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道:「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
且看村婦如何以巧手廚藝,精打細算發家致富,
讓權勢可滔天的風流太子爺,甘願為她守身如玉,
侯淇耀筆下高潮迭起的廚妃奮鬥史,保證讓您不讀不快!
她容貌不美,放在他的後院,甚至連個丫鬟都不如,
她脾氣也不好,不小鳥依人,也不溫言耳語,思來想去,
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麼情蠱不成。
她沒有助他立業的家世,沒有大婦該有的氣度,
雖然他一生下來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身分已經夠高貴,
妻子娘家的勢力對他可有可無。
可憑什麼他傾心於她,她卻視而不見。
偏偏她不只是個鄉野村婦、是他兒子的親娘,他對她的身體還特別有感覺,
不然怎麼會讓她在心裡佔了一角。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堂堂一國太子品味獨特,不喜美女嗜好醜女,
不笑掉人大牙嗎?可他認了,就當上輩子欠了她的,
大丈夫敢愛敢恨,一言九鼎,他說娶就是娶了。
第一章
醜婦是揹著南十二回到將軍府的,綠蘿先前讓洛浩回府請他帶人幫忙,結果洛浩是帶了一群人來了,也幫忙了,但是……是幫忙救火。
醜婦剛回到鎮守將軍府,她火燒小樓夭桃的事情也捅到了陳義面前。
陳義氣急敗壞,親自來到醜婦的別院。
這時候醜婦剛讓人給髒兮兮的南十二沐浴,又親自抱了困倦極了睡在大浴桶裡的南十二,給他擦乾身子,換上一件乾淨的衣裳,抱到了她的臥室,和平安放在一張床上,蓋好被子,這才施施然走出屋子。
剛出屋子,迎面而來就是陳義,「所以妳就真的把小樓夭桃燒了?」
面對陳義的質問,醜婦只淡淡應了一聲,「不管小樓夭桃什麼背景,它裡面有人動了我的人,我就絕不會輕易放過。」
「妳的人?」南宮塵剛聽聞此事就急著趕來,剛來就聽到這讓他差點岔氣的話,瞇起眼就問。
「對,有問題嗎?小混蛋在我家借住過,勉強算得上我兒子的啟蒙師父。」這樣算來,小混蛋的事當然要管,但一看到南宮塵,醜婦一肚子怒火就上來。
「怎麼,你也是來找我清算的?」醜婦略帶嘲諷地問南宮塵,「我趕去的時候,他正遭人羞辱,小混蛋生下來就注定身分高貴,被人那樣羞辱,待會兒他醒過來,我還得想辦法好好開導他一番,不然要是想不開,有了死意,看你怎麼辦。」
哦,原來是這樣,南宮塵暫且鬆了一口氣,原來她的人是指這個,但一想到這女人說那小子被人羞辱,南宮塵握著拳頭的手緊了緊。
他和南宮二郎,也就是真正的南宮塵,從十多年前就互換身分,所以十二郎幾乎是他看著長大的,小子驕傲,家人都沒動過他一下,卻教幾個小倌羞辱了。
「陳將軍,南宮家的人不容人辱。」南宮塵如實對陳義道。
陳義老眼微瞇,沉思一會兒,對南宮塵和醜婦道:「你倆隨本將軍來。」
陳義又把南宮塵和醜婦帶到他院子裡的書房。
「小樓夭桃的囂張,老夫聽聞已久……」他卻從沒有動過。
話未說完,但對面二人都聽懂了。
南宮塵問:「後面是誰在撐腰?」
陳義嘲弄地一笑,「還能是誰,于桀那混蛋唄。」
南宮塵和醜婦同時眼睛一亮,「果然如此。」
「陳將軍怕于桀?」不然怎麼不敢拔了這個釘子?
「非也,本將軍亦有勢力在于桀那裡,本將軍和于桀雙方實則各有勢力互相監視,誰也別想得了好去,本將軍一動,于桀也動,到時……」
「原來如此。」醜婦沉思,一雙眼突然晶亮地望向陳義,「民婦如今動了小樓夭桃,陳將軍有何打算?」
「看大娘子模樣,妳有想法?」陳義也不是省油的燈。
「于桀那廝,想必將軍也發現了,這些年來將軍努力維持的平衡態勢,有些人並不滿足。」
陳將軍神色淡然,不否認醜婦的話。
醜婦也不在意,繼續抽絲剝繭,「陳將軍,有道是養虎為患,西域有一部族,用己身之血餵養蠱蟲,蠱蟲成熟之時,亦有可能反噬其主,陳將軍何苦做吃力還不討好的養蠱人?」
陳義瞥了醜婦一眼,才淡淡道:「時局。」只吐兩字。
「非也。」醜婦回答太過果斷,反教一直平靜的陳義多看她兩眼,「大娘子高見,請說。」
「陛下要的不過是北疆的穩定,放于桀在將軍身邊,也是放將軍在于桀身邊,你二人爭鬥不開,陛下才不會擔心北疆出現一人獨大的趨勢。」醜婦沉吟道:「是或不是?」
陳義有些吃驚地看著醜婦,這話若是朝中元老說出,他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倒是教一個村姑……
南宮塵手中端著茶盞,杯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劃過杯子裡的水,如老僧入定。
「大娘子說的是沒錯……」
醜婦打斷陳義,又道:「陛下用于桀桎梏將軍,用將軍分于桀權力,此法不失為高明,但陛下這一法門只適於北疆安平之時、沒有戰爭的時候,如今北突厥突然發難,新舊突厥王換代,新上任的突厥王賀布思年輕氣盛、野心勃勃,竟然打起北疆的主意。
這個時候北疆並不適合內鬥,應當全力對外,陛下也知道,但二分北疆已然成定局,陛下有心無力,陛下正惱,若是這時候將軍能給陛下送出解決之道,再堅決表示為陛下肝腦塗地,只願做直臣,想必陛下正希望有人能夠打破現在二分北疆的局勢吧。
戰場上,鐵血的戰士才能保家衛國、守護厲唐邊界安平,于桀注定要被捨棄,這也是為什麼最近于桀動作頻繁。」
陳義面對醜婦,不得不吃驚,但吃驚歸吃驚,不管朝野上下,能說中這些的人並不少,「說在點子上,並不代表就能夠順利執行。」
醜婦眉眼綻放一抹光彩,「陳將軍,若是有這個呢?」從懷中拿出一疊圖紙。
又見圖紙,「這一回又是什麼?」陳義似笑非笑地看醜婦,卻不接過她手中圖紙。
「北疆除了缺鹽,還缺什麼?」醜婦淡淡一笑,將那一疊圖紙放在陳義的書案上,向陳義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最終陳義還是拿起圖紙,只是越看,他越吃驚,「這是什麼?」
「水車。」醜婦唇邊有一抹自信,「有此物,可調水至高處,一輛水車可灌溉旱地幾畝到幾十畝不等,能將流經北疆低處的長河水調到地勢較高的地方,陳將軍,可還滿意否?能否抵過民婦燒了小樓夭桃的事?」
陳義雙眼放光,他豈會看不出此物的精巧之處,再抬頭看醜婦的時候,眼神變了又變,「大娘子是事前有準備,並不是為了燒小樓夭桃贖罪,敢問大娘子,為何要如此做?」
「于桀要我命,將軍保我命,還有比保命更重要的理由嗎?」卻在陳義熠熠生輝的目光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好吧,還有一點,我這人記仇。」
所以馬鐙和馬鞍只是開始,燒了小樓夭桃是意外,水車才是重頭戲。
南宮塵不著痕跡地接過陳義手中的圖紙,狹長的鳳眼鎖住圖紙上的東西,越看眼睛越亮,半晌後從圖紙中抬起頭,望著醜婦,「這也是妳喜歡而琢磨出的?」
他表面似笑非笑,實際上卻意有所指,醜婦卻不在乎地笑了笑,我是妖孽穿越而來又如何,恐怕你南宮塵就是死上一回,也不會知道這祕密,我不說,你能奈我何?
「是,南宮大人有意見?」
南宮塵看對面女子笑靨如花,不禁哈哈大笑,無妨,管妳真話假話,妳是我孩兒的親娘不假就行,妳是那日馬車獨處,讓我慾火焚身之人不假就行。
「多謝大娘子又幫了本將軍一次。」陳義施禮,醜婦淡淡受了這一禮,陳義又道:「再過幾日,本將軍為大娘子請封的奏摺就能夠抵達京城陛下手中了。」
「謝過將軍。」醜婦還禮,「民婦還有事,先告退了,二位大人,告辭。」
◎ ◎ ◎
醜婦坐在床前的搖椅上,手中捧著書,眼睛卻看著床上的平安。
她壞、她狠、她毒,她知道自己壞狠毒,不壞、不狠、不毒,縮起頭來當烏龜,不照樣入了于桀那廝的眼裡,成了他絞殺的對象?你要我死,我只能讓你生不如死。
醜婦的思緒飛得有些遙遠,她想,陳義說了,他為她正名,她想有了這道名,她又強大了一分,如羅家那樣的人家也可以鬥一鬥。
她想,水車造起來的話,也多少算是解決了北疆降水不足的缺憾,但要說它是什麼神兵利器,那也未必,畢竟不是前世的人工造雨那樣立竿見影,但好歹有些用處,也不枉她走一趟北疆。
她還想,今日陳義面前的表現,或許會引來陳義和南宮塵的懷疑,但是她不怕了,因為懷疑找不到證據,永遠就只能是懷疑,找不到證據的懷疑奈何不了她。
「唔啊……」眼前傳來一聲輕響。
「小混蛋醒了?」醜婦收回思緒,單挑一邊眉毛,好笑地看著床上睡眼迷糊的南十二。
剛才還睡眼迷糊,聽到這熟悉的調侃,南十二瞬間清醒過來,睜大了眼睛,「妳怎麼會在我房間裡?」
然後他就對上了醜婦似笑非笑的眼,聽到她道:「不,這是我的房間。」
南十二立刻神經質地四下打量這屋子,確實不是他的,他大腿上壓來一物,低頭一看,這才看見原來身邊還有個平安睡著。
「我……後來……」他想問後來怎麼樣了,他想知道那些人……
「我放火燒掉了小樓夭桃,那些人逃了,但陳州以後再無小樓夭桃。」所以你的恥辱全隨著那把火燒沒了,這話她沒說,但南十二出奇地平靜,他聽得懂她的意思。
南十二的眼角餘光忽然一掃自己的胸前,「醜、醜八怪,我、我的衣裳……」他拉開身上的被子,衣裳是乾淨的,卻不是他的,他想起來了,他洗澡洗著洗著睡著了。
「誰替我換的衣裳?」南十二嘴唇顫抖地問。
「幹嘛?你要對她感恩戴德?那好吧,我就勉強接受你的感恩戴德吧。」醜婦見這小子一副貞操不保的模樣,立即起了逗他的心思。
「啊!」鎮守將軍府裡,一聲尖叫傳遍四周,只當有刺客,大批的護衛湧向了別院。
書房裡的陳義和南宮塵同時一驚,有了先前的刺客事件,二人對看一眼,飛也似的向著醜婦的別院奔了過去。
「這是怎麼一回事?」
面對俊臉黑沉的男人,醜婦張口結舌,「我哪知道小混蛋這麼不禁逗。」她喃喃自語。
醜婦拿眼剜了靠坐在床上的南十二一下,後者氣哼哼地瞪她。
南宮塵和陳義趕來別院的時候,別院圍著好大一群人,兩人趕到的時候,這群人已經得了醜婦的解釋,這會兒把這解釋和南宮塵和陳義一稟報,陳義領了人直接走了。
至於南宮塵留下來,想必應該是接了南十二回到他院子去,畢竟南十二也算美少年一個,留在一個婦人家的別院一起住,確實不方便。
豈知南宮塵進了醜婦臥室,南十二立刻就告狀,「二哥,她、她……她佔我便宜。」
起初南宮塵只是問:「哦,佔你便宜?那你再佔回來就是。」
結果南十二那小子紅著臉吶吶地道:「二哥,我也想啊,但我總不能脫了她衣裳,把她也看光吧。」
好了,一句話引起暴雨突襲,南宮塵立刻就站到南十二床前,要不是顧忌床上還有一個睡得深沉的平安在,他那句「這是怎麼一回事」得吼出來。
「就是……就是我沐浴,她替我擦身穿衣啊。」南十二見著在床前黑著臉的南宮塵,狠狠吞咽一口口水,結結巴巴地解釋。
結果南宮塵那廝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拉了醜婦就出了屋子,一路拉著醜婦到了他的院子,進了房,他才甩開醜婦的手。
醜婦看了看被抓紅的手臂,「有病啊你。」隨後意識到這人可是「苦主」的親哥,這才軟了語氣解釋道:「這沒什麼啊,我兒子都四歲大了,我又不是變態,難不成還真的吃他豆腐?」
醜婦隨後又發起牢騷,「小混蛋也真是的,反應這麼大幹嘛,又不是第一次替他換衣裳。」
「砰!」
「哎喲!」醜婦不期然地被撂倒了,「喂,南宮塵你幹嘛,我說的是真的。」她摸摸後腦杓,幸好她身後是床榻,不然這腦袋摔在地上可有罪受了。
「還有哪一次?」南宮塵兩步向前,雙手抱胸,就站在床榻前高高在上地睥睨她。
醜婦老實地交代了,南宮塵俊秀的眉深深皺起,「我記得十二那回不單單傷了手,還傷了腿,對吧?」
「呃……嗯,大腿,我替他縫好了,上過藥的。」
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句話之後,醜婦就覺得眼前這男人似乎更加不對勁了。
南宮塵瞇著眼看她,良久後才吐出一句話,「妳之前說過男女授受不親,是吧?」
醜婦一愣,當下以為南宮塵認為她不知廉恥,她也氣了,不過就是救個人,還要被誤會,天下沒有這樣的事兒吧,她氣哼哼地道:「不管你怎麼想我,我救了你親兄弟,這是事實,你給我夠了啊。」她說著一手撐著床鋪就要站起來。
「砰!」又被南宮塵一推,躺回去了。
「喂,你別得寸……唔!」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味道,醜婦瞬間瞪大了眼睛。
一時之間腦袋稀里糊塗,根本跟不上他的節奏,這次的吻帶著狂狷的怒氣,一併發洩在醜婦的身上,直到他怒氣微散,才危險地抬起頭,撐著身子俯視她,「本官說過要娶妳,妳是我的人,下次別再不知廉恥地勾引男人。」
「啪!」一個巴掌,醜婦氣得全身顫抖,她一個翻身滾下了床榻。
勾引男人,前世她親生母親就是被人算計,冠上這個罪名,打入冷宮,從此一蹶不振,儘管她知道母親對她沒有多少真情,但那也是她母親,勾引男人……
南宮塵沒有轉身,他保持著被搧了一耳光的姿勢,蹲坐在床榻上,耳後傳來那女人冷靜的聲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民婦不會再與你南宮兄弟有牽扯瓜葛,告辭。」
醜婦離去時經過門邊,見到了兩道身影,她不曾停留,只當沒看見,高傲地抬著下巴,連一絲眼神都沒給就離去了。
南宮塵的心猛然一縮,這個女人在他面前,或張揚跋扈、或嘲弄訕笑、或不知天高地厚,但從沒像剛才那樣,冷靜自持,不起絲毫波瀾,深沉得讓他害怕,他怎麼會害怕呢?一定是錯覺。
南宮塵撫上被搧打的臉頰,撫摸著那處,彷彿這樣就能讓突如其來鈍痛的心不再疼痛,他怎麼會疼呢?一定也是錯覺。
而門口,南十二傻愣愣地呆站在那裡。
「清緋,你告訴我,我剛才聽到什麼,又看到什麼了?」
清緋不忍地看了慘白著臉的南十二一眼,他不忍告訴南十二實情,不單單是這件事,若是將一切說了,他擔心這少年會不會一夕崩潰。
◎ ◎ ◎
夜深人靜,將軍府裡幾多人睡不著,憑欄賞月,幾分蕭瑟凋零。
落寞在化身為南宮塵的太子眼中第一次出現,清緋只能遠遠地離著他安靜地站著。
「清緋。」
清緋聞聲向他看去,他又不做聲了,清緋沉默地垂下眼。
太子又問:「清緋,本殿……是不是做錯了?」
清緋安靜地走向前,給太子斟滿酒,遞給他,「殿下,清緋斗膽問殿下,殿下到底想要怎麼處理小公子的娘親?」
「本殿五年前親自餵她月殘花,五年後再見,也沒想過放過她。」
「既然如此,殿下何必去思考今日所行是否錯誤。」清緋聲若其名,清淡雅緻。
「清緋,本殿見平安那孩子機靈聰慧,小小年紀又有膽識,容貌還似本殿小時候,喜愛極了,本殿卻極度不喜本殿的孩兒有那樣一個粗魯的村姑娘親,本殿想殺她,但不知怎麼地,本殿現在對她……下不去狠手。
本殿以為是愛屋及烏,可今日事情看來,本殿好像是為她吃醋,清緋你說,她到底有哪裡好?憑什麼本殿得傾心於她,她卻對本殿視而不見,清緋你說,這女人到底有什麼出色的地方?」太子說到這裡的時候,聲音激動得拔高,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太子又開始細數醜婦哪裡不好,「長得不漂亮,身段也不好,脾氣又壞,而且心地也不見得多麼善良,沒有可以助本殿成事的家世,沒有大婦該有的氣度,也沒寬慰本殿的可人柔情,但是本殿也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她沒有貌美容貌也沒關係。
嗯,身段不好,反正本殿都接受她那樣土不拉幾的容貌了,還在乎這個?脾氣嘛,脾氣是壞了一些些,還好嘛,也不是不通情達理,嗯,本殿的女人有點兒小性子是應該的嘛。」
清緋按住額頭,聽著他這位殿下一開始抱怨那女人沒這沒那,還怎樣怎樣不好,然後又自圓其說,開始說起這女人的好來。
「還有啊,其實她心地也沒有不善良,就拿她救了十二郎來說,她燒了于桀的小樓夭桃,也算是一個為了親近之人敢作敢為的女漢子;家世是差了一點,但是本殿一生下來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本殿的身分夠高貴了,妻子娘家的勢力可有可無嘛,大婦的氣度……等她成了本殿的大婦之後,自然就會有的。
還有這女人總能出其不意啊,毛血旺、臭豆腐什麼的,可以看成小道爾爾,但是煉鹽之法、馬鐙、馬鞍,還有這一次的水車,哪一個不是驚世之舉,她就那樣簡簡單單地拿了出來,可見是個不藏私的。」
清緋欲哭無淚,這傻樣的男人是他至高無上、手段狠辣的殿下?但清緋又有些高興,太子殿下終於不再是無血無肉的冰塊一枚了,有血有肉的太子殿下似乎更接地氣一點。
清緋安靜地退出太子的屋子,臨走時帶上門。
他相信,他英明的殿下一定能夠弄清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 ◎ ◎
翌日清晨,醜婦帶著平安用餐的時候,發覺府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今日怎麼沒見到陳將軍?」醜婦淡淡問大管事。
大管事面容沉重,「昨夜前線傳來急報,戰事不可避免,將軍已經攜人前往前線戰場。」
醜婦淡淡應了一聲,北疆戰事原本就不可避免,她不經意地問:「都有誰?」
「陳將軍只讓洛校尉和他帶領的兩百餘人留守將軍府,其餘人等都抽走了,另外南宮家的兩位公子一同跟去前線了,南宮十二公子據說這次吵著要上戰場,陳將軍勸不動,只能讓他跟著,到時候有個照應。」
大管事能成為大管事,自然比其他人要精練,幾句話把當前事情全都稟報了,且話中意思已經透露出前線戰事吃緊。
醜婦拿著筷子的手一緊,但隨即想到那天南宮塵的話,她不想再與南宮家的人有任何牽扯,給平安挾菜的時候,卻不期然看到平安眼底露出的擔憂之色,她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只是動了動唇瓣,一字不吐。
「將軍可吩咐,他不在的期間,將軍府要做什麼?」這本不該醜婦過問,但陳義走得匆忙,她覺得或許陳義有話讓大管事帶給她。
還真讓她猜中了,大管事神情嚴肅,「大娘子,妳的那個馬鞍和馬鐙好歸好,卻來得太遲,如今將軍只能讓軍營裡的工匠日夜打造,但還沒有湊足一百副,將軍問娘子可有辦法再多造一些。」
大管事說這話時,心裡知道這是為難了醜婦,這樣的事情,將軍自己就沒有做到,如何讓別人做到。
但面前的醜婦還是摸著下巴,很認真地思考,半晌才抬起頭,「陳州可有好工匠?」
「有,大娘子想……」
「那好,集合陳州所有好工匠,借將軍府演武場一用。」
將軍府演武場上臨時搭建起的工匠坊簡陋了些,但大夥兒卻忙得不停歇。
將軍讓人打造的馬鞍和馬鐙定是用了好材料的,但現在情形不一樣,突厥小兒隨時會攻打前線,能在最短時間造出一批既能夠挨過戰事,又不會耗費太大的馬鞍和馬鐙,這是首要事情。
將軍府裡儼然分為兩部分,將軍府的管理在於陳老夫人和姜嬤嬤,而造馬鐙和馬鞍這事兒,卻由醜婦和大管事一起承擔。
「這樣真的行嗎?」大管事拿起一個竹子編製成的馬鞍。
「可以,但這場戰事結束,這批竹製的馬鞍就廢了。」
「能挨過戰事就好了。」大管事一邊放下手中的馬鞍,一邊命令人,「將這些搬上準備好的牛車,送往軍營。」
陳州只是最靠近前線軍營的城鎮,但即便是最靠近軍營,騎馬來回也要小半天的時間,陳義以往是在軍營練完兵,才會回來陳州的將軍府。
陳州因為最靠近軍營、最靠近戰場也最靠近死亡,因此城中居民多數慓悍,男人家多數都習了一些粗獷的武藝,這些武藝已經不算是武藝,能殺敵護家就行。
◎ ◎ ◎
下晌的時候,陳老夫人來到演武場,日頭正烈,演武場上時不時有丫鬟婆子煮了茶水,供給演武場上的匠人們解渴。
陳老夫人來到演武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如火如荼的場景,雖然人多得很但不顯雜亂,一切都亂中有序,在那位醜娘子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又極有速度、節奏地進行著。
「老夫人來了。」醜婦打了一個招呼。
陳老夫人和藹地點點頭,「如何了?」
「已經有三批人馬拉著馬鞍和馬鐙趕去軍營,大管事沒有調用洛校尉的兩百護衛,是從家丁中抽調的勇武漢子。」
說曹操曹操到,大管事黑著臉疾步而來,陳老夫人和醜婦遠遠就看到人了。
大管事腳步虛浮,陳老夫人和醜婦二人同時有一種不好的感覺瀰漫在心裡。
「夫人……」大管事又看醜婦,「大娘子……」
「怎樣了?」
「第三車人馬去了軍營,回來時正好途經一小林,看見東邊來了一群士兵。」
軍營在西邊,東邊是……于桀的地盤。
「可看清是誰?」醜婦面色嚴峻,不等陳老夫人詢問,自己已經問開。
「穿著北疆大吏府上的私兵服,正向這裡趕來。」大管事臉色難看,「幸好那運送之人中有人機敏,讓人重新向西去了軍營,自己一人疾馳回來稟報。」
「城門可關?」醜婦又問。
「已大閉城門。」
「那人現在何在?」
醜婦根本顧不得陳老夫人,但轉身時看到陳老夫人發呆,還是躬身施禮道歉,「對不住,老夫人,民婦僭越了。」
「無妨,妳做得很好。」陳老夫人也算大氣,知道同仇敵愾,不把精力花在無用的爭執上,又拉著醜婦的手臂,吩咐大管事,「帶那人到我院子裡去。」
「老夫人,妳院子離這裡遠了些,一來一去還得花費時間,就讓他到待客廳,我們趕過去,時間也剛剛好。」
眾人便移步到待客廳,陳老夫人問:「就是你來稟報?仔細說說。」
醜婦打量那人,年紀不大,二十上下,但一雙眼靈活機敏,說話也果斷俐落。
「怎麼辦?」聽完那人的話,陳老夫人心已亂,問向醜婦。
「夫人,將軍不在,夫人更不能亂,妳亂,人心更亂,到時候不戰而敗。」醜婦沉聲提醒陳老夫人,「夫人跟隨將軍數十載,大小戰事亦是經歷不少。」
「但以往都是敵國之人,沒想這次是于桀。」陳老夫人眼神有些亂,醜婦想不通,面對敵國之人,她可臨危不懼地坐鎮將軍府,換了于桀就不行了,什麼道理?但這話並不是時候說。
「于桀想要趁亂抄了鎮守將軍府的老巢,他不可能不知道,他這一舉動會影響到前線與北突厥的戰爭,很顯然于桀已與北突厥王達成某種共識,夫人妳可知,北疆一亂,厲唐天下多少禍事起?夫人忍心只因一時懼怕,導致厲唐百姓血流成河?」
醜婦沒時間安撫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快刀斬亂麻,若是陳老夫人眼中還是有恐懼,哪怕是一絲一毫,她也會命大管事將陳老夫人扶回她的院子,之後所有事情她來著手。
她死可以,但她兒子還在,誰也別想從她手裡傷害她兒子一分一毫,這是做娘親的英勇。
好在陳老夫人只是一時心亂如麻,並非真的是扶不起的阿斗。
陳老夫人眼神中重新燃起拚勁,穩了穩自己,沉穩道:「妳說的對,本夫人不能夠亂,主心骨若亂,底下人該如何?本夫人背負罵名可以,但不能讓平義也被拖累。」
女人的勇敢,更多時候並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在乎的人。
「好,夫人,那請下令大開城門。」
「妳說什麼!」陳老夫人剛剛燃起勇氣,忽然聽到不可思議的話,以為自己耳聾,卻見在場姜嬤嬤也好、大管事也好,甚至是那傳話的青年人也罷,一個個同她一樣,不敢置信地看著醜婦。
「大娘子,妳剛才說什麼?」
「我說大開城門。」醜婦眉眼間淡漠,「于桀那廝向來多疑,他與將軍二人同在北疆,同為對手已經不下數十年,若論最了解將軍的人是誰,那莫過於于桀了,我曾聽說于桀那廝,曾在北疆所有官員面前說過,這世上最了解陳將軍的人非他莫屬,有這話不是?」問陳老夫人。
陳老夫人點頭,事後咬牙道:「本夫人剛才之所以懼怕于桀,就是因為于桀曾經有過一次,在平義在前線戰鬥時,「拜訪」過本夫人,那一次本夫人失去肚中三月大的胎兒。」
哦?原來還有此事,那太好了,正好可以借來一用。
醜婦拱手道:「夫人,原本我倆都是為母之人,我當同情於妳,但此時不是同情時候,恕罪恕罪,恐怕我還要借了夫人這件不願回首的往事用一用,夫人莫怪。」
陳夫人憤恨于桀,也痛苦於這件往事,但也知道此時以保護整個陳州後方為主。
「妳放心,本夫人還分得清主次,妳有什麼計謀,說來商討。」
「夫人,我們就在他兵臨城下的時候大開城門,你們說,以于桀那廝的多疑,以及對陳將軍的瞭若指掌,我們在他面前開城門,若是將軍夫人再往城樓上一站,笑看于桀,淡談當年往事,再親自下城樓,請于桀那廝入城,那混蛋會怎麼想?」
這是一齣空城計,好在醜婦無事時,翻遍將軍府的歷史書冊,根本沒有諸葛孔明這號人物,更沒有他的空城計,此時倒是可以拿來一用。
陳夫人呼吸頓時侷促,急急喝道:「若是那樣,于桀那廝說不得就得懷疑將軍對他早有防備,城中另有乾坤,他說不定連城都不敢入。」她雙眸璀璨,但下一瞬間又黯淡下來,「不行,此招太險,若是于桀不上當,等於我們親手迎了敵人進城,害得城中性命無數。」
醜婦也知此計謀太險,當年諸葛亮唱空城計,是在走投無路之下,如今她們也一樣,將軍府中只有兩百多護衛,還有三百將軍私兵,統共五百人馬。
「你說于桀親自帶隊,總共帶了多少人馬?」這時候的軍隊是按照一小隊一小隊的排列,因此可以從隊形上大體估量,醜婦因此再問那帶信的青年人。
「小人估計大約有五千人馬。」
五千人馬不是小數字,放在軍隊中也算一小股勢力了,何況北疆大吏並不是鎮守大將軍,他能把自己的私兵擴充到五千,這個數字已經是極限了,若是再多就怕被治罪了。
醜婦眼珠一亮,「你說五千,可真?」
「小人估測,五千沒有,也有三千半。」
醜婦看了看臉色慘白的陳老夫人,「老夫人妳聽到了,我城中可用人馬才五百,于桀那廝帶來幾乎所有的私兵,便是我們頑抗,恐怕也抵抗不了這近五千軍馬集中火力撞城門,有這麼多人馬,撞開城門顯然只是時間問題,那麼陳州終究會成為戰火紛飛的不毛之地。」
陳老夫人抿唇道:「只要拖延到平義回來援救……」
「恐怕不行。」陳老夫人話未說完,已被報信的年輕人打斷,只見他面色沉重難看,「第三批馬鞍和馬鐙送去戰場後方的時候,前方已經進入備防狀態。」意思是將軍已經被拖在戰場上了,無人可以回來援救陳州百姓。
「什麼!」陳老夫人腳下不穩。
「夫人小心。」醜婦連忙扶住她,「夫人,該如何做,夫人快些決定吧。」
陳老夫人面色沉重,「即便按照妳所說的做,也騙過于桀,但將軍終究是被困戰場,無法回來援救,一切還不是成空?」話雖不含希望,她的雙眼卻滿含希望地看著醜婦。
「夫人湊耳過來……」於是乎,醜婦埋首於陳夫人耳邊訴說道:「便是這樣。」
「好,就按照妳所說,本夫人這就去命人安排。」陳老夫人雙眼燃起希望,堅定地看向醜婦,「一切就看天意了。」
◎ ◎ ◎
「哈哈哈哈!」于桀人如其名,囂張至極,他的車駕行至陳州,他的兵馬兵臨城下,他的囂張……在見到城樓上突兀出現的女人時戛然而止。
于桀面容僵硬地道:「妳……」
陳老夫人沉著地笑道:「是,于桀,是我,多麼熟悉的場景,一如當年。」她聲音沉凝,帶著寵辱不驚的氣魄,以及對於城下之人的嘲弄和輕視。
于桀傲、于桀狂,于桀同樣不喜被當年軟弱而無力反抗的人戲弄嘲笑;于桀怒、于桀狠,他挖開她凝血成疤的傷口,意圖再撒一把鹽。
「陳夫人,別來無恙,當年的妳也站在那個地方。」于桀的眼鎖住城樓上的女人,甚至不放過她一絲一毫小動作,他想要看到她驚慌失措的表情,然後痛快大笑。
然而這一回陳老夫人沒有驚慌失措,她笑著下令道:「開城門,本夫人親迎于大人進城。」
于桀愕然,開城門?他兩眼微瞇,看那女人在城樓上做出一個請的動作,那樣自然,沒有一點僵硬。
于桀從他萬金打造的馬車裡鑽出來,挺拔的身軀站在他的車駕上,抬眼望向陳老夫人,他試圖從她的眼底看出一絲不自然,但他在她的眼底,除了找到泰然自若和輕鬆自在,再也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可以證明她故弄玄虛的蛛絲馬跡,於是于桀沉思了。
古樸的城門真的在他眼前從內打開,露出通向城裡的主幹道。
往日熱鬧叫賣的小販全都沒有,唯有古怪的幾十人拿著掃帚掃著地上落葉,于桀仔細一看那些掃著落葉的僕人們,他的眼底突然露出一抹精光。
這些掃落葉的僕人總共五十人,都是醜婦從洛浩的兩百精兵中挑選出來的,她讓他們換上灰色粗布的袍子,把一頭黑髮染上石灰,甚至用炭粉在他們臉上勾勒出陰影,於是新鮮出爐的就是這五十個年老體邁的掃地僕人。
但她同樣把他們的手整理得非常乾淨,讓他們換上自己練武時的靴子,灰色粗布的袍子隨著他們掃地的動作,被拉起一個高度,露出裡面黑色的兵靴。
於是于桀的眼睛鎖住了一雙靴子,然後是兩雙、三雙……那群人是一樣的裝扮,再然後他發現了,掃地僕人的手年輕力盛,絕對不是一雙行將就木的老手。
于桀瞇著眼,看向城樓上的陳老夫人,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道:「夫人既然要親自迎接本官入城,不妨下城樓一迎。」他說罷,雙眼更加鎖緊陳老夫人,意圖看出點什麼。
陳老夫人唇角掛笑,鼻中淡淡哼一聲,她高抬下巴睥睨他,「城門已為君開,君難不成不敢進嗎?我為君在城樓上煮一壺好酒,靜等君親上城樓飲一壺。」她說罷吩咐一聲:「準備炭爐和好酒。」
於是于桀看到走向陳老夫人的下人看似柔弱,實則暗藏武力,是個高手模樣,他更加心驚。
這時城樓上的陳老夫人又道:「酒未煮開,本夫人便先用這杯涼酒,緬懷那年未曾臨世的胎兒,于大人,當年場景你可還記得?」陳老夫人笑了笑,讓于桀腳底生寒。
陳老夫人猶如鬼魅的聲音依然在耳邊迴盪,「夜半時分,你可害怕?入睡時候,你可有夢見我那未曾臨世便已告別娘親的孩兒?于大人,我如今還夜不能寐,每每夢見我那被你害死的孩兒,我就、我就……」
她一句強過一句,于桀怕了,他不是怕厲鬼索命,是怕這城門裡面另有乾坤。
陳老夫人的笑讓他怕了,然陳老夫人哭了,沒有任何預兆,陳老夫人哭了。
「于桀,你也是有孩兒的,你怎能幹出那等事情,于桀,我給你一個機會。」陳老夫人邊哭邊說給于桀一個機會,這樣的場景,任誰看了都會心生愧疚,更何況是殺人凶手呢。
然于桀疑心卻越來越重,他冷冷地問陳夫人,「什麼機會?」
「你上城樓來,親自與本夫人共煮一壺酒,一起祭奠本夫人未曾出世的孩兒,向他賠罪,本夫人就原諒你,從此不再提起這件事。」
陳老夫人見于桀猶豫,於是冷笑一聲,「你怕我耍詐?無妨,你盡帶你的兵馬進城來。」說這話的時候,陳老夫人眼底有著一閃而逝的視死如歸,快得別人無法捕捉。
但是對於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陳老夫人的于桀來說,那是輕而易舉就捕捉到的,就是因為陳老夫人相邀以及她眼底的視死如歸,反而教于桀心生疑竇,更加覺得那城門之後另有乾坤。
陳老夫人竟敢邀他上樓,甚至主動讓他帶兵馬進城,于桀不相信,若是單靠陳老夫人,她能有這麼大的膽氣,看來是背後有人指點了,那人……除了陳義那廝,還能有誰?
對手多年,于桀左思右想,陳義那混蛋看起來粗劣,實則細微之處可見心細,多年前就發生過事情,以陳義那廝來說,不可能對他毫無防備,當年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足以讓陳義那混蛋布置好一切。
「陳夫人,妳知道妳犯了個致命錯誤嗎?」于桀冷沉地道。
陳老夫人心中陡然一驚,難不成露馬腳了?
「陳夫人,妳知道嗎?妳太心急引本官進城了,本官來猜一猜,是不是陳義老匹夫在城中另有安排?」
陳老夫人心中狂喜,但面上突然慘白,額頭上虛汗連連,「你胡說,平義人在戰場之上,怎麼能夠安排陳州裡的事情,今日的事情都是本夫人的意思。」
陳老夫人彷彿意識到自己回答得太急切,趕忙從旁邊拿過一杯酒水,咕嚕咕嚕灌下肚子裡去。
「陳夫人,妳那杯酒水是用來祭奠妳未曾出世的孩兒。」于桀輕笑著提醒,他自認已經猜出陳老夫人背後那個老匹夫的安排,也暗自慶幸,幸好有當年那件事情,才能讓陳老夫人情緒激動之下露出馬腳,不然他已經進了城門,很有可能落入了陳義的圈套中。
對於陳義,于桀從沒有輕視過這個人,你別看他粗枝大葉,他手段狠起來也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今日居然狠心地利用他夫人那未出世的孩子做誘餌,引他進城。
恰逢這時,于桀的私兵中有個副將對他拱手,「大人,可要攻城?」
「不急,再觀察觀察,就看一看等到那一壺酒水煮開了,陳夫人怎麼行事。」他要看酒水煮開之後,陳老夫人的態度以及藉口。
事實上,于桀認為城裡有埋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但是他能夠在北疆一待數十年,成為兩大巨頭之一,與他本身遇事謹慎有關。
于桀重新回到馬車車廂裡,左手抱著一個披粉色薄紗、半裸的妖嬈少女,大腿上趴著一個酥胸半露,腰間只圍了一片紗裙的女子。
于桀瞥了城樓一眼,彎唇輕笑,不急,他有的是時間,陳義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先探一探城裡到底是哪般光景。
于桀招招手,一個貼身侍衛側耳過去,他對侍衛吩咐了兩句,那侍衛遁身而去。
那侍衛卻經過幾番周折,在陳州一處比較偏僻的圍牆旁邊站定,他腰間鎖鍊帶鉤,一個拋出,掛在另一邊牆壁上,腳下借力,飛身上圍牆,心中抱怨道,陳州的城牆實在太高了,不用鎖鍊掛鉤,只靠他輕功真難以上去。
一會兒,侍衛的身影就沒入了城裡。
◎ ◎ ◎
于桀在等那一壺酒水燒開,也是在等他貼身護衛去而復返,給他帶來有用的消息。
城樓之上,陳老夫人背靠太師椅,一手時不時撥動煮酒的火爐,她也在等,但她等的不是這一壺酒水煮開,而是醜婦歸來。
城樓上、城樓下,一女一男,他們之間有化不開的血海深仇,他們都在等,等的東西看似一樣,實則截然不同,兩人各懷心思。
城外,于桀的私兵有些按捺不住,城內,掃地的僕人們也冷汗淋漓,一個城門隔開兩方人馬。
遠處一道身影遁來,是于桀的貼身護衛。
城樓上的陳老夫人,劇烈跳動的心臟提到了嗓子眼兒,她很想站起來大喝一聲:「關城門!」
但是她不能這麼做,在沒有確定于桀已經知道真相之前,她不能,她甚至不敢露出一絲一毫擔憂,還好有對于桀滿腔的恨意支持著她,所以于桀只能看到她眼底的恨意。
于桀的貼身護衛伏首在他耳邊低語,一會兒,于桀站起了身子,笑意盈盈地抬頭望向陳老夫人,「陳夫人,酒水可煮開了?」
陳老夫人沉著地回答,「煮開了,于大人終於願意上城來與本夫人一聚了?」陳老夫人背後汗溼黏膩,但她不敢表現出一絲不舒適。
「呵。」于桀輕笑道:「夫人,故弄玄虛也該結束了。」
一句話,這一次陳老夫人終於再也裝不下去,眼球劇烈地收縮,吃驚駭然的表情滿足了于桀。
「關城門!」突然聽得一聲令下,城門是在原本就躲在城門後準備好的人一同努力下,剎那間關上的。
于桀根本沒發現這聲命令是誰下達的,「陳夫人,計謀破時,關城門也是無用的,我五千兵馬,撞開妳的城門不過是時間問題,妳該清楚。」
「非也。」
這一次于桀聽出聲音的不同來了,城樓上赫然多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是妳?」
「對,是我,于大人,你來瞧一瞧,這是何人?」那灰頭土面、滿面風塵的女人手中多出一人來,于桀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于桀,勝負未分,你著什麼急,還那麼開懷呢?哈哈!」醜婦張狂一笑,把手中人質往城樓邊沿一壓,「于桀,上回你讓突厥人假扮土匪偷襲我,這筆帳我還沒跟你算呢。」
「看來此計是妳想出的。」于桀負手而立,立於車駕之上,他即便人到中年,依舊有一種剛柔並濟的俊美。
「唱一齣空城計,于大人可還滿意?」他問她答,她笑得囂張,不輸於他。
「空城計,好一齣空城計,陳州城中可不就是這番寫照,可笑的是本官竟中了妳女娃兒的雕蟲小技。」
「于大人莫氣,氣壞了你自己,我還如何親手報仇報怨啊?」醜婦再笑,「于大人嘴上說得痛快,你心裡最清楚,這齣空城不好唱。」
于桀背於身後的手輕輕震了一下,是,空城好說不好唱,從他兵臨陳州城下之時,已經落入了這張大網之中,利用他和陳老夫人之間的血海恩怨,開城門後,故意安排隱而不隱、藏而不露的掃地僕人,並在些微處暗示他,此地掃地翁全是壯年高手,虛虛實實、實實虛虛,最能讓人心中疑惑更甚。
最為可怕是背後策劃這一齣計謀之人,對於他于桀的瞭若指掌,于桀疑心頗重,他自己亦知道,但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的優點會壞事,幸好沒有釀成無法挽回的過失。
于桀看了看城樓上那囂張的女人,又看了看她手中的人質,精明的眼中閃過一抹果斷決絕。
「攻城!」于桀一聲令下,所有人皆震驚。
于桀的幾個心腹愛將不禁同時驚呼一聲,看向于桀,勸他道:「大人,那是小公子,大人唯一的公子呀。」
陳老夫人心臟跳動得厲害,她看于桀那廝竟然如此心狠果決,醜婦手中所劫持的七八歲大的小公子,正是于桀唯一的兒子,于桀有兒女十數人,然唯有一個帶把兒的。
「爹爹、爹爹,救理兒啊,爹爹、爹爹!」城樓之上,醜婦放開捂住人質嘴巴的手掌,那孩子立刻哭喊著,向城樓下他的親爹求救。
醜婦精準地抓到于桀眉心微鎖,好機會,「于大人,你聽到了嗎?小公子求你救救他呢,于大人,只要你帶人退回你的老巢,民婦保證只留小公子在將軍府留宿十數天,到時將軍回府,必定將小公子安然無恙地送回大人你的手裡。」
醜婦唇畔帶笑,語氣也算緩和,試圖與于桀那廝做一筆交易,但顯然交易是要雙方首肯才能達成的。
「箭來。」于桀奪一把三石弓,手持彎弓,羽箭對準城樓之上那一點。
「大人!」于桀的心腹愛將不禁痛哭流涕,跪於于桀腳下,「大人,那是你的血脈啊。」
「本官主意已定,與其讓他壞了本官的好事,本官親自送他最後一程。」
居然有親生爹娘如此狠心決絕,為了自己的功名利祿,竟然在手下部眾面前手刃自己的親生子嗣,不過醜婦再想一想,她前世時父母雖沒有殺她之心,但淡漠以對,比陌生人還陌生,這樣一想也就沒有多駭然,只是看向于桀的眼中滿滿都是漠然諷刺。
「于桀,你知道你今日此舉等同造反嗎?」醜婦淡淡一笑,眉眼舒展開來,忽地就把手中聽到親爹要親手殺死自己的小娃子,扔給一旁的侍衛。
醜婦又突然從地上拽起一人,這人她熟,「于桀,你來看看,這人你還下得去手嗎?」
車駕上的于桀頓時雙目怒瞪,寬闊的額頭青筋暴跳,咬牙切齒地瞪向醜婦,「妳……好樣的!」
「于桀,你聽過一句話嗎?棋差一招,這人你可熟悉?我可熟悉,是前些日子被我放火燒掉的小樓夭桃的老鴇兒嘛。」醜婦咯咯笑著,忽然又喝道:「來人,準備清水和絲帕。」
于桀聽到這話,突然變得癲狂,「妳要做什麼?」
醜婦拿起絲帕,沾了銅盆裡的清水,看了看于桀,那沾水的絲帕貼上老鴇兒的臉。
「不行,妳不可以洗他的臉,不可以!」比起他親生子嗣,顯然老鴇兒更能讓他癲狂。
醜婦停住手,似笑非笑地道:「哦,為什麼不可以?于桀,你知道嗎?你慌了,你在怕什麼?到底在怕什麼呢?哦,難道你是怕他臉上的東西被人看到,曝露在所有人面前嗎?」
于桀臉上頓時飄過幾絲慌亂,而被醜婦抓在手中的老鴇兒,拚命閃躲她的手,確切地說是她手中沾了水的帕子。
「你太不安分了。」醜婦煩惱地皺起眉頭,「那就沒辦法了,只能委屈你了。」
兩聲脆響,老鴇兒雙眼圓瞪,悶哼一聲,額頭上冷汗淋漓,左右手被人暫時卸了,若是不疼那才奇怪,但他嘴巴被一團紗布堵住,想叫又叫不出來,唯有一聲悶哼,聊以表達他痛徹心扉的鑽心疼痛。
「妳放了他,有什麼衝本官來,本官奉陪到底。」這樣的于桀沒人見過,俊臉猙獰、劍眉倒豎,滿布血色的眼球,歇斯底里地喝叫。
老鴇兒被卸了左右兩手,醜婦終於可以騰出一隻手來掐住老鴇兒的下巴,固定住他,不讓他挪動分毫,另一隻手順勢就拔掉了老鴇兒捂嘴的紗布。
手中溼帕子洗了好幾遍,才把老鴇兒臉上厚重的白粉和胭脂洗乾淨,一張傾國容貌終於出現在所有人眼中,眾人來不及驚嘆這是怎樣一張傾城容貌,驚嘆就只剩下驚了。
黥面!黥面者,受刺配之刑,厲唐給予黥面者,賤民也,就是一般百姓,哪怕是賣身為奴之人,都比黥面者高貴。
「我先前在小樓夭桃第一次見他,就覺得奇怪,但又說不出哪裡奇怪,後來一把火燒了小樓夭桃,就更不在意了,沒想到這回趁著陳老夫人煮酒時拖住你,讓我有時間『拜訪』你的府邸。
我原本只想抓回你唯一的兒子,沒想到卻教我瞎貓碰上死耗子,遇上熟人了,他出現在你府邸,在自己的院子裡還要塗脂抹粉,厚得能夠遮住,就是這樣,我才猜測他面上有見不得人的東西,我要替他洗臉,你又那般激動,我這才更加堅定心裡的猜測,果然如此呀。」
醜婦似笑非笑地看著于桀,于桀夠瘋了,但還不夠,她還要再加一把火,「于桀,這老鴇兒是你心上人吧?」
眾人質疑的目光下,于桀臉色越來越沉,他突然沉聲喝罵:「是又如何,本官敢做敢當,女娃子小小年紀端的毒辣,人不美,心更醜,揭破別人痛徹心扉的私密,妳很痛快、很了不起?黥面又如何,本官愛他至深。」
「你愛他?」醜婦突然高深莫測地問。
「是,本官愛他。」于桀當眾表白,原本不理解他的下屬們,被他敢做敢當的磊落折服。
「嗤!」醜婦噴出一口不屑,「你的愛就是讓他用一堆厚重白粉遮住他的黥面?你的愛就是讓他在小樓夭桃裡,為你監視陳州的一舉一動?你的愛就是把他關在你的府邸享受榮華富貴?哈哈哈,那不是愛吧,你用白粉遮住的,到底是他的黥面還是你于大人的顏面?」
醜婦彷彿沒有看見城樓下于桀越來越陰沉的臉,更彷彿看不見身邊的老鴇兒,傾城的面容一片慘白蕭瑟,她的指間抵住老鴇兒的下巴,看著于桀道:「如果我所愛之人是黥面,即便他是賤民,我也不會讓他用厚重的白粉遮住黥面,不會利用他得到敵人的訊息,更不會把他關在名貴的金絲籠裡。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愛上一個黥面之人,我會光明正大帶著他逛大街、壓馬路,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我會人前人後一樣寵著他,不管別人怎麼看待我。
厲唐的刑罰律例中有黥面之刑,卻從沒說過黥面之人就不能夠得到幸福,而我從不認為遮頭掩面地活就能夠得到幸福,于桀,你或許愛過他的容貌,卻從沒愛過他容貌以外的任何東西,你這樣的人也配在我面前,侃侃而談你所謂的愛?」
于桀腳下不穩,恍惚之下差一點摔倒,喃喃自語道:「不是的、不是的,根本不是妳說的這個樣子。」
于桀是個內心堅定的人,不然他也不能坐穩屁股下的位置這麼長的時間,但醜婦今日所言句句肺腑,真心對假意,假意焉能再被人銘記於心?
當醜婦慷慨激昂地說出那樣一段話,老鴇兒看她之時目光晶亮。
醜婦勾唇一笑,「于桀,你是不是忽視了什麼東西?」
于桀看醜婦似笑非笑,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本官不要再聽妳廢話,來人,攻城!」
「你不要他了?」醜婦再問。
于桀居然跪下道:「樓兒莫怪。」朝醜婦手中的老鴇兒情真意切地道:「若樓兒今日死於這賤人之手,我定當親手摘她頭顱,為你報仇雪恨,今生今世不再娶,允你正妻之位,若不死,今日事成,將來榮華富貴我倆共用。」
醜婦就站在老鴇兒身邊,他的心冷從指間傳遞給她,她彎唇問:「如何,這就是你認定的良人?」
老鴇兒默然,醜婦再笑道:「于桀,五千兵馬是你所能擁有私兵的最大限度吧,如今你全部帶來了陳州,你的老巢可真是任我來、任我去,城裡那點家丁護衛,實在是不夠我們洛校尉的人馬一鍋端的,可笑你于桀猜忌心重,城中百姓家裡若多出一把菜刀,你都能刺死一家人,民心不再,于桀,你對私兵再好,如今你的老巢也不會有半個百姓幫你分毫。」
于桀血色頓時全無,「回府。」
醜婦被于桀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一跳,居然想都沒想就打道回府。
「于桀……你算半個梟雄。」所以事發之後,沒有再把時間花費在逼問她的事上,「夠果斷。」
于桀站在車駕上,回眸看背後越來越遠的城樓,不知道是看醜婦還是看老鴇兒,所有人都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發展。
醜婦笑看老鴇兒,「想回去嗎,回到他身邊?」
「難道我想回去,妳就會讓我回去嗎?」
「是。」
老鴇兒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熠熠生輝,自信十足地拍胸脯道:「你若是想回去,我放你回去,這一點,我會在將軍夫人面前自行請罪,你可安心。」
然後醜婦兩聲脆響,又把老鴇兒被卸掉的手臂重新復原,「好了,你可以走了。」
老鴇兒疼得滿頭大汗,但道:「若是我不回去呢?」
「嗯?」醜婦單挑一邊眉,隨即對他露出欣賞的笑容。
有多少人在他這樣的境遇後,會自我欺騙,會出於各種無奈,回到原來的安樂窩,要知道,老鴇兒作出這樣的抉擇時,就已經拋棄過去的一切了,當然也包括過去的榮華富貴。
「我說我不會回到他的身邊,我決定跟在妳身邊。」
「什麼!」這一下醜婦不由吃驚大叫了,等到所有人被她這聲震天大吼給引得投來注目禮,醜婦咳嗽兩聲,遮掩之前的尷尬,然後……
「咳咳,你現在自由了。」醜婦叫了來人,「你帶他下城樓,隨他去哪裡都不用阻攔。」這是標準地直接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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