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看三千寵愛於一身的相府千金,
如何栽在侯爺用盡軍功強求來的一紙婚書,
「九月輕歌」用細膩筆法勾勒出這場不得不愛的兩世情緣,
動人心弦,千萬不可錯過!
她是葉昔昭,才貌兼具的相府嫡女,有著絕美的容顏,
臉上總掛著悅目卻透著疏離淡漠的淺笑,讓人一見之下就覺得矮了她半頭。
虞紹衡十四歲投身軍中,例無敗績,可在葉昔昭面前,
他總是處於劣勢,總是不戰而退。當他拿著相府一家老小要脅她出嫁,
把如天仙一樣標緻的葉昔昭強娶進門,誰知拜堂後都還未洞房,
就見她大度的送上姬妾通房,把虞紹衡惱得不行,
硬生生將她冷冷的晾在後院,許久不聞不問。
第一章
大周元啟九年,這個冬夜降臨一場大雪,鵝毛般的雪花在北風呼嘯中簌簌飄落,不消多時,天地間已是銀裝素裹。
黑色避雪靴踏過積雪,虞紹衡進入永平侯府別院,滿院淒清蔓延入室,華貴的陳設透著冰冷氣息,他步入寢室,繞過屏風,看到拔步床上憔悴蒼白的葉昔昭。
「好些沒有?」虞紹衡問道。
葉昔昭微一點頭,坐起身來,「好多了,多謝侯爺記掛。」
虞紹衡遲疑片刻,在床前座椅落坐,語聲沉冷,「既是好些了便回府去,總住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見葉昔昭無語,虞紹衡接過芷蘭奉上的茶盞,啜了一口,談及她娘家的事,「相府一案已有結果,聖上不過是對相爺略施薄懲,上奏彈劾與落井下石之人反倒自食惡果,妳不必再掛心此事,明早管家會過來接妳。」
葉昔昭沉默片刻,「妾身不回侯府了。」
「為何?」
葉昔昭垂了垂眼瞼,「前幾日聽說馮姨娘有了喜脈,既如此便遂了太夫人的意思,將之抬為平妻,日後主持中饋,馮姨娘本就出自名門,而妾身又幾年無所出,過些日子侯爺命人將休書送來,一拍兩散,皆落個清靜自在。」
虞紹衡眉心輕蹙,「身為侯府夫人,出了這等事不知追究妾侍私自停藥,反倒與我和離,這是什麼道理?」
葉昔昭平靜淡漠之至,「貌合神離,何苦繼續?」語聲頓了頓,補充道:「相府能躲過此劫,全賴侯爺全力相助,侯爺大恩,妾身一世銘記。」
虞紹衡站起身來,轉到南面書案前將茶盞重重放下,骨節修長的雙手撐著桌面,極力克制著情緒,半晌輕呼出一口氣,吩咐服侍在房內的丫鬟,「下去。」
待人全部退出,他走到床前,抬手托起葉昔昭的臉,「馮姨娘是不是妳強塞給我的?我那幾房妾侍哪個不是出自妳房裡?」
葉昔昭垂了眼瞼,不看他。
「我明白妳一直不甘,也由著妳,而如今要與我和離,是不是還是因為唐鴻笑?」
葉昔昭還是不說話。
「唐鴻笑與靖王狼狽為奸,他害得妳父兄落難,而他又恰恰是妳五年來念念不忘之人。」虞紹衡沒有把話說盡,但仍透出他的疑問,她是不是因著錯付深情而自責懊悔,是不是因為在他面前顏面盡失才提出和離一事?
葉昔昭別開臉,輕聲說道:「侯爺此番顧及夫妻情分對相府施出援手,是大義,妾身感激,可若要妾身為此便認定唐鴻笑是惡人,亦是不能,朝堂權謀爭鬥,自然要分個高下,侯爺多慮了。」
虞紹衡唇畔浮現一抹自嘲的笑。
「妾身把馮姨娘送到侯爺身邊,便是要她為侯爺開枝散葉,如今此事已成,妾身也該一嘗夙願,離開侯府,清靜度日。」葉昔昭擁緊了錦被,手指滑過水綠緞面上的鴛鴦戲水繡圖,「妾身自嫁入侯府便已是行屍走肉,侯爺何必強留?」
虞紹衡幽黑的眸子似被皚皚冰雪浸透,目光慢慢鋒利如刀,四年的夫妻情分早已被逐步的失望、怨恨、漠視消磨殆盡,如今走到這一步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受不得她這誅心之語。
兩人成婚之前她有過婚約,那人便是他方才提及的京城才子唐鴻笑,她的遠房表哥,而當年的他年少輕狂,強取豪奪促成了這門親事,說到底是他勉強她在先。
可捫心自問,成婚這段時日內他已做到一個男人能做的一切,無微不至地呵護,沒有底限地容忍,費盡心思地討她歡顏,但是她不領情,始終冷眼相對,一抹笑容都不肯給,平日裡記掛的只有她娘家的大事小情,對侯府的事情卻從來都懶得過問。
她一言一行都在昭示著對他的抵觸,他這曾在沙場出生入死的人,落到她眼中不過是個殺人如麻的武夫,每時每刻她看向他的眼神都存著一份輕蔑,而此刻她連那唯一的情緒都沒了。
虞紹衡俯身,修長手指滑過她容顏輪廓,便是病態明顯,她依然是絕色美人,「葉昔昭。」他的語聲甚至是輕柔的,「妳想離開,除非妳死。」
葉昔昭抬眼,細細打量虞紹衡,暈黃的燈光中他一襲肅冷玄衣,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劍眉下的雙眸宛若夜空寒星,流轉冷冽光華,鼻梁挺直,唇形弧度完美。
成婚前兩年,他只要是面對著她,總是掛著笑,暖若春風的笑,澄澈清朗的笑,落寞灰心的笑……後來她把他的笑容奪走了,他對著她也像對著外人,神色冷峻,但她不在意,真正與他過上了相敬如賓的日子,到了今時今日,他眼中恨意分明。
她嫁的這男子是京城風華無雙的永平侯,是當初羨煞多少閨中少女的好姻緣,說來也是門當戶對,偏偏人出了錯。
葉昔昭唇角輕揚,透出譏誚笑意,甚是挑釁,「虞紹衡,你這心思著實難猜,你四妹如今已貴為皇后,葉家只會成為你的負累,我還有何利用價值?怎麼,怕落個薄情寡義的名聲?不是給了你無所出且善妒的理由了嗎?」
虞紹衡隨之笑開來,只是笑意寒涼,「我當初娶妳是利用妳娘家的勢力穩固朝堂地位?妳就是這麼看我的?」
葉昔昭挑一挑眉,「難道不是嗎?」
虞紹衡緩緩直起身板,不欲分辯,眼底卻已寫滿失望。
葉昔昭起身下地,「時候不早了,侯爺回府歇息吧,和離也罷,我死也罷,都不急在這一日。」
虞紹衡轉身闊步出門,無一絲留戀,葉昔昭跟著緩步到了院中,看著蒼茫雪色中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形留下一路寂寥,他的心怕是比這雪夜更冷。
芷蘭急匆匆出門,將狐裘披在葉昔昭肩頭,「夫人……」剛一開口,已經落淚。
葉昔昭竭力忍住湧至喉間的一股腥甜,望著虞紹衡的背影,視線漸漸被淚水模糊,想到前塵事便是心灰意冷、悔恨交加,是她太愚鈍,處處高看唐鴻笑一眼,直到相府大難臨頭時才知他溫潤似玉的面貌下是一顆狼子野心。
誰能想到他是靖王的爪牙,早已存了扳倒相府的歹毒心腸,偏生她的爹爹、兄長這兩年仗著勞苦功高或赫赫戰功不知收斂鋒芒,又因著唐鴻笑是遠親,還是她爹爹的得意門生,舉家上下從來不加防範,大事小情都不隱瞞,由此便有了前段日子唐鴻笑大義滅親,上奏彈劾葉相及其膝下兩子的十二樁罪行。
皇帝震怒,將她父兄下了大獄,下令徹查此案。
她聽聞此事氣血攻心,病倒在床,想來想去,能幫相府躲過此劫的唯有枕邊人虞紹衡,可又如何開得這個口?便是他忙不迭地休妻,與相府撇清關係也在情理之中。
沒想到的是,虞紹衡在第一時間知會她,他會全力相助,讓她安心養病,這樣的大義讓她鬆了一口氣,可隨之氾濫的便是深重的愧疚。
歷數四年光陰,怎麼也想不出她何時對他盡過一點本分,她心心念念的人卻是如今害她父兄的劊子手,真是天大的諷刺,活了一世竟是個笑話。
沒錯,病由心生,心病往往奪人命,到這關頭才知良人近在眼前,只是已到這時候了,再深的悔意、歉疚也不必讓虞紹衡知曉,已經沒什麼用了,平白惹得他傷懷。
她想過要用餘生傾盡全力地去彌補,怎奈身子在病倒之後每況愈下,而今大限將至,如此便情願被他厭棄,情願死後被他盡快遺忘,所以故意詆毀他的品行,所以拒不承認唐鴻笑的卑劣。
隨著葉昔昭一陣劇烈的咳嗽,芷蘭慌忙遞過帕子,嘴裡勸道:「夫人,天寒地凍的,還是回房……」語聲猛地頓住。
葉昔昭看著手裡那方帕子。
「夫人……」帕子上的鮮血刺痛了芷蘭的眼睛。
葉昔昭抿唇微笑,「別怕,我就要解脫了,是好事。」
「不會的、不會的……」芷蘭拭了拭淚,扶著葉昔昭轉回室內。
葉昔昭躺回到床上,緩了片刻,語聲微弱地道:「我不知何時便走了,已給爹娘留了信,妳記得轉交,再者,日後留心觀望著,相府若是打起了讓我庶妹做續弦的主意,妳去告訴太夫人,萬不可答應,相府已埋下諸多隱患,遲早會落魄,就別再拖累侯爺了,切記此事別讓侯爺知曉,太夫人是明眼人,讓她老人家審時度勢便是。」
芷蘭悶聲抽泣著,連連稱是。
葉昔昭歉然微笑,「妳待我最是忠心,偏偏我往日糊塗,將妳打發到了這別院,是我不好,別記恨我。」
「夫人,不說這些……」芷蘭竭力止住悲聲,遲疑片刻,輕聲問道:「夫人真的不想留話給侯爺?」
葉昔昭輕輕搖頭,「沒有,只管讓他恨我厭我,他此生最大的錯便是娶了我。」語畢,身心俱疲,緩緩闔上眼簾。
多少錯已經無從挽回,只能虛度了這一生,她多想重活一次,珍惜眼前良人,報復那衣冠禽獸。
◎ ◎ ◎
元啟七年,三月黃昏,斜陽晚照,清甜的花香融入暖風,流轉入京城永平侯府。
葉昔昭倚在美人榻上,望著窗紗上拂動的枝葉暗影,身子仍是乏力,心底卻充盈著一份慶幸,繼初時的無措震驚之後,她已接受了重生這一事實,上天終是待她不薄,讓她前世心願得償,得到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可重生的這時段並不是最佳,已經與虞紹衡相敬如賓,也就是說她已將他的心傷透了,同在侯府這一屋簷下的旁人就更不必說了,有些人本就抱著看笑話的心思,前世的她正中他人下懷,今時想要扭轉,還要費些工夫。
起身到了妝臺前找到一個小小的錦盒,錦盒內,大紅綢布上陳放著一支作工精緻的白玉蘭花簪子,這場病的起因便是這支白玉簪。
那天虞紹衡拿來給她,她卻沒個好臉色,讓他去賞了近身服侍的丫鬟,虞紹衡本就對她忍耐到了極點,當即拂落案上茶盞,冷冰冰地丟下一句,「除了俗不可耐之物,妳眼裡當真容不下清雅。」語畢拂袖而去。
葉昔昭被他這話氣得不輕,當日午後去了後花園排遣愁緒,回來時恰逢一場春雨,染了些溼氣便病倒了。
想起虞紹衡有個雷打不動的習慣,每日回到府中都要來正房更衣,之後與葉昔昭一起去太夫人房裡請安,前世的她最為膩煩這種事,今世最先要改掉的自然是這壞習性,當她正吩咐丫鬟準備茶點的時候,虞紹衡回來了,進門時冷著一張俊臉。
「侯爺。」葉昔昭屈膝行禮。
虞紹衡微不可見地一挑眉,她對他如此實屬罕見。
葉昔昭微抿出一抹笑,語聲柔軟,「侯爺先去更衣,稍後妾身與侯爺一同去請安。」
虞紹衡微一頷首,先去更衣,出來後他在廳堂三圍羅漢床上落坐,葉昔昭從新竹手裡接過茶盞,「侯爺請用茶。」
虞紹衡抬手接過,用蓋碗拂著杯中漂浮的茶葉,喝了幾口茶,與她一同去往太夫人房裡。
踏過青石方磚,經過穿堂的時候,虞紹衡已將葉昔昭拋在了身後,此刻停下腳步回眸等待,夕陽迤邐的光影下,葉昔昭穿著淡粉色素軟緞織錦褙子、淺綠色百褶裙,因著絕美容顏、肌膚勝雪、身姿玲瓏,穿什麼都要比旁人出挑,但讓他意外的是,她如雲的髮髻上戴著那支白玉簪。
葉昔昭留意到他目光微凝,並未出言道謝,只是報以歉然一笑,隨即素手抬起,撫了撫玉簪,虞紹衡眼中似被霞光浸染,漾起溫柔漣漪,卻也只是一瞬,之後目光便恢復了清涼冷冽。
到了太夫人房裡,二爺虞紹謙、三爺虞紹桓、二夫人、三夫人已經就座,正與太夫人閒話家常,幾個人見到葉昔昭掛著微笑入門,俱是有些意外,看到葉昔昭不稀奇,稀奇的是她的笑。
各自見禮之後,太夫人問葉昔昭,「身子好些了?」
葉昔昭抿唇笑道:「勞太夫人記掛,兒媳已無恙。」
「這就好。」太夫人見二房、三房因著長房夫妻在場都陷入了沉默,擺手笑道:「罷了,各自回房用飯吧。」
幾個人齊齊起身道辭,太夫人接著喚住虞紹衡,問道:「可有想吃的菜色?我吩咐人送到正房去。」
虞紹衡想也沒想便道:「我回蓮花畔。」
太夫人險些蹙眉,葉昔昭恭聲將話接過,「兒媳吩咐小廚房給侯爺做些可口的飯菜送去便是了。」
太夫人這才又掛上笑臉,「好、好,回房吧。」
夫妻二人這才離開,太夫人看著一對璧人的背影,笑意一點點隱沒,無聲嘆息,她對長媳的確是頗有微詞,可既已到了今日自然還是要往好處籌謀,她現在盼著的無非是長房快些開枝散葉,不論怎樣的少年心性,添了子嗣自然就踏實安穩了,只是小夫妻同房的日子這兩年屈指可數,這才是最棘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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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房院門外,虞紹衡停下腳步,「我回蓮花畔。」
葉昔昭怎會奢望挽回的進度突飛猛進,早料到他會有此舉,聞言點一點頭,側身站在一旁。
虞紹衡轉身,闊步離開,鮮花綠樹的映襯下,身姿如松,步履如風。
新竹來回跟在夫妻二人左右,早已看出葉昔昭心跡,不論是何原因都為之欣喜,此刻虛扶住葉昔昭,走向室內時輕聲道:「夫人,晚間要不要奴婢去蓮花畔請侯爺?」
葉昔昭道:「不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急不得。
回房用飯時,葉昔昭吩咐新竹,「明日打發人去趟別院,讓芷蘭這一兩日便回來。」大略算算,芷蘭也被打發出去好幾個月了。
新竹雙眼一亮,她與芷蘭都是葉昔昭的陪嫁丫鬟,素日親如姐妹,聽了這話自然是滿腹歡喜,道謝之後又道:「芷蘭那性子,越是在意誰越是心直口快,上次便是話趕話惹惱了夫人才……夫人放心,等她回來之後,奴婢會盡心規勸。」
葉昔昭笑了笑,「不礙的。」
話音剛落,翡翠走進門來,打量新竹兩眼,笑問道:「新竹姐姐怎麼這麼高興?」
「沒什麼。」新竹漫應一聲,找了個由頭就出去了。
翡翠也是大丫鬟,只不過她是在吳媽媽舉薦之下,前段日子才進到侯府正房的,而吳媽媽又是葉昔昭的乳母,凡事能當葉昔昭半個家,這就使得新竹無形中低了翡翠半頭,卻也無計可施。
前世的葉昔昭把日子過得渾渾噩噩,自是想不到這些,今時卻非往日,想到的只有更多,瞥過翡翠,目光微閃。
翡翠為葉昔昭添了小半碗湯,輕聲道:「夫人,表少爺他……要成婚了。」
葉昔昭無動於衷,「好事。」強壓下想到唐鴻笑便會生出的憎惡,語聲依然平靜,「妳似乎很難過?」
翡翠看不出說話之人是悲是喜,也聽不出語氣含帶著什麼情緒,沉吟片刻又道:「那邊是言官之女,與夫人相較只能算是小家碧玉……」
葉昔昭抬了眼瞼,目光涼如水,「為何要與我相較?」
翡翠訕訕笑道:「夫人說得是,別人本就沒資格與您相較。」
葉昔昭沉默。
翡翠試探地道:「相府幾位小姐都備了賀禮,夫人……」她知道,清貴高傲如葉昔昭,心底對哪個男子在意與否,都不可能以任何形式的禮物表露心跡。
葉昔昭似笑非笑,「依妳看呢?」
「奴婢愚昧,不敢揣度夫人心意。」翡翠這麼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紅綢包裹,「這是表少爺贈與夫人之物。」
葉昔昭當然知道裡面是一只羊脂玉手鐲和一方寫著情詩的帕子,她蹙了蹙眉,指節輕叩桌面,「放這兒,退下。」
「是。」
看著那一抹紅色,葉昔昭再無胃口,眼中盡是厭惡,掌燈後,用食指和中指拈起那方帕子送到燭火近前點燃,又看向那枚玉鐲,吩咐新竹道:「毀了。」
新竹就在葉昔昭眼前將玉鐲摔碎在地上,又去尋了石塊將碎玉一點點碾碎,葉昔昭又轉去寢室找出唐鴻笑以往所贈的兩個物件兒,讓新竹銷毀之後才沐浴歇下。
此舉除了是有防患於未然的計較,另外一部分的原因便是需要用這樣的方式與前世錯誤劃清界線。
當然她也明白翡翠留不得,前世的翡翠後來成了唐鴻笑的妾侍,眼下一言一行可說是被唐鴻笑利用了,卻也可以看作唐鴻笑是在拐彎抹角地利用她葉昔昭,要是這樣的話就又要看到自己一個笑話。
葉昔昭輕嘆出聲,想不出還有什麼事比這更讓人悔恨氣憤。
◎ ◎ ◎
翌日一早,葉昔昭掐算著時辰去給太夫人請安,到時二房、三房的人已經請完安離開了,丫鬟正將早餐擺上桌,一碟水晶蝦餃、一碟豆腐皮包子、兩樣清淡的小菜。
太夫人看到葉昔昭,笑得眉目彎彎,「身子剛好,還是要好生將養,妳也知道我並不計較這些虛禮。」
葉昔昭笑道:「太夫人體恤,兒媳更不可失了體統。」
「快坐。」太夫人命人搬來椅子,看著晨光中那如花笑顏,竟覺得房內都明亮了幾分,心內嘆道,端端的是個美人兒,否則紹衡當初怎會非她不娶。
葉昔昭先盛了一碗糯米蓮子粥,雙手送到太夫人手邊,這才款款落坐。
一旁的夏荷暗自稱奇,日頭從西邊出來了不成?
太夫人道:「來之前吃過了沒有?」
「吃過了。」
太夫人吩咐人上茶,吃了個水晶蝦餃才道:「昨日相府夫人命人送來了帖子,今日過來看妳。」
葉昔昭不安地道:「怕是聽信了下人危言聳聽……都怪兒媳身子不爭氣。」
太夫人卻溫聲道:「為人母的都是這個樣,聽不得兒女的一絲風吹草動,等妳以後有了兒女便知道了。」
一句話說得葉昔昭垂了頭,心裡卻道,照如今這情形,何來的兒女?
太夫人瞥過葉昔昭,有意無意地加了一句,「紹衡是孩子脾氣,雖說大了妳三兩歲,卻也少不得要妳遷就他,委屈妳了。」
葉昔昭汗顏,侷促地站起身來,「是兒媳以往不懂事。」
「不論誰對誰錯,日後往好處走,我就心安了。」
葉昔昭恭聲道:「兒媳愚鈍,日後還需太夫人提點。」
不論這話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都甚是中聽,太夫人自心底漾出和藹笑容,「日後紹衡欺負了妳,儘管來與我說。」
葉昔昭簡直無地自容了,也沒掩飾,帶著愧意告辭回房。
太夫人轉而詢問夏荷,「侯爺昨日又歇在了蓮花畔?」
「是。」
太夫人不由撫額,娶了個天仙一樣標緻的人進門,卻已許久不聞不問,又如何都不肯納妾……她這長子的心思,誰看得清?
◎ ◎ ◎
午後孟氏來至永平侯府,去太夫人房裡閒坐片刻,轉去正房。
葉昔昭至院中相迎,孟氏見女兒好端端的,甚至一掃往日冰冷,現出了明麗笑容,不由長舒一口氣,「身子好了?」
「本就沒什麼事。」葉昔昭笑道:「娘是不是虛驚了一場?」
「可不就是。」
母女兩個遣了下人,轉到東次間說話。
閒話幾句,葉昔昭說起了翡翠,苦笑道:「這丫頭什麼都好,只是總在我面前提及唐家人,著實令人為難。」
孟氏神色一凜,「竟有這等事?」隨即轉念一想,又是一喜,「原本還以為妳是為了那邊的婚事愁悶出了病,聽妳這話音兒我就放心了。」
葉昔昭柳眉輕蹙,「那邊的婚事與我何干?」更多的是沮喪,連娘親都這麼想,旁人呢?虞紹衡呢?
孟氏笑了,思忖片刻,把話題引回到翡翠之事,「妳是怎麼打算的?」
「我不好出手發落,畢竟是在侯府,輕不得、重不得,思來想去,還是把人交給您最妥當。」
孟氏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之後又念及吳媽媽,「吳氏人呢?翡翠可是她帶到妳房裡的。」
葉昔昭答道:「說是家裡出了事,前些日子回鄉下了。」
孟氏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草率行事,「我找個因由把翡翠帶回去審問,如果不關吳氏的事,人妳就留著,反之還是交給我,不論如何,在有定論之前妳可要處處留心。」
「我明白。」
之後孟氏握住葉昔昭的手,關切詢問:「侯爺待妳……」
葉昔昭唇角彎起,「侯爺待我不薄,娘不必擔心。」
「說起來當初也是千辛萬苦才娶了妳進門,我看吶,只要妳每日歡歡喜喜的,就不愁舉案齊眉之日。」說到這裡,孟氏不由勸道:「不是我說妳,妳那性子有時真真是又冷又硬,日後要克制才是。」
葉昔昭點頭稱是,亦相信翡翠的事會讓娘親對唐鴻笑起疑甚至戒備,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孟氏臨走時見了站在廳堂門外的翡翠,溫聲道:「明日有一批上好的衣料首飾送入相府,翡翠,妳便跟我回去,明日裡幫挑選一些,妳在昔昭身邊日子不短了,自是了解她的喜好。」
葉昔昭點一點頭,「如此也好。」
豈料翡翠推諉道:「吳媽媽回鄉下之前最是擔心夫人,一再叮囑奴婢要盡心服侍,不得離開正房半步。」看了葉昔昭一眼,又道:「況且正房如今只奴婢與新竹兩名大丫鬟,夫人的身子又虛弱,奴婢若走上一日半日,新竹怕是兼顧不周,委屈了夫人。」
新竹在一旁聽了,一張粉臉漲得通紅,這不是擺明了說她無能嗎?
孟氏聽了對葉昔昭笑道:「瞧瞧,倒是有著一顆忠心。」隨即才看向翡翠,「新竹是個伶俐的,妳不需擔心。」
葉昔昭順勢道:「妳只管去。」
翡翠現出難色,「可是……」
葉昔昭冷了臉,「怎麼,支使不動妳了?」
「不是、不是……」翡翠慌忙跪倒在地,「是、是因為吳媽媽房裡放著一些夫人的貴重物件兒,她走之後奴婢代為看護……」
葉昔昭語聲更冷,「不需妳記掛,去吧。」
翡翠只是不解,往日裡只要搬出吳媽媽,夫人凡事都能將就,今日卻是大相逕庭,可她也不敢再有絲毫猶豫,夫人從來就不是柔和的性子,對看重的人的確是不拘小節,可脾氣一旦發作起來也狠著呢,芷蘭便是最好的例子。
葉昔昭將孟氏送出垂花門外,返回途中吩咐新竹,「晚間得了閒,喚人去翡翠房裡查看一番。」
新竹稱是,眼中有著疑惑還有著一絲喜悅,她猜想著翡翠大抵是回不來了,如此夫人也能落得個耳根清靜,省得總是聽到表少爺的大事小情,從而鬱鬱寡歡。
◎ ◎ ◎
虞紹衡進門的時候,葉昔昭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挑選柔軟的衣料,旁邊放著他一套寢衣,看到他步入,連忙要下地。
「免了。」虞紹衡一擺手,逕自去更衣,轉回來時葉昔昭親手奉上熱茶。
他一面喝茶,一面看她將衣物、布料收起來,漫聲問道:「這是做什麼?」
葉昔昭笑盈盈道:「春日了,侯爺該換幾件布料輕軟的寢衣。」
「妳做?」
葉昔昭側眸看向虞紹衡,「是,侯爺不要嫌棄才好。」而那眼神卻似在問他,不然怎樣?
虞紹衡氣定神閒地丟出一句,「倒是看不出。」
葉昔昭心道,是不是以往總是針鋒相對的緣故,才沒發現這廝說話原是這麼噎人,面上仍報以一笑,歉然道:「也難怪侯爺這麼說,以往是妾身過於懶散,不曾盡到本分。」
虞紹衡看到她明眸中的愧疚,險些以為是錯覺,昨日以為她耍小心思,先給顆糖再給一巴掌,讓他窩火也就報了上次的仇,而到此時他是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何用意了,她想讓他生氣是多簡單的事,全不需這般陣仗。
向人低頭悔過這種事,便是言辭再委婉,之於葉昔昭也是艱難之舉,畢竟心高氣傲這些年,便是有心也難以在短短時日內就全然放下身段。
不等虞紹衡再說話,葉昔昭先岔開了話題,「不早了,也該去太夫人房裡了。」
「嗯。」虞紹衡放下茶盞,起身步出門外。
路上,虞紹衡刻意放緩步調,和她相隔三兩步的距離,昨日情形是因太久不曾一起晨昏定省,早忘了顧及她。
因為出門早了一些,兩人到了太夫人房裡,二房、三房還未到。
太夫人看著夫妻二人,笑咪咪的,「今日廚房加了兩道時鮮菜餚,我已吩咐下去,稍後給你們送到房裡。」
虞紹衡道:「也好。」
葉昔昭附和道:「多謝太夫人。」
說著話,二爺虞紹謙與二夫人進到門來。
虞紹謙與三爺虞紹桓一樣是庶出,性情沉穩內斂,如今是光祿寺少卿,二夫人柳玉笙出自書香門第,端莊婉約,素來言行有度,從哪方面來講,與虞紹謙都很般配。
幾個人坐了片刻,三房的人卻還未到,太夫人笑道:「他們兩個怕是被事情纏住了,你們先回房便是。」
四個人聞言起身告辭,兄弟兩個走在前面,妯娌兩個落在後面,晚風襲來,使得葉昔昭一縷髮絲在臉頰上拂動,癢癢的,她抬手將髮別至耳後。
柳玉笙因此看到了葉昔昭手腕上的珊瑚手釧,由衷讚道:「這手釧著實好看。」
「是嗎?」葉昔昭斂目看了看手腕上的物件兒。
柳玉笙道:「嗯,與大嫂今日的頭飾、衣著都很配。」之後半是打趣地輕聲問道:「莫不是侯爺送的?」
葉昔昭輕聲反問:「若不是侯爺送的呢?」
柳玉笙笑道:「不是的話,便讓侯爺尋了更好的送來。」雖說只有短短兩日,可她是過來人,透過一言一行,都看得出葉昔昭是出自真心要挽回夫妻情分,否則以葉昔昭的性情是說不出這般言辭的。
葉昔昭漾出了笑容,「這個就很好了。」
虞紹衡將兩人的話悉數聽到了心裡,眸光一黯。
回到正房,葉昔昭吩咐丫鬟傳膳後轉去更衣,換了石榴紅上衫、豆綠色百褶裙。
虞紹衡轉過屏風,遣了服侍的丫鬟,到了她身邊握住她手腕,捲起軟緞袖管,看向那珊瑚手釧,他每給她一件首飾便會與她爭吵一次。
還記得去年將這物件兒送她時,她冷笑道:有什麼稀罕的?珊瑚在海底不過是低廉之物,我哪日將它戴起,必是窘迫到再無傍身之物了。
此時虞紹衡想起這些,一句話未經思量便出了口,「近來手頭拮据?」
他手掌的溫暖傳遞到腕上,他話語的冷意直達心底,葉昔昭當然也記得與他每一次的爭執及自己每一句傷人的話,但是這不能成為將之忽略的理由,雖說已料到他會因過去而不悅,這樣的話還是讓她無從應對,她只能低下頭去。
虞紹衡放開她轉身走開,到了屏風前轉過頭去,正要告訴她自己還是回蓮花畔,卻在說話之前見她正望向自己,咬著唇,眼神忐忑,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馬上忍不住心軟了,頓時改變心意,語聲也不自覺地有所緩和,「去用飯。」
「侯爺。」葉昔昭走到他身邊,抬臉看著他,「妾身……」她想道歉,急於道歉,卻是越心急越說不出。
虞紹衡真擔心她下一刻就會急得哭出來,偏偏他最看不得她落淚,便出言幫她解圍,「這東西合心意?」
葉昔昭點頭。
「以往說的是違心話?」
「是。」
虞紹衡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那就好,沒事了。」
在廳堂落坐之際,虞紹衡的貼身小廝過來了,他到門邊聽小廝低語兩句,神色變得沉凝,之後轉身道:「我要即刻出門,晚些時候回府。」
葉昔昭壓下心頭些微的失落,趨步過去,柔聲應道:「妾身會命人告知太夫人。」
「安心用飯。」虞紹衡說著話,人已到了門外。
葉昔昭悵然嘆息,望了望天空,驚見天色陰沉,烏雲密布,便是這頃刻間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慌忙步下臺階,追上前去,「侯爺!」
虞紹衡聽出她語聲中的急切,訝然回眸,「怎麼?」
葉昔昭在他面前站定,「侯爺能否早些回來?」
「有事與我說?」
「是。」
虞紹衡沉吟片刻,「是不是要回相府小住,為遠房親戚準備成婚賀禮?」心裡加一句,休想我同意!
葉昔昭暗自苦笑,面上卻故作不解,「哪個要成婚?妾身竟沒聽說。」
虞紹衡懷疑她在裝糊塗,卻也沒計較,又問道:「那是何事?」
葉昔昭想了想,敷衍回道:「家務事,等侯爺回來再細說。」
「盡量。」說著虞紹衡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 ◎
前世這一日下了整夜的雨,第二日葉昔昭聽丫鬟私下議論,說虞紹衡夜深時才回府,渾身溼透,一早就開始發熱,昏迷不醒。
彼時的葉昔昭覺得他一個在沙場上出生入死的人,一點病痛也無大礙,也實在是不在乎他安危,便不曾過去探望,豈料這病痛引得虞紹衡舊疾發作,整整臥病在床一個月才能如常上朝。
在那期間,葉昔昭依然不曾踏入蓮花畔,只是命吳媽媽去送了些養身滋補之物。
前世的太夫人是從那件事之後才對葉昔昭真正心寒厭棄,她的兒子病重,兒媳卻不露面,換了誰能容忍?
如今的葉昔昭想到這些,羞愧得無以復加,這一次她只希望虞紹衡能及早回府,躲過夜半的風雨交加,避過那場病,也只是希望,因為他只說盡量。
虞紹衡其人從來是說到做到,而這種模稜兩可的話幾乎就等於他不能做到,只是礙於情面沒有一口回絕。
夜深了,風中有了寒意,雨點飄然降落,葉昔昭坐在案前,心不在焉地翻閱書籍。
新竹走進門來,「夫人,奴婢吩咐了兩名可靠的小丫鬟去查翡翠的傍身物件兒,另外方才奴婢去外院問了問,侯爺還未回來。」
葉昔昭沉吟片刻,站起身來,「隨我去蓮花畔。」這麼晚了,虞紹衡便是此刻回來也不會來正房,而她若不能確定他無恙是無法安心的。
新竹去找了件厚實的斗篷給葉昔昭披上,又拿了油紙傘,吩咐小丫鬟提燈引路。
蓮花畔建在後花園後方,葉昔昭從未去過,只是聽說那兒的居室建在湖上,是一棟二層小樓,風景極佳,此刻夜色深濃,越來越密集的雨點阻擋了視線,她心裡又忐忑不安,再好的風景也無從欣賞。
穿過亭臺水榭,到了居室之中,虞紹衡自是還未回來。
葉昔昭吩咐下人備好衣物、熱水,落坐後視線遊轉室內,傢俱皆是古樸雅緻,透著內斂的優雅貴氣。
越來越大的雨勢讓葉昔昭無心再打量,焦慮之下她走向門口,便是在此時,聽到了外面幾名僕人齊聲喚道:「侯爺。」
虞紹衡闊步走進門來,一身衣服已經溼透,臉色很差,看到葉昔昭,神色微滯,隨即便不耐煩地丟下一句,「來這裡做什麼?快回去歇息。」之後將她丟下,轉身上樓去了。
她會走,前提是確定他沒事,她沒吭聲,遲疑片刻後仍是跟上樓去。
虞紹衡的寢室設在二樓西梢間,轉過紫檀嵌石屏風,看到裡面的情形,她心頭一凜,低呼出聲,寢室內的虞紹衡已經除掉一身溼衣,此刻剛將中褲穿上,而他的腰際鮮血淋漓。
「侯爺!」葉昔昭走上前去,看到他後腰上方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綻裂,煞是駭人。
「沒事,舊傷崩裂而已。」虞紹衡已經平靜下來,「妳先回去歇息。」
葉昔昭搖頭,「妾身去命人請太醫。」
虞紹衡蹙眉,「不打緊的傷,明日我去找郎中診治便是,別讓娘知道此事。」
這可恨的性子,為了避免親人擔心,這麼重的傷勢都要忍著,怪不得前世會病了那麼久,葉昔昭惱火地瞪著他,「不行,你要嘛現在就去找人醫治,要嘛就讓我命人請太醫過來。」
成婚後他最熟悉的那個葉昔昭又回來了,對他無半點恭敬,語調冷冽強勢,只是這一次是為了他安危,虞紹衡笑了起來,妥協地點頭,「好,我去找人醫治。」
葉昔昭這才發覺自己方才渾然忘了禮數,懊惱地一蹙眉,語聲柔軟下來,「外面下雨了。」微一思忖又道:「妾身平日裡不適皆是請一位老郎中進府,他醫術還算精湛,便去命人請他過來吧,旁人只當是妾身又不妥當,早已見怪不怪,不會即刻稟明太夫人的。」
「就依妳。」虞紹衡哪裡還有回絕的理由。
葉昔昭急匆匆去喚新竹,叮囑一番,這才返回居室,虞紹衡已經找出了一個白瓷藥瓶和純白棉布,葉昔昭走過去拿到手裡,擺明了不讓他自己動手。
「把藥粉灑在傷口上止血。」
「嗯。」葉昔昭抿緊了唇,拔下木塞,將藥粉灑在他傷口上,手有點兒抖,聲音亦是,「很疼吧?」
虞紹衡揉了揉眉心,身體的疲憊融入語聲,「還好。」隨即在她幫忙之下草草包紮。
葉昔昭這才道出心中的疑惑,「這是怎麼回事?侯爺和誰交手了嗎?」
「幫友人緝拿要犯,動手時牽扯到了舊傷。」
葉昔昭走過去鋪床,「侯爺先略作歇息,郎中要小半個時辰才能過來。」
虞紹衡卻道:「比請太醫要快。」
葉昔昭失笑,待虞紹衡側身倒在床上,她忙拉過錦被幫他蓋上,便在此時虞紹衡展臂將她勾低,倉促之間,葉昔昭雙手撐在他身形兩側。
虞紹衡問道:「為何一反常態?」
葉昔昭如實告訴他,「這才是嫁為人婦該有的樣子,自然妾身還有諸多不足,需慢慢改進。」
虞紹衡墨黑的眸子凝住看她,似是要看進她心魂裡去,「實話?」
葉昔昭平靜地接住他的視線,「是。」
虞紹衡道:「那麼不論妳出自真心還是假意,只要妳維持現狀,我便不會負妳。」
還是不能信任嗎,葉昔昭黯然一笑,「侯爺拭目以待。」
「一言為定。」虞紹衡放開了她。
葉昔昭去倒了一杯熱水,又搬來椅子坐在他床前。
虞紹衡闔了眼簾,不再言語,片刻後唇角現出一抹笑,帶著些許苦澀,他只是意識到雖然他十四歲投身軍中,十八歲回朝,例無敗績,可是在葉昔昭面前他總是處於劣勢,總是不戰而敗。
就如方才,他甚至不敢問她究竟是要盡本分還是已對他生出一絲情意,怕她說只是盡本分,怕她說只是認命了,誰教他中了魔,眼中、心底全是她,痴戀、失望都無所謂,只要她還是他髮妻就好。
第二章
郎中過來之後給虞紹衡處理了傷口,又開了方子,一名小廝前去抓藥回來,丫鬟即刻煎煮,都沒耽誤一時半刻,可是等虞紹衡服藥之後也已是丑時。
風雨還未停,勢頭不減。
新竹在門外道:「夫人,天色太晚了,外面冷得緊,您身子又剛好,不如就歇在這兒?」
葉昔昭看向虞紹衡,虞紹衡道:「妳若不反對,便將就一晚。」
「就聽侯爺的。」
新竹聽到二人的話,抿嘴笑了,兩個人分房而居的局面終於有所扭轉,委實不易,隨即新竹又取來一條錦被,鋪在床裡側。
葉昔昭擺擺手讓新竹退下,自行寬衣,去掉首飾,顧及著虞紹衡可能會有不時之需,便沒熄滅燈燭。
虞紹衡這裡一件女人的衣物也無,葉昔昭便以中衣代替寢衣,到了床前,看著依然睡在外側的虞紹衡,「侯爺睡裡面吧?」
「還要上早朝,起身時不便,妳睡裡面。」
葉昔昭沒把話說出口,眼神卻分明在指責他,傷成這樣還上什麼早朝,當自己鐵打的嗎?
虞紹衡眼中有了笑意,回她一句,「當我是紙糊的嗎?」
「侯爺若是紙糊的,那妾身是什麼做的?」葉昔昭一面笑著自嘲,一面上了床,睡到裡側,她自知勸不動他,便也由他去,反正太夫人會察覺出端倪,到時候總會規勸的。
因為虞紹衡背對著她,她放鬆不下來,生怕一個不注意碰到他背部傷口,後來索性對他道:「侯爺不如轉過身來,也能避免傷口被我碰到。」
虞紹衡沉了片刻,翻轉身形,亮晶晶的眸子審視著她,「不會不自在嗎?」
葉昔昭側身與他四目相對,顧左右而言他,「妾身乍換了歇息之處,入睡後不安生。」
虞紹衡抬手撫過她如雲髮絲,語聲戲謔,「只擔心自己,就不擔心我不安生?」
葉昔昭臉頰發熱,接不上話了。
虞紹衡看著她微紅了臉頰,唇畔延逸出清朗笑容,收回了手,「睡吧。」
葉昔昭立時閉上眼睛,這一日著實勞神勞力,足以讓她忽略掉此刻些微的不自在,於是她很快便入睡了,卻睡得很不踏實,夢境連連,恍惚中察覺出身畔人下地,以為到了他上早朝的時辰,慌忙坐起身來,要下地穿戴。
「做什麼?」虞紹衡訝然失笑,「我喝點水而已。」
葉昔昭茫然片刻,隨即揉了揉眼,尷尬地笑了笑又躺下身去。
虞紹衡回來歇下,閉上眼睛之後感覺到溫涼的小手搭上了他額頭。
沒發熱,葉昔昭心裡安穩許多,手收回之際被他握住,之後他欺身過來,和她同蓋一條錦被,葉昔昭心跳加速,男子的溫暖陽剛氣息讓她無端地緊張。
「讓我看看妳。」虞紹衡指尖滑過她臉頰,這容顏便是冷若冰霜都讓他無從放下,何況是此刻這般柔和純真,越發勾人心魂。
葉昔昭眨一眨眼算作回答,由著他的手臂穿過頸部,被他輕鬆地攬入懷中,下一刻虞紹衡的吻落在她臉頰,繼而是唇角、唇瓣。
葉昔昭屏住了呼吸,睫毛慌亂地忽閃幾下,隨即緩緩閉上眼睛。
虞紹衡吸吮著她唇瓣,片刻後舌尖欺入,撬開她打顫的牙齒,葉昔昭的手抓住他衣襟,身形都輕顫起來,見懷裡的人柔弱而順從,讓他的心被喜悅充盈,盡情索取她口中甘美,探尋之下又吮住她舌尖,恣意撩撥。
葉昔昭呼吸急促起來,頭腦逐漸失去清醒,沉淪於這般美妙的感受。
以往她總是抵觸他的碰觸,他索吻時總是百般躲閃迴避,惱火之下,虞紹衡每次都會強迫她接受,她別開臉,他就扳回來;她緊閉雙唇,他便捏開她牙關,可這樣又怎能得到一絲回應,之後的床笫之事便總因為負面情緒變成無聲對峙的局面,她不過是承受罷了,總是乾澀得厲害;他不過是意難平,她想疼,他就讓她疼。
最終結果是兩個人都對這回事失去興致,而他寧可獨守空房也懶得再和她較勁,嚴格說起來,這是他與她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吻。
虞紹衡雙唇滑至她耳際,低聲喚著她名字,「昔昭。」
「侯爺。」他灼熱的氣息縈繞在耳際,讓她心跳漏了半拍。
虞紹衡一手落在她腰際,扣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繼而緩緩滑入她的衣衫,覆有薄繭的手掌碰觸到了嫩滑細緻如玉的肌膚。
葉昔昭身形一僵,以往魚水之歡帶給她的感受唯有疼痛,對他的碰觸早已形成了一種恐懼,但是此時她明白他不過是在試探,她用最短的時間放鬆下來,身形微動,向他依偎過去。
虞紹衡沒有放任手勢遊轉,滑出衣衫,落在她背部,「若是今日我無恙,妳還會如此嗎?」
這是在懷疑她出於同情才沒掙扎嗎?葉昔昭打趣道:「侯爺又不是紙糊的,何須我顧及什麼。」
虞紹衡無聲地笑了。
葉昔昭看向他,「侯爺明日回正房就寢可好?否則妾身可要每日前來蓮花畔叨擾了。」
虞紹衡笑意更濃,在他回應之前,葉昔昭又輕聲道:「妾身、妾身求侯爺回去,好嗎?」
之所以加這一句是因為他上一次在正房就寢帶著怒意離開時說,此生除非妳葉昔昭求我,否則我再不會碰妳一分一毫!被她氣到了什麼地步,可想而知。
虞紹衡唇畔笑意一點一點隱沒,為她言語動容,他沒說話,以綿長焦灼的親吻作答。
唇齒交錯間,她開始青澀笨拙地給予回應,讓兩個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
體內那股子邪火燃燒成災之前,虞紹衡和她拉開一點距離,握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雙唇輕柔落在她眼瞼,「睡吧。」
「嗯。」
兩個人又睡了個囫圇覺,到了虞紹衡上早朝的時辰,葉昔昭服侍著虞紹衡洗漱更衣,因是初次,有些笨手笨腳,自嘲道:「妾身委實是一無是處,這點小事都做不爽利。」
「已足夠好。」虞紹衡俯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葉昔昭嫣然一笑,轉而命人傳膳,用過飯,等虞紹衡服了藥,與他一起離開蓮花畔。
天色還是一片昏黑,雨已停了,空氣清涼冷冽,兩人走出後花園,到了內宅,虞紹衡送葉昔昭到了正房院外,「回去再歇歇,不必去請安了,娘不會計較這些。」
「不礙的。」葉昔昭柔聲說道:「侯爺便是不肯在家將養,今日也早些回來吧。」
虞紹衡笑著點頭,「好。」
◎ ◎ ◎
葉昔昭回房沒再睡,看了會兒書,掐算著時辰更衣,去了太夫人房裡。
太夫人已經聽說了昨夜之事,見面便問道:「聽說昨日的郎中去了蓮花畔,妳也忙碌了半晌,可是紹衡身子不適?」
葉昔昭沒敢說出實情,只是道:「侯爺昨日淋了雨,妾身執意請了郎中過來,防患於未然。」
「一早他出門時可還好?」
「還好。」葉昔昭赧然道:「倒是兒媳小題大作,擔心侯爺病情反覆,昨夜便留在了蓮花畔,壞了體統,還請太夫人責罰。」
太夫人最是了解長子的脾性,若不是真出了什麼閃失,斷不會允許郎中夜半醫治,可眼下兒媳分明也是怕她擔心才輕描淡寫,只好等見到長子再詢問了,斂起心緒,她漾出和藹的笑,「罰妳什麼?記掛夫君安危何時成了過失,賞妳還來不及呢。」
「太夫人不怪罪兒媳就好。」
太夫人打量著葉昔昭的面色,語調多了幾分關切,「看看,必是整夜沒闔眼,怎地還來請安?快回房歇息。」
葉昔昭道謝告辭。
午後,芷蘭從別院回來了,葉昔昭迎到院中,芷蘭小鹿一般地跑到她面前,畢恭畢敬行禮,脆生生道:「夫人,奴婢回來了。」
葉昔昭扶芷蘭起來,攜了她的手,「這幾個月吃了些苦頭吧?」
「沒有。」芷蘭笑道:「倒是覺得日子太清閒。」
「日後就有得忙了,妳就與新竹齊心打理諸事吧。」
「奴婢必會盡心竭力。」
葉昔昭瞥過新竹,知道她們親如姐妹,笑道:「妳們兩個去說說話吧。」
兩名丫鬟齊聲稱是,手挽著手去了後罩房說話。
之後相府那邊來了人,送來了一些衣料、首飾,翡翠當然沒跟回來,孟氏身邊的堯媽媽對葉昔昭笑道:「翡翠昨夜淋了雨,一早便開始發熱,咳嗽得厲害,夫人便沒讓她回來,將養些日子再說。」
葉昔昭知道這是為她找的藉口,會心一笑,「芷蘭已經回來,翡翠不在也無妨。」
與此同時,太夫人得到了一個喜訊,三夫人宋歆瑤有喜了,昨日與今早沒來請安便是因為宋歆瑤害喜嘔得厲害,虞紹桓得照顧左右,今日請了太醫把脈,猜測得到證實,忙不迭地命人告知太夫人。
夏荷打發走前來通稟的人,從鼻子裡哼了一聲:「便是害喜再厲害,也不至於連請安的精力都沒有啊,三爺也是,連親自來給太夫人道喜的工夫都沒有嗎?」
「看看這牙尖嘴利的樣子。」太夫人笑嗔道:「他們成婚才半年,正是恩愛的光景,又是第一胎,難免看得重。」
夏荷撇一撇嘴,「若是侯爺便不會如此,侯爺何時都會顧及著您。」說完又想,或許這就是嫡庶之分吧。
「紹衡孝順。」說到這裡,太夫人神色一黯,「三房有喜了,長房卻……」說到底,葉昔昭這嫡長媳為侯府開枝散葉才是正經,別人怎樣都無所謂。
夏荷這才驚覺無心之語引得太夫人傷感了,慌忙笑道:「這兩日侯爺與夫人不是有所緩和了嗎?夫人有喜是指日可待的事,太夫人大可不必擔憂。」
太夫人點一點頭,「但願如此吧。」
說著話,虞紹衡回府了,沒去更衣,先來見太夫人,緣由是一進門就聽小廝回稟道,上午太夫人命人去了蓮花畔打聽昨夜之事,他們不敢訴諸實情,只說侯爺有些發熱。
「今日回來得倒是早一些。」太夫人抬手示意虞紹衡落坐,遣了下人,問道:「說吧,昨夜是怎麼回事?哪個都不與我說實話,只好問你了。」
虞紹衡由此料定葉昔昭也是含糊其辭,回道:「舊傷有復發之兆,便請了郎中過來,防患於未然,娘不必擔心。」
「請郎中怕也是昔昭一再堅持你才同意的吧。」太夫人嘆息一聲,「你啊,總是不知道照顧自己。」隨即眉目舒展開來,「倒也算是好事,我這才看出昔昭對你也是知冷知熱的。」
虞紹衡沒接話,昨夜一些畫面卻閃過腦海,心頭一暖。
太夫人又提起了宋歆瑤有喜之事,虞紹衡全無反應,只是漫應一聲:「好事。」
太夫人卻被他這態度惹得有了些火氣,「好事?你三弟都是要為人父的人了,可你呢?在蓮花畔住了多久了?」
見虞紹衡冷冷不回應,太夫人加重了語氣,「今日起就回正房,我不管你們到底是有什麼打不開的心結,既然成婚了,就得給侯府開枝散葉!」
虞紹衡這才知道宋歆瑤有喜,最受觸動的是太夫人,老人家是真的心急了。
太夫人又語重心長地勸道:「昔昭以往的確是待誰都冷淡了些,可如今不是有所轉變了嗎?你再繼續冷落她便是你的不是了。」
冷落她?這措辭引得虞紹衡暗自啼笑皆非,之後微一頷首,「娘放心,我聽您的就是。」
太夫人滿意地笑了,「回房去吧,早些歇息,知會昔昭今日不必再過來了,早間我看她臉色也不大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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