,其中曖昧不言而喻,沒有一人敢進去。
儘管薛紛紛勉力克制,仍舊不可避免逸出聲音,最後撐不住地討饒,「將軍,不要了,你別這樣對我……」
傅容充耳不聞,情動時握著她的腰送往深處,伏在她頸窩低聲喘息。
薛紛紛面色潮紅,渾身痠軟沒有一絲力氣,嘴上卻一點不饒人,「將軍當真是擔心我嗎,還是只為了做這事?」
傅容臂上刀傷幾乎痊癒,只是留下了道吋長疤痕,她的手恰好碰到此處,情不自禁地摳了摳,瀲灩水眸半掩,偏頭對上傅容深沉烏瞳。
「下人說妳去了法音寺,到那兒做什麼?」傅容起身為她擦拭乾淨,又將中衣短衫一件件地替她穿上,手邊乾淨衣裳還未來得及換上,他正欲穿衣,被薛紛紛抬手制住,「怎麼?」
「自然是去拜佛燒香了,好歹將軍出門在外,怎麼說我也得為你求個平安。」她瞇起眸子任憑傅容擺弄,話說得半真半假,待穿戴完畢後自然而然地環著他脖子,嬌嫩臉蛋貼著他汗溼胸膛,難得地沒有嫌棄,反而興致盎然,「將軍身上可以讓我摸一摸嗎?」
傅容愣怔片刻,旋即笑出聲,「晚上任憑夫人處置。」
薛紛紛不甘心地點了點他胸口壯肉,已經覬覦此處多時,末了壞心眼兒地包住那點一擰,傅容猝不及防被她得逞,低哼一聲便要捉她,卻被她眼疾手快地躲了過去,眨眼間跳下桌案跑出幾步遠,奈何腿軟險些栽倒在地,她撐著落地罩站穩腳步,笑得得意洋洋,「我也要讓將軍知道這是什麼感覺。」
傅容覷她一眼啞然失笑,低頭從容地繫上衣帶,再抬眸時她人已不見。
◎ ◎ ◎
連日大雨停歇後,御雪庭的芭蕉樹因為長時間雨水浸泡,芭蕉葉蜷縮萎靡,尚未成熟的芭蕉甚或掉落變質,芭蕉樹本喜潮溼,薛紛紛不知該如何照料它,三兩天過去依舊不見好,她越發悶悶不樂。
「我的芭蕉樹要死了。」她立在太湖石背後濃蔭處,斂眸低落道。
鶯時在一旁安慰,「芭蕉本就是生長在南邊的樹,栽種到這能成活幾個月已屬不易了,小姐別太難過。」
話雖如此,薛紛紛仍舊緩不過勁,墊腳摘下樹梢果實,讓人在一旁挖了坑埋進去,並親自填了幾抔土,仰起臉希冀問道:「來年這裡會長新的芭蕉樹嗎?」
鶯時只得應和,「會的。」
她這才心情好些,站起來撣去身上塵土,扭頭覷見傅容正從書房裡走出,那地方是禁地,底下家僕、丫鬟都不敢接近,否則少不得要被他一頓斥責,時間長了大家都心如明鏡,哦,這是將軍十分寶貝的地方,閒雜人等一概不得進入。
薛紛紛自認也屬於閒人範疇,不過她卻肆無忌憚地進出其中,因一回傅容親自領她進去,從此她便無法無天,連裡面的兵器都敢隨便碰,只不過傅容擔心她毛手毛腳地受傷,嚴禁她獨自進出便是了。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院裡薛紛紛丁香色織金纏枝芍藥馬面裙底襴沾了淤泥,就連她臉上也不例外,灰頭土臉地立在院子裡,唯有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地盯著他。
許是被鶯時指點,她拿青蓮妝花短衫衣袂隨意拭了拭,可惜非但沒擦拭乾淨,更是弄花了整張臉,傅容大步走到跟前,制住她險些揉進嘴裡的動作,另一手給她臉上抹了抹,「怎麼大清早的在這擺弄泥土?」
薛紛紛癟癟嘴,無限委屈,「都怪將軍你才害得它死了。」
傅容揚眉饒有興趣,「妳倒是說說,如何怪我?」
給她拭臉上泥土時薛紛紛下意識閃躲,被傅容牢牢實實地定在原處,粗礪拇指帶著厚繭在她鼻子上搓了搓,薛紛紛眨著眼睛繼續控訴,「你連芭蕉樹都照顧不好,如何能照顧好我呢?」
果然惹來傅容大笑,拿她當小孩子撒潑一般哄弄,「下雨時我遠在梁州,怎麼能管得著妳的樹?」
「不管。」她別開頭無理取鬧,「你若是有心,一定會命人好好照料的,可是你從頭到尾也沒給我個音信,下了近十天大雨,我哪知道你在何處,若是被水沖走了怎麼辦,到時候我去哪裡找你?」
說到底竟然是怪他沒有通報平安,傅容心中微有觸動,「是我疏忽了,夫人儘管責罰。」
「我才不懲罰你呢,你自己都不上心,卻要我管著多沒意思。」她白綾雲紋鞋兒底沾了泥,行走沉重十分不便,提著膝襴走到一旁青石路上,「若是哪一天我也擔心將軍安危,跑去尋你的路上出事了,將軍到時候不要哭,再娶第三房就是了。」
這也正是傅容鬱結所在,他那日為何心急火燎地去尋薛紛紛下落,還不是怕她出事,擔心五年前的事再發生,才迫切地要見到她平安無事,他板著臉嚴肅道:「不得胡說!」
薛紛紛卻彎眸一笑,「我就是胡說的,我才不找你呢。」
傅容心頭一鬆,卻又莫名地被攢緊,覺得把她綁在身邊都不足夠,「若真有那天,夫人記得如是做到。」
「知道了,都說人老了會越來越嘮叨,我看將軍也不遠了。」她偏頭看去,眉眼盡是盈盈笑意,嫌他刺激不夠大故意道:「老頭子。」
底下有丫鬟掩唇嗤嗤地笑,傅容卻扶額,當真拿她一點辦法也無。
偏薛紛紛故意當著下人的面不依不饒,「將軍喜歡我嗎?」她直視傅容目光,毫不躲閃。
傅容睨了眼左右看熱鬧的丫鬟,忽而挑唇,「夫人感受不到嗎?」
她不答反問,慧黠眸子彎似月牙兒,「比喜歡杜氏更甚嗎?」
不得不說她是故意如斯問的,若說心中毫無芥蒂那不可能,饒是她這樣沒心沒肺的脾性也難免落入俗套,只是非要裝出個不在意的模樣罷了。
傅容一頓,旋即沉聲,「二者並不一樣,紛紛。」
薛紛紛盯著他覷了半晌,眸中笑意尚未完全淡去,「我好像犯了一回傻。」轉身步入屋中,斂眸掩去眼裡一閃而過的失望。
◎ ◎ ◎
長江決堤,河水氾濫,沿岸百姓遭受災難,朝中為此簡直鬧翻了天,堤壩到底修還是不修,何時修,需要多少人力、物力,這些都是問題。
原本這事跟傅容一點關係也無,是那些管河務大臣的事,不知誰提的主意,除了修建河堤的勞工之外,更需要一萬士兵幫著鎮壓管制。
皇上欣然同意,立刻讓傅容在手下精兵中挑選一萬名送往長江中游,因著河水上漲,京杭大運河暫停營運,他們只得改走官道,如此一來一往少說要花費兩個月時間,也就是說傅容得離家兩個月才能回來。
當日從朝廷回來後,傅容本欲對薛紛紛說明此事,怎奈薛紛紛對他愛答不理,根本不等他開口便去做別事。
不知他的小夫人因何生氣,傅容緊隨她身後進屋,還未來得及近身便被薛紛紛堵在門口,「我要午睡了,將軍請忙自己的。」
傅容一笑,「夫人怎知我不用休息?」
畢竟是兩人的房間,薛紛紛總歸不能把他趕出去,然而昨日積怨未消,自然不想跟他待作一塊,是以提著榻上金銀絲大迎枕往外走,「那房間給你,我去院子裡睡。」
院子裡有她特意準備在樹蔭蓊鬱下的短榻,閒來無事去躺上一會兒也是極為愜意。
那棵芭蕉樹昨日她命人移了,左右是不能成活,日日擱在眼皮子底下還堵心,倒不如移走來得乾脆,只有子春知道小姐心裡多不捨,那是她對粵東唯一的寄託,如今這寄託也沒了,她才真正意識到日後都得在永安城過活。
傅容有事要跟她說,怎能讓她輕易跑了,遂在她走到身前時長臂一收,將她整個帶到懷裡就近坐在榻上,「為何生我的氣?」
薛紛紛低哼一聲:「我才沒有生氣。」說罷許是自己也覺得沒有絲毫說服力,小聲補充道:「我只是有些不高興。」
傅容很配合,「那夫人為何不高興?」
「都是你。」她垂下長睫毛,杏眸裡水光氾濫,細嫩小手扳著傅容的手指頭一根根數過去,模樣像極了被遺棄的叭兒狗,「你就不會說些讓我高興的話。」
傅容認真想了想,似乎從昨日開始她便情緒怏怏,約莫是在庭院問完那番話後,便一直沒給過他好臉色,起初傅容還以為是她是小孩子家家脾氣,便沒放在心上,未料想能一直賭氣到今日。
俄而他恍然大悟,開竅了一般將薛紛紛的小手包裹在掌心,把她整個纖細身影攬在懷中,「我迎娶杜氏後,懂了責任一詞。」靜了許久,他才緩緩道:「然而自打妳過門後,我才知道什麼叫牽掛。」牽腸掛肚,輾轉反側,無論到了多遠的地方,始終沒法放下。
懷中薛紛紛一動也不動,他將小人兒提到跟前,笑問道:「上回我去梁州想了夫人許多次,夫人可有想我?」
薛紛紛被懸在空中十分沒安全感,拚命搖頭,口是心非地道:「沒有。」
傅容不為所動,「當真沒有?」端的是不承認就不放開她的架勢。
這姿勢讓她十分尷尬拘謹,薛紛紛抿唇不打自招,「想了,只是自從知道家裡出事後就沒空想你了。」
她說的是大實話,可惜不怎麼討人喜歡,傅容一肅,「粵東災情不如蘇州一帶嚴重,妳不必擔心,待過了這段時間我再帶妳回去。」
薛紛紛眸中一亮,「將軍此話當真?」
傅容笑言,「何曾騙過妳?」
她這才放心,盯著傅容霍地在他嘴角落了一吻,彎起眸子好似偷腥的貓,「將軍最好。」
「夫人此舉是……」傅容明知故問。
薛紛紛眨巴兩下杏眸,一派天真,「討好你。」
果真容易上鉤,傅容嘴邊笑意越加濃厚,「就這也想討好我?」
她偏頭不解,那要如何做?
此行本是要告知她前往蘇州府一事的,然而經過方才一番溫存,竟有些不忍說出口,兩個月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若是不知道皇上對薛紛紛的心思尚且能夠放下,現下既然知道了,便不能了無牽掛地離去。
或者他還可以衝動之下帶著薛紛紛一塊走,然而軍隊行進速度快,絕非是她能吃得消的,況且身旁都是粗糙漢子,怎麼能照顧好她?經過一番反覆思量,他捏了捏薛紛紛鼻頭,「眼下有個討好我的法子,不知夫人能否做到?」
薛紛紛小手一揮,大氣十足,「你儘管說。」
傅容拿過朱漆螺鈿小几上的鬥彩小蓋盅兒,茶蓋抵開一點縫隙繞著紫檀五開光繡墩畫了個圈,末了將薛紛紛放在其中,「我要出門兩個月,這段時間就勞煩夫人待在此處了。」
他話說得似真似假,薛紛紛注意力完全被上半句吸引,「你又要去哪,為何出去兩個月這麼久?」
此事三言兩語解釋不清,傅容便挑了重點與她講,「長江決堤,皇上下令大修河堤,需要調用我精兵一萬去蘇州府,來回便要月餘。」他見薛紛紛不說話又道:「夫人放心,我會早些回來。」
「你出門兩個月,還想讓我一直在這待著?」薛紛紛這才回神,當即便要反悔,「我不,我可不是你養的鸚鵡,少拿這一套對付我。」
只可惜才站起一半便被傅容扶著腰重新摁回繡墩上,「聽話。」
薛紛紛不甘示弱地嗆聲,「又不是你養的寵物,憑什麼聽你的話。」
傅容忍不住發笑,「我倒是想拿妳當寵物,只可惜哪有妳這般胡作非為的?」
她怒視傅容雙目,兩人大眼瞪小眼好片刻,她反而噗嗤笑出聲來,大抵覺得兩人行為委實幼稚,「你把圈畫成將軍府那麼大,我才勉強考慮。」
傅容揉了揉她頭頂,「真把我當孫猴子了。」
如此一番,好在談話結果足夠和諧,傅容原定於三日後出發,奈何皇上那邊催得緊,只得提前了一日,臨行時傅鐘毓和沈景儀都出來送行,沈景儀拉著他的手長吁短嘆,彷彿有叮囑不完的事情,若不是傅容開口道:「娘,我還有話對紛紛說。」她或許會一直交代到整軍出發。
聞聲沈景儀看了薛紛紛一眼,面無表情地退到一旁,與傅鐘毓站到一處。
薛紛紛被那一眼看得極不舒坦,連手上食盒都懶得交給他,「將軍在那想必有人照料,應該用不著我這點心,倒不如我拿回去自己吃。」
傅容知她愛使小性子,不待丫鬟接去便長臂一撈帶到跟前,打開紅漆雕花盒蓋,蜻蜓戲水白瓷小碟規規整整地擺放著幾樣點心,賣相雖不大好,但可以想見是認真製作的,因著路上艱辛,是以她做的都是管飽的實在糕餅,韭餅兩面炸得金黃酥脆,核桃餡餅澆了少許蜂蜜、榛仁,吃時滿口香甜,另還有椒鹽餅、到口酥等,貌不驚人卻香味十足。
傅容拿了一塊核桃餡餅送入口中,當場稱讚道:「夫人好手藝。」
其實她蜂蜜放得多了,吃著十分膩人,不過傅容給足了她面子。
薛紛紛展眉一笑,露出一排細白瑩潤的小牙,「這是我頭一回給人做糕點,將軍要可要覺得榮幸。」
傅容動作一頓,抬手狠刮了下她鼻子,「淨想著邀功。」
他手上還有方才留下的蜂蜜,薛紛紛嫌惡地退開半步拿絹帕擦拭乾淨,「將軍快走吧,讓旁人等急了可不好。」
從沒見哪家妻子催著丈夫遠行的,傅容俐落地翻身上馬,俯身在她耳邊低低道了一句,便見薛紛紛頓時滿臉通紅,惱羞成怒地嗔了他一眼。
「爹娘回府吧,我走了。」說著拉起韁繩,伴隨著朗笑聲揚塵而去。
眨眼間便見他矯健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薛紛紛收回目光,捏著耳朵直到潮紅消退了些才轉身入府,他那句意有所指的話一直響在耳邊,待我回來了再獎賞夫人。
第二章
薛紛紛依然逢五就去給老夫人請安,如今傅容不在,更是要去得勤快些。
儘管心裡有諸多不願,仍舊不可避免,薛紛紛特特起了一大早,把飯飯昨日製好的上清丸裝了大半在小瓷瓶中,一併給老夫人送去。
這是南薄荷和百藥煎加各種食材熬成膏狀,再加蜂蜜和成的丸子,夏日每次食用一顆能夠清火、疏散風熱,使人神清氣爽,上回她熱得渾身不舒坦,天天食用便覺頭目清利許多,聽聞老夫人時常頭疼,用這個或許有幾分作用。
丫鬟將東西遞上,沈景儀只放在八仙桌上並不急著試,「聽說上回雪霏的爹娘來了將軍府,並且鬧得極不愉快,這樣大的事怎麼也不同我說一聲?」
此時距離那事已經好些天,薛紛紛沒想到她會再度提及,頓了頓解釋道:「杜侍郎夫婦來時娘親不在,之後他二人離開,紛紛覺得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就沒必要再勞煩您費心。」
「怎麼不是大不了的事?」沈景儀眉頭攏起,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杜大人是不錯,可惜娶的夫人太囂張跋扈,竟然打起我傅家孩子的主意來,若不是傅容告訴我,恐怕我還要被一直蒙在鼓裡。」
昨日傅容臨行時來跟她請安,順道說了近日來發生的事,話裡內容離不開「請娘善待紛紛」這句,沈景儀如何能不善待薛紛紛,眼看著兒子對薛紛紛越加上心,抱孫子指日可待,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見薛紛紛不說話,瞥了一眼繼續道:「杜夫人不肯甘休,下回只需找我出面便是,不必何事都端著,我不會吃了妳。」
薛紛紛垂眸,眼裡清明澄澈,嘴上卻說得感激,「娘親教訓的是,紛紛謹記在心。」
如是說教一番,沈景儀對她的反應尚算滿意,捏著佛珠唸了兩句經文,掀眸睇見手邊的白瓷瓶,這才想起來倒一顆在掌心,看著與平常藥丸無異,送入口中卻異常清涼爽利,耳目通暢,渾身精神不少,「這東西是……」
薛紛紛放下墨彩山水茶杯,「這是手下丫鬟做的上清丸,娘親每日食用一顆能夠耳清目明,且舒緩頭痛症狀,對身體頗為裨益。」
看樣子傅老夫人尚且滿意,在薛紛紛正欲起身告辭時她招了招手,把薛紛紛叫到跟前,拿過薛紛紛的左手往掌心放了件物什,攤開一看竟是枚鑰匙,薛紛紛抬眸困惑不解,迎上她坦然視線。
沈景儀端茶飲了一口龍井,「這是庫房鑰匙,日後便交由妳打理了,我每日誦經念佛,沒有工夫打理,帳冊也需得妳一併看管,若是遇見不懂之處可來問我。」
薛紛紛一時愣怔,握在手心道了句:「是。」
一直到從留玉齋出來,薛紛紛都處於恍惚狀態,先前還對她戒備生疏,如今態度完全翻轉,竟然站在她這邊說話?甚至還交給她庫房鑰匙,真教人猜不透其中心思。
鶯時勸慰道:「大抵是想通了,覺得為難小姐實在沒甚意思。」
不得不說她把薛紛紛語氣學了七八成,不愧是成日跟在身邊的,說話也如出一轍。
此話甚得薛紛紛心,她將鑰匙拿在日光下把玩,瞇眸望去,「可惜我不會管帳,日後若是將軍府彈盡糧絕了該如何是好?」
鶯時恨鐵不成鋼,「所以老夫人才讓您先學著,多看看幾年前的帳簿,省得屆時出了差錯,全府都跟著遭殃。」
這丫鬟說話越發無法無天,薛紛紛淡淡地睨去一眼,「誰才是小姐?」
鶯時立即低頭,「是您。」
這不就結了,薛紛紛步伐鬆快地走在前頭,聲音悠悠傳來,「日後妳再說話沒大沒小,仔細我拔了妳舌頭。」
聞言鶯時立時捂住嘴,踱步跟在她身後。
不是鶯時詆毀,而是薛紛紛本就不是這塊料子,她能破解幾十種華容道解法,卻看不進去一本帳簿裡的文字,硬生生地在桌案後坐了兩個時辰,除了想撕書沒有別的念頭,若不是一回沈景儀來視察,恐怕她得一直頹唐唬弄過去。
「這幾日不見妳去問我,可是帳簿都看懂了?」沈景儀在她對面八仙椅上坐下,姿態端莊地問道。
薛紛紛暗自頭大,「有些看懂了,有些仍舊弄不明白。」
沈景儀淡淡應了聲:「那怎麼不到留玉齋問?」
「我怕擾了娘親清靜,是以想攢著問題屆時一塊問。」薛紛紛睜眼說瞎話。
顯然沈景儀並不好搪塞,「我一直都在留玉齋,妳來了也吵鬧不到哪去。」抿了口茶繼續道:「既然現在我來了,有哪裡不懂妳就問吧。」
薛紛紛一陣頭大,她根本沒看,又何來不懂一說?正欲隨手指個地方打馬虎眼,便見正堂有家僕來報,說府裡來了位客人,自稱是傅夫人兄長。
「我的兄長?」薛紛紛放下帳簿面露驚詫,心頭第一反應是六哥,然而這時候六哥應該在粵東才是,怎會千里迢迢地來到永安城?她連忙起身對沈景儀道:「娘親,我前去看看,您是否要一同去?」
沈景儀有條不紊地整了整纏枝寶鑲花紋裙襴,「妳去吧,我這裡尚且有事,順道替我問一聲好。」
她總歸是不願意跟薛家有過多聯繫的,薛紛紛挑唇沒放在心上,「是的。」說罷便隨在下人身後往正堂去,腳步難免匆忙,迫不及待地要一看究竟。
留玉齋離正堂有一段距離,她提著三襴花鳥纏枝紋裙襴馬面裙恨不得腳下生風,將鶯時甩在身後十幾步遠,畢竟距離粵東出事已有好些天,她卻絲毫沒有家人消息,心中早已焦慮不堪,迫於無奈被強壓心底。
正堂裡一名男子穿漆黑暗紋緙絲直裰負手立於八仙桌前,觀望牆上竹韻長青壁畫,聽聞庭院動靜,側身從容不迫地看來,他展眉一笑,沉穩和煦,「紛紛。」
薛紛紛頓時立在原地,微微張口十分驚訝,「大哥!」
話音剛落人已撲了上去,裙裾飛揚,花鳥浮動,腳上雲紋高底兒鞋若隱若現,她硬生生在薛錦坤跟前止住腳步,小臉滿是欣喜,眉梢上揚杏眸彎彎,「你怎麼來了?」
大哥薛錦坤與她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大了她足足十五歲有餘,這個大哥在她心中素來具有威嚴,兩人比家裡別的兄弟姊妹都親,但是薛紛紛仍舊不敢在他面前造次,行為規矩老實,若是擱在六哥那,她或許早就肆無忌憚地表示歡喜了。
薛錦坤將她打量一番,笑著道:「來看看妳過得如何,在永安城可還習慣?」
他本是蘇州府軍衛千戶,後不知因何離職,日前才來往永安,薛紛紛對於此事一概不知。
「大哥為何離職,又怎麼忽然來了永安城?」薛紛紛頗為困惑,在她眼裡大哥一直是穩重成熟的,斷不會做出衝動的事。
丫鬟端來她新製的蜂蜜龍井茶,是用冰塊鎮過的,夏季喝著冰涼爽口,清熱消暑。
期間一直偷偷抬眸覷這位傅夫人的兄長,他與傅容是截然不同的感覺,傅容渾身上下都是不拘小節的豪邁,他則是舉手投足都泰然自若,禮義兼備,卻又不讓人心生抵觸,也難怪這群小丫鬟按捺不住。
薛錦坤向端茶的丫鬟頷首,潤了潤口,輕描淡寫地道:「來找一個人。」
薛紛紛眸中驟亮,一聽裡面就有不少內涵,「大哥來找什麼人?」
她這個大哥哪兒都好,唯一可惜的是三十好幾了仍未成家,底下四個哥哥都已娶妻生子,唯有他還是孤家寡人,為此薛夫人可算是操碎了心,每每催促他時總拿「時候未到」推託,一推便是十來年。
身為嫡親的妹妹,薛紛紛自然要多操心一些,他比傅容還大了一兩歲,難道也要步入傅容糟蹋二八少女的後塵?薛紛紛想了想,也不是沒可能,唯一好的是她的大哥沒有喪妻的黑歷史。
薛錦坤自然沒錯過她希冀的眼神,笑著搖了搖頭道:「一位友人罷了,聽聞他家父將人送給了傅將軍,是以這才想著來問問,順道也看看妳。」
「原來只是順道看我的。」薛紛紛撇撇嘴十分不滿,哼了一聲表示不高興,「那你來得不是時候,將軍前幾天剛去了蘇州府,現下估計正在路上,你現在快馬加鞭地上路,說不定還能趕上。」
薛錦坤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去蘇州府?」
他才從那兒來,路上一直有雨便耽擱了許多,思來想去傅容前去蘇州府只能是為了水澇一事,然而這事按理不歸大將軍管,那些個管河務的是做什麼吃的?
果不其然薛紛紛眸色黯淡,「皇上讓他帶一萬兵去治理修建水壩,約莫要兩個月才回來。」她抬眸急急問:「家裡如何了,可否一切安好?」
「一切都好。」薛錦坤四個字讓薛紛紛瞬間鬆一口氣,連日來懸掛的心總算放下,便聽他繼續道:「日前我託人問了家中下落,爹道雖有些許混亂,但仍在能夠控制之中,妳不必擔心,這點小事不足以難倒他,況且還有二弟、三弟在,總歸能幫得上忙。」
薛紛紛點點頭,「那就好。」
靜了一會兒終究沒忍住,小心翼翼地問:「六哥還好嗎?」
薛錦坤飲茶的動作一頓,抬眸意味深長地覷了一眼,語氣平平,「我也有好些日子沒回去,家中如何,早已不在掌控之中。」
這一眼包含許多意思,薛紛紛陡生一種被看穿的窘迫,好似一身祕密無處可藏,赤身裸體地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後脊冒起冷汗,她訕訕一笑,極不自在地抿了口茶,「以前在檀度庵只有六哥願意陪我玩,大哥常年在外甚少來看望,我想跟你說話都沒機會。」
薛錦坤笑笑,「那段時間正忙,就連家也甚少回,有幾次想去看妳卻力不從心。」
兩人都對那話題諱莫如深,誰都沒有說破,這便是薛紛紛敬畏薛錦坤的地方,太多把柄落在人手裡,敢不老實嗎?
薛錦坤又問了一些她的近況,薛紛紛對不愉快的事避而不談,專挑些無足輕重的事情講,可惜哪能逃得過薛錦坤的眼睛,臨走時他拍了拍薛紛紛頭頂,「若是有何困難儘管來找我,我最近一段時日都會留在永安城,就住在東街的七旬客棧。」
薛紛紛站起來仰著頭問:「將軍府裡就有許多房間,大哥怎麼不早些跟我說,我讓人給你收拾出來。」
薛錦坤一笑,「不必了,我還是住外面舒坦。」說罷讓她好好照顧自己,並道改日再來看望,這才在薛紛紛依依不捨的相送下出了將軍府。
待薛錦坤走遠後,鶯時隨在她身後進府笑言,「將軍走時小姐若有今天一半的情意,想必將軍定會馬不停蹄地辦完事情趕回來。」
薛紛紛瞥了她一眼,嗔怒道:「好妳個鶯時,壞丫頭,竟敢調笑起我來?」
鶯時笑呵呵退到一旁,「小姐別生氣,我只是隨口一說。」
薛紛紛才不信,「隨口一說就這麼討人厭,我看妳以後還是別開口了。」
便見鶯時當即苦下臉來,有幾分懇求的意思,「小姐……」
「風太大,聽不清。」薛紛紛沿著青石版路一塊塊跳過去,笑意盎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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