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段陰錯陽差,還是情有獨鍾的俗世情塵?
祭神臺上的驚鴻一瞥,從此再不能忘,擁有神來之手的大僧侶,
願以刀刃自斷一臂,打動小工匠這顆無情無慾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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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仲雖不敢自負為威猛之士,可也絕不至於露出這種娘們兒的表情,
偏偏這機關人還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此恨實在難消,冷道:「妳故意的吧?」
姬譚音急忙搖頭,「沒有啊,你不是問我能不能做個和真人一樣的機關人嗎?
他、他難道和你不一樣?」也就是說在她心裡,他源仲就是這娘娘腔的沒用東西?
「回去後將那個機關人關房間裡,別讓他出來。」
「為什麼?」姬譚音難得鬱悶,難道源小仲有那麼見不得人?
源仲耳朵都紅了,憋了半天才低聲道:「妳送我的,我……不想讓別人見到他。」
楔子
子時差二刻,癸煊臺上所有貢品都已擺置齊整,僧侶們點燃了八方長明燈,火光搖曳,照得四下亮若白晝。
癸煊臺高有三十丈,自底至頂數千臺階,每隔十階便有兩尊青銅香爐,山風吹過,那暖而不滯、清而不浮的香氣令人神清氣爽,胸中一片祥和寧靜,這是族內最名貴的香料,每六十年一甲子祭神的時候才會用到。
源仲第一次聞到這樣的香氣,忍不住伸長了脖子,山風一忽兒把香氣送來,一忽兒又把它們吹散,他總是嗅得不真切。
一旁的僧侶辛卯慈和地拍拍他瘦弱的肩膀,低聲道:「源仲,不要亂動。」
「天神什麼時候來?」源仲望向癸煊臺正中那片被仙花玉欄圈起的禁地,稚嫩的臉上浮現出嚮往的神情。
按照有狐一族的年齡來算,他今年虛歲才十一,第一次經歷這六十年一次的祭神典禮,看什麼都又新鮮又好奇。
癸煊臺平日裡都是封禁的,連長老僧侶們都不允許擅自進入,一般的小慶典不會在這裡籌辦,據說再過一會兒,天神就會降臨在臺上,探視他們這些被遺留凡間的子民,癸煊臺是屬於天神的禁地。
「你在心裡數數,數到一千下就可以看見天神了。」僧侶辛卯笑呵呵地,不忍心提前說出真相讓這孩子失望。
每一個有狐一族的少年第一次經歷祭神的時候,都充滿了期待與夢想,他們一族對天神有著本能地親近與崇拜,倘若讓他們知曉近萬年來天神從未出現過,那將是何等失落,連他們這些老一輩的僧侶,甚至更古早之前的長老們都經歷過這種失落,甚至曾有人懷疑天神從未存在過。
族裡史料記載,數萬年前那場傳說中的神魔大戰後,諸神皆隱,在此之前,有狐一族曾是服侍天神的高貴部族,這歷史每個族人都知道,從出生開始便銘刻心頭,他們是高貴的,是屬於天神的,與眾不同。
然而時間過去那麼久,這些記載越來越被當做是虛妄的傳說,他們所信仰的越來越像一個執念而非真實,就連他們這些做僧侶的,也不再相信祭神典禮時天神會出現,典禮更多只是一個圓滿執念的儀式而已。
源仲不知道僧侶辛卯心裡那些沉甸甸的想法,他虔誠地閉上眼,在心裡默默數數。
癸煊臺上風一陣大一陣小,長老和太老這些身分高貴的人整整齊齊地跪在地上,臺下黑壓壓的全是普通族人,這麼多人,除了風聲呼嘯卻沒有一點異聲響動。
或許是離子時更近了些,有人打開了貢品中最珍貴的十罈「天下無雙」貢酒,醇厚濃郁的酒香霎時隨風而至,源仲差點要打噴嚏。
他屏住呼吸不敢真打出來,只是在心裡認真數數,九百九十五、九百九十六……僧侶辛卯離開他身邊,向正中被圈起的禁地走去。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
僧侶辛卯慈和中略帶清冷的聲音傳來,「撒酒,祭天地。」
九百九十九……
馬上就要一千,源仲緊張地睜開眼,看著僧侶辛卯長袖一揮,十罈天下無雙打著圈兒飛起來,嘩啦啦,金色的酒液灑了一地,酒香越發濃郁。
「子時到。」僧侶辛卯鄭重跪下,開始吟誦古老的祭神禱文。
一千,源仲胸膛裡那顆小心臟快蹦出來了,雙眼急切地望向正中那圈禁地,眨也不敢眨一下。
禁地忽然光芒大作,並不是他想像中那種柔和的神光,而是刺目的、不可逼視的,源仲被那光芒刺得雙眼淚水直流,可他捨不得不看,只能把眼睛瞇成一條縫,勉強直視。
臺上臺下的長老與族人們都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呼聲,數萬年了,從未發生過這樣的異動,禁地居然會發出光芒?那是天神的光輝嗎?
光芒越來越盛,簡直如同太陽一般,僧侶辛卯渾身顫抖,叩首至地,激動的淚水順著臉龐落在地上,難道數萬年過去,天神終於想起他們遺留在凡間的子民嗎?
源仲用手捂著眼睛,從指縫裡往外看,只覺禁地的光芒漸漸又弱了下去,從太陽一般的肆虐刺目變成了清冷銀白的月光,遙遠的天外掛著一輪玉盤似的月亮,癸煊臺上彷彿還有一輪小月亮,光華萬丈、清瑩玲瓏。
他在這片月光裡依稀見到一個身影,朦朦朧朧、飄浮輕盈,卻怎樣也看不清楚。
源仲情不自禁把手放了下去,怔怔地望著那個人影,沒有人管束他的無禮行為,天神降臨,他們是不被允許抬頭直視的,連僧侶辛卯都戰戰兢兢地把額頭叩在地上。
人影越來越清晰,像是個穿著白衣的女子模樣,似真似幻。
源仲呆呆地看著她,覺得她離自己好近,可是彷彿又離自己非常非常遠,她頭髮很長,髮髻古樸,他從未見過,她像是站著又像是飄著,白色的衣衫隨風輕輕舞動,高高在上。
源仲迫切地想要看清她的模樣,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慢慢走向那圈禁地。
跪在地上心神激蕩的僧侶辛卯,終於看向了這個膽大包天的孩子,立即伸手拉住他的衣衫,壓低了聲音斥責,「大膽!速速跪下。」
源仲聽不見他的聲音,他的神魂已經為那抹人影盡數吸去,他覺得自己快要看清她的眉眼了,那雙眉、那雙眼……多麼美麗的眼睛,族裡最珍貴的黑色寶石也不及其萬一,看清的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全身所有的靈竅都被打開,忍不住微微發抖。
冷浸溶溶月,是夢?是幻?
衣衫被拉扯的力道驟然加大,源仲一不留神被拉得摔了下去,僧侶辛卯已經是滿臉怒容地瞪著他,臺上的長老們都起身了,禁地的光芒也已消失,那個人……那個人也消失不見,剛才的一切像一場夢。
「回去再好好罰你。」僧侶辛卯將他推到一旁,不再理會。
那是丙酉年的初秋,時隔近萬年,天神再一次降臨癸煊臺,沒有任何旨意,只出現了短短的一瞬間,卻已成為有狐一族最大的榮耀。
其後過了三個甲子,天神再也沒出現過。
第一章
時值盛夏七月,陽光萬丈,風裡好似帶著火,庭院池塘裡的蓮花們都被晒得有些發蔫。
姬譚音斯斯文文地掏了手絹擦額上的汗,一面放眼向前望去,隊伍還很長,前前後後不下數百名姑娘曝晒在烈日下,有的面上精緻的妝容都已被汗水沖花,有的身上精緻的綾羅衣裳被汗水浸溼,各有各的狼狽,卻沒一個人敢吭聲。
這是個很大的庭院,正中還有一座用白石建起的巨大噴泉,水柱變化萬端,虹光籠罩,一旁還有假山、池塘、小橋,塘裡種了大片大片的蓮花,紅白交錯、清麗動人。
噴泉對面的樹影下放了一張紫檀木的華麗長桌,一位紫衣公子搖著摺扇坐在那裡,姿態十分優雅閒適,排隊的年輕姑娘們,十個裡倒有八個都在偷偷盯著他看。
最前面的姑娘被問了幾句話,紫衣公子搖了搖頭,似是拒絕了她,她面色蒼白轉身一路小跑出去,啜泣聲低低壓抑在喉嚨中,不敢放出聲來,隨後又連著被拒了五六個姑娘,氣氛一時間降到了最底,甚至有人開始微微顫抖。
選個婢女居然這麼嚴苛,姬譚音又擦了擦汗。
她已有許多年不曾見識世間繁華,聽說這有狐一族每年都會從附近城鎮中選一些年輕能幹的女孩子,留在這座方外山的洞天中,為有狐的仙人們做一些除塵洗衣之類的雜務。
想不到現在仙人都這般高高在上了,更想不到居然還來了這許多人,大多還妝容精緻、衣著華貴,做雜務的婢女怎會這樣打扮?
或許是因為天氣太過炎熱,那位優雅的紫衣公子沒什麼耐心,對每個姑娘都是隨意問一兩句話便立即搖頭打發走,隊伍越來越短,片刻工夫便輪到姬譚音了。
那紫衣公子百無聊賴地用摺扇點了點紫檀木桌,聲音朗若清風,「靠前些,多大了?哪裡人?」
姬譚音朝前走了兩步,平靜地介紹自己,「姬譚音,年十七,沅城人士。」
紫衣公子聽她聲音淡定、談吐從容,便抬頭看了她一眼,她身上穿著乾淨簡單的淺藍布衣,映著白皙的肌膚,十分清爽,雖然姿容算不得明豔,倒也斯文大方,讓人很有好感。
他破天荒地點了點頭,又問道:「擅長做什麼?下棋、琴藝還是工筆白描?」
姬譚音愣了一下,搖頭道:「我都不會,打掃除塵倒是可以。」
紫衣公子嘆了口氣,正欲揮手讓她離開,忽見她將腰間的破舊描金皮囊打了開,一隻手在裡面掏啊掏,一面道:「我雖不會下棋之類,但我手藝很好,修門修車都成,傢俱也會做。」
說著,她從那小小的皮囊裡掏出一把黑色的小錘子,頗有信心地晃了晃。
那紫衣公子看了看她手裡的錘子,再看看那絕不可能裝得下錘子的小皮囊,他好看的眉毛忽然皺起,神情也不再閒適,目光中帶了一絲研判和警惕,靜靜打量她。
姬譚音還在期待地望著他,順便補充一句,「我真的很能幹。」
這話說得紫衣公子身後站著的兩個婢女都笑了,笑聲似銀鈴般好聽,姬譚音這才發覺兩位婢女雖然服飾式樣簡單,用料卻十分名貴,甚至耳上的墜子都是明珠,兩人明眸皓齒、美色驚人,與這位俊逸非凡的紫衣有狐仙人在一處,豔光簡直將刺眼的陽光都壓了下去。
左邊那婢女輕輕笑道:「她好有意思,還修門修車,這些事都有專門的工匠來做,哪裡用得上嬌滴滴的姑娘。」
右邊的婢女亦笑道:「我和妳說,此次是因為我家棠華公子和族中數位仙人的侍女們,到了該放回家的年紀,公子這才紆尊降貴來這邊親自挑選合心的侍女。
我再和妳說,做公子的侍女,不用妳修門修車、做傢俱、除塵打掃,妳須得識字、會磨墨添香,琴棋書畫總要略通一些,妳既然一樣都不會,還是快些走吧,莫要耽誤其他人。」
姬譚音垂頭想了想,只得將小錘子放回皮囊,轉身,俐落乾脆地走人。
這下不好辦了,混不進有狐一族的地方,她要不要換個方法?可她還不能確定到底是有狐一族中的哪個人……
姬譚音一路沉思,不知不覺走近那種滿大片蓮花的池塘旁,正午時分日光強烈,她發覺蓮花漸漸開始變色,白色的變成了粉色,那粉色的又漸漸變作白色,花瓣色彩漸變,如夢似幻,原來是仙品之蓮。
姬譚音伸手想要碰一下,忽然眼前寒光一閃,兩支銅戟堪堪抵在她手腕上不到三寸的地方,頭頂響起冰冷的聲音,「大膽!仙家的一草一木,妳如何敢擅自觸碰採摘!」
姬譚音抬起頭,便見那原本四處巡邏的兩名仙家守衛一左一右立在她身側,居高臨下地瞪視她。
她頓了一下,耐心解釋,「這是仙品之蓮,不會那麼容易死的,每一朵花都是九九八十一片花瓣,憑凡人之力是無法扯下的,它的根比鐵絲還堅韌,結出的蓮子也十分堅硬……」
銅戟抵在了她脖子上,守衛冷道:「起來,速速離開!」
姬譚音只得起來撣撣衣服,忽聽頭頂傳來一陣極悅耳極動聽的啼鳴聲,緊接著細碎的金光崩落,半空懸著一隻巨大的極樂鳥,翎毛似白雪,尾部數根金色尾羽拖了很長,搖曳晃動,氣勢非凡。
鳥背上倚了一個皂衣男子,領口與袖邊都繡了密密麻麻的金色花紋,十分華貴,他好奇地低頭看著下方,半晌後笑咪咪地開口,「發生了什麼事嗎?」聲音很溫柔,語調卻顯得略輕浮。
那兩個守衛立即丟下銅戟伏跪於地,聲音十分恭敬,「拜見大僧侶殿下。」
大僧侶殿下五個字一出口,庭院中的姑娘們都紛紛低呼起來,這位就是有狐一族中身分極其高貴的大僧侶嗎?
有狐一族的僧侶與凡世僧人並不相同,舉凡族中各類慶典儀式都由僧侶主持,族內除了長老,便是僧侶們身分最為高貴,而所謂的大僧侶並不是他的名字,這三個字不過代表了他的身分,是有狐一族僧侶中地位最高的。
衣衫飄動,皂衣男子輕飄飄地落在地上,雙手合十,面朝姑娘們行了個禮,那略帶輕浮的語調柔聲道:「怎地有許多姐姐們在此處?」
姐、姐姐?
姑娘們出了一頭汗,大膽的便偷偷抬頭打量他。
他長長的黑髮隨意挽著,服飾雖然華貴,可穿在他身上偏偏顯得特別隨性,傳說仙人們都是絕色人物,譬如那坐在樹影下的紫衣公子,再不濟也應當容貌端麗,可這位仙人長得……咳咳,真是讓人過目就忘,好像旁邊那兩個守衛長得都比他有特色些。
姑娘們心中暗暗有點失望。
姬譚音在一旁默默打量他,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最後目光落在他左手上,這種盛夏烈日,他左手居然戴著一只黑絲手套。
她的眼睛忽然瞇起,沒有錯了,就是這個人,有狐族的大僧侶?那是什麼?既然是僧侶,怎麼還留那麼長的頭髮?
源仲笑吟吟地打量姑娘們,個個都是芙蓉面楊柳身,裡面甚至不乏有幾個容光絕豔的,甚是賞心悅目,看著看著,他的目光落在了姬譚音身上,待看到她腰上掛著的那描金皮囊,他的眉梢微微一挑,那是乾坤袋嗎?
他別開視線,笑問:「你們還沒告訴我呢,這許多姐姐在子方院做什麼?」
守衛答道:「回大僧侶的話,她們是棠華公子從沅城選出的好人家的妙齡女兒,前幾日放出幾批年滿二十二的侍女雜役,棠華公子見人手緊張,便先選了一批進來挑選。」
源仲故意促狹道:「棠華公事甚多,難為他還記著這個,果然是本性難移。」
話音未落,那樹影下的紫衣公子便惱怒地接口道:「你摸摸自己臉皮,是不是又厚了幾吋。」
說著,棠華便帶著兩位絕色侍女走了過來,其之清雅俊美,一瞬間就把旁邊的大僧侶比到了泥裡去,簡直連一根根頭髮都在發光似的,姑娘們都快醉了,這才是仙人的範!
源仲果然摸了摸自己的臉皮,很是正經的答道:「好像確實厚了那麼點。」
棠華唯有苦笑,他沒辦法跟這個人一本正經的說話,好吧,其實族裡從來也沒人能跟大僧侶正經的說上幾句,他專愛說笑話打岔,還常說那種讓人渾身發冷的笑話。
「我要繼續選人,你有事便走,無事也請走。」棠華不客氣地趕人。
源仲撫著下巴懶洋洋地笑道:「我正好缺個能幹的侍女,且讓我挑個先。」
說著,他的眼睛來回在姑娘們臉上身上看來看去,被他打量到的姑娘個個都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能縮成小球。
源仲笑咪咪地踱步過去,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每個姑娘都避之不及的模樣,唯有姬譚音愣愣地看著他。
他直接走到她面前,忽然抬手,手指頭輕佻地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就妳了。」
在一片慶幸的低嘆聲中,姬譚音清淡的聲音聽起來竟有一絲驚喜,「我叫姬譚音,今年十七歲,能服侍大僧侶殿下是我的福氣。」
棠華若有所思地望著源仲,這人素來憊懶無賴,更兼身分特殊,從來也沒有侍女服侍這一說法,此次居然主動要了個侍女,十分少見,他的見識比自己要廣闊許多,必是看出了這女子的違和之處,她腰上懸掛的果然正是傳說中的乾坤袋。
這天下間數量極其稀少的至寶居然被一個凡人女子隨意懸掛,她是什麼人?有狐一族仇家並不少,只怕來者不善。
源仲忽然轉頭望了他一眼,棠華立即會意,看樣子要先徹查一下這女子的真實身分。
◎ ◎ ◎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很多細節姬譚音已經記不清,只記得每天鑽研家族的玲瓏屋絕技,每天每夜、廢寢忘食。
她出身的家族人丁稀少,女孩兒更是沒幾個,母親因病早亡,到了她快十五歲的時候,家族裡只剩她與老父相依為命。
姬家這一門絕技名揚萬里,故而吃穿用度上倒不缺乏,可家族凋零也是不爭的事實。
老父臨死前說:「譚音,還是找個好人家嫁了吧,這門手藝逆天而為,以後也不要再用,更不要再傳子女,我們姬家到如此境地,實乃遭遇天譴。」
她聽了,可是沒有聽進心裡去,身為姬家的女兒,鑽研家傳絕技已經成為她的本能,她是那麼投入而狂熱,從來沒有考慮過嫁人或者愛人的事情。
她的手藝比老父還要精湛,做出的玲瓏屋小可放入袖中,大可占地萬頃。
天地間唯有成仙者能夠開闢洞天,而要成仙則須經歷天雷之劫,姬家不過一群碌碌凡人,凡人具備了開闢洞天的技巧,卻沒有經歷成仙者雷劫洗禮,不亞於逆天。
與家族中所有人一樣,姬譚音患上了絕症,無藥可救。
老父的遺言猶在耳邊,她卻無法罷手,其時她正在做另一件鬼斧神工的器具,與玲瓏屋可大可小不同,她要做一件天下從未有過的東西,天下萬物都可收納入內。
十七歲的時候,她終於做了四件天下絕無僅有、鬼斧神工的乾坤袋,隨後嘔血數斗,悄然逝去。
姬譚音睜開眼,窗外陽光明媚、花紅柳綠。
陌生的景色讓她愣愣出了一會兒神,才想起這裡是大僧侶的住處,他人怪,住的地方也怪,名為六角殿。
有狐族的房舍建得甚是別緻,六角殿卻有一半埋在土裡,樓分三層,到了二層才勉強能看見些陽光,好在臥房都在三層。
六角殿門前庭院並沒有種松柏之類的樹,反倒開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仙花,色如白雪,整朵花有巴掌大,花蕊都是白色的,竟不知是什麼品種;殿南有一方小小湖泊,岸上花紅柳綠、色彩斑斕,與殿前一片白茫茫像是鮮明的對比。
陌生的景色姬譚音無心觀賞,她昨晚好像作夢了,她記不得有多久沒作夢了,如今乍然還世,這身體居然會讓她作夢,多麼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她闔上眼,片刻後又睜開,忽見窗戶被人從外面毫不客氣地打開,皂衣的大僧侶殿下興奮地站在外面朝她招手,姬譚音不明所以地走過去。
源仲撐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領回來的小侍女睡覺不躺下,居然盤腿坐床上,好像很厲害、很神祕的樣子。
「妳是坐著睡覺?」
姬譚音撓了撓頭髮,似是為難地想了想,才結巴著答道:「這個……因為、因為我很羨慕仙人,所以自己學著做點修行……」
是笨得連說謊都不會,還是裝出來的憨厚?
源仲笑得不懷好意,「我可沒聽說哪個仙人是坐著睡覺的,腿麻了沒?來,我抱妳出來。」他等著姬譚音或者嬌羞、或者色厲內荏的拒絕。
有狐一族的大僧侶素來是個輕浮之徒,調戲美女姐姐是他的專長,遭遇各式各樣的拒絕後的百折不撓也是他的專長,這毛病連曾經的僧侶辛卯都拿他沒辦法。
姬譚音連連擺手,她俐落乾脆地在窗上一撐,整個人就跳上去了。
源仲傻眼地看著她主動伸手扶住自己的肩膀,目光亂七八糟從她清婉的臉上滾動到肩膀上,再滾到頭髮上,最後又滾回她手上,好爽快的丫頭!總覺得這第一局自己要敗了似的,憋了一肚子的花言巧語都用不上。
「大僧侶殿下。」姬譚音清淡的聲音,這會兒聽在他耳朵裡有點不太舒服,「請問我需要做什麼?」
其實源仲也不知道,身為大僧侶,他向來行蹤不定,由於和戰鬼一族近年爭端不斷,長老們還時常塞給他一些不甚光彩的任務,兩個甲子了,他身邊從來沒有過侍女,他自己不需要,長老們也不會准他要。
只是這次情況特殊,源仲扶著下巴想了良久,雙眼忽然一亮,堆滿了笑意看著她,柔聲道:「我們下棋?」
姬譚音又開始為難,「我、我不會。」
源仲還是笑,「對詩?」
「我也不會。」
「來個琴瑟和鳴?」
「我還是……不會。」
源仲嘆了口氣,「妳會什麼?」
一提到自己擅長的,姬譚音面上簡直要放光,「我會很多手藝的,你們這邊要是有什麼東西壞了,我一定會修得比原來還好,對了,外面那車……」她指向停在院後的一輛金碧輝煌的長車,「那車我可以幫忙看看有沒有部件需要更換修補。」
那可是大僧侶專用的愛車,她居然這麼大膽直白地提出要染指,源仲再度失笑,無論她是真笨還是假裝如此,她確實是個人才。
「我不需要妳幫忙修車。」他也直截了當地回絕。
姬譚音近乎苦惱地垂下頭,她從來沒想過,當侍女居然也要精通琴棋書畫,她想了半天才低聲道:「我願意去學,下棋什麼的,我一定努力學。」
源仲哼哼一笑,忽然輕佻地捏住她形狀漂亮的下巴,湊過去輕浮地開口,「天怪熱的,要不服侍我沐浴?」
他等著看她失態的模樣,誰知這位木頭腦袋的小侍女居然愣了一下,不是他以為的那種嬌羞惱怒的發愣,而是十分體貼為他著想的那種。
「這樣好嗎?大僧侶殿下高貴的肌膚被我看見,你不介意的話,我願意啊。」
這下換源仲愣了。
◎ ◎ ◎
有狐一族的大部分族人都住在這座方外山,離沅城不遠。
據說很久很久以前,有狐一族還在鼎盛時期,並不曾挑選凡人進來做雜役,那個時期,人與仙的界限還是非常清晰的。
後來諸神皆隱,他們這些曾經侍奉天神的部族也逐漸凋零,族人越來越少,又因山下凡人仰慕仙人,便漸漸開始挑選凡人進入方外山的仙境洞天,做些雜役的粗活,到了現在,更變成每隔幾年便要挑選一次的公事。
或許對這些有著長久生命的仙人來說,那幾年一換的新鮮面孔也是一項排解寂寞的途徑。
萬物都怕孤獨,人如此,仙亦如此。
仙家洞天有大有小,大的當屬香取山,那位山主甚是大手筆,佔了十幾座山頭,養了幾百個美貌少年男女做弟子,山中永遠四季如春;小的就如眉山居,只一座小小山頭,庭院精緻,眉山君不收弟子,只有靈鬼作伴。
有狐一族的方外山雖然不如香取山那般豪放,卻別有一番婉麗景色,多以木橋流水、假山仙花為鋪陳,更兼族人歸屬天然,一年四季順應節氣,故而這七月盛夏分外炎熱。
姬譚音在日頭下面走了一會兒,熱得背後又溼了。
方才大僧侶改口說要出來走走,他們就從開滿仙花的六角殿一路南行,走過了小湖泊,穿過幽靜清涼的竹林,沿途他一句話都不說,背影好像洩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癟下去了。
他是不是不開心?姬譚音有些猶豫,她一向不擅長與人相處,有時候可能無意一句話就會得罪人,她不願跟這位大僧侶鬧出什麼齟齬,只想安安靜靜地和平相處。
想了很久,她終於試著開口,「大僧侶殿下,你心情不好嗎?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
「妳暫時閉嘴,保持安靜,我心情就好了。」源仲回頭朝她甜蜜地皮笑肉不笑。
姬譚音立即把嘴巴閉得死死的,再也不說一個字,開始欣賞風景。
過了木橋穿過一座假山,只聽水聲潺潺,眼前景色大為不同,一帶小小翠嶂橫貫南北,數道玲瓏瀑布順著長滿青苔的大石傾瀉而落,飛珠濺玉一般,最後歸入下方的池塘內,池塘上建了一座松木亭,更有一道九曲玲瓏橋連接松木亭與岸邊。
景色縱然精緻,然而此刻岸邊、橋上密密麻麻擠了一群姑娘,再好的風景也顯得十分違和。
源仲一見姑娘們眼睛登時發亮,癟了氣的皮球立即脹圓了,腳不沾地飄過去。
那些女孩子都是侍女,有認識大僧侶的,也有不認識的,但不管認不認識,面對大僧侶這樣的厚臉皮,討厭是真討厭不起來,可喜歡也絕對不可能,大家嘴上跟他嘰嘰喳喳說笑,眼睛卻都盯著亭子裡那位清雅高潔的紫衣公子。
姬譚音遠遠的站在樹影裡,看著大僧侶一會兒轉頭跟這個說笑,一會兒又回頭逗那個說話,滿場就他最活潑,像隻大猴子。
他的心情又好了嗎?好得真快,真是個喜怒無常的怪人。
姬譚音的目光順著大僧侶的頭髮一直往下落,最後定在他左手的黑絲手套上,看得目不轉睛,眼前那油滑嬉笑的皂衣男人彷彿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時而青衫落拓,時而銀甲錚亮。
那時候她也始終是一個人靜靜在暗處,看著那人神采飛揚的背影,看著他與旁人的熱鬧,她也曾想要融入那熱鬧的色彩中,可是到最後,她始終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姬譚音微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有幾個小侍女見她面生,便湊過來與她說話,問她,「姐姐,妳也是來看棠華大人的嗎?」
棠華?姬譚音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名字昨天好像聽過,是那個穿紫衣的仙人嗎?她朝松木亭望過去,果然棠華在裡面自斟自飲,自得其樂。
姬譚音搖搖頭說道:「我是陪大僧侶殿下出門散心,剛好路過這裡罷了。」
「大僧侶殿下?」小侍女們立即對她露出崇拜又憐憫的表情,多可憐的姐姐,長得怪好看的,看上去也很溫柔的樣子,怎麼就做了他的侍女?真是一朵鮮花插在那什麼上。
源仲跟侍女們在亭子外大說大笑,嬉笑聲不絕,本來打算忙裡偷閒,找個沒人的地方解解酒饞的棠華,終於被吵得放下了酒杯。
他怎麼就這麼倒楣,剛好遇上大僧侶回方外山呢?這潑賴回來,他就別想有清心的日子過。
「婉秋、蘭萱,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棠華長嘆一聲,決定落荒而逃。
三人剛出松木亭,就見源仲兩眼放光飄了上來,棠華只覺頭皮都麻了,索性抱著胳膊給他讓路,果然下一刻他便撲到婉秋面前黏著不放,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婉秋姐姐,妳可有偷偷想我?」
那個名叫婉秋的侍女居然不生氣,笑吟吟地給他行禮,「大僧侶殿下,您又換了張面具戴,昨天差點沒認出您。」
面具?姬譚音下意識地朝他臉上看一眼,原來他臉上竟戴了面具,世上真有這等唯妙唯肖的面具?她之前竟半點沒看出來。
源仲樂得恨不得搖尾巴,連姬譚音都覺著他臉上好像刻著淫魔、色鬼四個字。
他摸著臉皮,眼睛都笑開花,「如果是婉秋姐姐想看,我就把面具摘下來,讓妳看個夠。」
棠華鼻子裡發出不屑的哼聲,又來了!當年婉秋小丫頭剛被送進來,源仲就用這套花言巧語逗她玩,都過了三四年,他居然還來這套。
婉秋果然不上當,笑道:「您這假臉揭了,下面還是一層假臉吧?您臉上成天掛那麼多臉皮,可真夠厚的。」
源仲彷彿沒聽出她在罵人,他摸摸自己的面皮,再揪上一揪,嘆道:「咦,好像是挺厚的。」
棠華實在看不下去,皺眉道:「你有空在這裡胡鬧,不如去找丁戌長老,昨日你領了侍女便該過去登記了。」
源仲懶洋洋地笑道:「好煩,好遠,我才不去。」
棠華又是惱火又是錯愕,姬譚音來歷一事,丁戌長老一直等著他說清情況,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擺無賴樣,棠華眉頭皺得更緊,「丁戌長老早上還要我帶話,再不去活剝你的狐狸皮!」
源仲一聽這話懶得骨頭都沒了,恨不得癱地上,「你記得剝皮的時候一定叫婉秋姐姐親自動手。」
棠華氣得臉色鐵青,揪著他的領子朝池塘裡一摔,緊跟著拂袖而去。
源仲在池塘裡哈哈大笑,把水撲得到處亂濺,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丟人。
岸上那些侍女們卻都慌了,想要把他拉上來,他卻玩得開心,誰靠近潑誰水,人人都給他潑得如同落湯雞。
幾個新來的小侍女沒見過這陣仗,嚇得花容失色,忽而想起大僧侶有個侍女還在一旁,急忙去找姬譚音,其中一個都快駭哭了,拽著姬譚音的袖子哽咽,「姐姐妳看、妳看這怎麼辦?要是教其他仙人看到了,我們會不會被趕出去?」
姬譚音也有些慌神,老實說,她遇過最會胡鬧的人都沒這大僧侶一半的本事,她實在不曉得怎麼辦是好,只得先安撫那幾個快哭出來的小侍女,「沒事沒事,我來。」
她走到岸邊,小心翼翼離水域遠一些,行禮道:「大僧侶殿下,你快上來吧,萬一嗆水怎麼辦?」話沒說完便被他兜頭澆了一捧水,半個身子都溼了。
源仲在水裡笑咪咪地歪著腦袋看她,眼裡滿是促狹,「小姬,天這麼熱,下水來玩玩。」
小雞?這什麼稱呼?這位大僧侶殿下也未免太沒仙人的樣子了!眾侍女忿忿不平。
水滴順著姬譚音的下巴落在衣服上,她顧不得擦,又朝前靠了一點,蹲下去把手伸出去,「大僧侶殿下,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來。」
源仲嘆了一口氣道:「這樣吧,妳下來,我就上去。」
姬譚音沒動,她固執地伸著手,這個人的任性胡鬧令人匪夷所思,她都快有點火氣了。
源仲衝她做個鬼臉,笑道:「快下來,要不要我玩個變臉遊戲給妳看?」
他拿手在臉上一抹,瞬間換了張臉,還是毫無特色,然而與之前的相貌截然不同,再一抹,又是一張不同的臉。
他一口氣換了十幾張臉,居然沒有重樣的,個個路人甲,不單是岸上的侍女們,連姬譚音看得都有些發傻,他臉上到底戴了多少面具?
「小姬,要看我的真臉嗎?」源仲自己玩得興致勃勃,在池塘裡撲騰得一塌糊塗,抬頭對她笑,平淡的眉眼竟無端生出一股嫵媚之色。
源仲說:「妳下來,我就給妳看。」
姬譚音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其他侍女們卻暗暗激動起來,誰也沒見過大僧侶的真容,每一個初來方外山的人,都會被他各式各樣的面具騙了去。
也曾有人問過其他仙人,大僧侶究竟長什麼樣,甚至問過棠華,可就連棠華都搖頭不知,偌大的方外山竟無人見過他真容,他將自己保護得實在是嚴密。
源仲見姬譚音依舊動也不動,只得又嘆一口氣道:「好吧,我可要摘面具了,我不信妳看了我的臉還這麼頑固。」
侍女們屏住呼吸看他抬手,慢慢從下巴上揭起極薄的一層面皮,他弄足了噱頭,故意揭得極慢,半天才露出個下巴,光潔如玉、形狀甚美,慢慢地是嘴唇、鼻梁,無一不美,眾侍女心情激蕩的同時,卻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源仲手一揚,整張面具被揭落,陽光直直灑落他面上,一時間滿園秀麗景色都暗淡無光,侍女們驚愕地捂住嘴,好久好久都沒有人說話。
他摸著下巴笑道:「如何,我這張臉可好看?」
一旁看呆了的小侍女弱弱地拉了拉旁邊人的袖子,輕聲問:「那……那是不是棠華大人的臉啊?」
源仲耳朵尖,早聽見她的話,哼了一聲:「告訴妳們一個祕密,棠華那張臉是抄我的。」
小侍女們見他說話輕浮、行事調皮,心裡都不怎麼敬畏他了,便有一個人大著膽子說:「信、信你才有鬼!」
源仲哈哈大笑,手指在臉上一搓,眨眼又換了張路人甲的臉,他朝小侍女們眨眨眼睛,「大僧侶殿下的臉乃是無價之寶,小丫頭們是看不起的。」
侍女們見他雖然輕浮,但為人並不討厭,何況那路人甲的臉乃是假臉,看不到才更有想像的餘地,都不由自主對他起了親近之心,一時都捨不得走,一個人在水裡,一群人在岸上,說說笑笑倒也挺熱鬧。
姬譚音在潭邊蹲了半天,他就是不上來,她只好就地坐下,無聲地等待這位胡鬧的大僧侶自己上岸。
源仲偏頭跟小侍女們說笑,眼角餘光卻看著姬譚音,她半邊身子還是溼的,幾綹長髮黏在腮邊,整個人藏在樹影裡,又安靜又寂寞的樣子。
昨天姬譚音人剛到六角殿,關於她生平的所有事蹟也同時到達他手上。
有狐一族延綿近萬年,倘若沒有一點警惕之心,只怕早就滅族了。
但她的生平實在找不出一絲一毫的疑點,出生沅城,父母早亡,被舅父母養大,年初舅父母也因病過世,所以她便來了方外山。
關於她的父母包括舅父母,甚至祖宗八代都被查過了,沒有疑點,她實實在在是個最平凡人家的最平凡的女孩兒。
是他想太多嗎?那個乾坤袋又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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