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樣的姻緣讓她想一刀兩斷,出府闖下自己的一片天?
是什麼樣的髮妻讓他不能兩清,寧願放棄納妾也要奮力挽回?
晉江新星作家「久嵐」本季最糾纏難捨的情緣,萬萬不可錯過!
當初和離,沈月華還跟他畫押,強調和離了,
沈月華仍然得好好對待趙蘭修,只要他來,她就要見他。
明知她不是個將就的人,卻沒想過,她竟如此決絕,
為了避不見面孤身一人走了。沈月華這一走就是五年,
久到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趙蘭修時,他不但出現了,
還將她困得牢牢的。古話都說大丈夫何患無妻,
趙蘭修卻不怕被天下人恥笑地等了她五年。
他一字一字堅定地道:「沈月華妳聽著,我最後說一次,
妳跟孩子,假如只有一樣可以存在,我永遠都會選妳,
此心此意天地可鑒,這世上萬千萬物,我只要妳。」
沈月華卻搖頭不從,趙蘭修不可置信,他費盡多少心力才找過來,
她怎麼還能如此心硬如鐵?
第一章
夏日來臨,知了在樹枝上吱吱地叫,惹得玉珠拿了長竹條去趕,這叫聲煩得人睡不好午覺。
王氏進來笑道:「這麼趕怎麼成,我教妳,拿些麵粉來,用清水狠命地揉一會兒,再把水倒了,只剩下盆底那東西,取一點放在竹條上再去黏那些知了,逮一個是一個,妳捉了裝口袋裡,等悶死了再用鹽醃一下炸了吃,不知道多美味。」
玉珠起初聽得還有趣,到後面聽她講要把知了吃了,差點就吐出來,捂住嘴往裡面逃了。
王氏嘆道:「咋跟月華一個樣兒,這麼好吃的東西還不愛吃。」
她抬頭看看院子裡兩棵樹,倒是忍不住,自己去廚房找出麵粉來搗鼓了,把知了一個個抓了。
等到沈月華起床,就見桌上擺著一碟炸得金黃金黃的知了,她便知是王氏做的。
當時他們家裡窮,沒有東西吃,特別是肉,王氏那是逮到什麼吃什麼,別說知了,就是老鼠肉都吃的,要說百無禁忌,那絕對非王氏莫屬,可是沈月華吃不下去,哪怕天天吃野菜也絕不會沾一點兒,為此王氏都說了她好幾回。
玉珠站得遠遠的,她也不敢吃,看到王氏吃也受不了。
「快端走,我也不吃。」沈月華道。
王氏在外頭呸了一聲,「一個個當自己金枝玉葉呢,妳們不吃我來吃,正好當午飯。」
沈月華出去漱口,又重新梳了一下頭髮。
王氏吃完,笑咪咪地跟她道:「我看月茹的事情成不了。」語氣裡頗有些幸災樂禍。
「怎麼了?」
「今兒我去買菜遇到妳大伯母,她以前見到我,滿嘴兒都在說月茹,我聽都不想聽,這次卻一句沒有提,我還覺得奇怪,就問她了,她也講不清楚,只說月茹年紀還小,不急,這可不是成不了了。」王氏哼了一聲:「我早就說了月茹比不上妳,她現在才曉得之前錯了,叫我啥時候帶她去侯府走走呢。」
沈月華皺起眉,「月茹嫁不嫁好人家跟咱們沒關係,再說了,嫁了好的更好呢,以後有什麼事兒也找不上咱們不是,現在不成了,您有啥好高興的?還有侯府,您別到處胡吹八吹的,我怎麼老聽有人講呢,可是您說出去的?」
「我怎麼會說。」王氏忙推託,「還不是上回小侯爺的事情,別人才曉得的,那些人嘴巴都大,見妳又是一個人,自然喜歡瞎猜了。」
「您沒說就好,大伯母再提到侯府,您一個也不要答應。」沈月華叮囑。
王氏卻笑了笑,「其實那侯爺也不錯啊,看著嚇人,長得倒還是不錯。」
沈月華「啪」的扔了手裡的梳子,「還說別人長舌頭,娘您也好不了多少,見過人家侯爺一次就敢說這些了,這種話傳出去,您以後還當能見到小侯爺?」
「不說了、不說了。」王氏連連擺手道:「妳也知道我是瞎想,那可是侯爺,我再怎麼樣也不能要妳這麼高攀啊。」
沈月華看著王氏,除了嘆氣,真不知道說什麼了,什麼高攀,這種詞就不該講出來,西平侯多麼深情的人,娘子去世多少年了還是沒有再娶,這種想法旁人根本就不該有,反正打死她也不會想到這方面去的。
珊瑚這時拎了一籃子枇杷進來,笑道:「這可貴,才結出來的,花了二十文錢呢,不過甜倒是甜得很,是白沙枇杷。」
這是一種品種,個頭大又甘美,沈月華叫她拿去廚房洗一洗,幾個人圍坐在一起吃。
「剛才好像出事了,有好些官兵出來,我也湊過去瞧,本當是押了犯人,可卻看到一輛馬車,聽人講,好像是一個王爺要被趕到梧州去了。」
「還是王爺啊。」王氏嘖嘖兩聲,「皇上狠心起來,那也是兒子都不認的呀。」
聽說是王爺,沈月華詢問道:「哪個王爺,妳聽說沒?」
「晉王還是景王?反正聽起來像是這兩個字,我也不曉得咱們城裡有些什麼王爺。」珊瑚本來也不可能關心這事兒,正好是路上遇到才聽了幾句。
既然不是周王,大概也牽扯不到趙蘭修的身上,沈月華拿了枇杷繼續享用。
過了一段時日,牡丹園的牡丹都開了,賀允寧派人過來鋪子,請沈月華去府裡。
若是平時,她是不會去的,可觀賞牡丹園一事她一早就答應過賀允寧,便沒有任何的猶豫。
園子裡,牡丹花兒開得熱熱鬧鬧,爭相奪豔,沈月華這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品種的牡丹花,這些花兒像是涵蓋了天下所有的色彩,把世間的美全都在此盛放了,已非言語能夠形容。
她立在園子外,感慨萬千,這樣美的地方,當初站在此處欣賞的佳人又是怎樣的心情?她為那位佳人做了五年的牡丹園,也不知她到底滿意與否。
「姐姐妳進來啊。」賀允寧伸手拉她入園子,「這邊的牡丹更多呢,看,這叫魏紫,這是二喬,好玩吧,有兩種顏色呢。」
沈月華點點頭,「好看得不得了。」又看賀允寧,「你倒是通曉這些,我可是一個名兒都講不出來。」
「我娘那裡有一本群芳譜,上頭寫了好些牡丹的。」賀允寧笑道:「我看了一遍,自然就認識了。」
「那這個叫什麼?」沈月華指著大株的金黃色牡丹問,這種顏色也實在耀眼,在太陽下好像都要發出了光來。
「這叫御衣黃,就跟皇上穿的衣服顏色一樣。」
「這個呢?」沈月華又問。
「這叫醉貴妃。」賀允寧看了一眼沈月華的裙襬,「跟姐姐的裙子一樣好看,不知道我娘穿了……」他頓了頓,小小的腦袋一歪。
「你娘肯定穿什麼都好看。」沈月華道:「看她把你生得這麼美,你娘必定是一個超級大美人。」
「比姐姐還美嗎?」賀允寧問。
「那當然了。」沈月華摸摸他的頭,「還一定是個聰明善良的女子,所以你可不能丟了你娘的臉。」她指了指眼睛又指指天上,「你娘在看著你呢,要是你不好好聽你爹的話,你娘肯定生氣。」
「我娘生氣了會怎樣呢?」賀允寧好奇地問。
「這個啊……」沈月華撓了撓頭,「會下雨、會颳風、會打雷?呵呵……」
「姐姐騙人。」賀允寧叫起來,「在天上就回不來了,就是看著又怎麼樣呢?下雨、颳風、打雷那是自古就有的。」
沈月華看著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嘆了口氣,柔聲道:「好吧,我騙你了,可是你娘就是真的回不來了,她也是住在你心裡是不是?你總會想到你娘,看到這些牡丹、看到群芳譜就會想到你娘,這樣就是不回來又怎麼樣呢?你念著你娘,這就行了,總有一日你們都會再見的,允寧,這次我不騙你。」
每個人的歸宿都在天上,總有再次相會的一天,到那時候一切歸於平靜,多少痛苦全都不會有了,有的只是記憶中的甜美,抱著這樣的想法去生活,任何事情都會變得容易些。
賀允寧似懂非懂,但還是點了點頭。
牡丹園深處,只聽輕微的碰撞聲傳來,卻是賀璉把手中的酒盞放落在了石桌上。
賀允寧循聲過去,叫道:「爹爹。」
桌上一把酒壺、一杯酒盞,賀璉靜靜地坐在那裡,在繁花盛開,如此燦爛的風景裡,依然顯得那樣冷清。
沈月華跟過去,行禮叫了聲:「侯爺。」賀璉微微頷首。
賀允寧問:「爹爹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他爬到旁邊的石凳上看了看,皺眉道:「連吃的都沒有呀?」
「你餓了?」賀璉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裡多了幾分柔和。
賀允寧點點頭,賀璉吩咐了一聲,園子外的隨從立刻跑著去廚房了。
「姐姐也一起坐。」賀允寧朝她招招手。
沈月華笑了笑,「我不餓,這花也看得差不多了,我正該回去。」她哪裡敢跟賀璉一起吃東西,就是在旁邊說話也是渾身拘束,當然要開溜。
賀允寧不樂意了,「怎麼看完了呢,姐姐,咱們只看了幾種而已,園子那頭還有好多呢,一會兒我帶妳去。」
沈月華道:「下回看也一樣……」
「沈掌櫃請坐。」誰料到賀璉卻開了口。
他坐著,她站著,沈月華忍不住垂下眼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也是朝向她的,十分的認真,沈月華當即就坐了下來。
隨從很快端來十幾樣精緻的吃食,有六樣小菜、六樣點心,還有三籠蒸蝦餃、三小籠荷葉糯米雞,香味四溢,頓時把沈月華的食慾給勾了出來。
「爹爹、姐姐先吃。」賀允寧禮貌地道。
賀璉挾了一筷子菜放碗裡,沈月華見此,在離自己最近的一盤菜裡動了一下。
賀允寧大快朵頤起來。
三個人就這樣坐著,小孩子倒沒什麼,大人卻覺得有些尷尬,沈月華轉首看看四周的牡丹,慚愧道:「現在才知真正的牡丹園是什麼樣子,以前做的倒讓侯爺見笑了。」
賀璉道:「不,妳做得很好。」
這五年來他也沒有誇過一句,雖然一直是在她的紙紮鋪訂做的,那瞬間,沈月華真有受寵若驚的感覺。
「下回我一定會做得更好的,最起碼會跟這園子像一些。」她承諾似地說道。
賀璉搖搖頭,「還是照妳原先的做,今年臨近池塘的兩株綠牡丹該要開了吧,她怕也習慣了,正等著賞看,原就是個花痴,這些花的枯榮她都放在心裡,妳若是改了,她會惦念。」
又是第一次說了那麼多的話,沈月華怔怔,像是變成了一塊石頭,他的餘音繞在耳邊,好久才散掉。
她輕聲道:「好。」
賀允寧把裝蝦餃的竹籠向沈月華那裡推了推,介紹道:「裡頭的蝦肉可鮮呢,我最愛的就是這個了,姐姐快嚐嚐。」
沈月華笑著挾了一個吃,那蝦肉都是整條的,鮮嫩可口,配上切碎的竹筍、豬肉,滋味美妙無比,加上餃子皮又薄,口感軟滑,實在是水準一流,反正她是沒有吃過比這更好吃的蝦餃了。
「怎麼樣,好吃吧?」賀允寧得意道:「這個珊瑚姐姐做不來呢。」
「確實好吃。」沈月華表示同意。
「這個糯米雞也不錯,荷葉就是咱們那個池塘裡摘的。」
「怪不得那麼清甜,馬上荷花也要開了吧?」沈月華笑問:「等以後,還有蓮藕、蓮子吃。」
「已經開了一些了,一會兒姐姐跟我去划船。」賀允寧興致勃勃。
「你會游水嗎?划船可危險呢,千萬要小心。」沈月華叮囑。
「會,我學過呢,外祖母家前面就有一條大河,我跟表哥他們時常去的,還能抓到魚呢,姐姐放心,要是妳掉下去了,我肯定會救妳上來的。」賀允寧拍著自己的小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證。
沈月華笑咪咪地道:「好啊,我的命可交到你手裡了。」
賀璉看著他們,忽然覺得自己反而像是個局外人,明明沈月華與賀允寧毫無關係,可是相處起來卻比他自然得多,也比他輕鬆得多,這一大一小兩個人如此和諧,就跟家人一般親密。
他看著沈月華說道:「沈掌櫃,賀某有一事相求。」
相……求?沈月華愣住了,有些疑惑地道:「侯爺請說,求字實在不敢當。」
「請沈掌櫃收犬子為義子。」
沈月華手裡的筷子「啪嗒」一下掉在了桌面上,玉製的筷子比一般的筷子沉重,立時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響讓她知道她沒有聽錯,侯爺請她做賀允寧的義母。
沈月華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義母這東西雖然聽說過,可她兩輩子也沒有接觸過這種關係,用現代語言講,義母便是乾媽,可就是乾媽,好像也得有與義子相匹配的家底吧?或者說,好似也需要像是世交一般,兩家之間有些聯繫?
「這……」沈月華為難道:「侯爺,奴家不過是一個商人,小侯爺喜歡,奴家願意為他講幾個故事,可義母責任重大,奴家怕不好勝任。」
「我覺得沈掌櫃完全可以勝任。」賀璉的提議很認真。
沈月華額頭上出了汗,照這樣下去,她必須成為賀允寧的義母啊。
賀允寧聽他們講話,有些不太懂,不解地問:「義母?爹爹是讓姐姐當我的娘親嗎?」
「不是,絕對不是!」沈月華急道:「義母是認的乾娘,不是娘親,這二者的區別很大,你不能弄錯。」
「認的乾娘?」賀允寧想了想,「不是嫁給爹爹的嗎?」
「不是,乾娘是跟你爹爹沒有關係的,你可以有乾娘,也可以有乾爹,知道嗎?但是爹爹、娘親卻只有一個。」沈月華認真地解釋,「你可以把乾娘當成像是嬸娘、姑姑之類的關係,只是一個稱呼,至於為什麼有個娘字,那是因為乾娘與嬸娘、姑姑又有些不同,乾娘雖然不是娘親,可也能教導你、照顧你,只是沒有親戚間的那種聯繫。」
「乾娘是這樣的啊?」賀允寧思索了一陣,向沈月華甜甜地笑道:「姐姐,那妳以後就是我乾娘了。」
沈月華滿頭黑線。
賀璉隨後便讓賀允寧去堂屋,向沈月華跪下來磕三個頭,敬上一杯茶,賀允寧立刻照做。
這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沈月華看看賀璉再看看賀允寧,越發覺得自己這是被迫的,絕對是被迫的,她幾乎都沒有時間思考啊,這就當上了賀允寧的乾娘,以後有這乾娘的名頭,賀允寧豈不是往她那裡跑得更歡了……
她不得不跟賀璉道:「侯爺,奴家當了小侯爺的乾娘,只怕對他並不利,再者也容易引起風言風語。」她是在說身分高低易引來流言蜚語。
賀璉看她一眼,「沈掌櫃也會擔心這些?清者自清,我想我跟允寧都不會介意的。」
沈月華又是一頭汗,好吧,人家侯爺都擺出這種態度了,她還瞻前顧後的幹什麼?她喜歡賀允寧這個孩子,賀允寧也喜歡她,就是當他乾娘又怎麼樣呢,她沈月華又不是見不得人的。
「我知道了,侯爺。」沈月華由衷地一笑。
賀允寧自是高興得很,雖然沈月華還沒有當上他的娘親,可至少當上了乾娘,他們之間更是親近了,以後他要去沈月華那裡也更加方便。
賀允寧拉著沈月華去遊船了。
◎ ◎ ◎
沈月華從府裡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街道口,一輛馬車正停在那裡,她剛要路過的時候,車窗裡趙蘭修的頭探了出來。
他微微地笑,「妳這是去哪兒了?」
沈月華道:「關你什麼事。」
他眼眸瞇了瞇,「我送妳回去。」
「不用,我自己走就行了。」她也不願意坐他的車。
他語氣冷了幾分,「別要我下車抱妳上來。」
沈月華抽了一下嘴角,她聽出來這不是開玩笑,當下也有些生氣,「趙蘭修,你到底想幹什麼?隔三差五的來,也不怕累著?」
「妳要是擔心我累就快些上來,不然我還得花力氣。」他不受她挑釁。
沈月華看看路口,這人來人往的,她要是真的不聽,只怕趙蘭修真幹得出來,便沉著臉上車。
車夫的鞭子抽下去,馬兒慢慢跑了起來,她坐在另一頭,側臉看著窗外。
「是去西平侯府了吧?」他問。
「既然你知道,還問什麼?」
「妳去了兩個時辰。」他的聲音裡壓抑著不滿。
她回過頭瞪著趙蘭修,「你難道一直在外面等著不成?」
他不答,只問:「去幹什麼了?跟賀璉在一起?」
「是又怎麼樣。」沈月華皺眉,「允寧請我去看牡丹園,我今年還得給侯爺夫人做一個呢,看了能做得更好……」
沒等她說完,趙蘭修的頭猛的湊上去堵住了她的嘴,好像一頭野獸般,將要吃下牠的獵物。
沈月華嚇了一跳,掙扎著要逃脫開,可他的一隻手掌卻緊緊按住她的後腦杓,讓她絲毫逃離不得,另一隻手又捉住她的雙手,用整個胸膛把她擠在了車壁上,她透不過氣,微微張口,他的舌頭便趁機鑽進來,好像吸水一般捲住她的,反覆糾纏。
他的呼吸很急促,在耳邊好像一陣陣猛烈的風,她的心加速跳動,腦袋發暈。
好一會兒他才放開她,她的嘴唇都腫了起來,卻紅豔豔的相當誘人。
沈月華歇了會兒才有力氣講話,斥責道:「你發什麼神經啊?」
他卻用殺人一般的眼神看著她,「妳要嫁給賀璉?」
沈月華頓時覺得這廝絕對是犯腦殘病了,他哪隻眼睛發現她有嫁給賀璉的可能?換句話講,就是她想嫁,賀璉也不會娶啊,沈月華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他陰森森道:「妳別逼我,就算他是西平侯,我也不是沒有辦法對付的。」
「你要去跟他決鬥不成,你打得過嗎?」沈月華挑眉道:「手無縛雞之力的,還敢跟我講這些。」
趙蘭修氣得差點掐她脖子,「誰說要武鬥的?」
「行了,省得你病發得更嚴重,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嫁給他的。」沈月華道:「我不過就是認了賀允寧當乾兒子。」還是一次說了算了,不然趙蘭修又發現這一茬,指不定還得來鬧。
「乾兒子?」趙蘭修的聲音都變了,「妳什麼不好當,去當人家乾娘?」
「當乾娘沒什麼不好啊,反正我又生不出,有個乾兒子最是圓滿了,賀允寧以後肯定也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她說得輕描淡寫,趙蘭修聽在耳朵裡卻好像針扎一般難受。
是的,她生不出來,所以認個乾兒子這沒什麼不好,一切順理成章,他憑什麼去反對呢?他也給不了她孩子……趙蘭修的士氣一下子降低了不少,他感覺自己再就此事說下去,又要鳴金收兵了,反正在沈月華面前,他總是一敗塗地的。
「那妳以後要經常去侯府了?」他稍稍收斂了一下怒氣。
「這個可說不準。」
「妳不知道避嫌?」趙蘭修分析道:「賀璉現在可是單身一個人,家中也沒有什麼女眷,近年門庭冷落,更沒有來往的家族,妳若常去的話,太容易惹來非議了。」就是因為這樣,她跟賀璉的事情才會傳到趙婉清的耳朵裡,當然他也清靜不了。
「那些人愛說就說好了,反正我跟賀允寧是乾娘乾兒子的關係,身正不怕影子歪。」沈月華覺得坦蕩蕩。
趙蘭修一下子又火了,吼道:「那我來,妳總是扯什麼名聲,跟我就有名聲的問題,跟他就沒有了?」
「你是我前夫好不好。」沈月華不解,「你把自己跟他比?他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妳說沒有,未必人家會這麼覺得!」趙蘭修握住她的手叮囑道:「認了乾兒子也罷了,妳切莫跟他走得太近,時間久了也許他……」他怕這二人相處,日久生情,賀璉會愛上她。
沈月華聽出他的意思,噗嗤笑道:「怎麼可能,我是什麼人我自己清楚,你擔什麼心啊。」她不是萬能女主瑪麗蘇,走到哪裡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除去樣貌尚算不錯,內在她跟前世一樣,不過是個極其普通的女人,所追求的也就是平平常常地過日子而已。
趙蘭修臉色陰得發黑,她就是這般的性子,才總是教人惦念著。
那樣的笑若真的被賀璉瞧見,二人又常在一起,怎麼可能會不喜歡上她。
他極其嚴肅道:「沈月華,別的我不管妳,唯獨這事兒妳答應我,妳不能再去西平侯府!」半明半暗的光線裡,他的神情顯得有些不安。
賀璉,大明朝的傳說級人物,他帶領的軍隊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外族都稱賀璉為死神,只要聽到他的名字,膽子都要嚇掉三分,偏生他還是一腔柔情,妻子過世這麼多年從未再娶,雖說現在他因功高震主,暫時不再受到重用,可他的名聲卻依然皎皎如明月。
提起賀璉,沒有人會說一句壞話,因為他曾經浴血奮戰,保衛過家土,保衛過百姓,他度過的艱難歲月換來了國家的安寧。
這樣的對手帶給了趙蘭修前所未有的壓力,雖然賀璉與沈月華之間還不曾產生男女之情,然而世事難料,若是不提前防備,誰又知後事如何。
沈月華也陷入了沉默,她能感覺到趙蘭修的情緒,可是她該說什麼呢?
答應他,不再見賀璉?後面呢?她的生命裡再出現別的男人,她也要答應嗎?這輩子都是如此?
沈月華輕笑,眼波好似氤氳的霧氣,「趙蘭修,我若答應你,你能給我什麼呢?」
趙蘭修怔住了,他張了張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兩個人後來再也沒有說話。
到綠柳街時,他把她放下車,又轉回去了。
趙霖看到趙蘭修的臉色,忍不住道:「爺,您何不就說清楚呢?沈掌櫃未必知道爺的心思,只當爺是幹什麼呢。」
趙蘭修不語,他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只覺自己與沈月華的那條路也是漆黑一片,看不到多少光明。
其實他又哪裡不想將他的打算告訴她,只是他能想像得到,當他說出來,沈月華會是怎樣的一副嘴臉。
她定然會說:「要我等幾年呢?蘭修,你何必要如此執著,大家各過各的不好嗎?就算等到了,我也生不出孩子呀。」
想到她將會表現出來的樣子,趙蘭修又恨不得掐死她了,也不知道自己上一世造的什麼孽才會認識她,這輩子的時光他也許都要耗在上面。
趙蘭修大踏步往院子裡走去。
「爺,老夫人等著呢。」趙霖提醒。
趙蘭修皺了皺眉,躊躇一會兒,還是進上房準備給謝氏請安。
誰料到堂屋裡一陣尖叫,他趕緊進去,卻見謝氏站在一張高凳上,拿著白綾正要上吊呢。
「娘,您幹什麼?快下來!」他大喝一聲,上去抱謝氏的腿。
謝氏大哭道:「蘭修,為娘想過了,為娘也不忍心見你這樣,與其以後替你痛心,不如眼不見為淨,死了算了,你想怎樣就怎樣,為娘再不攔你!」
趙蘭修身子一震,謝氏又去甩動白綾。
「娘,您有話好好說,千萬別想不開呀!」趙蘭修端起旁邊的一張凳子爬上去,幾下就把白綾搶了過來。
謝氏又去捶自己的胸口,哭得呼天搶地。
趙蘭修把白綾放在桌上,讓周圍的下人都出去,謝氏還是哭個不停,他也不勸,只陪坐在一邊,什麼話都不講。
謝氏哭了一會兒,抬頭看看兒子,見他一臉平靜,她忽然有些發怵,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使出這一招,也是想讓兒子妥協,可是他這神情看著卻是滲人,那種一眼看到底的目光讓她反倒沒有了多少底氣。
「娘就是想讓我娶韓小姐是吧?」他淡淡詢問。
謝氏道:「娘是為你好。」
趙蘭修點點頭,「是為我好,我也曉得,韓小姐人是不錯。」
「是啊,你早就該娶了她呀。」謝氏大喜。
「可是我不喜歡。」趙蘭修把桌上的白綾拿了起來,「若是娘覺得我不孝,對不起趙家的列祖列宗,孩兒今日就死在這裡如何,也教娘出一口氣?孩兒去到地下自然會跟各位祖宗認罪。」
謝氏胸口大悶,差點昏了過去,「你、你……」她指著趙蘭修,「你竟然威脅為娘?」
「娘不也在威脅孩兒嗎?」趙蘭修嘆了口氣,「是不是咱們娘兒兩個一起死了,事情就一了百了?何必再過這種互相折磨的日子,您不喜歡這個,我不喜歡那個,若是死了還有什麼喜歡不喜歡,娘也能跟爹爹團聚了不是,我也想問問爹爹,若是娘跟月華一樣,爹爹可會如我一樣,還抓著不放呢?」
謝氏哇的哭了起來,這下子她是真的傷心。
謝氏這輩子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嫁了一個好相公,生了一個好兒子。
趙老爺在世時對她百依百順,謝氏起先也是生不出孩子,幾年後才接連生出兩個女兒來,公公婆婆的臉色都十分難看,可趙老爺卻一句責備的話都沒有,頂著爹娘給予的壓力,硬是沒有納妾,後來又經過數年,謝氏才終於生了一個兒子出來,舉家歡喜,只可惜趙老爺命短,二人終不能白頭偕老。
如今這個兒子卻也像他爹,認定了人竟是不移的。
謝氏越想越是傷心,難過了一晚上,第二日真的病倒了。
趙婉清聽說了,連忙過來探望。
「蘭修這孩子我是沒有辦法了。」謝氏躺在床上,聲音微弱,「我這都上吊了,他也不聽,還說要跟我一起死,妳叫我怎麼辦,我還能真去死了?讓他得個逼死親娘的罪名,那無顏見列祖列宗的反倒是我了,相公也就這一個兒子,我怎麼也不能讓他出事啊。」
趙婉清恨得牙癢癢,「那沈月華到底是對蘭修做了什麼,讓他這麼死心塌地?」
「我也管不了了,其實說起來她也是有良心的,不然不會提出來和離。」謝氏此刻已經沒有鬥志,「蘭修就算要再娶她也罷了,以後納個妾了事,她總不會真忍心看咱們趙家斷子絕孫。」
趙婉清拿一個靠枕放在謝氏背後,說道:「她現在可攀上高門了,勾搭上西平侯,娘當她還願意嫁給蘭修?那邊可是侯爺。」
「什麼?」謝氏驚奇道:「是真的?」
「當然了,不過她也得逞不了。」趙婉清冷笑道:「我已經寫信給大姊了,讓她告訴西平侯的岳母家,我就不信她能嫁得了。」
謝氏一愣,繼而又責備道:「糊塗,妳這孩子糊塗啊!」
見自己娘這麼說,趙婉清覺得奇怪了,她哪裡做得不對?沈月華這樣的人憑什麼讓她當侯爺夫人呢,以後見到了,騎在他們頭上都不一定的,她覺得自己一點兒也沒有做錯。
謝氏道:「她能嫁人最好不過,不正是斷了蘭修的心思,妳何苦去阻攔?嫁不成了她更會怨恨咱們,又要跟蘭修牽扯不清的,妳這豈不是做傻事。」
「那也不能讓她嫁給西平侯啊。」趙婉清哼了一聲:「她嫁誰不行,還就在旁邊永泰街上,最好就是嫁得遠遠的,再也見不到才好。」
謝氏皺了皺眉,「以前也不見妳那麼厭惡她。」
「不過是看蘭修的面子。」趙婉清眼睛一紅,「好好的人變成這樣,我都要不認識他了。」
謝氏也嘆了一口氣,母女兩個一時無語。
好一會兒謝氏才道:「妳也知蘭修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我這做娘的講話他尚且不聽,妳又有什麼法子?要我講,沈月華能嫁就嫁了,管他是西平侯還是武昌侯,妳可不要再去阻攔,能幫還幫一把,這樣才是正理兒。」
趙婉清不置可否。
謝氏頭有點兒暈,又躺了下來。
看自個兒娘親臉色憔悴、雙眼無神,頭髮也花白了一片,趙婉清喉頭直堵,娘親這輩子不容易,爹去世得早,她要照顧公公婆婆又要帶三個孩子,家中事務也不能放鬆,還得操持著,好不容易孩子都大了,成家立業,卻又攤上這種事。
趙婉呆呆地坐了會兒,道:「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來看您。」便告辭走了。
她沒有回永城伯府,而是去了沈月華家裡,由珊瑚領著進去。
沈月華在堂屋裡,請她坐下。
見她表情有些戒備,趙婉清淡淡道:「我這回也不是給錢讓妳走,只來告訴妳一件事,昨兒我娘差點上吊。」
「什麼?」沈月華一驚,「沒出事兒吧?」
「出事兒我今朝也沒空來了。」趙婉清盯著沈月華瞧,「妳這是想把咱們家都拆散了不是?我娘現在病了,大夫說憂思太重,她年紀不小,五十往上數了,還能怎麼折騰,剛才她哭著跟我說也管不了蘭修,是啊,你們感情好,可咱們趙家怎麼辦?就我弟弟一根獨苗子,我娘把命搭進去也是撼動不了你們,妳就真忍心眼瞅著我們家裡變成這樣?」
沈月華沒有說話,趙婉清拿出手帕抹眼睛,「我往前待妳不錯,看蘭修那麼喜歡妳,我也真沒有別的想法,妳要能生孩子還不是喜事一樁,如今我也只求妳別再跟蘭修見面了,他這人我是不知道怎麼了,好像中邪了一般,可他是做官的,將來真有些不孝的事情,前途也得毀了不是。」
沈月華抿了抿嘴唇,「我知道妳是什麼意思。」
「妳知道就好。」趙婉清重重地道:「我最後說一句,咱們趙家真沒欠妳啊,沈月華,妳捫心自問,像妳這般家世、我們家這般家世,有哪兩家能結親的?沈月華,妳如今和離了,我也聽我娘的,什麼西平侯,妳要能嫁就嫁去吧,我絕不插手。」
沈月華微微愣了愣,沒想到她會提到賀璉。
「也別送了,我自個兒出去。」趙婉清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月華在屋子裡坐了好久,兩個丫頭心知趙婉清必是說了什麼事情,但也不敢上前去問,只偷偷通知了王氏。
王氏急匆匆地來了,「妳當我瞧見誰,剛才在路上遇到孫少夫人,怎麼著,她來見妳了?都說了什麼呢?她可是很少露面的。」
沈月華內心沉重,她抬眼看了一眼王氏,慢慢說道:「要不咱們不在京城住了?」
「什麼?」王氏瞪大了眼睛,「要回縣裡去?」
她搖搖頭,「去更遠的地方。」
「那怎麼行啊。」王氏不同意,「怎麼好好的要搬家呢?咱們世代住在縣裡,就在京城邊上的,妳幹啥突然要搬啊?」
她其實又哪裡想搬,可趙蘭修家裡都鬧成這樣,她真能坐視不管?萬一哪一天謝氏真的自殺了怎麼辦?
她和離也是不想再圍繞這件事情過下去了,可如今看來,光是離開趙家、跟趙蘭修和離,根本也沒有什麼效果。
至於不見趙蘭修,她真不能確定這是她能決定得了的,她就在京城,離他那麼近,怎麼可能見不到他,就是她不見,他也有法子讓她見。
沈月華重重嘆了口氣,說到底其實也是自己不夠無情,可是想到他痛苦的樣子,她總是硬不下心腸。
難道真的要離得遠遠的,從此在他面前消失了才好?這樣他就能娶別的女人了嗎?
王氏覺察出了什麼,拉著她的袖子問:「可是那孫少夫人叫妳搬的?」
「她沒這麼說。」沈月華道:「其實京城也沒什麼好的,就地方大一點兒、官兒多一些而已,別的地方未必不如。」
「那也不能搬啊。」王氏叫道:「妳小舅、小姨一家都在呢,咱們走去哪裡,以後又怎麼見他們?還有妳四個徒弟也不要了,妳是咋的?這事兒我可不能由著妳,好好的,入魔障了啊?」
沈月華看著王氏,鼻子發酸,在這瞬間她真有些手足無措,她沒想到謝氏會這樣,剛才趙婉清過來說這一番話,竟比拿錢出來叫她走還要有殺傷力,好似她身上就背負了一條人命,背負了他們趙家的和睦團圓。
「娘……」她哽咽道:「剛才趙婉清過來說謝夫人要上吊呢,就因為趙蘭修還念著我,不肯娶別的人。」這世上,她最親的人就是王氏,沈月華此時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難過。
王氏愣了會兒,拍起了大腿,「果真是如此啊,我就說女婿還想妳呢,可怎麼親家要尋死……」她歡喜又轉憂,想了想,勸解道:「月華啊,要不妳就讓女婿納個妾?那姨娘生出了孩子可不就好了嘛,只要妳過得了這關……」
「不行。」沈月華不能答應,假如她能接受趙蘭修納妾,一開始就不會離開他了。
王氏看她態度堅決,也是為難,長嘆一聲道:「所以為娘才讓妳嫁人啊,這嫁了旁人可不就好了。」
沈月華又沉默了,嫁人又不是吃飯那樣簡單,說嫁就嫁的,倘若沒選好,又是一場悲劇,她真的不想再悲劇了。
隨後幾日她都是懨懨的,提不起精神,這個問題困擾著她,讓她找不到出路。
王氏看她如此也是有些著急,這日大早上的來,就讓珊瑚給沈月華收拾東西,說帶上幾件衣物,「咱們去一趟靜音庵,妳這腦袋裡想的事情雜,對身體更是不好了,娘可不能見妳又暈倒。」王氏拉她起來。
沈月華瞪大了眼睛,「要讓我出家當尼姑啊?」
「呸,妳這烏鴉嘴!」王氏惱火地斥道:「什麼當尼姑,妳就是想當,娘也不會給妳當的,死也不能,我這是讓妳去庵裡靜修一下,也是聽那幾個老娘們講,靜音庵裡有幾個師太很厲害,講的課人一聽,腦子就清明了,渾身舒服,那些富貴人家的夫人、少奶奶都有去的,還得排隊呢。」
「哦?那咱們怎麼能去啊?」沈月華覺得奇怪。
「妳當好去啊?要不是我認識人,她有個姪女兒就在那裡出家,還不能給妳弄個地方住呢,得花銀子。」
沈月華更不高興去了,「去了也聽不懂,我俗得很。」她四大皆不空,葷腥離不了,色忍不住,那是實實在在的世俗之人。
王氏跳腳罵道:「妳今兒不去也得去,不然我天天住妳這兒,妳哪日去,我哪日再走。」
沈月華抽了一下嘴角,王氏也是知道她的軟肋,最是受不得人嘮叨,她只得妥協,跟王氏去尼姑庵了。
◎ ◎ ◎
要說這個靜音庵在京城也確實是有些名氣,大明朝盛行佛教,天子帶頭信奉,底下自然跟隨,所以不只王氏說的貴族家的夫人、少奶奶,就是小姐都有送去庵裡修行的,當然佛教經義其中也確實有些道理能對人起到積極的作用,故而一直以來也都被推崇。
母女兩個坐了老半天的騾車才到靜音庵。
這裡是一處不太高的青山,庵廟位在山頂,沿路都修建了石階,走上去十分的方便。
王氏先領她去拜菩薩,放了香火錢,又叫她求籤。
沈月華也是隨便搖了搖籤筒,裡面掉出一張籤詩,王氏拿去解了,解籤人說是個上上籤,她高興得很,告訴沈月華,「妳看,妳還有好姻緣呢,有什麼好憂心的,等下山了多相看幾個,肯定就有合適的了。」
沈月華啼笑皆非,真的光靠一支籤就能解決難題,那人生實在太容易了。
「今兒也聽不成講課,咱們給排到後日了,就在這裡住兩天。」王氏道:「據說晚上風景可好呢,月亮就在上頭照著,跟自家掛上去一樣,妳出來透透風總是好的。」
王氏也確實是一心一意替她著想,沈月華頗為感動,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我曉得了,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過幾天我也就好了。」
隨後就有小尼姑領著她們去廂房。
靜音庵的香火鼎盛,聽講課、來靜修或療養的人都有,住房十分緊俏,所以院子這種大地方她們是不可能住到的,只在庵廟後面一排廂房裡分到一間。
王氏四處打量一下,只見屋裡除了張大床外,就床頭兩個高几、一張四方桌並兩個凳子,別的什麼都沒有,可說十分的簡陋,她有些不滿意,但心想原本還不能住呢,倒也沒有發牢騷,對沈月華道:「妳且坐著,我去點些素齋,咱們兩個吃了。」
「還能送過來啊?」沈月華好奇。
「當然,也不看看花了多少錢。」王氏肉痛。
住宿在此地,庵廟是包伙食的,早中晚都有,只要去廚房說一聲,日常的小菜都能做出來,若有特別要點的,只要再花些錢,也能給你弄好。
「一晚上多少錢啊?」沈月華問。
王氏道:「咱們這是一百文,像那種很大的宅院可貴了,要七百文。」
七百文的話,差不多要抵上四星級賓館的價格了,沈月華咋舌,一百文錢倒還好,後者的話她肯定捨不得住。
王氏就去點菜了,二人吃飯後,講了會兒話,上床休息。
過了兩日,沈月華終於聽到了傳說中師太的講經,結果整個下午她都在打瞌睡,差點腦袋就栽倒在桌面上,招來同房聽客的頻頻白眼,沈月華只得強撐著精神,勉強熬到聽完。
其實這也怪不了她,當初穿越過來,能學會此地的方言都算不錯的了,這佛經多麼深奧,師太唸一句出來,她都是兩眼一抹黑,要不是師太後來解釋的語言比較通俗,她當真是白白花了錢。
不過就是聽懂也沒什麼幫助,她這人兩輩子活過來,穿越都穿越過了,要說生死還不是都已經經歷過,可嘆感情二字仍是看不穿,不然就是讓他納妾又怎麼樣,或者索性就凶狠一些,他求也好,使勁手段也好,便是不理他又怎麼樣。
沈月華思緒萬千,床上王氏的打呼聲此起彼伏,她這兩日晚上也沒怎麼睡好,好幾次想抱怨王氏的鼾聲,可見王氏這把年紀還得為她這個女兒操心,為再找個女婿掏心掏肺的,她又忍了回去,索性取了件外衣,披著走出了門口。
◎ ◎ ◎
山上的夜晚比起庵廟,更有種脫離俗世的氣氛。
四周除了夜蟲偶爾的鳴叫聲,安靜得好像夢境一般。
沈月華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那月亮裡也是有著別樣的圖案的,跟她前世的月亮一模一樣,有人說那是吃了西王母不死藥的嫦娥,有人說那是在砍桂樹的吳剛。
沈月華年幼時也相信這個,後來才知道月亮原來是一個星球,就是地球也不過是浩瀚星河中的一顆。
宇宙那麼大,大得身為人類也同螻蟻似的,渺小得可憐,好像滄海一粟,可就是那麼小、那麼卑微,在這一生卻還是充斥著無窮無盡的煩惱,喜怒哀樂像是放大了一般,讓人逃也逃不開。
在這瞬間,沈月華忽然發現她一直在說服自己看淡悲苦,接受人生最後的結局,也仍然不過是在欺騙自己。
她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也絕不會放棄對幸福美滿生活的追求,所以她才會覺得痛苦。
她看著月亮,在此刻真希望它可以散發出神祕的力量,好把她吸進去,再讓她回到前一世,把這兒的一切變成夢境,那麼她還是那個即將嫁人的,對未來生活充滿憧憬的準新娘。
「年紀輕輕怎麼也來聽講經呢?」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突兀地從後面傳來。
正在出神的沈月華身子一抖,她回過頭,只見身後立著一位年約五十來歲的老婦,銀盤臉,一雙大眼睛,笑起來很是溫和慈祥,身上穿了件深棗色繡了竹紋的家常服,看起來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
沈月華嘆口氣,回道:「其實我也聽不懂,是我娘硬要拉著我來的。」
「哦,原來是這樣。」老太太笑道:「想來妳娘也是為妳好。」
「這也是。」沈月華點點頭。
老太太仔細打量她一眼,「是心裡哪兒想不透?我老大人家最近也是有一樁心事,不知怎麼解,這就來庵廟了。」一邊招呼她在前頭石凳坐下,「正好也是睡不著,我叫人熱壺茶,咱們兩個坐下說說可好?」
老太太渾身透著親切,沈月華倒也不好拒絕,便一起去了。
「我先說我這事兒。」老太太長長嘆了口氣,「我一個女兒早前去世了,女婿呢,現在要娶個繼室,我倒是不知怎麼辦,我那女婿也是好的,可一想到別的姑娘替了我那女兒的位置,我外孫還叫她娘,我這就不好過。」
沈月華有些發怔,老太太抬眼問她,「這要是妳,妳能同意嗎?」
沈月華老實道:「我沒生過孩子。」
「這不請妳試想一下嘛。」
沈月華看老太太也是滿心愁緒,便認真想了一下道:「那得看那女的好不好啊,若是對我女婿好,對我外孫也好,我自然是同意的。」
「哦?妳不難過,不怕妳女婿就此忘了女兒?」
她微微擰了一下眉,想起她那前世的未婚夫,回道:「也怕,可活著的人總得活下去不是,就為怕他忘了便不讓他重新過,那也殘忍,若是我,不,我女兒,我想她當是不介意的,再說這都上天上了,指不定也找了一個合意的一起過了呢,對不,誰又曉得?」
她說著,忽然想起這裡講究夫妻死後同穴仍是一起的,頓時掩了一下嘴,補充道:「既是繼室,也就生時在一起,以後女婿去世了不還得跟女兒嘛,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又何必為難女婿。」
老太太若有所思,點點頭,問她,「那妳有什麼心事呢?可成親了?」
人家把私事說了,現在輪到她了,不過看老太太興趣盎然,沈月華也無意隱瞞,說道:「成過親,現在和離了。」
「哎喲,怎麼會和離呢?我看妳生得也好,人又是豁達的,看著本是旺夫的樣子啊。」老太太很惋惜。
「剋夫還差不多。」沈月華苦笑,「我生不出孩子。」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好一會兒才道:「就是這樣,妳夫家也不能就這麼趕了妳出去呀,真是作孽,妳年紀還輕,怎麼曉得以後還是不行呢?妳那夫家可真是狠心,我老人家都看不慣!」
沈月華擺擺手,「幾個大夫都說了生不了,也不關我夫家的事情,是我主動提出來的。」她臉色頗為落寞,「他們家兩代單傳一個兒子,我總不能害了人家,反正也是命吧。」
她語氣幽幽,帶著十分的無奈,老太太倒真的同情起她了,安撫道:「妳也別太傷心,總是有轉機的。」
沈月華笑了笑,「也無妨,雖說我不能生孩子,可別的還是好的,衣食無憂,我娘也疼我,沒老叫我吃那些烏七八糟的藥,以後等老了再找個伴兒也不難。」
年紀大的都是有子嗣的,到時候她真要找個,確實容易,可老太太怎麼聽怎麼心酸,都要抹眼睛了。
兩人說了好一會兒,老太太才告辭,沈月華這時也睏了,即便有王氏在身邊打呼,也還是睡了過去。
第二日,母女兩個就打算下山去了。
沈月華走之前還四處走了走,倒是沒有再遇到那個老太太。
王氏聽她說起這事,驚訝地道:「妳莫不是夢遊了吧?哪裡會有人跟妳講這些呢,又不是認識的,再說了,這麼大年紀總有人陪著來的才對。」
「確實是啊。」沈月華回想了一下也是覺得神奇,笑道:「該不是什麼狐仙之類的變化的吧,見我一個人寂寞,跑來同我講話呢。」
王氏還當真了,追問道:「狐仙可點化妳什麼啦?」
「點化?」沈月華噗嗤笑起來,「點化啦,叫我別傷心,總有好的機緣在後面,萬事憑良知,切莫失了本心……」她「咦」了一聲,「這狐仙怕也真的唸過佛經的,還知道教人走善道呢。」
王氏卻很鄙夷,「妳良心還不好?呸,那狐仙淨說些沒用的,我還以為會給妳指個好夫婿。」
「哎,好夫婿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哪那麼容易。」沈月華推王氏走,「快點趕騾車呢,晚了回去可遲。」
兩人一路說著走了,到家的時候已是傍晚。
「前幾日小侯爺來過一趟,見掌櫃不在,追著我問,我沒法子只得告訴他,說掌櫃去靜音庵了。」玉珠說:「他一聽是庵廟嚇了一跳,問妳怎麼要去,我就說去拜菩薩,他還驚訝得很哩,說掌櫃竟然會信佛。」
王氏惋惜,「可是不巧了,我倒是沒有見到他。」
「肯定還得來。」玉珠笑,「他現在可是掌櫃的乾兒子了。」
「那我還是他乾祖母。」王氏很高興。
珊瑚說道:「還不知道大娘、掌櫃的今日回來,飯菜沒弄多少。」
「湊和吃吃好了。」王氏摸了一把肚子,「有肉就行,這幾日那素齋雖然不錯,可這兒要寡淡死了,我可不行了。」
沈月華也有同感,再吃幾日素齋,只怕渾身都要沒有力氣。
「有有有,做了肉丸子湯呢。」珊瑚笑著去端。
四個人坐在一起把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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