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她卻大喊「寧為窮妻,不做富妾」。
想知道貧困寒門女如何調脂弄香成為京城大富商,
打破「女子難養」的陳舊觀念?
且看晉江人氣作家「月下金狐」用獨特細膩的筆鋒,
寫下這對冤家追逐了兩世的情愛糾葛。
上說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對重生的沈荷香來說,
最慘的事,莫過於年少時退了不值一錢的簡舒玄的婚事後,
這人不但成了有權有勢且高高在上的帶刀貼身侍衛,
更是皇上身邊的大紅人,而今還差點教他給輕薄去了。一想到這,
沈荷香便心中有氣,氣咻咻的對簡舒玄道:「我雖然是商戶女子,
但是也是好人家的女兒,清清白白的連手都未被男子碰過,
且不說你我婚約已退,便是還在,沒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轎娶進門,
也容不得你這般無禮。」沈荷香以為她話都說明了,
料定高傲的簡舒玄該是與她井水不犯河水。誰知,不過幾日工夫,
她娘卻喜出望外的告訴她,「簡家那小子剛剛讓媒婆上門來求親了。」
第一章
趁著沈成石滿頭大汗的出去喝水時,沈荷香悄悄打開地上的舊竹簍,裡面有三層竹隔,分別放著各種小物件,上面一層是繡花的針線及一些便宜的木簪絹花,下面是繡帕團扇和娘親柳氏做的荷包花樣。
沈荷香伸手翻了翻,帕子一條也沒賣出去,團扇卻是賣了四五把,現在夏天一天比一天熱,一些小戶的女子都需要兩把扇子搭配著衣服搧風乘涼,今年京城裡流行的就是這種蝶戀花的花樣,貨雖俏,但本錢也是高的,為了不壓貨,貨郎們只能低價賣,十五枚銅錢一把,一柄小扇只有兩枚銅錢的賺頭。
沈荷香又看了另一只竹簍,油鹽醬醋倒是賣出了些,但都是不賺錢的東西,農家又有幾戶能捨得多買,每個銅錢都要精打細算,她將蓋子蓋上轉身進了屋。
柳氏正坐在炕上縫補著衣服,她身體本來就不好,前些日子剛受了風寒,這幾日好多了,但臉色仍顯焦黃。
柳氏見女兒進來便停了手道:「妳爹脾氣一向好,這次居然氣了妳幾日,雖然不理睬妳,但妳也不要心中埋怨他,不是娘說妳,這事兒確實是妳做錯了。」
興許是有些激動,說完柳氏便連咳了數聲,接過沈荷香泡的野花茶喝了兩口才順了氣,臉色也好看了些,隨即便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瞪了沈荷香一眼,「妳這孩子,那舒玄一家書香門第,生得又好,如果不是當年妳爹機緣之下救了他爹一命,妳以為能攀得了這門娃娃親嗎?
如今他落了難,父母雙亡求到門上,就算他破了相、燒了臉,身上一文也無,妳滿心的不願意,但看在他死去的爹面子上,也不能那般對人百般侮辱,他爹以前沒少幫過我們,現在我們不伸手拉一把就算了,怎麼能如此刻薄的將人趕走,妳說說,妳那天像什麼樣子?」
見柳氏眼圈紅了,沈荷香頓時趴在炕邊,伏在柳氏腿上嗚嗚哭了起來。
看著女兒哭得傷心肩膀抽搐的樣子,她本來怪責的話便去了七八。
柳氏身體不好,這麼多年膝下也就沈荷香一個女兒,雖然是普通人家,但也是捧在心尖上百般寵愛,不給半點委屈的,想到這段時間家裡發生的事,責怪的話也就再也說不出口,不一會兒便跟著掉起眼淚,母女倆頓時哭成一團。
本來是伏在柳氏腿上假裝哭泣逃避責罵的沈荷香,一時間聞著娘親身上熟悉的淡淡藥草味,再想起上輩子娘親去世後自己吃的那些苦頭,不由悲從中來,情不自禁地大哭起來,只片刻便沾溼了柳氏的衣服。
門外要進屋的沈成石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神色終於軟化了些,不由嘆了口氣轉身拿著工具去了後山劈柴。
日頭剛落,沈荷香便已燒了水洗過澡,然後換了身乾淨的布衣,一個人坐在西屋的凳子上,對著一張破木桌上一塊凹凸不平的舊銅鏡,慢慢的一下一下的梳著過腰的溼髮,看著銅鏡裡那個年紀不大,還有些面黃肌瘦的十一歲少女,一時目光裡露出了一絲異樣的神彩,嘴角彎彎的笑了笑。
沈荷香,這個她上輩子進了侯府做了小妾,享了富貴、有了見識後,便覺得土得要命,恨不得改掉的名字,沒想到有朝一日聽到有人再這樣叫她,竟會覺得親切得讓人想落淚,邊想著,她邊用那柄斷了數個齒的木梳,將頭髮打結的地方一一細心梳順,然後整個人便如一根木頭一般坐在窗口,靜靜的等著頭髮被風吹得自然晾乾。
在兩天前,她意外從三十歲重回到十一歲,看著鏡子中那張顯得營養不良稚瘦的臉,再不是那讓她絕望,蓬頭垢面狀如老嫗的面容,突然間她又有了活下去的那股渴望,這種渴望隨著確定這一切不是夢開始,就越加強烈起來。
不一會兒,銅鏡中那個有些稚氣的小臉突然笑了起來,笑得那樣欣然又恣意,沈荷香伸手貪戀的摸了摸臉及略有些發黃的頭髮,這只是因為營養不夠,等到自己五官長開後便又會是另一副模樣,否則上一世也不會被小侯爺看中,接入府中做小妾,更不會在侯府萬花之中獨寵五年之久。
雖然後來因三次流產傷了身子,以後無法再得子嗣而失了寵愛,即使如此卻仍被夫人日日忌憚,最後尋了錯處將她趕出府,暗地裡卻是差人把她賣給了一個販香脂的小販。
人若死了,有一天小侯爺記起的時候,必都是以前萬般的美好,但人若是跟了其他男人跑了,那這些美好想來便都成了骯髒厭棄,侯爺夫人此舉無疑是惡毒的,也徹底斷送了沈荷香想逃回府求侯爺的後路。
想到離了侯府之後的幾年生活,沈荷香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拿著梳子的手又一頓,上一世的沈荷香是個極為貪慕虛榮的女子,否則也不會執意與人做妾,只為了那外在浮華的榮耀生活。
所有虛榮低俗女子的習性在她身上一件不落,愛財愛美、奢侈享受,可那又怎樣,她就是執著的喜歡那些昂貴的錦綢衣衫,就是愛那妝匣裡各式各樣花樣翻新、令人羡慕的貴重首飾,就是願意吃著各式奇珍糕品,飽足口腹之慾。
她寧死都不想再過那吃糠咽菜,有了上頓沒下頓的困苦生活,更不想每日做活如牛馬一般,一不如意便被男人隨意打罵,甚至被趕出家門露宿雪地,為這些她願意放棄那些閨閣小姐期盼的男女愛慕之情,也從不奢求什麼與男子天長地久、一心一意的情誼,只要能過富裕的生活就滿足了,難道這樣的想法有錯嗎?
沈荷香看著銅鏡裡模糊的人影半晌,這才伸手將銅鏡扣在桌上,此時月上西梢,頭髮已經被輕柔的晚風吹得乾透,她慢慢起身向那幾張木板拼的硬床走去,步子輕而堅定,重活一世她終於明白,她的想法一直便是錯的,錯在不該搖尾乞憐的靠別人施捨給予,這樣的生活不會長久,所以這一世她要靠自己,靠自己的努力來過上她想要的富足生活。
念頭一過,想到那個簡舒玄,沈荷香腳步頓了頓,那人不過是她模糊記憶中的一部分,之所以記得,是因簡舒玄在被她侮辱後,轉身離開時那雙帶著怒意的眼睛實在黑亮得嚇人,幾年後她似乎在侯府又見過他一次,但那時他已是身居高位,就連小侯爺都要禮遇三分,看向她的眼中有的卻只剩冷漠,現在想來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怵意。
如今重生回來,可惜的是此事已經發生,又一次的無可挽回,不過轉而一想,上一世兩人不過才數面之緣,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遇見了躲開便是,想來事情過了多年,對方也早已忘記了,沈荷香頓時心下一鬆,這才躺在簡陋的木板床上,慢慢的沉入夢鄉。
◎ ◎ ◎
沈家後山上不少花花草草,這幾日沈荷香像跟屁蟲一樣跟在沈成石身後,像個小尾巴,即使沈成石生了幾日氣,但畢竟是自己閨女,衝自己軟聲軟氣說話的樣子既天真又乖巧,連跟了幾日他也就氣消了,砍柴時也要時不時的回頭看著,生怕她玩耍時摔著了。
沈荷香採幾把花便回頭衝沈成石甜甜的笑,在前世的記憶裡,沈成石最是疼愛她,從來捨不得動她一指,那時家裡窮苦,但每每賺了點銅板,都會給她買一些小玩意帶回家逗她開心,這種被人捧在手上當寶的滋味,在沈成石去世後她就再也體會不到了,現在能重溫一次,便是午飯野菜粥的腥土氣時不時從腹中反上來,沈荷香覺得也是可以忍受的。
一時間嘴裡開心的哼著小曲,時不時摘著山裡開著大把大把的桂花,當在樹下看到一株淺紅色不起眼的野花時,沈荷香眼前一亮,忙連根挖出了幾株用衣兜著,在沈荷香不斷的催促下,沈成石這才砍好了柴下了山。
回到院子裡,沈荷香便找了柳氏要了土鏟,然後把那野花種到了院落邊上,柳氏見她這些日子就喜歡擺弄這些野花野草,也沒有太在意,哪家的閨女都一樣,見了花兒都要採上幾把,於是用草刷子掃了掃身上的灰,招呼一聲讓她趕緊洗洗臉吃飯,隨即便進了屋。
晚飯還是中午那乾乾的糙餅和吃剩的野菜粥,沈荷香實在沒什麼胃口,隨便裝模作樣的吃了幾口後,便將放在鍋裡溫著的湯拿出來一碗,這是她在山上採的苦野菜,裡面放了點薑和蔥白熬了好一會兒了,拿出來時碗有些燙手。
她摸了摸耳朵後,從一只黑乎乎的小櫃裡取了一個瓦罐,裡面是一點點白糖,放了半勺便給柳氏端去了,比起那些湯藥,這個更能養身體,多喝些病氣很快就能去了。
柳氏也確實覺得喝了這幾日,身子爽利了些,沈荷香又看得緊,一天兩頓不落,於是也不用她催促便咽了下去。
沈荷香將空碗刷了放到廚房,這才回了屋關上門,然後從床底取出了一只小罐子,罐裡裝的是她好不容易跟沈成石討要的半小罐芝麻油,這油可是貴著呢,富貴人家才能吃得起,比那豆油、菜籽油香多了,柳氏平時炒菜都捨不得用,沈荷香以前偷偷多放一點都會挨罵。
因沈成石是賣貨郎,所以竹簍裡有那麼一罐,這便讓沈荷香軟磨硬泡地討來了一些,藏著掖著的抱回了屋,如果讓柳氏知道定是要沒收的,因為只這一點便要十幾文錢了,可見沈成石對沈荷香的寵愛程度。
在十天前,沈荷香便將山上採的茉莉花用水泡了,然後放進小罐裡和芝麻油混在一起,用熱了七八分的水熱蒸後密封起來,今天才取出來,一打開罐口便聞著一股幽幽的茉莉香味,聞著她眼前一亮,便把小罐放到桌上,然後藉光朝罐裡看了看,又取了她跟柳氏要的空胭脂盒,然後小心將罐子傾斜著,只見一股透明的水狀物從罐子裡流出來。
因那茉莉花裡含著花露水兒,經過水煮後那水兒便蒸了出來,然後浮在芝麻油上,這幾日已經入了香味,比普通水還多一點油潤,平日用來潤面、塗抹身子最好不過了,可以去乾燥,使臉和全身的皮膚又白又嫩,這便是十年後京城貴婦小姐們最愛的花露油,雖然只有兩種材料有些不足,但是現在這樣的條件能弄出一點來已經很不易了。
直到胭脂盒都裝滿了,沈荷香這才收回了小罐,再藉著光往裡望了望,上面一層花露油已經所剩不多,只能再裝一次,剩下的摻著茉莉花的芝麻油就可以用來做頭油潤髮,日後多抹幾次營養充足,頭髮便會生得又黑又亮,像緞子一般有光澤。
洗完澡,沈荷香用手沾了花露油,仔細的往身上塗了一層,這才套了衣服懶懶的坐在窗邊,取了手指尖一點的花露油在手上,然後慢慢的在手心裡揉了揉,輕輕的潤著面。
沈荷香原本底子就好,膚色生得白,像極柳氏,再加上剛洗完澡又塗了花露油的關係,銅鏡裡的皮膚看起來比前幾日細膩好看了些,只是面色隱隱還是有些蠟黃。
想到家裡的情況,沈荷香微淡了淡臉上的愜意,不由伸手蓋上胭脂盒蓋,輕輕撩了長髮到身後,坐在凳子上暗嘆了口氣。
若是再不能賺些銀錢,恐怕以後家裡連糙餅都吃不上了,想到那便宜糙麵的酸味,沈荷香又是一陣反胃,更想要賺一些錢改善下家裡的伙食,至少能吃頓像樣的飯菜。
一夜睡得安穩,第二日沈荷香神清氣爽地爬起來,到院邊折了一根柔軟的柳條,用牙慢慢的磨碎,然後便沾著點細鹽開始仔細的刷起牙來。
當年在候府做妾時,日日無所事事,別的沒學會,怎麼將自己弄得入侯爺眼卻是學得八九不離十,時間長了也就成了習慣,就算後來跟著販香的小販幾年,日日累得要死,風吹日晒、蓬頭垢面,但每日也必是要清潔乾淨牙的,她甚至還苦中作樂,自己琢磨出一種能使牙齒更潤更白的方法。
沈荷香將牙刷乾淨後,用竹筒裡的水涮了涮口裡的鹽味,然後便跑到昨日栽下野花的地方折了一朵,扯下一片淡紅色的花瓣,然後放在牙上細細的蹭著,如果花瓣多可以嚼碎了,和著水一天漱口三遍,時間長了牙齒便會如白玉一般。
沈成石一大早便挑著竹簍走街串巷的賣貨,而沈荷香湊合著喝了半碗菜粥,便漱了口進裡屋,只見柳氏坐在炕上,正將舊荷包裡的銅錢倒出來數了數,越數臉色越是不好,見沈荷香進來,這才將銅錢匆匆放回荷包裡。
對此沈荷香上一輩子就經歷過了,心裡清楚這是又快到了往老宅交錢的時間了,一個月二百文雷打不動,柳氏手裡的錢恐怕還遠遠不夠。
在沈荷香十歲前,家裡的日子其實過得還算不錯,那時還住在青磚碧瓦的老宅,至少饅頭米飯一個月也能吃上幾次,但那是沈荷香爺爺還在世的時候。
沈老爺子死了以後,沈成石一家便被繼母和大伯趕了出來,說是分家,實際上卻是獨佔了沈老爺子的家產田地和鋪子,只分了山腳下的三間爛泥房給沈成石和柳氏,連半文錢都沒有,如果不是柳氏賣了僅剩下的那只母親留的玉鐲,換了六兩銀子,讓沈成石批些雜貨挑著去賣,恐怕一家人早就餓死了。
所以一年來,家裡省吃儉用吃糠咽菜,個個面黃肌瘦,柳氏身體本就虛,還要整天為錢財操心。
而沈成石挑著擔子賣貨,每天雖然有進項,但是最多一日淨賺二十多枚銅錢,少時才幾枚,一個月下來也不超過四百銅錢,還要交給老宅繼母每月二百銅錢,剩下的一百多枚,一家人既要吃喝,又要修繕這漏雨的土房,沒想到柳氏前不久感染風寒,還倒欠了人家藥錢未還,日子現在過得更是雪上加霜。
沈荷香覺得現在最要緊的便是多賺些錢改善家裡的條件,至少要吃得好些,把柳氏的身子養好,隨即便伸手翻了翻炕上放著的幾條鎖邊繡帕,這就是為賺個手工錢,裁製好了,客人買到手就直接可以繡花,因為料子一般,所以賣得很慢。
沈荷香漫不經心道:「娘,這帕子若熏點香便會好賣多了。」
柳氏正心煩著,聽到不由瞪了沈荷香一眼,「小孩子家懂什麼,那香料一點點都要幾十文錢,得賣多少條繡帕才能賺回來。」
沈荷香卻是如驚到一般睜大眼道:「娘,為什麼要買,我就會做啊……」
「妳會?」柳氏也是嚇了一跳,這做香料的可是手藝人吃飯的飯碗,方子就是把在手裡、爛在心裡也不會告訴旁人,像她們這樣的平頭百姓想做也沒地方學,所以沈荷香一說會,柳氏也覺得是假的。
沈荷香卻是笑得甜蜜蜜的坐在炕邊,然後身子湊近柳氏,微低著頭嬌聲嬌氣道:「娘,妳聞這茉莉頭油就是我做的,香不香?」
如此一提,柳氏這才發現屋裡似乎多了一股茉莉香,因為香味與山上開著的茉莉花一樣,所以一時間她倒沒有注意,但經過提醒,並隨著女兒靠近,這股香味終於微微濃了些,但卻濃而不膩,那感覺彷彿就站在花叢旁,沒有任何添加香料的刺鼻異味。
柳氏之所以懂一些,是因為當年未分家時,家裡有間雜貨鋪,鋪裡自然少不了賣一些胭脂水粉頭油,柳氏也用過,所以多少還是有些見識的。
隨即她便直起身,伸手摸了摸沈荷香的頭髮,然後將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沈荷香如果不提,根本看不出那細細的頭髮上抹了頭油,並沒有平常女子頭髮那般油亮,但是這香味卻是不錯的,沾手即香,無論是香料還是脂粉,好的香氣都是久而不散,如此看來倒不像是鋪裡賣的那些次等頭油。
待沈荷香將那半小罐茉莉頭油拿過來給柳氏看時,柳氏用勺子挖了一點,聞了半天,臉色有些激動,待發現這罐是芝麻油時,頓時拉下了臉,不過看在這頭油的香氣濃郁清新,實屬上品,也就一時按捺住。
沈荷香見狀根本不用她問,便將自己怎麼會做頭油的事跟柳氏一五一十說了出來,她睜大眼睛,天真主動半撒嬌的神情話語使得柳氏疑慮盡失,當真以為沈荷香好運道,撿到了一張牛皮,上面寫了一些方子,當沈荷香說到後來去山上勾桂花時,牛皮掉到了山崖下,柳氏還跟著心驚加可惜,並再三囑咐她,日後再不能自己跑去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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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荷香回到西屋時,嘴角還微微上翹著,腳步輕輕的,略有些得意的走到桌前,隨手倒了杯乾野花泡的茶喝了一小口。
想起什麼,小手抬起這麼微微一攏,便見手心處慢慢的凝出來幾滴淺綠色的泉液,形成小小的一團,隨即便將這幾滴泉液倒入了剛喝完的空杯中晃了晃,沈荷香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這東西可是她的祕密,一天也只有幾滴,過了今日便沒了,自然要好生的用,可不能浪費了。
而剛才跟柳氏說的話,那自然不全是真的,若是上好的頭油真這般好做,京城做脂粉的可是要發大財了,未添加其他貴重香料輔助,花油的香味一般是很淡的,遠沒有這般清雅香韻,這一點她前世跟著香販幾年,不想懂也懂了七七八八,她之所以能用簡單的材料做出上好的頭油來,卻是跟她手心中的泉液息息有關。
要說起這手中的泉液,沈荷香便想到了當年跟著香販那幾年的悲慘生活,拿著茶杯的手不由握緊,雖然事情早已經過去,但是現在想來仍然還會全身發抖,苦點累點她都能忍受,但那香販卻是個毫無人性的東西,高興時殘渣剩飯,不高興便是百般折磨,她原本是那麼愛容貌的一個人,生生將才二十幾歲的她折磨成形若四五十歲的老嫗。
想到此,沈荷香不由深深吸了口氣,好在幾年後那酒鬼自己喝醉摔死在道邊,否則真不知道自己還得熬多久。
香販雖是整日吃喝嫖賭,生活過得極為落魄,但卻有那麼一兩樣製香的手藝還算能討生活,他死後留下的就是一堆還沒賣出去的香料胭脂,不過她知道,他還藏著一樣東西。
沈荷香扒著香販平時睡覺的屋裡一處牆角,摳了半天連手指都摳破了,才從泥磚裡摳出了一長條木盒,若不是有一次她半夜醒來,發現那香販正蹲在這裡藏著什麼,自己恐怕也不會知道屋裡還有著這樣一件東西。
打開木盒,裡面除了一些香販私藏的銀錠,便是幾張亂七八糟的紙張,和一只巴掌大的碧綠觀音瓶。
沈荷香跟著香販久了,多少也知道他以前的種種底細,早年那廝根本就是個流氓無賴,偷雞摸狗無所不做,連房子都是搶死去兄嫂的,所以這東西十有八九是從哪個富戶家裡順來的。
那紙張參雜不齊,甚至還有些髒,但內容卻記著不少香料祕製之法,字寫得七扭八扭,似乎是從哪裡現記下來,一張一種方子倒是全得很,京城製香鋪的幾個拿手的香料祕法上面都有,這也能解釋香販從日日無所事事,到後來突然間懂起香來,還憑著製香賺了些錢的原因了。
而那觀音瓶卻是空空如也,沈荷香開始本也沒太在意,注意力都放在製香方子和銀錠上,不過還是伸手拿起看了看,大概是手指挖磚石時磨破了皮,瓶上沾了點血,但瓶子居然就此從手中消失不見,沈荷香著實嚇了一跳,後來就出現了每日手心會凝出幾滴泉液的奇怪之事。
沈荷香花了一年多時間才接受並弄懂這泉液的用處,那時真是欣喜若狂,覺得天無絕人之路,她憑著那幾錠銀子及手心裡的神祕泉液,加上那十幾張製香方子及她不算差的天分,在香販死後兩年靠著自己的雙手活得滋潤得多。
但事與願違,就在她剛剛有了希望的時候,身體卻已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在侯府的三次小產原本就已經掏空了她健康的身體,再加上香販近幾年的折磨,一切沒到三年就結束了。
所以她這次能意外的回到從前,心裡便存著滿足和感激,尤其是在發現手中的泉液還存在時,她差點要跑去拿墊子墊著,對上蒼頂禮膜拜了。
沈荷香氣息平穩下來,便將手裡的杯子放回到桌上,唯一可惜的是這泉液量少,並且保存的時間很短,對人沒有什麼用處,只對花草樹木有提高其香味和效果的作用。
前兩天被她用來泡野花茶喝了,做茉莉頭油用去了幾滴,效果仍然與前世一般無二,在浸泡花草的水中加上一滴,便會使其在香味上提上一成,放得越多,其花香味便越濃郁,若用泡過泉液的花泡花茶、做甜點,口感便會更好。
雖然沈荷香對這手中泉液已經是見怪不怪、習以為常了,但是對別人來說仍然是詭異怪誕得很,未必能接受,所以這只會是她一個人的祕密,就是對柳氏和沈成石也不打算實言告知。
沈家沒有田地,雞也沒有半隻,所以除了做點繡活手工和燒飯,基本沒什麼活計,午飯時沈荷香勉強咽了兩口糙米餅,用水泡了昨日摘回來的桂花並加了點泉液後,便洗了手、臉躺下。
她用跟柳氏討的那塊粗布,將之前事先盛出來的一點芝麻油仔細的抹到頭髮上,並用手梳勻扭成一股,用粗布包著頭睡,這樣捂著可以讓頭髮吸足了桂花油,日後可以養得又黑又亮。
午覺伴著清新的茉莉香氣,她睡得極為香甜,而沈成石中午回來匆匆吃了飯後,便帶著那小半罐茉莉頭油、挑著竹簍,繼續走街串巷,誰知沈成石這一去,下午回來卻是給了柳氏與沈荷香母女倆一個大大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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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荷香午間睡飽了覺,便懶懶的搬了只小木凳坐在屋子背陰處,用木塊和烘乾的一些桂花,放在地上用小火慢慢的燒著,外面則尋了個漏了個口子而不能用的竹筐扣在上面,然後把柳氏那些鎖邊繡帕一一擺放在筐上,熏著燒起的桂花香氣。
原本用泉液泡好的茉莉花炒乾後再配上木屑,加上一些香料用蜜搓成丸熏製,香氣聞起來會更好,香味停留的時間也更長,但無論是蜜還是香料都需要花錢買,好在這些桂花後山到處都是,木頭也不必花半文錢,所以這般簡陋的工具湊合一下,倒也能熏上一熏。
沈荷香也是後來接觸了許多香料才發現,香料可有上百種,但過分依賴可加重氣味的香料,那香便失了原本的格調,只能淪為下等,只有用最簡單的材料,熏出最天然的香氣才是上等。
她曾見過有人單單用一根竹子及一些柏葉,稍稍浸泡下,點燃便能熏出一室山中竹林香,比那滿室濃郁的雜香氣不知要雅上多少,就連一向非好香不用的沈荷香都覺得妙,那時也明白了這世上好的不一定適合,適合才是最好的道理。
天氣熱得很,好在這火只是慢慢的燃著,火苗不大,但沈荷香依然覺得臉頰淌汗,邊用小竹棍挑著乾桂花往筐裡小火上放,邊想日後有了銀錢便不做這種事了。
一下午用這小慢火燒起來,花香也頗為濃郁,沈荷香拿起熏得差不多的繡帕,放在鼻下聞一聞,天然的桂花香味縈繞於鼻,本來怕香味散得快,所以熏得比加了香料的香更久一些,這做法果然是不錯。
剛放下帕子便見沈成石挑著擔子回來,沈荷香立即放下竹棍,臉上帶著笑的迎了上去,口裡甜甜道:「爹,你今日怎麼回得這麼早,日頭還沒落山呢。」
沈成石中午時自然從柳氏口中得知了沈荷香會做頭油的事,柳氏讓他拿了那半小罐茉莉頭油去富戶家問問,他也沒抱什麼希望,不過是不想柳氏失望,誰知這頭油真被一位富戶小姐相中,連罐子一塊買了去,給了足足半兩銀子,他以前在雜貨鋪賣的頭油,一盒也不過是幾十文,沈荷香這小半罐便賣了半兩,可把沈成石高興壞了。
於是今日沈成石早早回來,狠下心花了百文錢買了一小袋白麵和幾塊沈荷香愛吃的糕點,家裡實在是已經半年多沒見著白麵了,自己倒是沒關係,但柳氏身子不好,沈荷香年紀又小,老是吃菜粥、糙米餅也不行。
沈成石雖是男人卻也心細,沈荷香一張小臉瘦得只剩巴掌大,偏偏吃飯只吃半碗菜粥,糙米餅幾乎不動,沈成石心裡也是暗暗著急。
「爹,這是買給我吃的嗎?」沈荷香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看著沈成石,手裡捧著那方方正正用油紙包著的紅棗糕,天知道她這幾日半飢半飽,胃正空落落的,聞著了紅棗糕的香氣,嘴裡早就沒有節操的流著口水,一邊暗罵自己丟臉,一邊又滿懷期待的作小鹿狀,因為她知道自己這樣子,下一次沈成石必定還會買更多好吃的東西回來。
因這山腳下地方比較偏僻,大多也比較窮困,所以住家也不似老宅那邊多,加起來一共才十幾戶人家,有的還蓋在自己田地邊上,錯落分散並沒有連在一起,所以稍有些什麼動靜倒是不太顯眼。
不過沈成石還是摸摸沈荷香頭上梳得有模有樣的小髻,粗獷的臉上帶著笑道:「都是妳的,先進屋裡再說。」
那一小袋白麵放在鍋臺邊,柳氏卻是數著沈成石給的一百六十多枚銅錢,一時間高興壞了,「總算是能把老宅那邊的二百枚銅錢給湊上,上回在胡家拿藥欠的八十文錢也夠了,你歇會就趕緊給老宅和胡家送過去吧。」沈成石接過沈荷香給的溼布巾擦了擦汗,心裡暖暖的,聽罷便立即應了柳氏一聲。
沈成石和柳氏都是實在人,老宅那邊雖然只是位繼母,但是沈老爺子死前叫兩個兒子到跟前,讓他們別忘養育之恩,定要好生孝敬著。
這孝道兩個字對沈成石和柳氏來說,便是一座山,壓在身上甩不開擋不掉,就算兩個人對老宅那些人把他們趕出來,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感情也淡了,但這不孝的人走到哪都要被人戳脊梁骨,這養老錢只要他們還沒餓死便都是要交的。
沈荷香低頭小心的將那油紙包打開,先讓了沈成石和柳氏吃一塊,最後自己洗淨了手拿起方正的一塊放在嘴邊,然後輕輕的咬了一口,頓時半瞇起眼睛,大概是這幾天餓著了,覺得這時的紅棗糕又甜又香,棗子的香味完全都浸入到其中,入口即化,當真是美味無比,比之當年在侯府時吃的匯香鋪的香棗糕也是相差無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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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荷香這幾日用桂花和木屑熏了不少賣不出去的繡帕和香囊,用盒子裝了,還在裡面放了幾串晒乾的桂花保存著香味,便讓沈成石拿去挑賣,結果當真是好賣得很,畢竟一般的農家婦人、小媳婦哪裡買得起香料,就是一般的頭油胭脂價錢也不是那麼便宜,手裡有那麼一盒也是奢侈了,一次也只捨得用指甲刮一點點。
女人天生愛香,平日用不起好香,如今見這帕子、香囊都熏好了香氣,如果放在袖子裡,走到哪都會帶著一股花香味,比那頭油還要濃郁好聞,更要緊的是價錢也很便宜,比店鋪熏好的要便宜一半,一時間倒是圍了不少小姑娘小媳婦,個個眼睛發亮的在盒子裡挑選著,香氣一上手都捨不得放下了。
沈成石脾氣極好,一大堆人問這問那,也極有耐心,不厭其煩的一一告知,不買也絲毫不嫌或不耐煩,盒子裡一共十幾條香帕和六七個做好了但未繡花的香囊,一上午的時間便賣了個空,甚至連沈荷香放的兩串熏香帕的乾桂花都被討走了。
中午沈成石特意買了一大包酥糖,一半留著賣,一半準備給沈荷香當零嘴,這次那熏過香的帕子和香囊,聽沈荷香的話,每個多加了一文,這一上午光是這兩樣便賺了四十多文,再加上又賣了些針線和零碎,利錢也有六七十文了,可算是收穫頗豐。
沈成石帶回來的酥糖,沈荷香只吃了指長的一塊,其他的還留著給沈成石賣錢,並不是她不捨得吃,而是這東西平時偶爾吃上一塊解解饞還可,吃多了對牙卻是不好,若想要養一口玉潤美好的牙齒,除了日常須多多養護外,也要少吃硬物避免磨損,那京城的貴婦便是從小就不吃硬物,只吃些軟的粥飯,就算是一點甜食也要盡量多用清水漱口的。
帕子和香囊雖然賺了些銅錢,但這東西不可能多賣,而且利也少,要想賺錢目前還是要多做一些帶花香的頭油,一是頭油的作法簡單,價錢也相對實惠,二是這東西消耗得較快,畢竟女子頭髮都長,一盒頭油也不過是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便用光了,以後常賣也算是個比較穩定的收入。
於是沈荷香便早早讓沈成石帶回一罈茶籽油和一小罈芝麻油,茶籽油的價錢只有芝麻油的一半,價錢便宜,做好了頭油可以賣給農家稍富裕的婦女,芝麻油做的頭油自然是賣給富戶千金和丫鬟,價錢也會高一些。
家裡現在沒有什麼錢去買那些盒子,只好讓沈成石砍竹子,用天然的竹筒裝頭油,外面用油紙包好,雖然簡陋些,但勝在物美價廉,而且花香再混點竹香,聞起來更清爽好聞。
沈荷香對自己做的東西是極有信心的,正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頭幾天沈成石還極力向買東西的人講著這頭油的各種好處,但買的人卻是寥寥無幾,可過了幾天後便有人主動來問了。
畢竟之前買到的婦人會擦上一些,這般便有了香氣,用幾天就會發現頭髮光滑烏黑有些效果,農家的女人聚在一起,這樣便宜好用又好聞的頭油自然一傳十、十傳百,雖然說起來有些誇張,但確實後面幾天,桂花頭油和茉莉頭油都賣得很不錯。
隨之家裡的飯食也開始變化起來,沈荷香現在每日已經能吃著柳氏給她攤的一顆雞蛋,甚至兩天有一頓還能吃到一碗香噴噴的米飯,菜中的油腥也多了起來,不再那麼清湯寡淡了,沈成石時不時的還會買一些豆腐、魚和一小條肉,改善下家裡的伙食。
沈荷香現在正是身體成長的時候,之前頗有些營養不良,臉色看起來都有些蠟黃,小臉僅巴掌點大,如今條件微微好了一些,沈荷香自然不會苛待自己,飯菜必是要少食多樣。
人說久病成醫,她前世也是沒少折騰,自然倍加知道愛惜身體,跟著沈成石採了山上的一些野刺玫晒乾泡茶喝,不僅可以香口,還能使全身通爽無病、氣色紅潤,那茉莉花與芝麻窖出的頭油足足有兩罈,上面那清澈的花露油被沈荷香用罐子儲存起來,足夠一段時間的潤面擦身了。
讓沈荷香高興的是,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臉上原本不健康的蠟黃終於消退了,整張臉如同初露的花瓣,又白又嫩,而頭髮顯然也去了略略的焦黃,開始顯露出墨黑色的光澤,用手摸一把便如上好的絲緞一般順滑,因最近吃得不錯,睡得也好,臉也由瘦得巴掌大變得微微圓潤了些。
鏡子中的人影雖然年紀還小有些稚氣,但是黑髮白膚及水漾的眸子,唇紅齒白,已經開始初顯美人胚子的形貌,沈荷香對著銅鏡微抿抿唇,對自己這一個月來的成果感覺甚是滿意,當然,如果能換一個更清晰的銅鏡就更好了。
她以一條布帶將髮梳順了,將還略有些鬆散的黑髮隨手挽下紮了起來,用桌上一根柳氏給她的舊木簪子將髮固定在頭頂,在銅鏡中左右看看,不由嘆了口氣,這木簪說不上好看,但自然不能與那貴重的金銀髮簪相比。
賣些頭油固然能賺些小錢改善家裡條件,但是想要過以前在侯府時那般銀錢充足、吃穿不愁的生活,卻是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
沈荷香用指尖沾了點花露油在手上,然後慢慢的順著指尖和指節向上潤澤著,心中卻琢磨著一些事情,不由得坐著的時間長了一些,月光柔和的落在她身上,臉上思索的神情若是有人見到,定有些呼吸不暢,那是一種讓人不敢去觸碰的沉靜美。
等到月亮堪堪過了窗櫺,沈荷香這才起身,她一向是早睡的,充足的休息可以使身體和精神更飽滿,並且明日沈成石要到京城那邊拿些貨,已經答應帶她一起去,如此想,沈荷香臉上不禁帶了些笑意,脫了外衫只著小衣便鑽進被子裡,可能是睡得久了,感覺這堅硬的木板床似乎也不是那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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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燕子在房檐下嘰嘰喳喳時,沈荷香便醒了,起身洗漱一番,擦了花露油又梳好了頭髮,穿上柳氏給她新縫製的粉底細棉布做的衣衫便出了房間,雖然布料不是什麼貴重的絲綢,但好在棉布的顏色還算鮮亮,這個年紀穿起來也是十分喜人的,又套上沈成石給她帶的一雙棉布面的新繡花鞋。
出了房間,就是柳氏也是眼前一亮,隱隱覺得女兒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就有些不一樣了,以前在老宅時,自己便想讓她多注意些儀容,學些女孩子家該學的東西,就像老宅繼母錢氏生的閨女沈桂花那樣,平日多繡繡花、偶爾學些琴詩,但沈荷香呢,都被她爹慣壞了,天天跟人往山上跑,弄得頭髮亂、衣服髒,說了多少次都聽不進去。
如今搬到這裡來,一家人都憂慮寡歡,飯都快吃不上了,自然無暇顧及她,結果她卻是像突然間長大一般,說話舉止都有模有樣了,如今看著樣貌,便是比那富戶家的小姐也不差多少,家裡的生計也多半是她的主意,身為娘親,這感覺既是欣喜又是心酸,拉著女兒過來便親了親她香香的小臉。
沈成石更是慈愛的摸了摸她的頭,沈荷香討喜地笑著,回親了娘臉頰一口,然後笑嘻嘻的伸手拉著沈成石道:「爹,天兒不早了,我們是不是該走了呢?」
沈成石這才挑著擔子,帶著柳氏早上烙的還溫著的糖餅,領著沈荷香離開了家,沈荷香此時心中有些激動,她已經多少年沒回京城了,不知那邊是否還如記憶中一樣,心情一好,腳下也不由得輕盈了幾分。
從家裡到京城光靠走的話要走上一天,坐車便快得多了,一人三文錢,沈成石挑了兩個竹簍,所以最後交了十文,趕馬車的車夫是老手,走的又是近路,不到半天便到了。
封清門到長雲街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兩邊店鋪擠著店鋪,一些賣米肉布的鋪子與胭脂鋪全都應有盡有,找起來十分的方便,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遊街的小販賣著些零嘴、菜類和小物件,更有露天賣包子、麵條、骨頭湯的食鋪。
沈荷香邊走邊四下看著,沈成石為防與沈荷香走散,一直是牽著她的手,直到父女倆滿頭大汗的到了沈成石拿貨的雜貨鋪,這才算是能歇一歇了。
京城人多,而且也有不少貴人在其中,走路必是要眼觀八方,生怕碰到了什麼人惹上麻煩,所以走起來也是格外辛苦。
那雜貨店的老闆與沈成石有些交情,平日拿貨都在這家鋪子拿,價錢多少會省下一些,見爹正在與那掌櫃說話,沈荷香有些百無聊賴地站在竹簍邊,看著這間鋪子裡的貨品,目光轉了一圈後,最後落在門口對面。
那裡正在動土,似乎是要蓋什麼鋪子,有不少人在那裡扛石頭打地基,這本來是尋常事,但其中正佝僂著腰,咬牙用力的扛著一塊沉重石頭的人,卻是讓沈荷香神色一變,她沒仔細看那人的臉,但那臉頰靠近鬢角的燒疤卻是看了個清楚,雖然不似剛燒完時那麼嚇人了,但是看著卻仍顯得猙獰狠厲。
此時已接近午時,日頭正是毒辣的時候,扛石頭的幾個人停了下來,然後排隊接了那管事給的一碗井水和三兩個窩窩頭,各自找了不起眼的牆角地方坐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扛石頭是個體力活,只能賺個兩頓飯,成年男子一日能給十個八個銅錢就已經不錯了,像那些半大的小子,基本是不給錢的,即使這樣也有人伸著脖子要幹。
沈荷香悄悄走到鋪子門口拐角,她手裡正提著一包油紙包,上次的紅棗糕她還沒吃夠,沈成石這次來時路過糕點鋪,便給她買了一斤,留著回去當零嘴吃,另一邊手裡正捏著一只荷包。
早上她出門前順手便拿了柳氏縫的一個鎖完邊沒繡花的粉色香囊,用來裝她攢的百來枚銅錢,本來打算是想買個檀香的木梳,或者是買個好一點的銅鏡,此時卻是緊張的捏了捏香囊帶子,隨即咬咬牙,便伸手把香囊從腰間扯下來,隨手包了包,然後塞進了糕點油紙包裡,這才頓了頓,朝那個正在陰涼的牆壁處,大口咬著乾巴巴窩窩頭的扛石工走過去。
那人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抽長的身材已經初具成年男子的外形,此時身上只搭了件舊外衣在肩上,側身時能看到後背因扛石頭磨得有些紅腫斑駁的傷口。
大概是因長時間的曝晒做工,全身都是未消乾的汗水,時不時還會從頭或手臂滴落到地上,汗溼的頭髮也緊貼著臉側的燒疤處,那疤大概有兩指寬長,歪曲有如蛇爬,可能剛好沒多久,傷處還泛著白,讓人有些望而卻步。
沈荷香咽了下口水,把手心的汗悄悄的往衣側蹭了蹭,對於簡舒玄,她心裡確實是有一點愧疚,當年也不是故意要羞辱這個人,說起來也是年紀小,都是一時衝動惹的禍,本來她一直對自己將來能嫁入書香門第為榮,結果到頭來卻什麼也沒有了,還到處被人取笑有個滿臉燒疤的男人,心中又氣又惱覺得委屈極了。
一路哭著回來時,正趕上他主動尋上門,似乎想與柳氏借錢安葬爹娘,那臉上剛燒出來的疤紅紅的著實把她嚇到了,一時便惡言相向,將他從家裡趕走,事後心裡也知道自己做得過分,但卻一直死鴨子嘴硬,現在想來也不免有些後悔。
但最讓她覺得棘手的便是她知曉這個簡舒玄的將來不是那般好惹的,如果能早重生幾天,她一定會好言好語相勸,然後用銀子將他徹底打發走,肯定不會像現在這般糾結。
在沈荷香的潛意識裡,對當年簡舒玄居高臨下的冷漠眼神有著深深的忌憚,這人在她心中比瘟神也差不了多少,恭恭敬敬將他送走才是最安全的,連攀交的心思都沒半點。
所以此時沈荷香覺得一切是天意,趁他窮困潦倒時,自己給他點食物和錢,說不定這結就解了,這才有她提著糕點和積攢的錢,抿著嘴往那邊走邊小心翼翼地注意著他的反應。
三個窩窩頭只有拳頭大小,對一個苦力來說並不多,三口兩口就能吃掉一個,狼吞虎咽之下速度就更快了,吃完後,簡舒玄拿起碗大口大口的喝起冰涼的井水,就在這時他聞到一股茉莉花的香氣,接著眼角瞥到一個身影。
見簡舒玄眼睛往這看,沈荷香伸出的腳頓時縮了回去,就覺得有點氣短,絕不是英雄氣短,而心虛使然。
果然那眼神裡原本有些驚訝,但看到是沈荷香時,頓時覆上了一層怒意,跟記憶裡一樣,黑亮得要吃人一般,沈荷香早已經忘記當年她都口不擇言的說了什麼,但是顯然簡舒玄是記得牢牢的,半點也沒有忘記。
自重生以來,沈荷香心情一直是極好的,所以日日笑意濃濃,平日更是百般討好爹娘,常常面上笑容甜甜,就算是那時不時漏雨的爛泥房,看著也不是那麼討厭了,早已經笑得習慣的她此時見了簡舒玄,只覺得臉都要僵了,如果用銅鏡照照,估計會比哭還難看。
看著簡舒玄眼中的怒意及鼻中的那股汗味,沈荷香只覺得自己像闖入了什麼東西的領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僵硬的扭回頭,把手裡東西向他遞過去,盡量笑得好看點道:「那幾個窩窩頭不夠吧,這個是吃的,給你,你、你拿著吧,餓了可以填填肚子。」
任何人在那種不善的眼神下,都會緊張得頭皮發麻、心跳加速、說話結巴、眼神躲閃,換了別人估計就要被嚇暈了,那疤近看更恐怖三分。
簡舒玄見到沈荷香的樣子再聽到此話,原本滿含怒意的眼睛都快要冒出火焰了,他一掌打翻了面前動來動去礙眼的糕點油包,想到那日她說的話,一時怒得眼睛都快噴出火了。
簡舒玄咬牙切齒半天才忍住怒氣,硬擠出聲音道:「妳放心,我簡舒玄就算是個要飯的,也絕不用妳來施捨。」說完連水都不喝了,蹭的便站了起來,準備轉身就走。
沈荷香上一世在香販手裡受盡了苦處,時常挨打,剛才簡舒玄伸手拍落糕點時,她便睜大了眸子,驚懼快速的往後退了兩步,當簡舒玄站起來時,她更是連連退了數步。
驚嚇之後見到簡舒玄似乎沒有要衝上前打她,而是轉身要走,頓時急促的心跳慢慢緩和下來,一時間也有了些莫名的惱怒。
這人也太小肚雞腸了,那日也不過是幾句氣話,今日主動來求和,他不領情就罷了,居然還想要打人,實在是太惡劣了,她沈荷香也不是那沒脾氣的泥人。
沈荷香想到此,心中憋不住的話便打不住的衝動出口,「哦,你要真這麼有骨氣,怎麼還在這裡啃窩窩頭?我說的話是不好聽,但那也是實情實理,你不去光宗耀祖卻跑來給人當勞力,要是被你爹娘知道了,就是不死也要被你氣死了。」
又想到前世這個人三十好幾也沒娶妻,一直是單身一人,頓時眼神動了動,又聲音低低的補了一句,「飯都吃不上了,還有什麼可凶的,像你這樣的人,活該一輩子找不到媳婦。」
這句顯然被簡舒玄聽見了,只見他倏地轉過身,胳膊上的筋都劇烈的動了兩下,沈荷香見狀嚇得不敢再說下去,向後退了兩步便顧不得其他,提著裙襬轉身便跑,不一會兒的工夫,身影便消失在牆角。
這時兩個同樣扛石頭的男子探出頭,其中一個看了看被摔在地上不成型的油紙包,頓時饞得舔了舔嘴巴,一看就知道那是不便宜的糕點,那簡舒玄當真是好福氣,居然有小娘子來送糕點,人比人氣死人啊。
不過想到這東西既然被扔了,那就是不要的了,兩人頓時將那油紙包撿了起來,「咦?這是什麼。」有個人摸到了一個東西,打開一看,「哎喲,是姑娘家的香囊呢。」說完便拿到鼻前聞了聞,「還是花香味,好香啊。」
兩人眼睛正發光,剛想要打開看看,這時突然斜過一隻手,一把將那香囊給奪了去。
「別打什麼歪主意,這不是你們的東西。」說完已套上衣服的簡舒玄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握著香囊轉身離開了。
兩人翻著白眼衝著簡舒玄的背影嘀咕了兩聲,見他走了幾步便將手裡的香囊小心放進了衣服內袋,兩人不由得賊兮兮地笑了,聽說簡舒玄有個早早定下的媳婦,沒想到是真的,不過就你那嚇人的樣子,人家小娘子還未必要你咧,別以為我們沒聽到小娘子說什麼,一輩子都娶不到媳婦,哈哈。
兩人幸災樂禍的打開紙包,果然見這糕都碎了,「是紅棗糕,還好油紙沒碎,用手捏著吃吧。」說完兩人便趕緊捏了幾塊渣渣吃了起來。
「剛才那個找簡舒玄的小姑娘,說實話長得可真好看,臉白白的,小嘴紅嘟嘟的,瞪起人來一雙眼睛烏溜溜,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娘子,如果許配給我,她天天瞪我也樂意。」其中一人邊吃還忍不住打趣道。
「哈哈,你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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