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看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相府千金,
如何栽在侯爺用盡軍功強求來的一紙婚書,
「九月輕歌」用細膩筆法勾勒出這場不得不愛的兩世情緣,
動人心弦,千萬不可錯過!
當一個男人位極人臣之後,那些慣於逢迎巴結的人,削尖了腦袋,
也要和他攀上交情,將養在膝下樣貌出眾的女兒送給他做妾就是一條路。
虞紹衡與葉昔昭成婚已久,始終沒個喜訊,旁人便會好心地要給他添個侍妾,
幫忙服侍他。畢竟這個世道,總有變相賣兒賣女也要謀取前程的家族,
也有那麼多在強迫之下而納妾的男人。可他如今是一個權臣,
一個玩轉權謀的男人,要他拿手段對付女人,他是萬般不屑,
但為了葉昔昭,要他去懲戒那些想踏進虞家後院的女人,
那他的手段肯定是狠辣絕決,不留生路。
第一章
黃昏時,虞芳菲過來了,葉昔昭正準備趕早去太夫人房裡,倒是沒料到虞芳菲會過來,忙命芷蘭將人請進來。
虞芳菲進門行禮後便打量著葉昔昭的氣色,「聽說大嫂有些不妥當,好些了嗎?」
葉昔昭聽了這話其實很心虛,面上就笑得更加溫和,「沒事,只是有些疲憊,就歇了一日。」
虞芳菲神色一緩,「那就好。」
「多謝妳記掛。」葉昔昭攜了虞芳菲的手落坐,說起別的事,「衛先生要明日才能回來吧?」
虞芳菲點了點頭,「是,另外金師父要到正月末回來繼續教我女紅。」
「那也好,剛過完年,先學詩書緩一緩。」
虞芳菲遲疑片刻,拿出一條帕子,「大嫂能否幫我看看,我這繡活有長進嗎?」
葉昔昭接過,見帕子一角繡著幾朵小小的荷花,各呈含苞欲放或盛放之姿,在深綠色的荷葉映襯下栩栩如生,再看針腳,細緻均勻,「很好啊。」她由衷地讚許。
虞芳菲因著被誇獎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垂了垂頭又道:「那我日後用心繡幾條帕子送給大嫂,行嗎?」
葉昔昭自是不會拂了虞芳菲這番心意,「那太好了,我先謝謝妳。」之後站起身,「我們一起去太夫人房裡。」
虞芳菲欣然點頭,又看看四周,「忻姐兒呢?」
葉昔昭險些撫額,「下午睡醒了就開始哭鬧,乳娘將她送到前院去找侯爺了,這才又高興起來。」
虞芳菲聽了這帶著情緒的言語,有些忍俊不禁,她也知道從年節前到現在,葉昔昭每日都是忙忙碌碌,好不容易清閒些,又總有娘家或是一些名門貴婦上門來做客,總是沒時間帶著虞明忻,虞明忻自然是越發依賴虞紹衡了。
兩個人一路閒閒地說著話,到了太夫人房裡,行禮之後,太夫人招一招手,「快過來。」
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太夫人身側。
太夫人握了握葉昔昭的手,「累壞了,撐不住了吧?」
葉昔昭也就順勢笑著點頭,「是啊,今日偷懶了。」
「早就該如此。」太夫人笑道:「偶爾將內宅的事丟給紹衡,我看就挺好,我們思忖多時的事情到了他手裡,一時半刻就處理完了。」
葉昔昭險些無地自容,吶吶地道:「娘,您這是真話還是假話?」
「自然是真話。」太夫人又拍了拍她的臉,「我們兩個也忙了這麼多日子了,著實是累,今日我也是強撐著起身的,真發愁這一天要怎麼過,聽說紹衡今日謝客,又將明日的事項安排了出來,我真是長舒了一口氣。」之後似是不經意地加了一句,「也是沒法子,能幫妳的人還是太少了。」
身為婆婆,看著另外兩個兒媳不論是為何都不肯幫襯長媳一把,心裡終究是有些不痛快,葉昔昭自然聽得出這話中深意,卻是不好接話,只是眼含感激地看向太夫人。
虞芳菲將話題岔開,笑著與太夫人說起葉昔昭誇她繡藝有進步的事,末了又道:「娘親,等我繡藝再好些,我幫您繡一部經書可好?」
太夫人高興地點點頭,「那可太好了。」
之後二房、三房的人先後過來了,虞紹衡等到擺飯的時候才抱著虞明忻來了,乳母跟在後面,虞紹衡逕自將虞明忻交給葉昔昭,給太夫人問安之後才道:「我得出去一趟,在外面用飯。」
太夫人叮囑道:「去吧,只是要記得少喝些酒。」
虞紹衡點頭應下,回身要走時匆促地捏了捏虞明忻的小下巴,「聽話。」
虞明忻見他往外走就急了起來,在葉昔昭懷裡掙扎著要找他,虞紹衡腳步一滯,予以安撫的笑容,虞明忻癟了小嘴兒,眼看要哭出來的樣子。
被娘親抱著,偏要找爹爹……葉昔昭覺得女兒實在是太不給自己面子了,啼笑皆非地道:「要找爹爹?那妳叫他啊,叫爹爹。」
太夫人也是看得有趣,附和著葉昔昭的話,「對啊,忻姐兒,叫爹爹,不是教過妳很多次了?」
葉昔昭湊趣地繼續教虞明忻。
此時小丫鬟進來通稟,說管家過來,有事通稟侯爺,虞紹衡便又轉身,舉步往外走,虞明忻眼中滑落豆大的淚,掙扎著要追過去。
葉昔昭看得有點不好受,茫然地順著虞明忻的意思往外走,走出去幾步才覺得自己太傻了,便又停下了腳步。
虞明忻真的急了,又掉了一滴淚,隨即竟是用稚嫩的童音喚出了一聲:「爹爹!」末了,哇一聲哭了起來。
虞紹衡猛然轉過身來,眼中閃過驚喜的光芒。
「爹爹。」虞明忻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再次向他張開手臂,室內安靜下來,虞明忻的哭聲便顯得特別響亮。
此刻的葉昔昭有點兒懵了,茫然地看向虞紹衡,她看到他在瞬間的驚喜之後僵滯片刻,才漾出了能讓人心酥掉的溫柔又寵溺的笑,之後他折回來,將虞明忻抱過去。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虞芳菲,她看著虞明忻,又看向太夫人,喃喃地道:「娘親,忻姐兒會說話了。」
太夫人笑著一拍手,「是呀!」
「再叫一聲。」虞紹衡一面給虞明忻抹淚,一面柔聲道。
虞明忻抱住他的脖子,抽泣著,又模糊地喚了一聲爹爹。
「乖。」虞紹衡已是笑得神采飛揚了,眸子分外明亮,充盈著無盡的暖意,轉而坐到大炕上,吩咐道:「去把管家叫進來。」
太夫人笑咪咪的,那份驚喜還未斂去,「以往還總說你胡鬧,這麼早就教孩子說話,可是現在你看看,我們忻姐兒還沒到一週歲呢。」
葉昔昭坐到太夫人身側,低聲道:「娘,您倒是說說,哪家的孩子會先叫爹爹?真是讓我無地自容了。」
這一番打趣自己的話引得太夫人大笑,虞紹謙與虞紹桓也隨之笑了起來,柳玉笙與關四娘走進來,也是連聲誇讚著虞明忻,虞紹衡笑意更濃,微不可見地對葉昔昭揚了揚眉。
葉昔昭更加失落了,可很快就被虞明忻會說話這件喜事沖淡了,之後便是為難地看虞紹衡,「侯爺出門有什麼事?」
「是啊。」太夫人也對虞紹衡道:「你看忻姐兒這樣,今日你是別想走了。」
「也沒什麼事。」
虞紹衡說著話的工夫,管家進來了,道:「大舅爺、二舅爺又派人來請侯爺了。」
「回掉吧。」因著是自己的兩位兄長,葉昔昭直言道。
虞紹衡頷首,吩咐管家,「去替我賠個不是,明日我在家中設宴款待他們。」
管家匆匆而去。
虞明忻的小身子緊緊依偎著虞紹衡,還是擔心爹爹會跑掉似的,虞紹衡拍拍她的背,「不走了,誰請都不走了,就在家陪著妳。」
虞明忻仍是一味抓著他衣襟,直到用飯的時候她才放下心來,下了地,由乳母護著去跟虞明昊一起玩兒。
用罷飯,虞明忻任由長輩們怎麼哄,就是不肯再說話喚誰了。
太夫人道:「還在鬧脾氣呢,慢慢來。」又說笑了一陣子,擺手道:「明日元宵,今日早早歇息。」
葉昔昭服侍著太夫人歇下之後才與虞紹衡一道返回,虞明忻被裹在大紅色的大氅裡,由虞紹衡橫抱在懷裡,安安靜靜的。
葉昔昭看著抄手遊廊裡的大紅燈籠,房外貼著的春聯、窗花,觸目皆是喜氣洋洋,身邊又有他與女兒,心裡前所未有的安穩。
想起長安,她問道:「長安與芷蘭的事還要等一段時間?」
「嗯,再等一段日子,我在外邊那些人開春兒要替換的不少。」
這自然是因為他身在島上的日子有人趁機斂財,再怎麼樣的制約下也會有心懷僥倖之人,由此她只是道:「你沒忘就好,不急,正月也不是準備婚事的時候。」之後說起虞紹筠母子,「小皇子的洗三禮、滿月酒都只是在宮中象徵性地辦了,連我們這些娘家人都沒能去,這是怎麼回事?上次我去宮中,看情形也還是戒備森嚴,是不是因為靖王?」
虞紹衡點一點頭,「的確是。」
「那抓到他沒有?」
虞紹衡微一頷首,「我在西域時已將其抓獲,祕而不宣是為引出他在別處的黨羽。」
葉昔昭釋然,這些事想來虞紹筠也是知道,否則怎麼也會有些失落的,而等來日到了處決靖王的時候,這就又是虞紹衡一件功勞,只憑這一點便又可名正言順地回歸朝堂。
回歸朝堂……葉昔昭挽了他手臂,「大概要到什麼時候,你會重返朝堂?」
虞紹衡對她投了讚許的一瞥,「如今妳對這些真正一點即通。」
「沒辦法,哪一件事都關係著我們的親朋好友。」
虞紹衡這才回答她的問題,「我這一身舊傷可大可小,返朝堂之日可早可晚。」
葉昔昭想了想,「那你盡量晚一些吧,好歹等與我、忻姐兒去踏青之後。」
「嗯,答應妳。」
葉昔昭看了看虞明忻,失落地道:「我一直以為她最先會說的話是喚我一聲娘,還想像過很多次,如今倒好,被你搶了去。」
虞紹衡忍不住笑了,「妳權當沒聽見就好。」
葉昔昭又氣又笑,「你總有得說。」
一路說著話,回到正房,虞明忻竟在路上睡著了,葉昔昭有些失望,帶著不甘地看著乳母將虞明忻安置著睡下,「還打算好好哄她一晚,哄得她叫我呢。」
「急什麼。」虞紹衡環住葉昔昭肩頭,走出廂房,「這要順其自然。」
「你當然是不急了。」葉昔昭沒精打采地回房,為人母的,有誰能做到對此事無動於衷?但是她很快又轉念安慰自己,為人夫、為人父的又有誰能做到他這地步?哪個有他這份耐心,這麼久都一心帶著女兒,無形中將她的負擔分擔了一半。
歇下之後,兩人自然而然地交纏到一起,他讓她側躺著承歡,既能將她攬在懷裡,又能盡情採擷。
換在往日,葉昔昭一定會不滿,今日卻是由著他予取予求,在他懷裡化成了一泓柔水,那份柔順、迎合帶來的慰藉讓他心頭直顫,末了他還是將她身形放平,欺身覆上,看著她的明眸索取。
她輕顫得厲害,語聲帶著一份不自覺的曖昧,「虞紹衡,你這算不算縱慾?」
虞紹衡低笑,「一個月放縱一次,妳說算不算?」
她心念轉動,手指滑過他輪廓,又環住他頸子,喃喃道:「我現在恢復得很好,覺得沒事了,紹衡……」
「嗯?」
她廝磨著他頸部肌膚,「我們還會有孩子的,是嗎?」
「是。」虞紹衡吻了吻她臉頰,隨即就逗她,「沒有我也給妳變一個出來。」
葉昔昭被引得笑了,由此身下就特別難受,扭了扭身形,掐了他一把。
虞紹衡在她耳畔低語,「我是想妳才要妳。」
灼熱的氣息讓她的耳根發燙,她輕輕點頭,「嗯,我曉得。」
「我有妳就好,別的都是額外的恩賜。」
「嗯。」她側轉臉,凝望他星眸,「我也會學著你認定這一點。」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今天是什麼日子?」虞紹衡動作變得輕柔卻磨人,又摩挲著她唇瓣,「小傻瓜都真的開竅了,鐵樹開花的日子也不遠了吧?」
葉昔昭啼笑皆非,「小心我把你踹下床去。」
「小悍婦,妳試試?」
間或響起的調笑聲,讓室內旖旎多了一份明麗輕快。
◎ ◎ ◎
第二日,府中下人因著手頭的事都是虞紹衡藉管家、長安之口交代下來的,每個人都比往日更加謹慎,辦事更加爽利,太夫人與葉昔昭見此情形俱是失笑連連。
太夫人嘆道:「妳說說,這些人怕他怕到了什麼地步,嗯?我這麼多年過來也沒見過下人們這麼盡心,手腳這麼爽利。」
葉昔昭應道:「可不就是嗎。」
「還不都是知道他是率兵打仗的人,性子又一向暴躁。」太夫人又是笑著搖了搖頭,「我們呢,終究是內宅人,又一向寬和待人,人們也就不能從骨子裡害怕。」
「侯爺偶爾為之就算了,時日久了可不行,怕是都被嚇得捲鋪蓋逃跑了。」
太夫人連聲地笑起來,「是這個理。」之後說起別的事,「妳兩個弟妹想著跟紹謙、紹桓出去看燈,一早就跟我說,我也答應了。」之後神色一斂,「她們願意做閒人,妳日後就由著她們,什麼事都別讓她們插手。」
「娘,還是別計較這些。」為著柳玉笙對自己的情分,葉昔昭寬慰道:「她們可能也是怕我多心。」
「妳是那種人嗎?」太夫人說起這些事很是不悅,「我知道妳與妳二弟妹一向和睦,可情分是一回事,過日子又是一回事,年節又不同於往日,大主意妳拿,她們兩個幫把手都不行嗎?妳有了忻姐兒,身子不好,她們都是睜眼瞎?虞府不同於人丁興旺的門第,不論到何時都要一家人齊心協力才是。」
這話就說得很重了,可是這種話葉昔昭又是不能附和的,婆媳之間在這種事情上她只能盡力做個和事佬,眼下笑道:「二弟妹以往也曾幫我做些瑣事,如今可能是有了別的顧慮。」
「那個就是沒個主心骨的。」太夫人道:「紹桓房裡那個也是心虛,怕跟著她白忙一場的管事給她難堪,我日後說道說道她們。」
葉昔昭將這話回味一番,訝然睜大眼睛,「娘,原來您什麼都知道啊。」
太夫人便狡黠地笑起來,「那該怎樣?要妳不聲不響地做了好人卻沒人念妳的好?」
葉昔昭撒嬌地倚著太夫人的肩頭,「您怎麼對我這麼好啊。」
太夫人笑咪咪地拍拍她的肩。
這一日街頭巷尾都洋溢著過節時的歡騰喜氣,可對於主持中饋的人來說是不可能出門遊玩的,要忙的還是尋常那些事,準備好豐盛的宴席,給可以出門遊玩的人知會外院備好車馬,隨時等候前來拜望之人。
今年為著虞芳菲、虞明昊、虞明忻的緣故,葉昔昭早就打算要在後花園找個地方燃放煙火讓他們看看,圖個高興。
可是小孩子看這些她又擔心會出意外,今日打算要著重處理的也只有此事,可是問過太夫人與外院管家之後才知虞紹衡已經準備停當,他辦什麼事只能是比她更周到,由此她也就沒什麼事好做了。
虞紹衡一早就出門去了,葉昔昭也就有了陪虞明忻的時間,一整日,她除了去太夫人房裡款待幾位前來拜望太夫人的貴婦,就忙著哄虞明忻叫她一聲娘親。
可是虞明忻完全不給她面子,除了咿咿呀呀,是一個字都不說了,好似昨日的事純屬偶然,她便又讓虞明忻喚爹爹,虞明忻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還是不吭聲,是不是因為虞紹衡不在場的緣故?葉昔昭想著,忙了太久也無效果,只得頹然放棄。
下午虞紹衡回來了,葉昔昭正給虞明忻試一雙小鞋子,虞明忻一看到虞紹衡就笑了起來,小腳踢騰著要下去找他。
「不准去。」葉昔昭把住虞明忻身形,「試試鞋子合不合腳。」
虞明忻回身,小手就抓向葉昔昭的臉。
這麼一大點就開始欺負她,日後還了得?葉昔昭氣結,握住那隻小胖手,可又捨不得打,又怕嗔怪之後虞明忻會鬧得更厲害,便默默放了手。
虞紹衡看著笑起來,轉身要去更衣。
「爹爹……」虞明忻的聲音帶著哭腔。
這下葉昔昭是真的受刺激了,眼睛忽閃片刻卻也只能妥協,蹙著眉把虞明忻遞向已經走過來的虞紹衡,「她這算是怎麼回事?你說她會說話,她只會叫你;說她不會說話,她又會叫你。」
因著她繞口令一般的話,虞紹衡開懷地笑起來,「慢慢來,早晚什麼都會說。」
葉昔昭撫額,「就怕到時候我聽了已經是一點感觸都沒有了,估計學會叫祖母了才能輪到我。」瞥一眼此時已經興高采烈的虞明忻,轉身將手邊的東西收拾起來。
這時候,芷蘭在簾子外低聲道:「夫人。」
葉昔昭聽出芷蘭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走出門去,到了廳堂才問道:「什麼事?」
「三房裡的小丫鬟與奴婢說,三爺與三夫人正在房裡僵持著。」
「原因呢?」
「據說是三爺要收個通房。」
葉昔昭驚愕,「什麼時候?他們今日不是出去遊玩了嗎?」這遊玩與收通房實在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事。
芷蘭低聲解釋道:「是出去遊玩了,可是三爺半路就折了回來,三夫人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回來的,三夫人回來之後就撞見三爺正與丁香嬉鬧著,似乎是鬧得不成樣子,三夫人當即就要把丁香攆出府去,三爺卻說他要將丁香收為通房。」
葉昔昭不知該作何反應,思忖片刻才道:「是不是三夫人亂吃飛醋惹惱了三爺?」
「也不是。」芷蘭道:「聽三房裡的好幾個丫鬟說過了,這幾日丁香都與三爺眉來眼去的。」
葉昔昭心生笑意,「丁香今年多大?」
芷蘭回道:「過了年就二十了。」
葉昔昭猜測著,「是不是因為三夫人對她婚事不上心,她才出此下策?」之後又是搖頭,「可也不應該啊,三夫人也算是器重丁香了,三爺又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是輕浮的性子。」
「說的就是呢,奴婢也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三房怎麼就鬧出了這等事。」芷蘭雖是這麼說,卻是一臉事不關己的漠然,關四娘在大事小情上給她的感覺可不好。
葉昔昭對於關四娘也只是維持個表面上的和氣,狐疑之後便將此事放下,「算了,不需理會。」
「奴婢曉得。」
這件事其實沒什麼懸念,虞紹桓既然說了這話,關四娘便是再不情願也只能遂了虞紹桓的心願,可是芷蘭退下片刻之後就又折了回來,道:「夫人,谷媽媽遣了人來通稟,三夫人命人來請小姐去她房裡,說是小姐介入了她房裡的事。」
葉昔昭斂目思忖著,將前前後後聽聞的事情串聯起來的話,這是不是意味著關四娘覺得虞芳菲與丁香勾引虞紹桓有關?之後她緩聲說道:「讓三夫人的丫鬟回去稟了,芳菲沒時間去她房裡。」
「是。」
想到虞芳菲,葉昔昭又是不解,如果自己猜得沒錯的話,是不是丁香咬出了虞芳菲?這是關四娘要以此給虞芳菲潑髒水,還是虞芳菲不動聲色地算計了關四娘一把?
小丫鬟端來茶盞,葉昔昭接到手裡,用蓋碗拂著飄在水面的茶葉,鼻端縈繞著淡淡的茶香,是信陽毛尖,她小口小口地輕啜著,似是起了品茶的興致,又似在等誰過來。
喝了半盞茶,關四娘帶著丁香過來了,進門時倒也不顯急躁,行禮之後才笑道:「我帶著丁香過來是有事要告知大嫂。」
葉昔昭也是和顏悅色的,命小丫鬟給關四娘搬了椅子,又吩咐上茶,之後才道:「坐下慢慢說。」
關四娘落坐後先是問道:「也不知是何緣故,之前有幾次我過來與芳菲說話都被人攔下了,也曾命丁香來請芳菲去房裡坐坐,谷媽媽與芳菲的兩名丫鬟亦是不准,她們說這是大嫂吩咐下去的。」
「是我吩咐下去的。」葉昔昭安然笑道:「芳菲要學的事情不少,得了閒也要去太夫人房裡服侍著,三弟妹想與芳菲說話,晨昏定省、用飯時不都可以嗎?」
關四娘笑了笑,「原來大嫂是一片好心,不知情的怕是會以為大嫂怕我帶壞了芳菲。」
葉昔昭一笑,「三弟妹想得太多了。」又問:「就這件事?」
「不,方才只是請大嫂答疑解惑。」關四娘溫聲說著,轉臉看向丁香,語聲立刻變得十分冷淡,「妳與大夫人說說妳做的好事吧。」
葉昔昭訝然失笑,「三弟妹這是何意?妳房裡的下人出了錯,妳關起門來懲戒就是,怎麼倒帶到我房裡了?」
關四娘神色又轉為客客氣氣,「大嫂一聽便知,我將這丫頭帶來也是想提醒大嫂,約束我的時候也留意一下別人。」
葉昔昭微微挑眉,「那就說來聽聽。」
一直臉色青紅不定的丁香行禮之後,低聲道:「前幾日奴婢奉了三夫人之命,去了小姐院裡請小姐到房裡坐坐……」
葉昔昭慢條斯理地打斷了她的話,「哪一日?」
丁香轉了轉眼睛,想了想,「是初九……或是初十。」
「繼續說。」葉昔昭端起茶盞,悠然品茶。
丁香繼續道:「奴婢在小姐院裡,被人慫恿之下回房後……」
葉昔昭將茶盞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上,比平時力道要重,由此再次打斷了丁香的話,「妳被誰慫恿?」語聲不高,卻透著冷意。
丁香有些慌了,想了想,道:「是受了小姐身邊叫作紅柳的一名丫鬟慫恿……」
葉昔昭略略沉了聲,「她對妳說了什麼?」
「她說、她說……」丁香飛快地瞥了關四娘一眼,「她問奴婢,歲數也不小了,何時能請她吃喜糖,還說二夫人房裡的一名大丫鬟去年冬日就已許配給了外院一名小廝,奴婢聽了……」
葉昔昭擺一擺手,「妳下去吧。」
丁香一愣,隨即又膽怯地看向關四娘,新竹、芷蘭卻即刻上前,一左一右攜了她,將人半拖半拽地弄到了門外。
關四娘訝然望向葉昔昭。
葉昔昭笑意冷淡,「三弟妹,妳既已知曉我不准妳與芳菲私底下來往,為何幾日前還遣了丁香去東院?是不服我立下的這一規矩嗎?」她語聲不急不緩,卻不容人打斷,「是妳的丫鬟無故去了東院,將紅柳的話聽到了心底,怎麼就變成了是紅柳慫恿丁香?
三弟妹到底是何來意?若是讓我替妳懲戒妳的丫鬟,我就知會侯爺一聲,請侯爺吩咐管家記上丁香二十板子,明日以儆效尤;若是覺得這懲戒太重,便將人帶回房裡自己去管教下人,妳房裡的事也要看我想不想管。」
關四娘顯得很是不安,站起身來陪著笑道:「不是,大嫂妳誤會了,我怎麼會不服妳立下的規矩呢,只是丁香這丫頭笨嘴拙舌,半晌也沒將話說清楚,哎,我也不怕大嫂笑話,今日我房裡……」
「我已說了……」葉昔昭加重語氣,「妳房裡的事與我無關,除非妳有切實的憑據證明正房介入了妳房裡的事,否則不須知會我,我就是有心,眼下也沒工夫管。」
關四娘臉色轉為通紅,飛快地看了葉昔昭一眼,此刻的她坐姿悠閒,透著一點點慵懶,目光平靜無瀾,可方才的一席話卻很是強勢,且說得句句在理,不容人反駁。
關四娘訕訕地笑著,低聲告辭,腳步倉促地出門,冷聲喚上丁香離去,回到房裡,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在門口垂首而立的丁香,她要被氣瘋了卻還要強作鎮定,怎麼也沒料到丁香會做出勾引虞紹桓的下作事,平日裡這小蹄子最是會討她歡心,卻原來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之前丁香一直與她說眼看著就要被打發出府,又早已沒了親人,在人慫恿之下才出此下策,慫恿丁香的人固然可惡,可是虞芳菲自然也是個下作的東西,不是那種人,怎麼能做得出那種事?
方才原是想哄著葉昔昭耍一耍當家主母的威風,替她出口氣,將虞芳菲房裡亂嚼舌根的跟她身邊這個心性狐媚的一併打發出府,卻沒想到葉昔昭根本就不理會,還搬出了侯爺來嚇她。
關四娘暗自嘆息一聲,再看向虞紹桓,越發的惱火,這廝昨日與她說得好好的,今日趁著元宵節的因由陪她去外面逛一逛,其實她哪裡有那份閒情逸致,還不是想跟他親近一些,可是今日呢?離開侯府之後她說往東,他偏要往西,後來沒說幾句話就丟下一句妳自己逛吧,甩手走人了。
這已經讓人火冒三丈了,回來後卻見他正與丁香拉拉扯扯,又是沒說幾句話,他就大手一揮要收了丁香,這對狼心狗肺的東西!
關四娘又看向丁香,忽而惡毒的一笑,想做通房?想在日後懷孕抬了姨娘?那她也不妨讓丁香看看,做人的小妾也不是什麼美事,最起碼做她夫君的小妾下場會很悽慘,活來活去,到如今還收拾不了一個賤婢?
念及此,她的笑容變得明麗、溫和起來,看向虞紹桓,道:「既然你有心收了丁香,我自是不敢反對,今日我就將西小院兒收拾出來,遂了你的心願。」
「知道了。」虞紹桓眼瞼抬也不抬。
知道了?關四娘的手用力握成拳,指甲掐入手心,生生地疼,半晌她才站起身,緩步走向門外,虞紹桓這才抬頭,看了看關四娘、丁香先後離去的身影。
門口變得空蕩蕩的,他若有所思地望著那裡,之後愣怔了好一會兒,總是這樣,他會忽然忘記身邊女人的容顏,即便是剛剛才對坐半晌,宋歆瑤在的時候如此,如今的妻子與將要添的通房丁香都是如此。
說到底,他的婚事從來是碰運氣,碰到個賢淑的自然是好,碰不到也無所謂,妻子娘家還有相互利用的價值就好,換了別人,興許會滿心抵觸,可他無所謂,娶誰又有什麼關係,很多人都有著一份注定,而有些東西他注定沒有爭取的資格,所以即便總是覺得周遭一切在心裡只是個模糊的影子,他也能安之若素。
因著關四娘吩咐下人將西小院兒收拾出來,也毫不隱瞞虞紹桓要收了丁香的事,晚飯前這消息就傳遍了侯府。
葉昔昭聽了忍不住笑了,倒是沒料到關四娘就這麼讓丁香做了虞紹桓的通房,日後這主僕二人可有得鬥了。
虞家三兄弟都不納妾的局面不存在了,虞紹桓率先破了這個例,關四娘的打算一想便知,可虞紹桓又是怎麼想的呢?葉昔昭想不通,很快就懶得想了,對於情深意切的夫妻來說,納妾等於是要了半條命,可對於尋常夫妻來說這也只是尋常事,費思量反倒沒必要。
再想到虞芳菲的丫鬟紅柳的事,她喚來芷蘭,「谷媽媽沒與我說過芳菲什麼是非,與妳呢?」
芷蘭細細回想一番,搖了搖頭,「沒有。」
葉昔昭斟酌了一下,「那就當方才三夫人與丁香什麼都沒說過,日後還是要留意些,別讓三夫人算計了芳菲。」
「奴婢謹記。」隨即,芷蘭又問道:「夫人不打算追究紅柳的事?」
「那不就讓三夫人如願出了一口氣嗎?」葉昔昭解釋道:「再說了,旁人說什麼,丁香就能做什麼?我只是不明白芳菲為何一見三夫人就有些反感。」說著擺一擺手,「等我與芳菲熟稔些再看情形吧。」
芷蘭點一點頭。
葉昔昭轉回內室,哄著虞明忻在室內走來走去,虞紹衡這才得了更衣的空。
晚間各房的人齊齊到了太夫人房裡,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用飯,太夫人居中而坐,三兄弟依次坐在太夫人上手,三妯娌與虞芳菲依次坐在太夫人下手。
三兄弟開了一罈好酒,因著過節的緣故,太夫人喚人取來四個小酒盅,與三兄弟湊趣。
架不住虞明忻鬧著要上桌,葉昔昭就將她抱在懷裡,可是沒過一會兒她就鬧著要找虞紹衡,擺明是覺得葉昔昭抱得不舒服,太夫人就將她接了過去,她起初是將就的樣子,過了會兒就安靜下來。
每到這種時候,葉昔昭就忍不住對著虞明忻嘆氣撫額,太夫人似乎很喜歡看葉昔昭這種樣子,笑咪咪地道:「氣也沒用,我們忻姐兒就是跟我親。」
葉昔昭蹙眉抱怨道:「哪會生氣,就是覺得忻姐兒一點面子都不給我,人越多越讓我下不來臺。」一句話引得一家人都笑了起來。
葉昔昭也隨著笑了起來,瞥過虞紹桓與關四娘,見夫妻兩個似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也是高高興興的,關四娘自然已經習慣掩飾情緒,虞紹桓的高興是真心還是掩飾竟是看不透,至於虞芳菲則是笑盈盈地看著虞明忻,不時被引得笑起來,看得出她很喜歡小孩子。
席間,柳玉笙將湯圓切開餵給虞明昊吃,虞明昊吃得津津有味,虞明忻看了也要吃,不斷地去拿筷子、調羹去搆太夫人手邊盛著湯圓的小碗。
太夫人將碗拿開,虞明忻就動手拍桌子,葉昔昭看得直蹙眉,吩咐了乳母抱著虞明忻去裡間,虞明忻掙扎了一會兒,直到拿到新奇的物件兒才不再鬧了。
太夫人卻是笑嗔道:「就這麼把忻姐兒攆走了,難怪,難怪。」難怪忻姐兒不跟妳親,不需說,聽的人卻是都明白。
「娘!」葉昔昭笑著拿過布菜的筷子,給太夫人挾了蝴蝶蝦卷過來,「嚐嚐好不好吃,不合口的話,明日我做給您吃。」
太夫人慢條斯理地道:「那就不用嚐了,不好吃。」又抬手指著一席菜餚,「這些都不好吃。」
眾人與葉昔昭齊聲笑起來。
虞紹衡看著親暱如母女一般的娘親、妻子,又隱約聽到虞明忻在裡間童真的笑聲,心底前所未有的愜意、安穩。
用罷飯,喝了一盞茶,一家人轉去後花園開闊之地賞煙火。
葉昔昭見虞芳菲穿得有些單薄,吩咐芷蘭去取了自己一件小白狐皮斗篷,斗篷拿來了,葉昔昭接到手裡,走到虞芳菲身邊幫她披在肩上。
虞芳菲覺出了衣物的重量,轉頭看向葉昔昭,眼中閃過意外、感激,「大嫂……」於她而言,發自心底的道謝似乎是件難事。
葉昔昭報以溫柔一笑,「夜裡風寒,妳又生得單薄。」說著話打量一下,「很好看。」之後便笑盈盈地回了太夫人身邊。
燃放煙火時,葉昔昭與太夫人都沒怎麼往夜空看,只顧著看虞明忻了,她加了件大氅,由虞紹衡抱著,原本是裹得嚴嚴實實,等夜空中綻放出絢爛瑰麗的景象時小手便從大氅裡掙脫出來,指向夜空,還不時看一眼虞紹衡。
虞紹衡掛著笑,耐心地告訴女兒看到的是什麼,好一個慈父的樣子,葉昔昭暗自腹誹,不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廝還有這麼溫柔耐心得沒有底限的一面。
虞明忻看向夜空的時候,臉上先是盈滿驚奇,後來便漾出了璀璨的笑容,與空中煙火、星月相映成輝。
葉昔昭就又想,如果自己小時候就是虞明忻這個樣子,還真是挺可愛的一個小女娃。
太夫人則是擔心夜間天氣冷,怕虞紹衡縱容著虞明忻,沒完沒了地讓下人燃放煙火,不是為這個,她也不會來湊這個熱鬧。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就催著虞紹衡把虞明忻交給乳母送回正房,太夫人的話,虞紹衡向來遵從,只是知道虞明忻這時候是絕對不肯被乳母抱走的,便親自抱著虞明忻回房了。
太夫人這才鬆一口氣,又滿意地笑了,之後便起身吩咐二房、三房,「我也要回去了,你們看,看完願意出去看燈也只管去。」
兩對夫妻恭聲稱是。
太夫人又對葉昔昭與虞芳菲道:「妳們跟我回房去,與我說說話。」老人家這也是擔心她們受了風寒,葉昔昭與虞芳菲笑著稱是。
葉昔昭在太夫人房裡剛落坐,便有小丫鬟進門通稟,說是侯爺請夫人回去,正房有客,葉昔昭不由訝然,這個時候誰來了?
太夫人便道:「快去吧。」
葉昔昭忙回到正房,進到院中便見到兩名少年站在廳堂外,凝眸細看,是蕭旬的三弟蕭哲、四弟蕭遠,蕭哲十七八歲,玉樹臨風、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模樣;蕭遠十五六歲,樣貌清雋,卻是透著懶散不羈。
待走到近前,蕭哲、蕭遠上前拱手施禮,「見過嫂夫人。」
葉昔昭側身還禮,問道:「你們怎麼站在外邊,陪蕭大人過來的?」
兩人稱是,蕭哲又道:「是大哥讓我們候在外面,嫂夫人不必管我們。」
葉昔昭也就沒說什麼,笑著頷首,款步入室。
虞紹衡與蕭旬分主次坐在三圍羅漢床上,下手坐著喬宸、喬安,葉昔昭很想笑,除了蕭莫夫妻二人,蕭家人就到齊了,細究之下察覺出室內一股酒氣,見蕭旬與喬安臉色蒼白得厲害,眼睛卻特別亮,喝醉了?
蕭旬與喬安、喬宸分別起身相見,葉昔昭心說,還好,還沒醉到不管不顧的地步。
繼而,蕭旬對虞紹衡偏一偏頭,「去你書房說話。」
虞紹衡頷首,兩人相形離去。
喬安落坐後,拍了拍座椅扶手,「昔昭,拿酒。」
喬宸剜了妹妹一眼,「也不怕喝出個好歹來。」
葉昔昭想了想,對喬安笑道:「去西次間等著,我這就命人給妳備酒菜。」
喬安笑得憨態可掬,指著葉昔昭,「我就知道妳對我最好。」
喬宸撫額,葉昔昭忍俊不禁,又低聲與新竹、芷蘭吩咐幾句,讓兩個人服侍著喬安去西次間,之後才問喬宸,「怎麼回事?她與蕭旬都喝了酒?」
「是啊。」喬宸苦笑,「兩個人自午間就開始邊吃邊談一直到了晚間,又與一家人喝了不少,我們怕他們喝醉了又生事,便哄著他們兩個出來看花燈,結果他們兩個領著我們開始串門,永平侯府是第五家了。」
葉昔昭又是驚又是笑,之後寬慰道:「我用果子酒款待她,那酒對她來說跟水沒什麼區別,妳放心。」
喬宸神色一緩,隨即笑道:「我跟妳說幾句話。」
葉昔昭就到了她身側的椅子落坐。
喬宸道:「皇貴妃娘娘以身子不適為由,讓我進宮去了幾次,實則是為著將兩名太醫引見給我,讓我熟知太醫院一些調養的祕方,看看能不能改善之後用到妳身上。」
葉昔昭由衷道:「讓妳們費心了。」
喬宸笑意溫和,「太醫院院使因著皇貴妃娘娘的吩咐,盡心竭力幫襯,有了這一節,再加上侯爺命人送到我手裡罕見的醫書,我勝算便又多了一些,只是需要時間。」
葉昔昭微微笑道:「沒事,我不心急,妳也一樣,不要為此太過勞累。」
「妳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喬宸說完,起身道辭,「喬安到了侯府我也就放心了,先回去了,實在是陪她折騰不起。」
葉昔昭見她神色有些疲憊,也就沒挽留,命人去知會管家,派幾個人送喬宸回蕭府,送喬宸到了垂花門她才折回來,轉到西次間就見喬安正坐在炕桌一側自斟自飲。
「好喝嗎?」葉昔昭笑著坐在喬安對面。
「跟水一樣。」喬安看著手裡的酒杯,「也沒事,只是想手裡有點東西,不至於空落落的。」
「倒是看不出妳也是借酒消愁的人。」
喬安笑得毫無城府,「喬家人都有些酒量,而且酒這東西一喝就停不下了。」隨即給葉昔昭倒了一杯,「妳做做樣子,別只看著我。」
「好。」葉昔昭和喬安碰了碰杯,「這酒我能陪妳幾杯。」
喬安綻出愉悅的笑。
葉昔昭喝了一口酒,問道:「大過節的,妳怎麼倒豪飲起來?」
喬安笑意一點點斂去,瞥過在一旁服侍的人,葉昔昭輕一擺手,讓丫鬟退下。
喬安這才道:「自我回府之後,他每日再忙再累還是抽出些時間打理家中一切,約束三個兄弟,我去哪裡、去見誰,他也不再干涉,我對他還如在島上,高興了就跟他說說話,不高興了就冷臉相對,他也不計較。」
這不是很好嗎?葉昔昭不明白的是喬安說起這些時一絲愉悅也無。
「有時候我想,就這麼下去也好,做他有名無實的妻子,耽誤他一輩子也算是報復回去了。」喬安語聲一路轉低,「可是想想妳與侯爺說過的話,我又覺得他似乎沒做錯過什麼,是我選了他,不是他選了我,那麼我抱怨什麼、記恨什麼呢?」她抬手托住臉,「原來有些帳究其根源之後,有一些事都是咎由自取。」
葉昔昭知道喬安此刻只是想與她傾訴,而非聽她作出評判,也就只是側耳聆聽,靜待下文。
喬安看向窗外,看著大紅燈籠的光影傾瀉在窗紗上,「這段日子我爹爹在官場上惹了是非,同僚無中生有,蓄意彈劾,他一直在忙著這件事,確保我爹爹安然無恙,且一心要幫我爹爹進京為官,說這樣的話我在京城就不會總覺得孤單了。」
蕭旬已經是從方方面面去呵護喬安了,葉昔昭很想對喬安說別再僵持不前了,和他重修舊好吧,可轉念想想,她覺得喬安心中已有定奪。
喬安喝盡一杯酒,又給自己斟滿,「今日是我找他喝酒,算是感謝他這段日子為我娘家費心費力,我問他,如果我還想分道揚鑣,他是不是會用我全家人的前程作為要脅,他說不會,一如既往,他說如果我還如當初那般想離開,那就走,他說我可以再嫁,但是他蕭旬這輩子只有一個女人。」語畢,她無奈地望向葉昔昭。
葉昔昭問道:「還有呢?」
「還有什麼?和他喝酒啊。」喬安的無奈更重,甚至有些懊惱了,「其實我是不習慣跟他推心置腹地說話吧,我想說的不是還想離開,而他也看不出我想說什麼,誤會了。」
葉昔昭聽了都為這兩個人心急沮喪。
喬安無力地搖了搖頭,「陪我喝兩杯,這樣心裡好受些。」
葉昔昭端杯與之相碰,喝盡餘下的酒,起身給彼此斟滿。
要傾訴的都說完了,喬安的醉意漸濃,又喝了兩杯酒,伏在案上半晌一動也不動,葉昔昭走過去拍拍喬安的臉,才發現人已睡著了,想了想,要喚丫鬟做一碗醒酒湯,這時候虞紹衡與蕭旬過來了。
葉昔昭出門去,對蕭旬道:「喬安睡著了。」
蕭旬笑了笑,「沒事,我帶她回去。」
虞紹衡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去了東次間,葉昔昭則引著蕭旬到了西次間。
蕭旬拍拍喬安肩頭,喬安沒醒,只是換了個姿勢,他問葉昔昭,「與妳說了什麼沒有?」
葉昔昭想了想,委婉地道:「她說與你做友人的時日已久,也不想再離開,卻不知如何讓你知曉,總是詞不達意。」
蕭旬一愣,隨即才漾出了微笑,「真的?」
葉昔昭白了他一眼,「就是這個意思,只是可惜有些人在她詞不達意的時候竟順著她的話鋒說話,也不知道出言挽留。」挽留的話說出口,喬安不也就有了臺階下嗎?
蕭旬尷尬一笑,「她想什麼,我哪兒猜得出,以後我注意些。」之後俯身抱起了喬安,「我帶她回家了。」
葉昔昭笑起來,轉身拿過一件披風遞給他,「別讓她著涼,去吧。」
蕭旬將披風裹在喬安身上,笑著抱她出門,喚上三弟、四弟,絲毫不在意一路上丫鬟、婆子驚訝的視線。
上了馬車,蕭旬一直將喬安抱在懷裡,手指摩挲著她的臉頰。
第二章
回到蕭府,被抱著下了車的懸空感讓喬安醒了過來,蹙眉掐了掐額頭,對上蕭旬的視線,一時茫然,不知是怎麼回事,便只掙扎著要下地。
蕭旬沒有放下她,大步流星走向正房,「已經到家了,別折騰,否則只能把妳扛回房裡。」
喬安蹙眉思忖半晌才想起了之前去過永平侯府,她一時間覺得昏昏沉沉的,也懶得費力掙扎,直到被他放在床上才說話,「渴得厲害。」
「等著。」蕭旬轉去外面,拿過茶壺、茶杯,吩咐丫鬟,「都退下吧。」回到床前,倒了杯水遞給喬安。
喬安一口氣喝完,才又不解地看著他,「你怎麼還不回房?」
蕭旬卻拿過她手裡的杯子放到床頭的小櫃子上,大剌剌地躺在她身側,「今夜開始我就歇在這兒了。」
喬安坐起身來,胡亂將頭上的簪釵首飾取下,信手丟在一旁,之後躺下,背對著他,「隨便你,我醉得厲害,要睡了。」
蕭旬笑了笑,起身熄了燈,寬衣之後又上了床,將她身形扳過,三下五除二褪掉了她的外衣,喬安全程無動於衷,面無表情,在昏暗的光線中凝視著他,她想偏了,以為他又犯了以往同房時的習慣,蕭旬無奈,「穿這麼多歇息,妳不累?」
「你管得著嗎?」
蕭旬拉過錦被給她蓋上,末了才將她攬到懷裡,喬安很不習慣,身形動了動,「你到底讓不讓我睡?」
「先跟妳說幾句話。」
喬安不耐煩地嗯了一聲,闔了眼簾。
蕭旬猶豫了一會兒才道:「日後我們好好地過日子,妳別走了。」
喬安睜開眼睛,「你不是說我來去自由嗎?」
蕭旬理直氣壯的,「妳如今這麼愛喝酒,又容易醉,把妳放出府去我怎麼放心?」
「就為這個?」
「當然不是。」蕭旬托起她的臉,凝視著她,「我已經對不起岳父、岳母了,不想虧欠更多,不想他們繼續為妳傷神,最重要的是我捨不得,話說得漂亮,讓妳來去自如,心裡卻不是這麼想的。」
喬安陷入了困惑之中,怎麼出去一趟他的態度就變了?由此她不由懷疑,「是不是誰跟你說了什麼?」
蕭旬明白如果此時把葉昔昭搬出來就太傻了,自是否認,「怎麼會。」之後實言相告所思所想,「是我欠妳的,凡事我自然盡量遵循妳的心思,我沒資格讓妳怎樣,以前一直這麼想,就是不曾與妳把話說明白。」
喬安思忖片刻便又陷入了掙扎,該怎麼回應他呢?如果還是說想走那就太矯情了,心裡分明早就被他這麼久的呵護照顧暖化了,可是說同意又覺得彆扭。
蕭旬則是道:「妳不說話,我當妳默認了。」
喬安想那就默認好了,反正這一輩子心裡也放不下別的人了,跟他耗下去吧,哪天他又變成了那個讓她恨得牙根癢癢的再以牙還牙就是了。
「就這麼定了?」蕭旬語聲帶著沁人心脾的笑意,不等她應聲,灼熱的吻落到她唇上,手滑入她衣襟。
喬安急了起來,一把推開了他,「你是不是酒後亂性才用這話敷衍我的?」
「擔心我騙妳?」蕭旬笑開來,「妳何時見過我醉得神智不清?」說完再度索吻,手勢強勢地扯落她餘下的衣衫。
這個人,喬安懊惱地蹙眉,當她是他不成?一下子怎麼能接受這麼多事,她要起身卻被他按住。
蕭旬看著她,「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我還雲裡霧裡的,分不清。」
「妳把我當妳狐朋狗友的日子久了,也難怪分不清。」蕭旬安撫地吻了吻她,「不做點兒夫妻間才能做的事,妳豈不是要一直半信半疑?」
喬安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又覺得他根本就是在胡攪理,愣怔之時他已將她一顆耳垂含入口中,吮吻輕咬,手亦在她身上恣意遊轉。
她覺得臉頰騰一下熱了起來,身形似是被人戳中軟肋,慢慢柔軟了下去,可這般的感覺總是讓她心存抵觸,在他一心讓她給他生兒育女的日子裡,這件事讓她極其厭煩,沒反應就是身體受罪;有反應又覺得屈辱,而他又不是溫存體貼的性子……
可今日的他卻是不同,竟似多了一點憐惜之情,手勢甚至帶著幾分溫柔地輕撫她,最終他的手停留在她心口處,指尖碰觸著她那顆小小的紅痣,流連片刻,遊轉到一旁豐盈的頂端溫柔摩挲。
喬安雙腿蜷縮起來,下意識地推拒他,蕭旬懸身看著她,目光焦灼,語聲越發沙啞,「喬安,我不是以前那個混帳蕭旬了。」
喬安又陷入了是矯情還是坦誠相對的掙扎之中,若是拒絕,便是屈指可數,也曾與他同床共枕;若是坦誠相對,便是真的要與他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這是個令她憧憬的字眼,是以片刻後她就選擇了後者,她環住他身形,平靜的目光中隱有一絲笑意,「那麼就試一試。」
蕭旬眼睛亮了起來,真有一種自牢籠中掙脫的感覺,終於等到了這一刻,她肯坦誠地告訴他,試著重新接受他。
他的手沿著她膝蓋向上滑去,貼著大腿裡側,緩緩分開她身形,卻不急於欺身進佔,親吻著她的唇,撩撥著她敏感之處,動情時,喬安目光迷離,手腳並用地幫他除去身下束縛,纖長的雙腿環上他腰桿。
蕭旬用最後一點自制力,隨著輕緩的動作,昂長一點點沒入,直到那銷魂之處完全接納自己,全部含入,他才緩緩加快動作。
他不時地俯首吻一吻她的唇,目光漸漸迷離,透著滿足、貪戀,他上身中衣還未褪去,衣袂隨著身形起落在她肌膚上滑來滑去,她覺得癢癢的,抬手扯開他衣襟,幫他除去,丟在一邊,發燙的兩具身體,毫無障礙地貼合在一起。
蕭旬給予她焦灼綿長的親吻,和著身下的感觸,不厭其煩地撩撥著她舌尖,喬安覺得整個人都變得燥熱酥軟,覺得周身髮膚血液都因為他漸漸強悍的索取而叫囂起來,讓她變成了失去主張的一葉扁舟,將她淹沒,將她吞噬。
她身下已是溼滑一片,她為之很有些難為情,心裡想過太久要遠離這男人,可是身體一直記得他,且願意接受他。
身軀相撞、無縫交錯的每個瞬間都會發出曖昧的聲響,喬安更難為情了,抱緊了他,將臉埋入他胸膛,這一向或是端莊或是冷淡或是像隻刺蝟似的女人,現出這般羞澀的小女兒情態時竟是這般勾人。
蕭旬笑著托起她的臉,吻了吻她眼瞼,「明明喜歡,明明像我一般喜歡。」
喬安睜開眼睛,語聲含著不自覺的慵懶嫵媚,「喜歡什麼?」
「哪兒都喜歡。」
喬安不說話的時候通常意味著懷疑。
「又不信?」蕭旬大起大落的動作倏然停頓,抽身退出。
她毫無預料之下,陷入空虛,他又一記猛刺,貫穿而入,之後緩慢碾磨著核心處,不消多時,那種不能言語的酥麻感覺蔓延至四肢百骸,喬安忍不住大聲地喘息起來。
蕭旬俯首抵著她額頭,「信不信?」
千變萬變,本性不變,有這麼混帳的人嗎?他就不知道人在意亂情迷時說的話是不能信的?
蕭旬知道,所以他沒讓她回答,他以吻封唇,惡劣地加速碾磨的動作,他感覺到她身形一下子僵硬起來,之後便將他纏得更緊,那裡也忽然間緊窒得似要將他咬斷一般,之後便是一陣急促的收合綿密地吞咽著他。
他由此喪失自制力,悶哼一聲,以蠻橫的採擷給予回應,藉此緩解體內湧動的前所未有的激烈情慾。
◎ ◎ ◎
葉昔昭沐浴之後,準備歇下之際,芷蘭在簾子外通稟道:「夫人,小姐過來了,說是有事與您說。」
葉昔昭披衣下地之際,詢問虞紹衡,「府中人只是稱芳菲為小姐,要不要更正?」
虞紹衡想了想,「芳菲是侯府的二小姐。」
「明白了。」這就意味著他完全認可了虞芳菲在府中的身分,葉昔昭由此也對虞芳菲更加放心。
虞紹衡又拿起手邊的書,叮囑她,「長話短說。」
「嗯。」葉昔昭笑著應下,又吩咐芷蘭,「請二小姐到西次間先坐,我稍後就到。」
芷蘭心念轉動,明白了話中深意,恭聲稱是,將虞芳菲請到西次間落坐,奉上茶點之後,葉昔昭已略略梳妝,走進門來。
見禮之後,葉昔昭柔聲詢問虞芳菲,「天色也不早了,找我是為何事?」
「是關乎三嫂的事。」虞芳菲說完,瞥了一眼芷蘭。
芷蘭也就退出,站在門外,之後她聽到虞芳菲低聲與葉昔昭說了幾句話,末了,便聽到葉昔昭的語聲,「這是真的嗎?」似是不可置信。
門內,葉昔昭望著虞芳菲,久久還沒從驚訝之中緩過神來,方才虞芳菲說紅柳的確是幾次三番提及丁香日後出路,也曾言辭含糊地提及,若是關四娘無心給她尋一門好親事,那麼她除了等著被打發出府就只能自謀出路了。
這一點葉昔昭能理解,丁香是關四娘的陪嫁丫鬟,陪嫁丫鬟成為通房、妾侍的例子在一些門第中是不少的,這樣的前提之下,丁香能想到替自己謀取的出路也只有這一條了。
讓葉昔昭驚訝不已的是,虞芳菲還告訴她,此事是虞紹桓的主意,她是怎麼也想不明白虞紹桓為何如此,一個男人,這樣的做派不就是在算計枕邊妻嗎?
虞芳菲走到葉昔昭近前,將茶盞送到她手裡,又低聲解釋道:「前些日子我去陪著娘親說話,告辭後在院門外遇到三哥。
三哥問我,三夫人與丁香是不是還想接近我,我說是,三哥便告訴我,說若是丁香再去,便讓身邊的丫鬟點撥丁香,讓丁香想一想她年紀也不小了,該為日後打算了,又說知道我年紀小,興許聽不懂,但是這話丫鬟們不會不懂,我就應下了。」
葉昔昭啜了口茶,腦子飛快轉動的同時指了指身側,示意虞芳菲坐下。
虞芳菲落坐後又道:「昨日紅柳聽說了三哥房裡的事一直忐忑不安,怕大嫂會尋了她責罰,可這件事是我吩咐她做的,今日便來告知大嫂。」
葉昔昭沉吟片刻,柔聲笑問:「其實從妳第一次與三夫人相見,我就覺得妳待她不同於旁人,之後種種甚而顯得有些反感她,待她如此,卻為何聽從三弟的話?」
虞芳菲抿唇微笑,斂目思忖片刻才接住葉昔昭的視線,「大嫂,此事說來話長,我說了什麼,大嫂若是不信,大可前去詢問我三哥,或是遣人去江南我曾寄居的人家查證。」
葉昔昭給予信任、鼓勵的笑容,「妳只管說。」
虞芳菲整理了思緒,語聲緩慢地道:「去年夏季,江南一家銀號的人找到了我,說他是禮部侍郎在江南開設銀號的大管事,而禮部侍郎府中的四小姐如今是在永平侯府主持中饋的三夫人,他說三夫人得知我是侯府太夫人友人之女,是受三夫人所託要接我進京。」
禮部侍郎在江南有產業,關四娘不知是從侯府哪個下人的嘴裡得知了太夫人與虞芳菲的淵源,她從去年夏日就想將虞芳菲接進京城,那時葉昔昭與虞明忻回京三四個月而已,禮部侍郎是不可能指使關四娘做這等事的,葉昔昭從來沒高看卻也沒小看過關四娘,而今聞言,覺得關四娘果然是看得、想得太長遠。
虞芳菲繼續道:「叔母,也就是我寄人籬下的那家人的主母,待我不算好,卻知道輕重,擔心我會被人惦記走岔了路,便與我一起問那人要真憑實據,那人說過些日子就會將憑據送到,過了一個月左右那人又來了,帶著一封書信,信上一個字也沒有,只有禮部侍郎的印章。」
她語聲一頓,之後便是話鋒一轉,「可是在那之前我與叔母已收到了三哥利用軍中六百里加急的驛站送的書信,尾碼著他的印章,另附一張五百兩的銀票。
三哥在信中說兵荒馬亂的,讓我等一段時間再進京,將銀票交給寄居的人家,不要理會任何人胡說八道,三哥還告訴我,等到聽聞大哥班師回朝的消息之後可寫信到侯府,到時候大哥自會設法將我接入京城。」
這又是一番令人深思的話。
虞芳菲說到這裡,從袖中取出了那封只有一個印章的信,遞給葉昔昭之後道:「我知道我要投奔的是娘親,權衡之下自然會信任三哥,未見三嫂便已心生芥蒂,而叔母得了那麼大的好處,也聽說過侯爺的威名,自然是按照三哥的話行事,對那人說我染了瘧疾,任誰也不能帶走了。」
關四娘屢次想接近虞芳菲的行徑終於有了解釋,關四娘擔心虞芳菲將那件事告知太夫人,想要探探口風,可是虞芳菲年紀雖小,卻並非無城府,根本就不給人接近的機會。
葉昔昭猜測,如果自己這段日子沒有盡心盡力地照顧虞芳菲,那麼虞芳菲也不會說出這件事,只會與虞紹桓一起保持緘默。
念及此,葉昔昭輕輕握住虞芳菲的手,「謝謝妳告訴我這些。」
虞芳菲見葉昔昭目光清澈真誠,不見一絲閃爍、懷疑,立時顯得輕鬆起來,笑容比之往昔要明媚幾分,「與大嫂說了,心裡踏實了許多。」之後便起身道辭,「時候不早了,大嫂也該歇息了。」
「好,明日我們再說話。」葉昔昭送虞芳菲出門,回到房裡,頓住腳步,開始思忖關於虞紹桓的那些話。
虞紹桓是怎麼知道關四娘將手伸到身在江南的虞芳菲身上的?答案只可能有一個,他是從關四娘信任的丫鬟口中得知的,而那個人應該就是丁香。
他不管關四娘是作何打算都當機立斷地阻止了,為的是避免侯府生出波折,而關四娘呢,應該是到今日都不知道她的夫君做過什麼。
以前的虞紹桓對待宋歆瑤先是百般縱容,之後是不留情面地與之鬧得雞飛狗跳,時光荏苒,當初那個在她眼中還是個單純無城府的大孩子虞紹桓真的變了。
他不再重蹈覆轍,在暗中阻止關四娘惹是生非,他甚至懶得告知關四娘自己做過什麼,而如今收了丁香,他是不是打算讓關四娘的心思傾注在房裡那些事情上,與房裡的人鬥,也就沒什麼精力再生別的念頭了?
其實這是幫了她一把,但如果虞紹衡對她如此,她怕是入夢後都會覺得脊背發涼,真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可誰能說虞紹桓錯了,他只是遇到的人錯了,他的婚事一直不盡人意。
回到寢室歇下,虞紹衡見葉昔昭神色悵然,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在感慨芳菲的際遇。」
不論虞紹衡知不知道虞紹桓做過什麼,葉昔昭都不打算跟他說,既然是因內宅的人而起,就沒必要與他說,也是有些擔心,自己一句話沒注意便引得這廝心生反感,又設法讓虞紹桓休妻,這樣的事一再發生,人們就不能不對虞紹桓有非議了。
她在想的是,如果有可能的話,自己能不能幫虞紹桓一把,將關四娘調教成端莊明理的賢妻,讓虞紹桓的日子好過些,而不是在官場打拚之餘還要分心對付妻子的貪念。
同一時間,虞紹謙與柳玉笙相對而坐,品嚐著她親手烹的茶,眉宇舒展,唇邊噙著笑,放下茶盞,他溫聲問道:「大嫂這次重新主持中饋,妳從不曾幫襯分毫,這是為何?」
柳玉笙似是早就料到他有此問,柔聲反問:「你覺得我做得不對?」
虞紹謙委婉地道:「娘親對此事心裡不會不介意,老人家希望家和萬事興,妳又不是不知道。」
柳玉笙笑得雲淡風輕,「那也要分什麼時候,你怎麼就不想想,誰都知道大嫂身子不妥當,一直在以藥膳調理,又有忻姐兒要照顧,侯爺自然最清楚不過,可他不還是讓大嫂將內宅諸事接過去了嗎?」
虞紹謙目光微閃,笑,「還真是。」
柳玉笙斂了笑容,嘆息一聲,「自從大嫂回京之後,表面上看起來是比往日平靜淡泊,其實恐怕是有什麼打不開的心結,已與離京前不同,當著娘親的面她總是笑盈盈的,可私底下與我說話,偶爾會不自覺地走神,很是不好過的樣子,尤其她住在蓮花畔的日子我見過好幾次,她站在走廊裡出神,侯爺回來之後雖說略有緩解,偶爾還是如此。」
虞紹謙不由疑惑起來,「會是什麼事呢?」
「為何事我們不需細究。」柳玉笙又彎唇淺笑起來,「我只知道侯爺也知道這一點,讓大嫂主持中饋應該是讓大嫂沒有那麼多工夫多思多慮,侯爺心裡自然有分寸,看著大嫂疲憊的時候當然會出手幫襯一二,是以我一直沒有與大嫂討事情做,我自然也看得出娘親對此頗有微詞,可我想還是隨著侯爺的安排為好,他不論做什麼都是為大嫂考慮。」
虞紹謙笑容愉悅,「原來如此,險些誤會了妳,可妳就不怕大嫂也對妳心生芥蒂?」
「大嫂才不是那種人。」柳玉笙語聲篤定,「依我看,大嫂也是有意按照侯爺的安排度日,盡量讓自己忙碌一些,若非如此,便是我不去討事做,大嫂也會找我幫襯的,娘親畢竟是長輩,與大嫂又親如母女,就是另一番心思了,關心則亂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娘親對我一時不滿,日後我多盡孝心就是了。」
虞紹謙的手覆上她的素手,對她投去讚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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