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語道:「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
且看村婦如何以巧手廚藝,精打細算發家致富,
讓權勢可滔天的風流太子爺,甘願為她守身如玉,
侯淇耀筆下高潮迭起的廚妃奮鬥史,保證讓您不讀不快!
十五歲那年,小翠花被爹娘發現未婚有孕後給趕出了家門,
當著村裡人面前斷絕了關係。
之後也不知道是誰先喊起的頭,見著她就是「醜婦、醜婦」的叫,
叫的人多了,醜婦就成了她的名,無姓的名。
想她前世可是個叱吒風雲的美魔女,這一穿竟成了未婚生子,
窮得家徒四壁,有一餐沒一餐的小村姑。
儘管此時她是個一無所知的鄉野村婦,還帶個不讓人省心的四歲兒子,
可骨子裡她可是高傲的女王,穿到這古代來,女王當不成,
當個慓悍女總成吧,看還有誰敢爬到她頭上撒野!
第一章
醜婦家住南山腳下的南畦村,南畦村不大,山根處不遠還有一條半環南山的小柳河,醜婦的家就在村子的最東邊,前面就是小柳河。
醜婦自打上個月在小柳河邊刷洗衣服的時候,腳下打滑落水之後人就變了,村裡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南畦村的娃子,無論男娃女娃,自小就會泅水玩兒,落水了也不怕,可是醜婦落水的時候,後腦杓子撞到了河裡凸起的石頭,所以醜婦是運氣好,被當時路過的鄰居二娃子救上來了。
二娃子今年才九歲,個兒卻像十三四歲的,長得又壯又結實,九歲的男娃子救起二十歲的老姑娘,也就沒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說法了。
醜婦本來不叫醜婦,她是南畦村裡土生土長的村裡人,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南畦村一天,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小柳鎮,還是每月趕集的時候捆了柴火,揹上重重幾大捆去集市上換些銅錢,好貼補家用,即使這樣,她也要在天黑前趕回南畦村的。
醜婦不醜,至少沒有醜得驚為天人,就是皮膚黑了點、五官平常了一些,眼睛也沒水溜溜,鼻梁有些塌,鼻頭上有幾顆雀斑,眉毛有些淡、有些凌亂。
其他還好,就是常年幹活,整個人有些結實,腰身粗壯了一些罷了,可這些缺點放在鄉下村子裡也就尋常了,談不上醜,鄉下的村婦多少都有點這些那些的毛病,否則豈不是要和鎮上員外家的小姐一樣了。
醜婦之所以被村裡人叫做醜婦,是因為醜婦在十五歲的時候,被她爹娘發現懷孕了。
雲英未嫁的大姑娘卻無端端懷孕了,醜婦的爹娘逼問醜婦孩子的爹是誰,把醜婦打了個半死,也問不出來半點兒有用的東西。
他們逼著醜婦落掉肚裡的娃,醜婦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是不肯,家裡爹娘氣急了,自認丟不起這個人,將醜婦趕出了家門,當著村裡人的面斷絕了與醜婦的關係。
醜婦從小沒有出過南畦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小柳鎮,她被趕出家門,能去哪裡?
於是醜婦忍著來自村裡人各種各樣的眼光,聽著各種難聽的話,在村子的最東邊,離著小柳河最近的地方,自個兒搭了一間茅草屋,至今下起暴雨,屋頂還漏雨呢。
因為未婚生子,醜婦從此不叫翠花,村裡人不知道是誰喊起的頭,見著她就是「醜婦、醜婦」的叫,叫的人多了,醜婦就成了她的名,無姓的名。
醜婦很能幹,十六歲獨自生下一個小子,取了名字叫平安,孩子自然是沒有姓的,醜婦沒有上過學堂,見識不多,能取個「平安」的名字已經很好,反正她最大的願望就是孩子平安。
四年來,醜婦將家裡裡裡外外一擔子挑起,白天揹著孩子去山裡砍柴,順便摘些野菜當下飯菜,晚上哄睡了孩子,在一點點微弱的油燈燈光下縫荷包,一個未婚女子帶著孩子也不容易。
本來一切都該有條不紊,按照既定的規律發展下去的。
可是醜婦落水了,撞壞腦袋瓜子了,於是她現在頭上綁著一圈白帶子,眼神呆滯地靠坐在土炕上。
不知道醜婦在想什麼,但自從落水被救之後,她醒來立刻鬧著要回去,又跳又叫的,村裡人都說醜婦得了失心瘋。
後來醜婦倒是安靜了,就是再也沒有管過四歲大的兒子,整天坐在土炕上發呆,連吃喝都是平安端來的,倒成了兒子照顧娘。
◎ ◎ ◎
這天又到吃早飯的時候了,村裡人是只吃兩頓的,所以早上吃得晚些。
「阿娘,喝粥了。」
醜婦沒有理會門口小娃奶聲奶氣的叫喚聲,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直到門口小娃將碗放在土炕上,醜婦的眼睛才動了動,這一動就盯著土炕上的碗不動了,似乎是用了死力盯著。
平安只當他阿娘想喝粥了,兩隻小手一起托起土炕上的碗,呈在醜婦面前,小臉上滿滿的雀躍和炫耀,「阿娘,妳快嚐嚐,平安今天煮的粥有沒有比昨天好吃?」
醜婦皺緊了眉頭,放在褥子上的手死死地握成拳頭,讓她直接死了不就好了,老天爺是故意懲罰她嗎?聽說一國的首領是不能夠輕易說殺就殺的,不然就會有天譴,但是她不但殺了,還將某國的首領首級在黑市上高價出售。
華夏帝國曾經有古老的傳說,一國之君是有上天庇護的,他們是上天的寵兒,所以殺害一國首領的人必然會不得好死,她從不信這些,所以她殺了,殺該殺之人,這是她的信條,現在她遭報應了?那種人手中沾滿無辜之人的鮮血,上天居然會庇護那種人。
醜婦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小手中托起的破碗,碗是最平常的土碗,缺了好幾道口子,要是喝粥,還要選好一處沒破口子的碗口,不然會割到嘴唇。
碗裡是清可見底的稀稠米粒……這就是面前的孩子說的粥?
她魂穿到醜婦身上的時候,也全面接收了醜婦的記憶,她怎麼能夠甘心!她在科技那麼發達的時代,可是個叱吒風雲的人物,居然魂穿到這樣一個女子身上,未婚生子、無姓之人、家徒四壁,就連這身體也醜得驚人。
在她看來,這醜婦是極醜的,曾經她豔光四射、光彩耀人,走到哪裡都是人們關注的焦點,現在……也是人們關注的焦點,卻是醜極了的焦點。
「阿娘?」平安看阿娘又發起呆,而且面上表情變幻莫測,不禁被她臉上出現的猙獰之色嚇得退開兩步。
「阿娘,先喝粥。」平安將碗放下,像小大人一樣挽起袖子,「平安去把衣服刷洗了來。」他說著似逃跑般迅速逃開,他怕這樣的阿娘,那張臉好可怕。
醜婦再次陷入沉靜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刷洗的水聲停止了,卻被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代替,然後院子裡就傳來一個叫囂聲,「娘,就是他,就是他偷拿了俺們家雞窩裡的雞蛋,俺親眼看見的!」是個小子在叫囂。
「俺沒……」是平安反駁的聲音。
卻被一個囂張尖銳的婦人聲音打斷,「好哇,你個賤種,原來是你偷了俺家老母雞新下的蛋。」
「俺沒有,俺沒有偷。」聲音裡已經帶著氣勁,可平安只會一味地反駁,說來說去就那幾個字。
那囂張婦人才不管,冷哼一聲,嘴上更加惡毒,「不是你偷的還能是誰偷的?當年你那個不要臉的娘,就是偷了別人的漢子生下了你,有這樣不要臉的娘,你這個兒子能好到哪裡去,哼!果然是不要臉的小騷貨,生的兒子品行也一樣差,當初就該請求村長,趕了你們母子滾出俺們南畦村。」
「不是,妳胡說,俺阿娘才不是妳說的那樣,才不是!」平安氣哭了,卻忍住淚意,「俺也沒偷你們家的雞蛋。」
之前告狀的小子聲音又插了進來,「別人都說你沒爹,沒爹的孩子是野種,村裡的二娃子、大頭哥都有爹,只有你沒爹,不是你偷的是誰偷的?」
這一次平安不出聲了,他是真的沒有爹。
那尖銳的女聲帶著不悅,囂張地朝著屋內喊道:「哼!醜婦,妳給俺聽好了,那兩顆雞蛋,俺們張大家無論如何都得要回來,不是俺們張大家捨不得兩顆雞蛋,得看這雞蛋是給誰,就是送給乞丐子吃,也絕對不會送給你們家不知打哪裡來的小野種吃。」
張大媳婦兒瞅了瞅屋門口,她這麼叫囂了,也不見屋裡有個動靜。
土炕上的醜婦渾不在意外面發生的一切,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那個孩子可憐,但也不是她的,那個孩子是替他娘叫屈,是維護他娘,又不是她,她到現在還不甘心落到這個時代裡。
張大媳婦兒見屋子裡沒有動靜,就拿孩子出氣,「二蛋,給俺摳,把這野種吃下去的雞蛋給俺摳出來,俺們家的雞蛋絕不便宜一個野種吃。」
張大媳婦兒指揮著她兒子,要把平安吃下去的雞蛋摳出來,七八歲大的張二蛋一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跳起來就撲上四歲大的平安。
本跟著張大媳婦兒來看熱鬧,李三媳婦兒和王家媳婦兒察覺到不妥,拉了拉張大媳婦兒,「張大媳婦兒,這、這是不是太過了?這樣鬧下去是會出人命的。」
「就是就是,俺看還是算了吧,不就是兩顆雞蛋嘛。」王家媳婦兒立即稱是,幫著李三媳婦兒勸起張大媳婦兒。
「算什麼算,要俺這個張大家的息事寧人,那也要看裡面那小賤貨夠不夠格。」
那一邊,平安被張二蛋按在地上,張二蛋髒兮兮的手指就伸到平安的嘴裡,平安扭動,張二蛋的手就更加胡亂用力地在平安嘴裡亂戳。
平安乾嘔不止,這時候聽到張大媳婦兒的話,開口的第一句話居然是,「不許妳罵俺阿娘,俺阿娘才不是壞人,妳才是壞人,妳誣陷俺,妳兒子也誣陷俺,你們全家都是壞人,是誣陷俺阿娘的壞人,壞人壞人!」
「讓你說俺是壞人,讓你說俺娘是壞人,讓你說俺們全家都是壞人,你說啊,俺看你怎麼繼續說!」張二蛋見平安還有力氣罵他,手下發狠,拳頭在平安臉上揍兩下,手指在平安嘴裡更是狂戳狂摳,都流出血來了。
王家媳婦兒拉了拉李三媳婦兒,「俺看俺們還是走吧,再待下去只怕要出大事了,免得俺們也跟著遭殃了。」這時候這二人想的不是救下平安,而是為自己後路考慮,打起退堂鼓。
「阿娘,阿娘妳不愛平安了嗎?阿娘說會給平安吃飽飯,會讓平安穿好衣服,就像是村裡的大頭哥一樣,阿娘還說將來要平安平平安安陪伴阿娘到老的。」奶聲奶氣的聲音讓人聽了無不心顫,「阿娘,不管阿娘怎麼變,阿娘還是阿娘。」
醜婦在屋裡的土炕上,冷漠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是了,不管她是誰,她的靈魂還活著,死去的不過是她的那身臭皮囊,某種意義上她還是活著的。
而因為這醜婦的死,才有了她的活,既然如此,她想活著,從今而後她就是醜婦,醜婦就是她,她都是醜婦了,屋外的平安自然是她的兒子。
困擾著自己半個多月的不甘,竟被屋外的平安偶然的一句話釐清了,不管平安的意思是什麼,她卻這樣理解了。
她沒有多少溫情,卻容不得別人傷害自己的兒子,她不認現在的自己,自然就不認平安是兒子,但她現在認了自己醜婦的身分,平安就是她兒子。
醜婦俐落地跳下土炕、換上鞋子,出了屋門,「哪來的潑婦,大清早站在我家門口,欺負我兒子,妳問過我沒有?」
平安抬起頭,歪頭一看,他阿娘正朝著他走來,一把拎起壓在他身上的張二蛋,然後……平安就張大了眼,看著剛才囂張的張二蛋被他阿娘單手拎起,「撲通」一聲扔到他家院子外。
他家的院子不大,但從這裡到張二蛋落地的距離,也有好長一段距離。
張大媳婦兒嚇傻了,好半晌才跳起來,指著醜婦的鼻子喝罵:「妳幹啥?妳這樣丟,把俺們家二蛋丟壞了咋辦?」
李三媳婦兒和王家媳婦兒收回要走的腳,轉過身繼續看熱鬧。
醜婦拍拍手掌,「幹啥,丟沙包唄。」她瞥了張大媳婦兒一眼,「丟壞妳兒子?妳兒子那麼粗壯,要給丟壞了,那我兒子細胳膊細腿的被人那麼欺負,張大媳婦兒,妳要做潑婦,沒人攔著妳。」
「妳說誰是潑婦,要不是你們家這個賤種偷了俺家老母雞清早下的蛋,俺能帶著俺兒子來你們家這個破茅屋嗎?」張大媳婦兒一邊抱起自己的寶貝兒子,一邊檢查兒子身上,還用一雙眼鄙夷地掃視醜婦家的茅草屋。
「我們家是破茅草屋,我們家有人請妳來了還是怎麼的?再說了,妳說我兒子偷你們家雞蛋就偷了?我還說你們家兒子偷了我們家的米呢。」
張大媳婦兒急紅了眼,李三媳婦兒和王家媳婦兒也一臉驚奇,醜婦今天的舌頭捋順了?說起話來厲害得很。
張大媳婦兒被醜婦毫不客氣地頂回去,心裡膈應,罵道:「就你們家?俺家二蛋還看不上眼,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俺們家二蛋親眼看到你們家的賤種偷了俺們家雞蛋,還能有假?」
「笑話,妳說妳家二蛋看見就看見了?有本事,妳抓個現行呀。」醜婦把平安抱起來,低頭給他檢查傷口,滿身泥灰、嘴角撕裂。
醜婦手指輕捏平安下巴,「兒子,張嘴。」
平安從沒有聽阿娘叫他兒子,阿娘都是叫他小安,不過驚奇歸驚奇,也還是順著阿娘的話張開嘴。
醜婦眉頭輕輕蹙起,然後越皺越深,兒子的口腔傷得嚴重,孩子口腔比大人柔軟,兩壁紅腫,多處撕裂傷,舌根裂開一些,上顎破皮,唇瓣多出指甲印,這不張嘴不要緊,一張嘴滿口的鮮血。
醜婦清冷,自然不會心疼一個與她不相干的人,但現在她認了自己的新身分,認了平安這個兒子。
醜婦自私,她當然也不會將這一切算在她自己身上,這孩子被人欺負的時候,是她自己冷漠不理會,要是她早早出來也不會有這個事情了,當然這是如果,但是沒有如果,所以醜婦也不會怪罪自己,不怪罪自己,那就只能怪院子裡那對母子了。
醜婦檢查了兒子的傷勢,最後摸了摸他的腦門兒,傷成這樣還能夠忍著不喊疼,真行啊,這是她兒子。
醜婦抱起兒子,站起身的時候忽然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張大媳婦兒,唇邊那笑卻沒有溫度,嚇得張大媳婦兒背後一陣冰寒,以為自己看錯了。
醜婦雙眼掃過張大媳婦兒,目光似是不經意地從李三媳婦兒和王家媳婦兒臉上掃過。
「張大媳婦兒,妳說吧,這事兒妳得給我個交代,不然我就鬧到村長那裡去。」醜婦突然說道。
張大媳婦兒瞪大眼睛,「搞錯了吧,做賊的喊抓賊,這是什麼世道?」她隨即眼珠一轉,冷笑道:「好呀,妳要鬧到村長那裡去,俺求之不得呢,難道俺這失竊的受害者還怕妳家這個偷竊的小賊?」
「張大媳婦,妳先別笑,不如看一看妳寶貝兒子手指甲縫裡藏了些什麼。」
張大媳婦兒狐疑,手指甲縫隙裡能藏什麼?但還是想按照醜婦所說的做,她準備抓住兒子的手好好看一看的時候,她兒子卻將手藏在背後,怎樣都不肯拿出來。
「乖兒子,讓娘看一眼,不就是手指甲縫,看一眼而已,怕啥?」
「不給,就不給,娘,妳就別逼俺了。」
「欸,你這孩子咋回事啊?」張大媳婦兒急了,就要硬抓住兒子的手。
「哇!」張二蛋突然大哭起來,嚇了在場所有人一跳,除了醜婦以外,不明事理的人只覺得奇怪,這點事兒至於哭嗎?
「娘,妳幹嘛幫著那個女人來害二蛋?」
「你這孩子,俺怎麼就幫著那女人害你了?」張大媳婦兒急了。
「還說沒有,妳不看二蛋的指甲縫,就不知道二蛋指甲縫裡有雞蛋汁了。」
這下張大媳婦兒愣住了,等她捋順了張二蛋的意思,鬧了個大紅臉。
張大媳婦兒張口結舌,兒子卻還在說:「娘,二蛋肚子餓,想吃雞蛋,娘又不給吃,娘,二蛋真不是故意的。」
張大媳婦兒氣得全身顫抖,抬頭看了一眼身邊兩個看熱鬧的,從兩人眼底都看出了恍然大悟還有……鄙夷,自家兒子偷吃了雞蛋,還說謊陷害別人家的孩子,她弄不清楚情況,還跑來人家這裡大鬧,這下可怎麼是好呀?
張大媳婦兒轉頭看向屋簷下的醜婦,醜婦正在安撫平安。
平安道:「阿娘妳看,真的不是平安偷的,做壞事的是張大娘家的二蛋哥。」
「嗯,阿娘一直相信平安沒有偷雞蛋。」
平安歪著小腦袋,「那阿娘為什麼不早點出來救平安?平安……平安就快被打死了。」
「那不是阿娘落水傷了腦門兒,一直病得糊塗嘛,平安那麼一叫,阿娘就清醒了,阿娘清醒了,就立刻出來救平安了。」醜婦說謊不打草稿,滿臉溫柔地說著欺騙純真小孩子的話,一點兒都不感到羞愧。
「嗯,阿娘不知道,要是阿娘再來晚一點,平安就真的忍不住要哭了,真的。」
饒是醜婦臉皮再厚、心腸再狠,面對自己打心眼裡承認了的兒子,那雙純真又極為認真的眼睛,聽著兒子最童真、真實的話語,臉上都微不可察地臊紅起來。
可惜醜婦皮膚黑,臉微微紅根本看不出來。
醜婦為了掩飾尷尬,「咳咳」乾咳兩聲,轉眼看向張大媳婦兒,「張大媳婦兒,我兒子的醫藥錢二兩銀子,妳給不給?」
「啥?二兩銀子,妳當你們家兒子是金疙瘩?」張大媳婦兒倒吸一口冷氣,「這幹啥不去搶錢算了?」
「張大媳婦兒,那妳是不想給囉?好啊,我這就抱著平安找村長去哭一哭。」醜婦真的抱起平安就往外走去。
這……張大媳婦兒臉色忽青忽白的,一邊是二兩銀子,一邊是遮醜。
二兩銀子在莊戶人家,省著點的話能夠抵得上半年的花銷,給出去,張大媳婦兒回家就得挨張大的罵;不給出去,這個事情鬧到村長家去,做賊的喊抓賊,還是誣陷人家孤兒寡母的,這得被村長一頓訓不說,在村裡村外都要出名了,臭名。
「醜婦呀,妳別動氣,有事兒俺們好好商量,咱們都是鄰居,有啥不好商量的,對不?」張大媳婦兒只能腆著臉笑,眼睛還瞅著李三媳婦兒她們,「妳倆今天一起來的,快幫俺說說呀。」
王家媳婦兒機敏,心知這事兒鬧大了,她們兩人也不得好,鬧到村長家,村長得治她們一個見死不救的罪名,無論如何,醜婦家的平安小子嘴巴裡的傷口有多嚴重,任人一看就看出來了,她們身為旁觀者,看到張二蛋把平安往死裡打,卻沒出面勸阻。
王家媳婦兒和李三媳婦兒立即臉上掛笑,「是呀是呀,都是鄰居的,何必鬧僵關係,以後還不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都有求人做事的時候嘛,俺看這事兒就別鬧到村長那裡去了,多大點事兒啊。」
醜婦睜大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滿是佩服之色,她算是見識了什麼是不要臉,看到沒,面前這三人就是。
「哈哈,瞧妳們說的,好似今兒這事就是我和我們家平安的過錯,要是不按照妳們說的來,把這事兒不了了之,瞧妳們那意思,怎麼的,我要不悶頭吃個啞巴虧,將來妳們還給我排場看。」醜婦面上冷冷的,「張大媳婦兒,別的妳啥都別說了,就說是給銀子呢還是將事鬧大,妳自個兒選吧。」
張大媳婦兒本來就想把這事兒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拖住李三媳婦兒、王家媳婦兒兩人一起幫忙說話,與醜婦周旋。
要是按照往常,這醜婦聽了她們拿鄰居、幫襯這些話說事兒,立刻就會軟了態度,就跟泥人兒似的,任她們搓圓捏扁,偏偏今天醜婦不知道是吃錯什麼藥了,態度這麼強硬,連跟她們廢話都不樂意,直接就拽住二兩銀子和鬧村長家說事兒。
張大媳婦兒肥碩的臉蛋兒如滿月托盤,正漲得通紅,「哼,不就是在嘴巴裡摳兩下嘛,又不是多大的事兒,俺說醜婦,妳別給臉不要臉。」她聲音拔高,眼神卻慌亂一閃。
醜婦自然看在眼裡,張大媳婦兒她沒有底氣的,正是因為沒有底氣,才劍拔弩張地裝腔作勢。
「平安,我們走,見你村長爺爺去。」
村長憐惜醜婦,這個村裡老一輩的都是看著醜婦長大的,說實話醜婦除了未婚生子,其他的都是讓村裡人翹起大拇指誇讚的。
張大媳婦兒慌亂了,丟下臂彎裡的張二蛋,笨重的身子衝過來,遠遠看著就像是一個粗笨的圓筒滾過來,攔住醜婦母子,「醜婦妳敢!」
「嘿,張大媳婦兒,妳現在良家婦女做夠了,改當土匪了?妳嘴裡怎麼不溜吧『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過此路,留下買路財』幾句話?這樣才算是地道的土匪呢。」她魂附在醜婦身上,記憶裡多了醜婦的記憶,說起土語來也地道。
村裡土語,溜吧就是「說上幾句話」的意思。
張大媳婦兒又氣又怕,氣的是這醜婦話裡話外不留情,居然還帶著明顯的諷刺味兒;怕的是醜婦真把這事兒鬧到村長那裡去,那她回去還不得被張大好好收拾一頓,她可知道張大最愛面子了,但是讓她把二兩白花花的銀子給醜婦,她又不甘心。
於是張大媳婦兒圓盤臉肥碩的肥肉晃了三下,面目做猙獰狀,雙手一插腰,橫聲就指著醜婦罵道:「妳還有臉了妳,當初不知道是誰不要臉地偷漢子,這可是要被浸豬籠的,想當初要不是村裡人求情,妳還能好端端活著?識相點的就算了,俺們家也不是不近人情,就當這事兒沒發生,也不想想就妳這樣不知廉恥的人,去告狀的話,別人是信妳還是信俺?」
張大媳婦兒見醜婦突然停下來,還真的轉過身子來,心道,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知好歹的東西,果然對她還是不要那麼客氣,心中只以為是自己的一番話起了作用,震懾住了醜婦。
張大媳婦兒這話還真的是起了作用,醜婦似笑非笑地覷了她一眼,輕飄飄問:「哦?照妳的說法,今天的事兒還是我們母子佔了便宜?」
張大媳婦兒連道:「當然了,妳也不看看妳這破落戶,做出那樣的醜事兒,就該浸豬籠了。」
醜婦突然嚶嚶地哭起來,張大媳婦兒和一旁的兩家媳婦兒嚇了一跳,這怎麼說哭就哭了?
醜婦哭著,還向張大媳婦兒招招手,張大媳婦兒狐疑地將耳朵貼過去醜婦的唇邊,醜婦嘴唇動了兩下,張大媳婦兒面色突然青白交加,先是一愣,然後氣了起來,最後怒目瞪著醜婦,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張大媳婦兒道:「李三家的還有王家的媳婦兒,真是不好意思,俺讓妳們來幫忙,看看天這都大中午了,兩位媳婦子先回家用飯吧。」
李三媳婦兒和王家媳婦兒對視一眼,臉上表情有些奇怪。
村裡人不講究,就早晚兩頓飯,只有家裡的漢子和男娃中午加一頓,這還是為了家裡的勞動力有力氣,女人嘛,要是中午有剩下的湯水,也可以跟著吃一些,但是一般來說,女人家是沒有中午飯的,張大媳婦兒突然讓她們回家吃飯,這不是明著趕人嗎?
知道是醜婦和張大媳婦兒說了什麼,雖然心裡還想留著看好戲,但是一想到要是像剛才一樣,好戲沒有看著,把自己牽連進去的話多不划算。
兩人又對視一眼,似是達成協議,哀聲道:「哎,是大中午了,俺們這就回去給大爺們兒、小爺們兒熱飯菜吃去。」說著就快速地離開。
直到看著她們走遠,張大媳婦兒才怒視醜婦,「妳這不要臉的賤人,妳敢把那小賤種栽贓到俺們家張大頭上,俺、俺就與妳拚了!」
醜婦不哭了,親熱地拉起張大媳婦兒的手拍了拍,「大嫂子,平安可不是賤種哪,妳說是誰的種那沒用。」說著還親熱地覷了張大媳婦兒一眼,才氣人地道:「那事兒得我說才有用。」
張大媳婦兒面上青紅白黑各種顏色交加,她再傻也懂,孩子都這麼大了,想要溺死醜婦母子那是喪盡天良,醜婦要是出去一嚷嚷,還不給村裡那些個八婆子她們的唾沫子淹死?
張大媳婦兒面色不善,眼中凶色漸起,「醜婦,妳要是說了,那可是要浸豬籠的。」
幹嘛到現在還來嚇唬她?醜婦淡笑道:「哎喲,大嫂子,我膽小,妳可別嚇我,到時一不小心嘴一抖,說漏什麼就不好了。」醜婦笑了笑,還暗示張大媳婦兒,「大嫂子,平安是我的孩子,他爹是誰,還不是我說了算?」
張大媳婦兒一雙凶狠的眼在醜婦臉上掃了又掃,一咬牙,「二兩銀子,俺給。」抱起二蛋轉身就走。
「欸,張大嫂子,別呀,坐坐,喝碗茶再走也不遲呀。」
張大媳婦兒聽著身後爆出的爆笑聲,黑著臉,心中呸呸呸了幾聲,就妳家破落戶,還茶呢,不知道連碗白開水有沒有。
想到二兩銀子,張大媳婦兒就把氣撒到張二蛋身上,「走快點,拖拖拉拉的,想回去挨你爹鞋板子啊?」
◎ ◎ ◎
待得人都走了,平安問道:「阿娘,俺爹真是二蛋爹嗎?」
醜婦感到袖子被人扯著,低頭一看,平安滿臉難過惶恐,除了不安之外還有一點點渴求,醜婦頓了一下,笑著蹲下身,伸出一雙粗糙的手捧著平安的小臉。
「咋會呢,那是阿娘嚇唬二蛋他娘的,不然二蛋他娘可不會賠錢給我們,那平安的醫藥錢咋辦呢?」
土語說著雖然不是太彆扭,但她就是不想自稱俺,別人稱自己叫俺,她還是說我。
平安聽了忙高興地道:「阿娘說的是真的?那要不,阿娘,俺家不要二蛋家賠錢了,俺不疼的。」
「那哪成呢,平安還小,等平安大一些,阿娘還要送平安去跟夫子讀書呢,平安讀好了書,將來考個狀元回來,做了官老爺,阿娘可要享福囉。」醜婦勸道:「平安要是嘴巴沒治好,將來成了結巴可咋辦喲,阿娘可沒聽說哪一個狀元郎是結巴的。」
這話半真半假,送平安去讀書這是自有考量的,能不能考狀元,那她不是太在乎的,不過是這小子心腸好、心眼兒直,只有這麼說,才能讓這小子不再想著不要張大媳婦兒賠錢,至於嘴巴治不好、會結巴,當然不是真的。
果然平安一聽,一臉勉為其難,「那、那好吧,俺家就先收二蛋家賠的錢。」
他忽然抬起小臉,黑亮的瞳子炯炯有神,鼓起勇氣問:「阿娘,俺考狀元做了官老爺,二蛋是不是再也不會罵俺是野種了?還有張小牛、趙翠花兒他們是不是就會跟俺一起玩兒?二蛋娘也不會再罵娘了?」
醜婦愣住,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覺得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這個孩子實在是太惹人疼了,怎麼偏偏碰上她這麼個無良娘親呢?
醜婦腹誹,心裡替平安難受,她果然是個無良娘親,但從今天起就要帶著懷裡的小包子種田做生意,一步一腳印,發家致富,過如日中天的好日子。
醜婦感慨著,張羅起午飯來,被張大媳婦兒這麼一吵,時間都不知不覺到了晌午。
「阿娘,俺家往日都不吃中飯的啊。」平安有些搞不清正在土灶上忙活開的阿娘要做什麼,可能是摔壞腦袋了?
「從今兒起改了。」
桌上一小碟醃小黃瓜、一小碟子炒花生米、兩碗粗糧粥,醜婦將最後一碟炒野菜端上桌子。
食材有限,調味料也少得可憐,她還是在土灶上翻了好久,才在一個很隱密的犄角處找到一小碗素油,一個破碗裡有平安拳頭大小的鹽塊,其他就再也沒了。
醜婦張羅平安坐到桌子前,那張桌子也風雨飄搖,醜婦腹誹,不知道是在哪裡撿來的,四條腿的桌子缺了一條腿,其他三條還參差不齊,上帝,我曰你二大爺的,靠!
醜婦深深吸上一口氣,「來,兒子,咱吃午飯,吃完午飯,咱睡一會兒,下晌的時候太陽落山,陽光不太毒辣,娘帶你上山挑野菜,再砍些柴火回來,明兒好到小柳鎮趕集。」
醜婦一想到上一世金枝玉葉的,心裡又偷偷向上帝豎中指。
◎ ◎ ◎
醜婦母子二人便吃上午飯,突然聽見院子裡有動靜,醜婦剛站起來準備出屋子去看看,只見門口就站了兩人,這兩人醜婦有印象,對於她們的到來,她皺了皺眉。
看清這兩人,醜婦乾脆又坐下,招呼平安繼續吃飯,自己吃得不多,只往平安碗裡挑花生和野菜,「兒子多吃點,長身子。」
門口的兩人面上僵硬,尷尬地站在門口,卻是其中一個年輕的女人帶著怒氣走到醜婦面前,「喲,俺說翠花兒,妳那是啥態度,有妳這樣對待長嫂的嗎?」
醜婦不理,繼續給平安挾菜,但是平安早就被這來勢洶洶的女人嚇得小臉蒼白,醜婦見了心中不悅,「啪嗒」一聲放下筷子。
醜婦是極用力地把筷子扣到坑坑漥漥的桌面上的,發出好大一聲響動,動作又來得突然,桌邊的女人被嚇了一跳,正想要責罵,醜婦截住了她的話。
「妳嚇到我兒子了,劉氏。」那「劉氏」兩個字咬字極為清晰,就怕劉氏聽不懂一樣。
「啥妳兒子,就一賤種,妳當年做的好事,可連累俺家迎春和迎夏說親了,好名聲呀。」
醜婦站起身走到一邊,抱住明顯全身發抖的平安,「兒子不怕,有娘在。」一隻手用著緩和規律的節奏拍著平安的後背,平安漸漸被這規律的拍撫安撫住了。
「翠花兒,妳現在長本事了啊。」劉氏被氣到,她和這醜婦說話,什麼時候吃過虧或是被怠慢了,今天這女人是吃了豹子膽了?
「劉氏,妳叫誰呢?翠花兒是誰,我不認識。」醜婦笑問,眼中卻帶著不屑,「妳腦子不好,找翠花兒找到我醜婦家來了?」
劉氏被噎住了,漲紅著臉,但她還有後招,她扭頭叫一聲:「娘,妳老看看翠花兒!」
門口那老婦走進屋子,皺著眉,眼睛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才將視線定在醜婦臉上,老沉的聲音帶著無言的責備,「翠花兒,妳咋能對妳大嫂無禮,還不快快認個錯,妳大嫂不是斤斤計較的小人。」
哦,合著我就是了?呿,妳誰啊,就算妳是這個身體的親娘,那也不是我的。
「劉氏糊塗了,難道妳也糊塗了?」醜婦看到這兩人臉上的變化,這才滿意地用手指一指外面,「妳倆走出去問問,四鄰八鄉的,誰不知道住在小柳河邊的孤兒寡母是我醜婦和平安。」
「翠花兒,妳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這老婦是醜婦的親娘,另一個女人是醜婦的大嫂劉氏,醜婦閨名叫做翠花,柳翠花。
柳家原來就是個田裡刨食的出身,醜婦的親爹柳田根娶了醜婦的親娘盧氏之後,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老大柳有才,老二柳有福,老三就是這醜婦,原名叫做柳翠花,么子柳有望是柳田根夫婦的老來子,今年才過十一歲,平日老兩口最疼的就是這個小兒子。
老大娶了劉氏,今年三十二歲,膝下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兒子柳寶通出息,今年十四歲,剛剛鄉試捧了個秀才名回來,都說柳田根兒祖上冒青煙,得了個有出息的孫子。
老大柳有才的二女兒柳迎春、三女兒柳迎夏,在鄉里也都有好名的。
二兒子柳有福生了兩個兒子,分別是柳寶運和柳寶恒,大的十歲、小的九歲。
醜婦向著這兩位曾經的親人望過去,眼睛裡的寒氣能凍死人,柳家現在不缺吃喝,說不上是大財主、小財主,但就在鄉里來說,家底子不錯了。
饒是這樣子,當年他們與醜婦斷絕了關係,也沒念在親生骨血的份上幫襯一二,不求幫襯,可知這柳家在背地裡是怎麼說自家女兒的?你道醜婦為什麼沒了姓、沒了名?還不就是柳家怕醜婦拖累柳家的名聲,唆使了四里八鄉的鄰居,尤其是那愛搞口舌是非的婦人,在背後「醜婦、醜婦」的叫著柳翠花。
如今柳翠花沒了,她們倒是來找柳翠花了。
「妳們自便啊,我和平安要午休了。」醜婦說著還真的不理會她們,抱著平安上了土炕。
「妳妳妳……妳給我起來!」劉氏氣得一個勁兒衝了上去,就要把醜婦從土炕上拽起來。
醜婦哪會讓她得逞,「砰」的一聲,她撈起一樣東西砸向劉氏,「劉氏,妳要幹啥?有妳們這樣大中午跑到人家家裡來鬧騰的嗎?」
醜婦說著,一雙怒目轉向盧氏,「把妳的好兒媳帶回去,我這裡不歡迎蠻橫不講理的叼人!」叼人是鄉里的土語,說的是不上品的人、沒品之人。
「放肆!這是對親娘、親嫂的態度嗎?」盧氏軟了一口氣,「妳也不問問俺們今天來幹啥就趕人走,真把俺們趕走了,俺看妳將來有得哭咧。」說著就朝她大兒媳遞眼色。
劉氏嘴角上揚,親熱地坐上土炕,「翠花兒,瞧被妳這麼一鬧,俺們都差點被氣走,忘了正事可咋辦?」她突然打住,卻不說到底是啥事兒。
醜婦不說話了,就拿一雙眼睛笑望著她,劉氏左等右等,就是沒等來醜婦問一句到底是啥事兒。
醜婦不急可劉氏急呀,馬上又親親熱熱地抓住醜婦的手,「翠花兒,妳聽俺說啊,妳看莊戶人家過日子,總得有個男人不是?妳再能幹,沒個男人幫襯,會被人欺凌的。」
醜婦忍住甩開劉氏的手的衝動,目光在劉氏臉上打了好幾圈轉,「妳是啥個意思?」
劉氏看了她婆婆一眼,才轉過頭來對醜婦說:「翠花兒,這些年來辛苦妳了,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不容易,俺和娘也是做女人的,最能了解當娘的辛苦了。」
醜婦瞧著劉氏這模樣,彷彿真的是很關心她、可憐她的。
當劉氏把手探向她的臉時,醜婦忍住皺眉的衝動,她最討厭與人有肢體接觸了,不過她忍住了,就是為了看看劉氏接下去還能掰扯出什麼花樣來。
「翠花兒,當年那事兒,俺知道妳心裡一定埋怨妳爹娘和大哥,但這事兒……」劉氏說著很是為難又帶著責怪地看了看醜婦,「爹娘和妳大哥也是沒辦法,妳又不肯把胎兒打掉,這、這真是有辱俺們老柳家的門風啊,未婚生子,也太驚世駭俗了。」
劉氏見醜婦不說話,嘆了口氣,語氣關懷地道:「現如今平安這孩子也這麼大崽兒了,這事兒的風聲也過去了,當年爹娘和妳大哥趕妳出去,就是為了今日風聲過去,事情平淡之後再接回家住。」
這倒是出乎醜婦預料了,平安都四歲了,來接她回家住,當她三歲小孩般好哄?或許之前的原主會傻乎乎、感激涕零地收拾包袱,帶著孩子就跟她們回家了,再說今天這兩人來到她家之後的作態,她要信了這兩人,估計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原主復活。
醜婦抽出被劉氏親切捉住的手掌,不著痕跡地在破毯子上搓了兩下,才不鹹不淡地接話道:「當年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現在我和平安過得都挺好的,妳二位請回吧。」
劉氏笑臉僵住,望了婆婆一眼,婆媳兩人目光交會,傳遞各自意思,看來這事兒還得靠婆婆盧氏才能成事兒,這是兩人心中共同的想法,然而想法是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在盧氏左右勸說之下,醜婦就是咬住一點,「妳要找的翠花兒早死了,這裡只有我醜婦,當年的事兒,過去就是過去了。」
「妳這孩子咋這麼倔,跟頭牛似的,當初讓妳打胎,妳也倔,這毛病咋還是沒改啊?」盧氏皺眉,也不勸了,開始在屋裡轉悠。
醜婦看那個架勢,她還要親自動手給自己收拾行李?
「走,這就跟俺走。」盧氏竟是不由分說,抓起醜婦,就要把她拖下床帶走。
「阿娘、阿娘!」醜婦一回頭,她兒子小臉慘白,顯然是嚇出來的,再轉頭看向那婆媳兩人,看這兩人的架勢,是非要逼著她回那柳家了。
早不來晚不來,為何現在才來?說什麼等風聲過了就接她回家,那她們倒是早點兒來呀。
醜婦目光微深,甩開盧氏的手,「妳們這麼急著找我回柳家,不會是有其他意圖吧?」
這話本是隨口一問,卻教醜婦試探出一些來,只見這柳家婆媳兩人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也不自然起來。
那劉氏狡猾多了,眼珠一轉,瞬間就恢復了親熱,「翠花兒,妳說啥話呢?俺們就是想接俺們自家的閨女回家住,咋地就成了別有用心的壞人了?妳可別分不清好人壞人啊。」她說完拉一下她婆婆的衣服,「娘妳說,是不是這個理兒啊?」
盧氏被劉氏這麼一提醒,也收起了臉上的不自然,「翠花兒,妳咋回事,俺們來接妳回家,妳不回,還埋汰俺們,傷心肝兒喲,白養活了。」反正一大堆的抱怨,沒個好話。
不過就這兩人今天來此,目的絕對不單純,醜婦心中有衡量,眼珠一轉道:「既然是來接我回家,那我家的平安呢?」
醜婦明顯看到盧氏嘴角抽動,有些僵硬,劉氏手肘一撞她婆婆的腰間,「娘,翠花兒回來,孩子自然是要接回家的。」並用眼神暗示盧氏,先接回家,等事兒成了,還不是俺們說了算?倒是還能夠賣個好價錢啊。
「接,平安當然也接回家。」盧氏雖然這麼說,但是聲音依然僵硬。
醜婦眼珠一轉,「成。」她倒是爽快地答應了。
還沒等柳家婆媳高興呢,醜婦話鋒一轉,「當年我是被趕出家門的,就算回去,也要柳老爺子帶著全家子來接,到了柳家還要歡歡喜喜地敲鑼打鼓。」
柳家婆媳臉色劇變,「翠花兒,妳這要求過分了啊。」
醜婦也不與她們爭辯,只道:「就這一條是必須要的,要不妳們今兒個先回去,和大當家的商量商量也行。」
那柳家婆媳對視一眼,為難地道:「那好吧,今兒個俺們就先回去找當家人商量商量,明兒……不,後天兒吧,後天兒再來找妳?」
「行,慢走啊。」醜婦也不下床來送,只目送著兩人離去,等到再也看不到她們倆的背影了,她還坐在床上發呆。
「阿娘,妳想啥想得這麼出神?」平安拽拽阿娘的袖子,他有些擔心阿娘會把他扔下,不再理他,烏黑的眼瞳中是怎麼也藏不住的擔憂和害怕,星星點點的,讓人看了老心疼。
醜婦心腸硬,前一刻這孩子被那麼欺負,她還一副不冷不熱的模樣,現在見到他滿臉藏不住心思的害怕,心裡倒是先軟了。
前一刻,她還不承認喚作醜婦的自己,平安自然就是陌生人,對陌生人,她向來沒有多少感情;這一刻,她既然決定頂替醜婦活著,那她就是醜婦,平安就是她兒子,對自己人,尤其還是自己的血脈、自己的兒子,那就是半點兒委屈都不能讓她兒子受的。
好吧,她承認她這樣的心態有些奇怪,但她就是那種不同關係不同對待的人。
醜婦摸摸自家兒子的後腦杓,「睡覺。」
她想什麼,自然是她想,幹嘛把個煩惱還給自家兒子擔著,這小子今天已經被折騰得夠嗆了。
再一想,何止是今天,恐怕這半個月,這小子被逼得戰戰兢兢,偏偏還強忍著各種負面情緒,一日兩餐踩著小圓凳給她做飯,供著她呢。
「睡吧,睡醒了,阿娘帶你上山摘野菜,晚上我們就吃野菜湯糊糊。」
野菜湯糊糊是把野菜燒湯,然後用粗糧粉搓成團子,和著野菜湯一起煮熟,是莊戶人家的家常食,味美又管飽。
◎ ◎ ◎
等太陽快要下山時,醜婦帶著平安上山摘野菜,她一手牽著兒子,一手抓一把老舊斧頭扛在肩膀上。
醜婦本來就有些膀大腰圓的,皮膚又微黑,牽著雪人兒一樣的平安,真是鮮明對比,醜婦瞧瞧她和兒子牽在一起的手,不禁暗自皺眉。
小說中常有的女主角看著平凡,但總會有些特別的身分,最後總會被人發現,然後從此步步精彩,過上美好的小日子,美好得就像是開了外掛一樣。
但是無疑的,這個醜婦就是個莊戶人家的女兒,別說簡單的身世和健在的爹娘作證了,就看這醜婦一身膀大腰圓和微黑的皮膚,長相上又不精細,這就是個標準的村婦,但是……
醜婦順著兒子白皙的手往上看去,平安長得不像醜婦,醜婦皮膚黑又粗糙,平安的皮膚細膩白皙,彷彿能夠揉出水來的細白。
醜婦臉盤扁圓,平安是標準的瓜子臉,雖然此時帶著孩童才有的嬰兒肥臉頰。
醜婦五官平凡,平安卻五官精緻,眉毛也比一般大的男孩子濃黑,而且形狀也好,鼻梁挺拔、鳳眼勾人,雖然此時不是太明顯,但是醜婦的眼光向來毒辣,透過現在的平安,就能想到她兒子長大之後得勾引多少良家婦女、傷多少少女春心了。
平安雖然言行舉止帶著莊戶人家的味道,卻不顯莊戶人家的土氣,之前她就覺得奇怪,這孩子就算害怕的時候,也不會讓人感到拘謹。
人家都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很顯然平安不像她,那就是像他爹了。
得是怎樣出色的人才能夠生出這麼優秀的兒子來?還有一句話沒有說,那就是……得是多麼出色的男人,才能夠和平凡到扔到人海中都找不著,甚至在她看來很醜的醜婦,生出這麼優秀的兒子來?
這男人了不起呀,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兒子,居然沒有一點兒像她的地方,這也太妖孽了吧。
這樣想著,醜婦記憶深處似是被打開,眼前突然出現一雙深邃的眼,像星辰般烏亮深邃,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一般深邃,像寒潭一般冰冷,能把人的靈魂瞬間冰凍。
那雙眼無慾無求,明明是慾火焚身,雙眼卻寒得讓人膽顫,他只把醜婦當成工具,這無疑是他眼中傳達出的訊息。
醜婦微愣,努力去回想,卻發現再也想不出任何來,記憶中只有那雙眼。
「唔,頭好疼。」醜婦突然抱頭蹲在地上,痛苦地皺眉。
「阿娘,妳怎麼了?」平安焦急地大叫。
他是誰?醜婦抱著腦袋努力地回想,只要她多想一分,她的頭就多痛一寸。
「阿娘、阿娘、阿娘!」平安哭著搖晃醜婦,這時候的平安哭得稀里嘩啦。
一個哆嗦,醜婦從記憶之海中清醒過來,雙眼漸漸清明,她抬頭,那雙深邃冰冷、彷彿睥睨一切的眼又出現在眼前,但這一次眼前這雙眼掛著眼淚,哭得稀里嘩啦,那眼中多了關懷擔心,少了冰寒和睥睨世間的冷漠。
這雙眼的主人正是她的兒子平安,原來兒子的爹是那雙眼睛的主人。
他是誰?不知,罷了,管他是誰,就不信他還能來和她搶兒子,何況她很懷疑,那個男人是否還記得醜婦,是否知曉有這個兒子的存在。
擁有那麼一雙眼的主人絕對不簡單,只有身居高位,長久掌控權力慣了的人,才能夠有那樣漠視世間的眼神,而這樣的人在正常情況下,絕對不會和醜婦這樣土生土長的村婦發生關係。
但那是正常情況之下,很有可能那個男人當時遇到了一些事情,才會有了這一段。
只不過這樣的男人會允許醜婦生下他的孩子嗎?答案是不會,也許連給醜婦活命的機會都沒有,她零碎的記憶就是證據,至於為什麼醜婦活下來了,還生了平安,那也許只是一個意外,幸運至極的意外。
片刻間,醜婦腦中已經轉了幾圈,事情到底是怎麼樣卻無從得知,這個世界上只有那個男人知道,但醜婦可以很肯定,這輩子她都不會再遇到那個男人,現實的情況不允許,而且她也不會讓那個男人知道平安的存在。
須臾間,醜婦想通了,也作好了打算,將兒子養大,種田經商、發家致富,不求至貴,小康之家就好,兒子將來再考個功名,無須太好,同進士做個知縣就成。
「兒子,阿娘今晚給你烙大餅吃。」
「不是吃野菜湯糊糊嗎?」
「誰說的?」醜婦的聲音繼續。
「阿娘中午才說的。」平安的聲音委屈。
「胡說,我沒說,不記得了,不算數。」
「那明天還趕集嗎,阿娘?」平安問道。
「趕,阿娘說趕怎麼不趕了,阿娘說話算數。」
「哦。」平安看看身邊的阿娘,有些無語。
「再說不趕集,阿娘咋打聽情況呢?」醜婦又道。
「哦,嗯,阿娘,妳要打聽啥情況?」平安鼓起勇氣又問,又有些猶豫不決。
醜婦「啪」的一巴掌蓋在孩子的腦仁上,「好好問,男子漢大丈夫,做甚小閨女的模樣?有問題就光明正大地問,做人要光明磊落。」
「阿娘,平安想知道阿娘趕集準備打探什麼。」平安聰慧,從善如流。
醜婦滿意地點點頭,孺子可教也,悟性高,孩子小不怕笨,就怕是個榆木疙瘩。
「不錯,這一次問得光明磊落,但是……」平安得到表揚,正要高興,忽聽一句,「平安想知道啊,阿娘我就不告訴你。」
「啊?」平安張口結舌,「阿娘妳騙人,騙人的人是騙子,騙子就是壞人,阿娘是壞人!」
小孩子哪來這麼多的道道,醜婦笑得狡詐,「阿娘這叫兵不厭詐,平安有所問,阿娘不一定要回答。」
平安忽然埋下腦袋沉思起來,好半晌沒有動靜。
醜婦就牽著平安的手,兩人靜悄悄地走在回小柳河邊茅草屋的細長山路上。
過了好一會兒,平安才抬起頭來,醜婦就笑著問:「可想出啥來?」
「阿娘,平安想到今天中午伯母和奶奶來,要接阿娘回去,阿娘沒答應,就像平安想知道阿娘打算打聽什麼,阿娘也不告訴平安的道理一樣,平安不能強求阿娘告訴平安答案,伯母和奶奶也不行勉強阿娘。」
這次換醜婦張口結舌,這小子也太聰慧了吧,她還當這小子負氣了,埋著小腦袋瓜子準備不理她了,問他得出啥道理,他還真就說了一大通,還說得有理有據。
這孩子……醜婦上看下看、裡看外看,最後得出一結論,嗯,聰慧早熟,是她兒子,不錯,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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