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寧願擔蔥賣菜,也不願與人公家尪,
且看無依無靠的庶出孤女,如何掙脫門第的束縛,
實現「唯我獨妻」的理想? 卑賤無罪,矯情有理,
庶女必備的亂世生存法則,萬眾矚目的重生大作,隆重登場!
陳容這個婦人,他王七郎從喜歡開始便用盡所有的手段,
哪怕是把她推入風浪當中也絕不放手。
以前他做那些事時還無所顧及,這一次也不知怎的,
實有點厭倦了,實在不想從她的眼中再看到那決絕的眼神。
只要他不死,他在她必在,他愛,她也必須愛,
他不放手,她就永遠永遠不要想離開,
就算奔赴黃泉,他也會牽著她的手。
世人眼中,她這樣庶出門第不高的女子,做妾都算抬舉她了,
他不但娶了她,還許諾道,這一生絕不納妾。
第一章
轉眼間,陳容來到院門外,她轉過頭一眼便瞟到了陳微,這一次的陳微與她上幾次相見又不一樣了,人長胖了一些也潤澤了一些,臉上的胭脂抹得極精緻,襯得她的人倒有了幾分做女郎時的嬌俏,咦,她的髮式居然梳成了在室女郎的髮髻。
這時的陳微臉上帶著甜笑,雙眼亮晶晶的,縱使面對的只是一個婢女也顯得極小意,以她口中所說的自身身分,能對婢女這個態度想來是招人好感的,可惜的是,她面對的是琅琊王七的婢女,不管她怎麼笑語嫣然,幾個婢女都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態度恭敬中透著從容,不見高傲也沒有回話。
陳微一邊輕聲說笑著,一邊像個小女郎一樣四下打量著,就在這時她瞟到了陳容。
一對上陳容,陳微反射性地一僵,轉眼她以最快的速度擠出一個討好的諂笑來,她剛剛走出一步,看著她的陳容淡淡地收回目光,提步繼續向前,留給陳微一個高傲而貴氣逼人的背影。
陳微呆呆地看著陳容離去的身影,她張了張嘴想要叫住陳容,一眼瞟見陳容高不可攀的背影,那話便給哽在了喉中。
這時一個婢女走到她身後,微笑道:「還請稍候,我家大人與人有約。」
婢女的聲音恭敬中透著疏冷,陳微怔怔地回頭,她在那婢女的眼中看到一種居高臨下的溫和,這種溫和她實在見得太多太多了,多得她自己也數不清了,明明外面流言四起,憑什麼那個卑微的族妹還表現得這麼高不可攀?便是她身邊的婢女也一個一個如皇妃般高高在上?
陳容她一個人孤身在此,雖有王七寵著,可對她不喜的是天下第一大家族,是整個建康城的貴人,她不是應該很無助,很希望有親人朋友前來相伴嗎?
陳容走了幾十步,一眼便看到前方的堂房中站了十幾個熟面孔,坐在左側尊位的是她的兄長,兄長的後面站著平嫗等人。
最先看到陳容的是尚叟,他叫了一聲女郎,剛剛叫出口,他一眼瞟到陳容的婦人髮髻,不由囁嚅,尚叟的聲音提醒了房中眾人,十數雙目光都向陳容看來。
陳容大步上前,她來到陳豈面前盈盈一福,仰頭說道:「大兄。」叫到這裡,她眼中有點溼潤,啞著聲音,她對著憔悴不堪的陳豈說道:「大兄,是阿容不好,阿容的人護衛不當,致使大兄有了此禍。」
她的聲音真有點澀痛,望著憔悴蒼黑、瘦得不成人形的陳豈,陳容不由有點後悔,若不是自己逼迫大兄,大兄就不會在臨死前面臨喪子之痛,他不知能不能活過下個月啊。
不過陳容不是一個喜歡沉浸在悔意中的人,馬上她又想道:不行,得向七郎說說,要他找一個名醫給大兄看看。
陳豈伸出雙手,他扶著陳容澀聲說道:「不,與阿容無關,是為兄有眼無珠,竟不知道那賤婦惡毒至此。」
他的聲音充滿了沉痛、悔意還有極度的厭惡,陳容抿著唇連連點頭道:「大兄,你千萬要挺住。」頓了頓,她小心問道:「她……那婦人怎麼樣了?」
一提到休棄的妻子,陳豈臉上的肌肉便急遽地跳動起來,那瘦得不成人形的臉上也漲得紫紅紫紅,喉中咯咯的一陣痰響。
陳容嚇了一跳,連忙握著他的手說道:「大兄、大兄、大兄。」
在她的連聲叫喚下,陳豈終於安靜了點,他啞聲道:「那惡婦她得了一個貴人的庇護。」他恨聲道:「我動她不得。」
陳容低聲說道:「不用在意,這事我來想法子。」
陳豈狠狠點著頭,說道:「阿容,這婦人該死。」
「好,我一定把她抓來,交由大兄處置。」陳容說到這裡,扶著他的手低低說道:「大兄,你一定要撐下去,要活得好好的,便是沒了兒子,你還有妹子啊,有大兄在,阿容才能過好啊。」
她這話不是安慰陳豈的虛話,在這個時代,任何一個女兒都活在家族父兄的榮光下,陳容已離開了家族,又無法依靠父兄,所以世人才對她走到今天這一步嘖嘖稱奇。
陳豈睜大雙眼看著陳容,木然地看著她,好一會,他自言自語道:「是啊,我是阿容的兄長,她很難的,我要幫她。」唸到這裡,他揚起巴掌,在自己的臉上狠狠甩了兩個巴掌。
轉眼間,兩個清晰的巴掌印浮現出來,再抬頭時,陳豈那渾濁的眼中終於有了一些亮光。
在身後僕人們的相顧而笑中,陳容的眼眶紅了,這便是她的親人啊,就算再悲痛、再落魄,只要有可能,他都願意替她遮風擋雨。
陳豈的情緒一穩,眾人心頭大鬆,又閒聊了半個時辰後,陳容看向平嫗等人,在嘻笑中,眾人說了別後的事。
那一日,陳容走得太匆忙,眾人來不及驚慌,王弘便已派人說明了她的去路,不過他們是不慌,建康城中的人卻有意無意地尋找她,便是陛下也派人來垂詢了二次。
不知陛下是怎麼想的,在第二次派人垂詢,得知是王弘把陳容帶走後,隔天便送了十個美少年過來,住進了他賜給陳容的莊子,還說那十個美少年雖然人人出身寒微,可個個長相高雅俊美、風姿不凡,才情更是不俗,自他們入住莊子後,竟有無數的女郎小姑流連於莊子之外。
有一天,那個與王弘齊名的謝鶴亭也驅車來到她的莊子,與其中一個美少年相談甚久。
交代到這裡,平嫗看著陳容,小小聲地說道:「女郎不知,妳那莊子已成一景,莊子裡的樂音、莊子外的女郎們,每天都有很多人來圍觀。」
說到這裡,平嫗見陳容發著呆,臉色有點奇怪,不由問道:「女郎,妳怎麼說?」她一邊叫著女郎,一邊看著陳容的婦人髮髻,幾次想要改口還是猶豫了。
陳容回過神來,她笑了笑,心中暗道:還有如此盛況?看來那十個美少年中有一些不凡的,把這樣的人送給九公主,好似太便宜她了,不行,得跟七郎商量一下。
在陳容的胡思亂想中,平嫗期期艾艾半天,終於問出了眾人最想知道的事,「女郎,妳、妳與七郎他……」鼓起勇氣,平嫗看著她的髮髻,問道:「七郎可是給女郎名分了?」
十數人都看向陳容,便是一直低著頭的陳豈也向陳容看來。
陳容笑了笑,她搖了搖頭道:「無,這事你們不用管了。」在眾人不解的眼神中,她信手扯下髮釵,解去髮髻,淡笑道:「這是建康,梳這個髮髻是不妥。」
陳容輕描淡寫地把髮釵收入袖中,便這般披著滿頭緞子般的秀髮盈盈站起,背轉身,她輕笑道:「大兄、嫗,我們走走吧。」
陳豈還在恍惚中,平嫗等人已齊聲應道:「是。」
◎ ◎ ◎
廣袖飄搖,陳容提步向陳微所在的地方走去。
走在她的後面,眾人望著她曼妙美好的身影,突然一個婢女說道:「我家女郎有月季之豔,有蓮花之姿,真真是一個貴人了。」
她這話說出了眾人的心思,不過幾個月不見,他們赫然發現,現在的陳容一舉手一投足間都有一種上流貴族才有的風儀,看來陛下對她的看重真讓她脫胎換骨了。
她們不知道,有所謂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在與王弘朝夕相對中,他那天生的貴族風度已深深地感染了陳容,以往她遠遠卑微於他,他對她的態度於溫柔中又有著微微的居高臨下,所以陳容無法擁有自信。
而這幾個月卻是陳容得了皇帝寵信,王弘在不安之下把她帶離,在相處時,王弘更時不時地表現出他的醋意和平等相待的溫存,來自最重視、最愛的人的尊重實是無上靈藥,無形中,陳容已把那份高貴自信刻入骨子裡,表現在舉手投足中。
陳容領著一行人來到花園湖泊處,她側過頭與陳豈說了幾句話後,命令道:「去把那婦人叫過來。」
「是。」
婢女領命離去後,不一會,陳微怯怯弱弱的身影出現在陳容的視野中。
見到是陳微,平嫗訝異地低「咦」一聲,她正準備詢問陳容,一眼看到她悄立風中的身影,那話便咽了下去,這一次見到女郎,不知為什麼,竟讓她不敢像以前那樣隨意,那樣輕佻地想說就說了。
陳微遠遠地便看到了陳容,也看到了站在她身後眾多熟悉面孔,咬了咬唇,陳微的腳步沒有停,剛才她也想過離開,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離開,現在的陳容已不是往昔那樣,自己沒有資格任性了
陳容靜靜的注視中,陳微來到她身前,她剛剛擠出一個笑容,想要親近地寒暄一句時,對上陳容的眼神卻不自覺的福了福,低下頭叫道:「見過光祿大夫。」
一句話出口,陳微大悔,不是想好的嗎,怎麼一開口卻把彼此的關係弄得這麼生疏了?
陳容點了點頭,清而靡軟的聲音懶懶地響起,「多禮了,坐吧。」
這是一種上位者的語氣,陳微心中暗怒,卻無奈先輸在了氣勢上,她只得應了一聲,退後兩步坐上榻。
陳容沒有入坐,她轉過身,眼望著湖水,靜靜地問道:「妳找我?」
「是。」陳微應了一聲,她在心中對自己說了幾句話後,抬頭看向陳容,笑意盈盈地喚道:「阿容……」
剛喚到這裡,陳容打斷她的話,「叫我光祿大夫。」陳微一噎,笑容也是一僵。
見她啞住了,陳容回過頭來,她盯著陳微笑了笑,輕聲問道:「妳這次來是想問我冉閔的事?」
陳微聞言連忙搖頭,她以一種急促的語氣說道:「不是,才不是,那個粗魯的匹夫已與我無關了,阿容妳不知道吧,我父親答應了,會找機會與那人斷絕他與我的關係。」
在陳容愕然瞪大的雙眼中,陳微笑了,她抿著唇輕輕說道:「昔日阿容不要他,現在我也不要他了,阿容妳不知道,自決心與他斷了後,我整個人都像活過來了一樣,哎,以前的我怎麼就那麼傻呢?」
見到陳容瞪大雙眼,似傻了呆了一樣地看著自己,陳微眨著眼喚道:「阿容、阿容?」
她直叫了好幾聲,陳容還處於呆愣中,她真不知道陳微會這麼輕易地放棄冉閔,她不是愛他至深嗎?她愛得那麼深,愛了兩世啊,以陳元對她的寵愛,就算嫁不得冉閔,也可以嫁給別的士子,可她不顧名節、不顧一切,便是做妾也要跟在冉閔身側。
陳容的眼前清楚地浮現出前世時,陳微面對冉閔那永遠含情脈脈、永遠以他為天的模樣,她明明愛得那麼深的
陳容看著陳微,此刻的她臉色潤澤了,目光也晶亮有神,與上次相見神態是迥然不同,很顯然陳微的話是發自肺腑的,可越是這樣,陳容便越是不明白了,那麼深、那麼刻骨的愛戀,為什麼說拋就可以拋?當初不顧一切也要得到的人和感情,為什麼轉身就可以遺忘?她前世時便是輸在這樣的陳微手中嗎?
想著想著,陳容的唇角浮起一抹苦笑來。
陳微詫異地看著陳容,眼前的族妹那表情相當奇怪呢。
抿著唇,陳微再次歡笑著喚道:「阿容、阿容?」
這一次陳容回過了神,她低頭向陳微看來,恍惚迷離地問道:「妳為什麼不要他了?」
陳微笑了,她輕快地說道:「因為阿容也不要他了啊,他一個粗魯匹夫雖然勇武俊美,可建康城中滿大街的貴族都比他高雅……」
陳微剛說到這裡,陳容便低低徐徐地說道:「冉將軍乃是堂堂丈夫,天下間比他高雅的男人不多。」聲音斬釘截鐵。
陳微正說得歡,沒有想到陳容會為冉閔辯護,不由呆了呆,剩下的話也給卡在咽喉中,她張口結舌地望著陳容,一臉的不敢置信,這個阿容不是不要冉閔了嗎?她為什麼還要這麼讚美他?
呆了呆後,陳微眼角瞟到了一人,瞬間她的聲音微提,以一種驚訝而不敢置信的語氣高叫道:「啊,阿容妳為什麼要這樣讚美石閔?他明明只是一個粗魯匹夫,這建康裡的貴族不說別人,便是妳家七郎,他是連提鞋也不配的。」
陳微堪堪說到這裡,陳容便果斷地喝道:「閉嘴!」
陳容抬起頭厭惡地盯著陳微,冷冷說道:「陳微,妳不要忘記了,妳嘴裡的這個粗魯匹夫石閔,曾是妳誓死追隨的丈夫。」在喝令得陳微臉孔變紅後,陳容低嘆一聲,徐徐地說道:「七郎自是好男兒,冉閔他也是真丈夫,兩人都風骨錚錚,沒有什麼連提鞋也不配的說法。」
陳容說到這裡聲音一暗,頗為疲倦,「阿微,當初妳那般愛他、敬他、重他,此刻就算妳決意離去,也不應該詆毀於他,妳愛過他啊。」
陳微在陳容直直的盯視中低下了頭,她嘟囔道:「那時我不懂事嘛。」嘟囔到這裡,陳微突然抬起頭來,她對著陳容大叫道:「妳那時不也是一心想嫁他嗎,後來怎麼也不要他了?阿容,石閔這人粗魯、鐵石心腸,我受夠他了難道不可以?」
叫到這裡,陳微的目光一直,慢慢的,她的雙眼浮起了水霧,表情帶上了幾分幽怨苦澀,絞著衣角,她咬唇期期艾艾說道:「阿容,如今我父兄不得力,阿琪、阿茜她們又容不下我,天天對著我喝罵取笑,我已無處可去,妳、妳能不能……」
在陳容的冷眼直視中,陳微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陳容磕頭不已,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地泣道:「阿容,請妳收留我,求妳。」一邊說,她一邊砰砰砰地給陳容磕了幾個響頭。
再抬頭時,陳微額頭青紫一片,額前的頭髮也散落兩頰,這樣的形象配上她含著霧氣的大眼、可憐兮兮的模樣,當真讓人說不出的憐惜。
陳容冷眼看著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見陳微雙膝著地向前爬出幾步,她爬得很快,轉眼便爬到了陳容身後。
在陳容愕然轉頭中,只見陳微抱著一片白色袍服,淚珠兒欲墜不墜地仰望著,楚楚動人地求道:「七郎,求你跟阿容說說,讓她收留我,我保證乖乖的,保證待在角落裡誰也不礙著,我願意當阿容的奴婢、當她的僕人,給她做牛做馬,我只求她給我一條活路啊。」一邊說,她一邊額頭點地,再次砰砰砰地磕起頭來。
被陳微扯著袍角的正是王弘,他靜靜而立,含笑地瞅著陳微,在她磕頭不止中,他微微躬身。
王弘伸出手,輕輕抬起陳微淚水橫流的小臉,好不溫柔地問道:「妳想留下來?」
陳微雙頰暈紅,淚眼迷離地望著王弘,連連點頭,她的雙眼在不知不覺中變得亮晶晶的,七郎他竟然彎下他矜貴的身軀,以他無瑕無塵的手撫上自己的臉,難道他也喜歡自己?
咬著唇,陳微吸了吸紅通通的小鼻子,眼中的水霧更濃了,她低低泣道:「是、是,我已無處可走,阿容她以往與我交好,我們是最親最好的姊妹啊,她要是不給我活路,我可怎麼辦?」語氣幽怨,模樣嬌美如梨花。
「是這樣啊?」
「是、是,便是這樣,求七郎垂憐、求七郎允許。」
王弘直起腰身,他轉過頭看向陳容,雙眼微瞇,似笑非笑,「原來阿容一心想嫁冉閔啊?」聲音低而淺,宛如春風拂面。
陳容見他說的是這個,不由有點哭笑不得,她瞪了他一眼,提步向陳微走來。
走到王弘身側,陳容突然提起腳,朝著撲閃著淚眼,楚楚動人地望著王弘的陳微,便是重重一腳踢去
陳容本有武技在身,又事出突然,這一腳那是直中陳微的心窩,只聽得砰的一聲,陳微的身軀如風中敗絮一樣向後飛出,飛出三四步後,重重地撞上一棵大樹,啪的一聲,陳微的身子在撞上樹幹後猛然向前一撲,直滾了幾滾才慢慢停下。
這一幕極暴力,一時之間,花園中變得鴉雀無聲了,院落裡的婢女、僕人一直生活在優雅著稱的貴族圈裡,哪裡見過這樣的婦人,一時之間都是張目結舌,話都說不出了。
陳容似不知道自己做了何等惡毒之事,她大步向陳微走去。
看到陳容又朝陳微走去,平嫗幾人都張了嘴,想要叫住陳容,便是一側的王家僕人們也是個個側過頭,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這些人中只有王弘是雙手負於背後,似笑非笑地看著這一幕。
陳容走到陳微面前,她伸出腳,一腳踏在掙扎著要爬起的陳微身上,冷冷說道:「冉閔將軍居然納了妳這樣的婦人,當真可憐。」
她用腳尖抬起陳微淚水、泥土混著血液的臉,冷而厭惡地問道:「陳微,在南陽時,妳以七郎的名義約我出遊,陷我於死地?」
這話一出,不只是陳微,便是有著不滿的平嫗等人都瞪大了眼,專注地傾聽著,至於王弘這時也是笑容一收,眉頭暗蹙。
陳微瞪大眼,血淚交加的臉上盡是驚駭,她白著臉看著陳容,尖叫道:「妳胡說!」
轉眼陳微的眼中已是淚水汪汪,咬著唇,她恨苦地瞪著陳容,叫道:「阿容,我不過是前來求妳收留,妳不願意就直說不願意啊,為什麼妳要這般折辱於我?」她說到這裡,使勁地咳嗽起來,饒是一身塵土,她捂著胸口虛弱咳嗽的模樣也有一種弱不禁風的美。
咳了兩聲,不等陳容回話,陳微仰起臉,淚水緩緩流下雙頰,「阿容,以往我對妳如何,難道妳心中無數?妳怎能這般狠毒、這麼無情。」
陳微虛弱地看著陳容,一臉無力和被冤枉的酸楚,說到這裡,她轉頭看向王弘,如杜鵑啼血般求道:「七郎、七郎,世人都說你溫柔寬容,求你了,你勸勸阿容吧,求求你、求求你。」
回答她的是陳容的冷笑聲,她雙手一拊,啪啪拍起掌來,清脆的巴掌聲中,陳容嗤的一笑,似悵惘也似譏嘲地說道:「阿微當真手段不凡啊。」
一語落地,陳容腳下用力,重重踩在陳微的胸口上,她淡淡說道:「妳也不必求七郎了。」她居高臨下地盯著陳微,冷漠高傲地說道:「求他也無用,阿微,我陳容是陛下親賜的光祿大夫,憑我的身分,打死妳那是無人敢置一詞。」
這一下陳微似是呆了,她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陳容,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她看到了冷漠而高高在上的陳容,也看到了依然含笑,笑容如春風卻一直置之不理的王弘,看到了靜靜候著,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眾僕,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的正常,正常得彷彿陳容說的話是天經地義的,什麼時候起她竟這麼卑微了?什麼時候起,她在陳容的面前渺小如塵埃了?
這個認知來得太突然、太令人不敢置信、太可怕,因此陳微只是張著嘴,呆呆地看著陳容,看著陳容,慢慢的,她的臉色越轉越白。
陳容見狀冷冷一笑,她腳下一用力,在令得陳微當真咳嗽幾聲後,她冷冷問道:「在南陽時,我與妳還算相安無事,妳為了什麼要那般害我?」
陳容望著陳微,等著她的回答,陳微卻是眼神渙散地看著陳容,嘴一張便不停地咳嗽,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陳容直直地盯著她,見到陳微確實精神恍惚後,她蹙起眉頭、收回腳,她拂了拂衣袖,命令道:「抬出去,扔到街上。」
「是。」兩個護衛應聲上前,他們抬起陳微便向外面走去。
直到他們把陳微抬得老遠,陳微還是一動也不動,眼神渙散地瞪著陳容。
當陳微的身影徹底消失時,陳容慢慢轉頭看向王弘。
王弘嘴角一揚,輕笑道:「為何不殺了她?」
陳容也是嘴角一揚,她陰狠地說道:「何必殺她,建康城只有這麼大,她又是殘花敗柳之身,能逃了還是能攀附上貴人?便讓她如喪家之犬一樣地活在世上,不是很好嗎?」
陳容這話一出,平嫗和陳豈等人嗖的轉頭,不安地看向王弘,阿容她竟然這麼不掩飾自己的狠毒,也不知王弘他容不容得下。
在他們不安的眼神中,王弘卻是哈哈一笑,他也不說什麼,便這般衣袖一拂,飄飄然地向裡走去,望著他不著塵埃的身影,平嫗等人面面相覷,不知要不要鬆一口氣。
陳容轉眸看向陳豈,微笑道:「大兄,此間事了,到我的院中一敘吧。」一臉的雲淡風輕,哪裡還有半點剛才的狠惡。
陳豈傻傻地點著頭,跟在陳容的背後向前走去。
陳容一邊穿花拂柳而過,一邊說道:「大兄,你的身體可好?」
問了好久也沒有聽到陳豈的回答,陳容回過頭來。
對上陳容的注視,陳豈黑瘦的臉突然綻開一朵笑容,他歡喜地望著陳容,啞聲說道:「今日為兄才知道,王七郎對阿容妳當真看重。」
任由她為所欲為,任由她處置陳微,原來他的阿容在天之驕子的王七郎面前,竟是這般的隨意自在還有自我呢,這種自我便與當初在平城時,小小庶出的阿容在嫡出的自己面前時一樣,他的阿容原來是這麼一個有福的人。
陳豈好生欣慰,歡喜地看著陳容,不過他傷心太久,現在這般笑著,怎麼看怎麼僵硬。
陳容見到大兄的笑容也是一笑,她轉過頭對一個婢女說道:「妳去問一問七郎附近可有名醫,我大兄身體不適,須請人診治一番。」
在陳豈連連揮手、連連說不用中,那婢女響亮地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剛才的那一幕不只是陳豈看了感慨,婢女們看了也感慨,似乎直到現在她們才知道,這個光祿大夫在自家郎君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因此她這聲回答格外恭敬響亮。
一個時辰後大夫便來了,出乎陳容意料的是,大夫診脈後說,陳豈除了因喪子引起的肝鬱脾虛、心神損耗,再無其他問題,在陳容的再三追問下,他更是一口肯定陳豈並沒有隱藏的、會導致生機喪失的疾病。
這一下陳容怔住了,不是病,難不成前世大兄之死另有別情?想到這裡,她馬上安排兩個護衛祕密保護陳豈,才送他與平嫗等人出府。
◎ ◎ ◎
在王弘的府中,陳容這一次直閉門不出足待了兩天。
第三天下午,一個太監奉旨前來,卻是陛下召她參加皇室之宴,因王弘早有交代,陳容便爽快地答應了。
沐浴更衣後,陳容穿上一套鮮豔奪目的紅裳,坐在馬車上向皇宮駛去。
當馬車駛近宮城時,馬車開始川流不息地前來,這些馬車主人彼此打著招呼、相互談笑,都是朝宮城駛去,陳容的馬車走在一側,開始還不招人注意,漸漸注意的人越來越多,投來的目光也越來越多。
在一雙雙好奇、饒有興趣或者含著譏嘲的目光中,一輛馬車從後面駛去,桓九郎大呼小叫的聲音傳來,「光祿大夫、光祿大夫!」
陳容應了一聲,緩緩掀開車簾,露出面容。
她這一露頭,好幾十雙目光都向她看來,幾乎是看到她的那一瞬,所有的聲音都凝了凝,直是停滯了這麼一息半息的,喧囂聲才再次響起。
桓九郎瘦削白淨的臉上也露出一抹驚豔,他笑著說道:「我從不知妳這婦人著紅裳竟有如此動人心魄的美。」
讚嘆中桓九郎靠近陳容,歪著頭將陳容上上下下認真地盯了一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陶醉地閉上眼,喃喃說道:「美、美,確實是美,不過換了一襲紅裳便張揚至斯、燦爛至斯,直如日落西山、彩虹照面。」
建康的美人雖多,可彼時以高雅清淡為美,女人們著裳都偏重青素淡之色,便是有人著了紅裳,那也是摻了大量雜色的,很少有人如陳容這般,穿著紅得毫無雜色的裳服招搖過市。
事實上便是有人這般穿了,可那些人也沒有陳容這般奪目的豔光、這麼精緻妖嬈的五官和媚惑氣息,因此種種,她才在第一眼便令得這些遍閱美色的貴族們震住了。
身為名士,桓九郎說起話來那是肆無忌憚,讚美起一個人來也是肆無忌憚,不過這時刻,眾人都露出與他一樣的眼神,好一些司馬氏的子弟更是目光灼灼地盯著陳容,暗中盤算回府後叫家裡的女人也穿上這紅裳,賞上一賞。
望著桓九郎,陳容微微一笑,她目光晶瑩地望著桓九郎,在馬車中福了福,漫聲喚道:「數月不見故人了,故人安好?」
「好,好得很。」桓九郎應了幾聲,再次向陳容靠近,直到兩輛馬車相貼在一塊,他湊過頭來,壓低聲音說道:「這次宴會滿城貴介,獨獨少了七郎。」
這點王弘可沒有跟她說過,陳容一凜,壓低聲音問道:「我當如何?」
「肯定有人為難,無論何時,妳須維護七郎顏面。」陳容點頭應是。
這麼兩句話,後面馬車駛來,桓九郎的馬車只得繼續向前駛去,望著依然候在角落裡的陳容,桓九郎笑顏道:「大夫之豔可傾城也。」一句話說出,他哈哈一笑,驅車離去。
陳容望著他的背影,嫣然一笑,驅車跟上。
宴會設在宮城外的一個大殿中,陳容細細看來,發現來來往往的都是一些年輕的貴族,不見年長者的身影。
轉眼間,馬車在廣場停了下來,陳容在婢女的扶持下緩步走下馬車,再一次,她一走下馬車便有無數雙目光被凝住,陳容嘴角含笑,慢步向前走去。
這時宴會剛剛開始,那些高等貴族們正魚貫而入,陳容身分不顯,走到過道旁的樹下候著。
彼時正是黃昏,她著一身豔紅的華服這般站在樹下,金光縷縷,點綴在她晶瑩豔麗的臉上,點綴在她完美的身段上,風一吹來便拂起她那如火燒雲一樣的長袍廣袖,一時之間,眾人直覺得眼睛都灼得睜不開了。
在陳容後側二百步處也有幾十雙目光向她看來,圍在周邊的是一些大世家的女郎們,被她們圍著的是七八個俊美而風姿各異的少年郎。
眾少年男女情不自禁地向陳容看了又看,看著她,女郎們癟了癟嘴,滿臉不屑,這個風流道姑真不愧風流之名,長相當真騷媚,但不屑歸不屑,她們第一次發現自己在對上這種騷媚世俗的豔光時,會有一種震撼,會有連話也說不出來的時候。
就在腹誹之時,一個女郎輕聲喚道:「謝郎,你這是往哪裡去?」
聞言,數十雙目光同時回過頭來,在女郎們的注目和不解下,長腿俊美,膚色白淨中透著健康淡棕色的謝鶴亭長袖翩然,如仙鶴般優雅走出,向陳容靠近。
謝鶴亭長身玉立,頗有一種世人皆濁,唯他風姿高舉的凌雲之勢,他一走動便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大步走到陳容面前,謝鶴亭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淡地喚道:「光祿大夫?」他的聲音也好聽,有一種冰與冰相擊的冷和清澈。
陳容也不行禮,只是微微一笑,應道:「是。」
謝鶴亭直視著她,說道:「我有一個好友在妳府中,可否轉讓給我?」
陳容早在他出現時便猜到是這一件事,她是要求過王弘,把一些上不了檯面的美少年送給九公主,幾個優異的另作安排,不過現在還不到三日之期,她也不知道九公主的府中是不是變得非常熱鬧。
面對謝鶴亭冷淡的目光、冷淡的要求,陳容一笑,她歪著頭做出尋思狀。
謝鶴亭眉頭微蹙,他向後招了招手,喚道:「阿竟,你過來。」
聲音一落,一個美少年領著幾個不輸於他的美少年提步朝兩人走來,他們一走動,眾人眼睛大亮,私語聲又少了三分。
四個美少年走到了謝鶴亭身後,陳容歪著頭,望著站在他身後這幾個形姿各異但都俊秀清澈的少年,有點啼笑皆非,看這架勢,她都成了賈太后那樣的貪淫之婦了。
在陳容向他們打量時,幾個美少年也在盯著陳容,打量了幾眼,最靠近謝鶴亭的那個,瘦長白淨、眉目俊秀、雙眼如電的美少年阿竟扯了扯謝鶴亭的衣袖。
謝鶴亭回過頭去,在那少年的示意下,兩人向旁走出幾步。
不一會,一陣壓低的聲音傳入練過武後,比耳目較文弱的建康人要靈敏的陳容耳中,「鶴亭,她便是光祿大夫嗎?」
「是。」頓了頓,謝鶴亭冷淡的聲音傳來,「你悔了?」
好一會,那美少年才說道:「是。」
他朝著陳容瞟了一眼,壓低聲音溫溫軟軟地說道:「這婦人眉雖稍黑卻明澈,眼波流轉只見嫵媚不是放蕩,唇軟而厚,說明其心善而重情,鼻頭挺秀不勾,心腸實是不惡……」他嘮嘮叨叨地說到這裡,謝鶴亭打斷他的話,「你喜歡她?」
阿竟低下頭來,直過了好一會,他才低而果斷地應道:「是,此女風情惑人,是我魂夢中最喜好的那種。」他說到這裡抬頭看向謝鶴亭,又說道:「她既是心善重情之人,就容易控制,便是控制不了,脫身也易,不至被她欺凌了去,鶴亭,佳人難求,我想一試。」
見謝鶴亭沉吟,他又喚道:「鶴亭,我的志向與得到這個婦人並不相沖。」
謝鶴亭盯了他一眼,轉過身向陳容走來,來到陳容面前,他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淡淡說道:「無事了,妳可以進去了。」
一語吐出,陳容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她馬上收起笑容道:「好。」提步向裡面走去。
她竟是從善如流,沒有被欺壓的憤怒,從頭到尾,在她身上看不出見到美男的痴迷,更沒有見到大貴族的不自在。
目送著那一團離去的火紅,謝鶴亭呆了呆,他顯然也沒有想到陳容會是這麼好的脾氣,連出言譏諷幾句、反駁幾句都不曾。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謝鶴亭淡淡說道:「這婦人不錯,不過王七痴迷於她,你要得到她甚是不易。」
身後的阿竟一笑,一派閒適地回道:「便是待在她那莊子,賞賞美人、吹吹笛也是人間樂事。」
「隨你吧。」謝鶴亭丟下這一句,廣袖一甩朝著殿中走去,阿竟沒有跟上,出席這樣的宴會,他還沒有資格。
站在樹蔭下,目送著陳容飄入殿中的身影,阿竟低低吟道:「有美人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不知為什麼,聲音一落,他的唇間便逸出一聲嘆息。
◎ ◎ ◎
陳容大步向殿中走去,彼時夕陽雖好,殿中依然是燈火輝煌,衣香鬢影、香氣流蕩。
陳容是跟在眾貴族之後踏入的,和剛才一樣,她一進入殿中便安靜了,無數雙目光向她看來。
陳容有備而來,心中底氣很足,她嘴角含笑,纖長修直的頸項挺出一種優美的弧度。
正當眾目睽睽,四下議論聲悄然而起時,突然殿前的正中傳來一陣清脆的巴掌聲,一人大笑道:「好!好一個光祿大夫,世人都愛白雲,唯卿獨喜夕陽,一身紅裳極盡妖嬈、極盡妖嬈啊。」
那人大笑著,推開榻几大步向陳容走來,他皮膚白淨、容貌秀雅,可不正是皇上。
見到司馬彰,陳容微笑著盈盈一福,喚道:「臣參見陛下。」
「免禮。」司馬彰走到陳容身前,朝著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突然嘿嘿一笑,問道:「阿容當真好膽,嘿嘿,朕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女人敢把紅裳穿成這樣,好好好。」一連三個好字,司馬彰放聲大笑。
就在他的大笑中,角落裡傳來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陛下有所不知,這紅裳還是那慕容恪為光祿大夫備下的,想當日光祿大夫一襲紅裳,坐於烈火之下,當真萬軍辟易、眾胡俯首。」那人譏笑到這裡,咯咯而樂。
不等司馬彰開口,陳容已轉過頭去,燈光下,她便這般笑盈盈地看著那個瘦削、臉上敷粉的貴族,嘴角一揚,慢條斯理地說道:「閣下好眼力啊,身在建康,卻連胡人軍中慕容恪身邊的事也這般清楚,連我這衣裳是慕容恪備的都知道。」
她笑得極優雅,目光晶瑩溫潤,語氣也有著王弘慣常的輕緩從容,可這樣輕緩從容的語氣,說出的話卻是咄咄逼人,不只是咄咄逼人,其中蘊含的意思更是直中要害。
那貴族張著嘴,一時愕在那裡,這時他身後一人大笑道:「正是正是,坻言,你這信口開河的本事可越來越了得,哈哈哈。」
笑聲一起,四面八方傳來一片附和的笑聲。
眾人注視下,陳容卻是嘴角含笑、眼神冷漠,這時刻的她清楚地聽到後側角落裡傳來幾個低語聲,「這琅琊王氏的內部可真出問題了。」
「是啊,看這王坻言和這婦人的表情,便可知道了。」
陳容只聽了這兩句,便轉過來看向司馬彰,四目一對,司馬彰便朝她拋了一個媚眼。
嘻笑著,也不顧四下紛紛投來的目光,司馬彰像個頑劣的孩子一樣湊近陳容,問道:「那些美少年可有見過?可合心意?」
陳容哪裡料到他會在這種場合一開口便說這個,愣了一下,她苦笑起來,藉由低頭的動作向司馬彰湊近少許,無力地回道:「有王七在,臣實不敢歡喜。」
司馬彰悶聲悶氣,同樣小聲地問道:「妳也太差勁,朕好心助妳,妳連見也不敢見。」
陳容輕哼一聲,細而不滿地說道:「陛下以為以王七之能,他會允許我見?」
司馬彰想了想,認真地點著頭道:「倒也怪不得妳。」他顯得有點鬱悶,尋思一會又問道:「那他有何所應?」
陳容低笑道:「惱極、怒極、氣極、鬱極。」
八個字堪堪吐出,司馬彰便是放聲大笑,不顧四周貴族瞪得越來越大的雙眼,他衣袖一拂,向著主榻走去,他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命令道:「光祿大夫便坐朕的身側。」
陳容應了一聲提步跟上,轉眼宮婢們便在皇帝的後面擺上了一副榻几,給陳容坐下。
在坐下的那一刻,陳容清楚地看到,四周投來的目光中有好一些都很顯失望。
司馬彰拿起酒樽喝了兩口,便有一個太監走到他身後低聲說道:「陛下,該走了。」
司馬彰聞言把酒樽一放,嘀咕道:「真是掃興。」他站了起來,甩著衣袖向外面走去。
司馬彰一動,眾人同時行禮,恭敬叫道:「恭送我皇。」朗叫聲中,司馬彰越走越遠。
陳容知道,這樣的宴席皇帝都只是走走過場,不管多隨便的皇帝,他在便有一種權威,會使得臣子們放不開,因此皇帝在什麼樣的宴會待多久,都有一種約定俗成的習慣。
但是司馬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卻與她私聊幾句,相談甚歡,最後還讓她坐在主榻之側,他所表現出的態度便是對她最有力的保護和肯定。
陳容心中暗暗感激,繼續好整以暇地坐在主榻上。
這時謝鶴亭等人走了進來,又引起了一片喧囂。
喧囂中,一個陳容遠遠見過的司馬氏的王舉起酒杯,向陳容叫道:「光祿大夫,如此場合,風流謝郎都來了,怎不見妳的伴伴王七?」
一語落地,笑聲四起,伴伴兩字是宮中對食的太監、宮女們相互的愛稱,用在這裡極盡輕薄。
陳容抬頭,在一眾或大笑譏嘲、或同情不安的眼神中,她好脾氣地看著那人,極溫軟、極認真地說道:「閣下錯矣,伴伴是宮中太監喜用的稱呼呢。」她眨了眨眼,神態有點天真也有點嫵媚,「我觀陛下甚好,要不我求一求陛下,讓他許你在宮中待一陣,看看宮中之人的生活?」
她說得溫柔卻是極盡譏諷,直是要這人當太監,哄笑聲四起。
陳容把手中的漿水一放,喃喃自語道:「倦矣,可歸矣。」她不擅長這種口舌之爭,再坐下去只能出醜,還是及時退場的好,反正她這次來的目的已經達到。
看到陳容杯子一放便是衣袖一振,準備返回,一個女郎捂著嘴笑道:「光祿大夫真真風流之人也,想來則來、想去則去,便是被胡人睡上數日也容光煥發,豔色更勝往時。」
這聲音一出,另一個青年大笑道:「是極是極,只是可憐那王七郎,他殺得了建康王,可那上萬胡人,難道他也能殺了個乾淨?」
這話更是惡毒,直指王弘是為了陳容的名節而殺了建康王的,更說陳容被數萬胡人睡過,這種侮辱極盡惡毒之能事。
陳容的身軀一顫,剛剛走出一步的她慢慢停下腳步,她回過頭去,紅衣勝火、豔光逼人的她在燈火通明中素白著臉,雙眼烏黑幽亮地盯著那人。
她身量窈窕優美之極,便是這般靜靜地看著那人,那姿態極盡清貴,在她的目光中,不少人憐惜地想道:這樣的美人兒,何必在大庭廣眾之下讓她難堪呢。
陳容靜靜地盯著那人,幽幽說道:「閣下莫不以為,以王七郎的尊貴高傲,還能容下一個被千人枕、萬人騎過的女子?」
她抬起頭,目光穿過眾人看向殿外的天空,悠然說道:「雖落入胡人手中,然在我言語相激之下,慕容恪許了我尊嚴。」
那人嘴一張正要冷笑時,陳容打斷他的話,笑了笑,聲音如風般自在而驕傲,「這一點,世人相不相信我都不在乎,只要他信我便夠了。」
聲音落地,她廣袖一拂,慢步向外走去,那豔麗得像火焰般的紅裳宛如天空燦爛綺麗的晚霞,直是灼得眾人眼睛生疼。
好一會,桓九郎冷笑的聲音響起,「別枉做小人了,若不清白,她一個婦人敢這般自信?早就以淚洗臉、容顏似鬼了,若不清白,王七郎會容忍得她?只怕早就把她放手,讓她回她的道觀去了。」
桓九郎的話引起了好幾個人的反駁,不過這些人的反駁並沒有力道,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個婦人是何等張揚妖豔,她一襲紅裳直是燦爛得滿殿女郎都無顏色,若真被胡人睡爛了,她哪裡還能這般自信,在這種講究容止的時代,陳容那一襲紅裳、那悠然燦爛的笑容,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相信她真是清白的。
本來陳容一個風流道姑,她清不清白也不是那麼要緊,重要的只是她落入的是胡人手中,被下賤的胡人睡爛了的女人,再怎麼美麗、再怎麼身分高貴,也都卑汙如泥,而她如果真被胡人睡了,王弘戀上這麼一個卑如泥的婦人,那也是可笑的,光此一項就可以讓他淪為上流社會的笑柄。
陳容踏出大殿,一出殿門,她便輕輕吐了一口氣,在迎上來的婢女扶持下向馬車走去。
剛剛走出幾步,一個聲音便喚道:「陳氏阿容。」
陳容回頭,她對上了那個叫阿竟的美少年,正要詢問,那美少年抬著頭,神祕一笑,「我叫蘇竟,妳可記下了?」
陳容挑眉,她說道:「我甚疲憊,君有事,以後再敘。」說罷,她回過頭來,直到上了馬車,她也沒有向那個蘇竟再看一眼。
◎ ◎ ◎
陳容的馬車返回了王弘的居處,剛剛駛入院落,她便看到院落中榻几上,那個慵懶斜倚、宛如畫中人的郎君,陳容一看到他,眼睛一彎,笑容滿面,她連忙下了馬車,急急向他跑來。
跑到他身後,陳容歡喜地說道:「七郎、七郎!」她咯咯一笑,壓住得意低聲說道:「我成功了,那些人應該不會指著我滿口胡說了。」她歪著頭,雙眼彎成一線,等著王弘的肯定。
王弘慢慢回過頭來,他目光晶瑩地望著她,手中酒樽朝她輕輕一晃,低而溫柔地說道:「蘇竟如何?」
蘇竟?陳容先是一怔,轉眼她嘴唇一揚,忍笑道:「那人啊,我都沒有看清,他……」
她話還沒有說完,王弘點了點頭,他優雅地把酒樽朝几上一放,淺笑道:「那就好,剛才他被人打暈了,今天晚上他會出現在九公主的床上。」
拿眼瞟著陳容,王弘眼眸斜飛,媚意隱隱,「我聽阿容的,十個都送給九公主實是便宜了她,因此那四個有志向一點的,我給了九公主;另外六個,我送到了謝氏阿碧的床上,嗯,今天晚上,王估與謝碧兩人應該會在謝碧的閨房中行敦倫之事,若是在他們中間再加幾人,想來相當好玩。」
陳容聽著,眼睛瞪得老大,嘴也合不攏了,她的腦海中浮現了那日街道中所見的景象,那謝氏阿碧分明是個驕傲的女郎,這事……
她呆了呆,囁嚅說道:「這樣做會不會影響到你?」她衝到他面前,仰頭望著他,問道:「會不會招來謝氏的報復?」
「謝氏的報復?」王弘雙眼一瞇,笑得格外優雅,「我王弘便是可欺的嗎?既然膽敢欺我,自當想到我王七郎也會欺負回去。」
陳容輕聲問道:「你真不要緊?」
王弘盯著她,慢慢點頭,微微一哂,「不要緊。」
得到他這三個字,陳容鬆了一口氣,她側過頭想了想,她真是糊塗了,那謝碧與王估偷歡,七郎他都知道,還視人家閨房如自家大堂,還準備在人家歡好的那刻送上六個光溜溜的人過去,他的勢力大著呢,有什麼好操心的。
陳容想明白這點,不由咯咯笑了開來,「那明日豈不是很熱鬧了?」她眼珠子一轉,又道:「可惜的是,大家一猜便會知道這事是你做的。」
「那可不然,我一孤家寡人怎麼有這能耐,說不定是有人見我要倒了,藉此來陷害於我。」王弘的聲音悠然傳來。
陳容回頭向他看去,看著他,她轉眼失笑,「是,想是有人準備落井下石、趕盡殺絕,不過想是想得好,只怕那些喜歡七郎、推崇七郎、對七郎抱著莫大指望的人容不得這種事存在。」
聲音一落,王弘朝她眨了眨眼,伸出食指在唇前輕輕一噓,他牽過她的手,「走走吧。」
陳容快快樂樂地伸出手,牽住了他的。
走了幾步,陳容絮絮叨叨起來,「七郎,我夢中見到大兄是一個月後病死的,不過這死訊不是我親眼所見,而是我那大嫂轉告的,可我讓你找來的大夫看了,他說我大兄好著呢,根本沒有病,我讓兩個人看著大兄,防著他發生意外。」
陳容又說道:「陛下跟我聊了你呢。」想到司馬彰那得意的樣子,她便忍俊不禁,在王弘的盯視下,她咯咯笑著把她與司馬彰的對話述了一遍。
聽完「惱極、怒極、氣極、鬱極」一句,王弘冷笑一聲道:「我沒有。」他別過頭,嘴唇微噘,冷冷地說道:「以後不准說這種話。」
陳容朗聲應道:「是。」一字吐出,她又咯咯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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