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心相許的一場愛戀為何成為奪嫡之爭的引線?
且看表面淡泊的閒散王爺如何狠絕地手握權謀,
更與懵懂世家女曖昧難斷,誓做她一世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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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彌生的心裝不進江山,小小的一方天地僅能容納一座府邸、
一個夫主、幾個孩子,就是她所要的。可慕容琤為了江山,
拿她當棋子耍,出賣他對她的承諾,最後還逼她入了他的後宮,
成了他的皇后,與他有了夫妻之實。偌大後宮中的女人,
他點了誰就是誰,他要誰侍寢,誰就得侍寢,要誰生兒子,
誰就得給他生兒子,奈何身為坐擁天下美人的慕容琤,
對哪個女人都提不起興致,只想她再為他拈酸吃醋,
他說想把以前虧欠她的通通補回來,不管她喜不喜歡,
這輩子至死方休,因為這世上他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教他神魂顛倒的謝彌生來了。
謝彌生也知道女人發脾氣,發起來一陣子,沒有一輩子的道理,
更不用說看著傷重命危的慕容琤,害怕他這一回真要丟下她了,
她流著眼淚歪在他的枕邊說:「阿奴,我以後會好好伺候你的,
以後你到哪裡都帶著我,我不能離開你……」
第一章
慕容琤成親那天恰逢下雨。
輦車停在角門上,幾個婆子撐著傘送謝彌生,雨勢很大,嘩嘩的從傘骨上流下來像洩洪似的,百年嘟嘟囔囔的抱怨,「怎麼挑了個下雨天,怪不吉利的。」
謝彌生奇怪他竟然還知道這說法,有意和他兜搭著,「下雨天怎麼了?」
百年哼了哼,「下雨天出嫁,新婦有流不完的眼淚。」
謝彌生慶幸自己大婚那天風和日麗,至於別人怎麼樣她還真沒興趣考慮,便隨口道:「我們陳留有個民諺說辦事下雨,那戶人家必定小氣、度量狹窄,怕親戚來得多了耗費大,所以求老天下一場雨,隨禮的人家怕雨天麻煩,原本該來一家子的到最後只來一個,省了酒菜,禮金又不少,主家多划算,哎,你說你阿叔小氣嗎?」
百年萬萬不敢背後說他壞話,連連擺手道:「我阿叔是王侯,戶邑上萬的,怎麼會小氣呢?」
謝彌生嘀咕了句:「那就是人品不好,連老天都看不過去,逢著他大婚就下雨,瞧著回頭還要打雷呢,電閃雷鳴的才熱鬧。」
百年忽閃著一雙大眼睛看她,她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忙別過了臉。
說實話心頭悶悶的很不好受,再想想也不由人撂不下,成親就成親吧,要想徹底劃清界限,四個人比三個人更有利,王宓那麼精明的人將來總能好好管束他,多了一層制約,大家便更乾淨了。
今非昔比,當權的王大婚,娶的又是琅琊王氏女,富貴排場赫赫揚揚,車輦把整個建陽里都堵滿了,正席是在晚上,早前已經叫人送禮過府,她有意延捱著,拖到擦黑才過來,車進不去,只好在坊門口下來步行入內。
原以為這麼晚到,唱禮的人早不在了,悄不聲的混進去吃了飯就退出來,神不知鬼不覺,可是逐漸走近,燈籠下站了個人,緋衣皂靴,不知在門上候了多久,看她的眼神渾濁蒼涼,儼然負荷不動身上這套爵弁,要垮塌一般。
這是在等她?那天不是都說清了嗎,還等她做什麼?看見慕容琤真教人心慌,恨不得掉頭就走,可是被一幫人簇擁著,想跑也沒有退路。
謝彌生硬著頭皮到了簷下,百年掙脫她的手上前打拱,「姪兒給阿叔道喜。」
慕容琤「嗯」了聲,視線仍舊停留在她身上,眼睛裡似有千言萬語,她不敢看,稍稍別開臉,正想著應當怎麼請安,便聽見他低低喚了聲阿嫂,她頓了下心裡徒生悲涼,好歹按捺住了,抱拳長揖下去,「學生給夫子道喜。」
他還了禮方晦澀道:「阿嫂這會子才到,教我好等。」
她有些詞窮,潦草的搪塞過去,往門裡看看,拿手一比尷尬道:「我進去找令儀她們。」
她沒有更多的話,自顧自邁進了門檻,他一顆心往下沉,呆站著走了神。
謝彌生立在斗拱下左右看看,下了場雨,園裡人多,把原本好好的王府弄得凌亂狼狽。
天井裡搭了油布捲棚,高高的撐在那裡,底下零零星星有幾個親朋,她細找找沒看見熟人,上了遊廊進花廳,裡面果然熱鬧,燈火通明裡,雲鬢華服往來穿梭,各式各樣的香料混在一處,簡直像個製作胭脂水粉的大作坊。
正尋人時恍惚聽見有人喚阿嫂,然後幾個梳望仙髻的女郎擠過來,個個笑著向她納福。
謝彌生只認識個相彤,其餘幾個都是生面孔,也不知怎麼稱呼好,所幸帶來的婆子站出來打圓場,「我家殿下才進門不久,和諸位王妃相見不相識,王妃們切勿見怪。」說著一位一位的介紹,「這位是襄城王妃、這位是漢陽敬懷王妃、這位是永安簡平王妃……」
謝彌生平時不太認人,正常來說首尾的能有印象,這次大概因為環境的緣故,僕婦一通指點之後,她奇異的一個都沒記住。
相彤大剌剌的笑,「阿嫂怎麼來得這樣晚?新婦子都到了呢。」
謝彌生不好說自己有意拖延,聽說新婦已經到了,心裡咯噔一聲,好像晚得有點出格了,正惶惶,百年在邊上解圍,「是我臨出門時鬧了肚子,家家為了照應我才晚到的。」
這孩子太聰明了,謝彌生眉開眼笑,「對對,是這麼回事。」
有了正當理由,眾人也不夾纏了,相彤道:「我們才剛遠遠看了眼,琅琊王氏果然排場大,新婦帶來的陪房足有六十六個,我這會子想呢,將來令儀下嫁龐夫子,不知中宮準備了多少宮人隨行。」
幾個妯娌不約而同的露出古怪的笑容,倒來追著謝彌生問:「阿嫂當初過門領了多少僕婢、小子?」
謝彌生想了半天,「我也不大清楚,據我阿娘說是五十二個吧。」
妯娌們長長喏了一聲,「同樣的百年望族,王家高出那許多去,嘖嘖。」
「許是不懂規矩吧。」相彤囫圇一笑,「他們族親有兩代沒和皇室通婚了,該尊什麼禮都忘了。」
王妃們都是嫁進慕容氏的,雖不在同個屋簷下生活,陪嫁妝奩暗裡都有比較,識大體的會先打聽行情,她們大婚得早,問不明白,二王和謝家的聯姻就在前幾天,不說旁的,陪人就多出十四個,不是有意攀比是什麼?
謝彌生不在乎那些,有時候神經長得粗,別人都誤以為她大度,其實還真是高看了她,她笑了笑,轉臉四下打量,「瞧見十一王妃沒有?」
相彤搖頭,「十一王府打發人送了禮金,人沒來,說王妃有了身子,在家安心坐胎呢。」
眾妯娌也應,「這麼些年了,好容易懷上的,委實要仔細些。」
謝彌生點頭道:「也是,今天天色不好,下這麼大的雨。」
說到這裡大家又掩嘴笑,「不知王家陪來的青廬作工怎麼樣,雨勢大,沒的漏水淋壞了新婦子。」
不交心的人到一起也就是胡侃瞎聊,謝彌生隨口敷衍著,聽她們一句句夾槍帶棒的,聽多了也硌應。
過了一會兒禮官叫開席,王妃們都去找自家男人了,留下相彤上來挽了她的胳膊,親親熱熱道:「二兄不在,我們一頭坐。」又看了看百年,「你怎麼不去找阿兄們?看著你家家做什麼?」
正說著,慕容令儀從另一頭過來,虎著臉,看模樣不大高興,謝彌生招婆子來領百年,吩咐叫看好了大公子,送到幾個堂兄那裡去,轉頭問慕容令儀怎麼了,她搖搖頭,牽著她們到食案前落了坐。
謝彌生和相彤只顧覷她,她有點不好意思了,扭捏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兩個人處難免會磕磕碰碰的,只是龐囂這人聰明面孔笨肚腸,說不來甜言蜜語也不懂得巴結人,和他在一道真是憋屈得厲害。」
謝彌生明白過來,慕容令儀是嫌龐囂不會說話,便笑道:「油嘴滑舌有什麼好的,龐師兄一板一眼是個正經過日子的人,妳要愛那整天花好稻好的脾氣,何不找載清去?妳開頭不是就衝著龐師兄人實在嗎?嘴上說得好有什麼用,男人要有擔當,我在太學三年多,師兄裡沒見過比他更靠得住的了。」
謝彌生慢慢停頓下來,想起龐囂勸諫慕容琤時的巧舌如簧,只能說這人的熱情全在大業上,有野心有抱負,卻未必懂得愛情。
男人真是不了解女人,女人的心裡裝不進江山,小小的一方天地也許僅能容納一座府邸、一個夫主、幾個孩子,慕容令儀已經是幸運的了,龐囂追求那些的時候不用犧牲她,將來成了親,他也忌憚她的身分,不會納太多的妾。
謝彌生思量這些的時候難免哀戚,歪身靠在憑几上,手指撥弄著上面鏤空的雕花,長長嘆了口氣,比起自己來,慕容令儀幸運得讓人嫉妒呵。
相彤坐在一邊,忽然探了探身朝外看,「新郎官來敬酒了。」
謝彌生方回過神來,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慕容琤臉上笑著,舉著杯子一桌接一桌的感謝賓朋,離她這裡越來越近,她沒來由的緊張起來,怕慕容令儀和相彤看出端倪,只顧低頭抿杯裡的梅釀。
「九兄不大高興似的。」慕容令儀突然道:「總覺他娶王宓娶得不情不願。」
相彤比較後知後覺,茫茫然道:「沒有吧,看他不是笑著嗎?」
「笑著便是快樂的嗎?」慕容令儀噘了噘嘴,「有個詞叫強顏歡笑,懂不懂?我們在一起七八年,我知道他不高興的時候愛捏著拳頭,妳瞧他的左手。」
謝彌生抬起眼來,確實是的,他不快樂,可是為什麼?這一切不是他期望的嗎?
她轉過臉看月洞窗外,天幕上模糊綴著幾顆星,夏天就是這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她怏怏托著腮,「雨停了,又有些悶了。」
他到底轉到了她們這裡,三個人站起來回禮,慕容令儀和相彤本來就對王宓有微詞,同他說話也絲毫不涉及新婦,謝彌生想了半天,他給她敬酒的時候,她脫口說了句佳偶天成,不想他手上一頓,眼神如刀鋒霍地劃將過來,她端著杯子暈頭暈腦,也不知哪裡錯了,忐忑的瞠大了眼睛。
慕容琤失望透頂,早就知道她沒心沒肺,以前是,以後越發厲害,他該誇她定力好嗎?他大婚娶了別的女人,她不難過嗎?為什麼要說佳偶天成?難道她覺得他和王宓能成佳偶?分明是一世的怨偶,她這麼說究竟帶著什麼樣的心思?
他忽然覺得忍無可忍,那是種不得抒解的刻骨的恨,他惦記她,天天的牽腸掛肚,她卻不是,她活得很滋潤,根本已經把他忘了,怎麼有這樣絕情的女人絲毫不念往日舊情?他的一腔愛意空付了流水,如今他倒成了撒不開手的人了。
他知道癥結所在,因為他愛得比她深,兩個人相處,陷得深的一方總歸是吃虧的,他痛得久了已經習慣了,平時尚可以克制,可是一旦見到她就全然超出了他能夠忍受的範圍。
慕容琤吊著嘴角笑,「借阿嫂的吉言了,佳不佳的全看造化。」
慕容令儀和相彤面面相覷,他分明發了火,刀眉笑眼的樣兒也教人害怕。
「阿嫂且稍待片刻,等我敬完了這一圈酒,有事同妳商議,到時請借一步說話。」語氣還是很平常的,他看了兩個阿妹一眼,「留住阿嫂別教她走。」
謝彌生沒想到他這麼不避諱,想拒絕又怕態度過激了引人懷疑,只得委婉道:「夫子有話這會兒就說吧,百年掐著時候睡的,耽擱了怕他犯睏,況且我家殿下又不在京畿,我得早些回去。」
她倒愛把她家殿下舉在頭頂上,他聽得刺耳,「在自己兄弟府上怕什麼?至於百年,可以先打發人送他回去,孩子在人堆裡扎久了也悶得慌。」
謝彌生再想推諉,他已經旋到另一桌去了,她站在那裡,心裡七顛八倒亂了方寸,見慕容令儀看她便清了一下喉嚨道:「大約是說妳二兄的事……」想想不對又躊躇著問:「我說錯話了嗎?」
兩個女孩木訥的搖頭,「九兄今天古古怪怪的,不曉得他是什麼用意。」
謝彌生想逃也逃不掉,索性佯裝從容,照舊吃她的席面喝她的酒,說真的其實喝得不多,不過酒勁兒可能有點大,兩盞下去腳底下就輕飄飄起來,她扶額張望,本以為慕容琤還要應付會兒,她好找個機會辭出來,可是一轉眼他又回來了,心平氣和的往垂花門外比個手勢,正色道:「阿嫂請。」
她站起來,猶豫了下,「要不然令儀陪我一道去吧,如今單見不合規矩了。」
慕容令儀仰起臉看他的反應,他輕飄飄扔了一句,「我的話只能私下和阿嫂說,請阿嫂移駕吧。」
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他踅過身去,胸腔裡溢滿了憤怒,眼下他可以掌控朝局了,假以時日大鄴的半壁江山都會落進他手裡,他已經不須要再費盡周折算計了,他只要安然的等,等聖人壽終正寢,等二王登基、自知不足退位讓賢,可是她離自己越來越遠,似乎前塵往事再也記不住了,她是個不會回頭的石像生,兩隻眼睛只知道往前看。
怎麼可以忘記呢?他不明白自己這樣的死心塌地還有什麼意義,或許是他太自信,也或許是他太自私,他總以為她應該愛他,可是她突然放棄,一切都變得不是滋味了。
謝彌生還是怕鬧大,她原本可以拒絕的,最後還是跟了出來。
◎ ◎ ◎
外面剛下過雨,空氣微涼有股凜冽的冷香,謝彌生抱著兩臂站在簷下,「小郎有話就在這裡說吧。」
她在眾人面前可以管他叫夫子,單獨見面時倒換成小郎了?慕容琤嘲訕的笑笑,四下打量一番,「阿嫂願意在眾目睽睽之下說咱們的事?」
謝彌生噎了下氣,冷著臉道:「我們有什麼事非得避人說?你不要故弄玄虛,沒的大家臉上難看。」
「真的沒什麼可避人的了?」他灼灼看著她,然後轉身邊走邊道:「我在卬否等妳,妳最好是來,否則我一怒之下闖進廣寧王府去,到時候就真的連裡子都顧不成了。」
這人簡直是個惡棍,謝彌生氣得直打顫,樂陵君子往日的高風亮節都教狗吃了,弄得現在這樣死皮賴臉的,真要是個名聲敗壞的倒又好說了,偏他是大鄴的賢人,是朝廷的中流砥柱,這種人耍起橫來,比外面的流氓可惡一百倍!
他的確善於要脅,輕輕一句話就捏住了她的七寸,她怕他興風作浪,如今二王不在京畿,他要是撕破了臉不管不顧了,教她以後怎麼見人呢?可是當真跟他進卬否,她實在是沒這個膽子,又不好叫上王府的女管事,只有招了元香和眉壽來,主僕三個一路倍道而進,還要左右留意怕人落眼,憋得一肚子的火無處發洩。
卬否裡未點燈,死寂的一片,大概自她出嫁後院子就封了吧,所以賓客分布再廣也沒有到這裡附近來的,所幸月色很好,雨後的天被洗刷過了,藍是通透的藍,一彎新月吊在枝頭上,瑩瑩的一點清輝也足以照亮腳下的青石板。
謝彌生從垂花門進去,剛上臺基就看見慕容琤站在香爐旁,緋紅的喜服在月色下發烏,像凝固的血。
她腳下頓住了,不知該怎麼說開場白,他卻對她身後的人扔了句:「滾。」
眉壽和元香嚇了一跳,怔怔看著謝彌生等示下,也沒容她開口,他擊了下掌,院門外進來兩個家奴,不由分說把人叉了出去,然後門扉一闔,偌大的院子裡便只剩下他和她了。
謝彌生心裡直抽抽,不敢說話,愣愣的瞪著他。
慕容琤慢慢踱過來,像逮著了獵物的狼,不緊不慢圍著她轉圈子,聲音裡帶了些譏誚的味道,「以前也見過別人辦喜事,最後一個到的應該是新婦才對,妳比王宓來得還晚,是不是在向我表明什麼?」
謝彌生漲紅了臉,這是個失誤,她也沒想到自己會算錯了時候,其實認真說起來全是因為他迎了早親,明明一般要到擦黑才上女家去的,是他去得比別人早,迫不及待要把王氏女迎進門的,她高昂起脖子,不屈的反駁,「小郎想是誤會了,我先頭也和令儀她們說了,是因為百年身上不好耽擱了……」
「見鬼的小郎!」他低斥著打斷她的話,「也別把孩子拿來搪塞我,妳知道我在門上等了多久嗎?從辰時起等到申時末,整整五個時辰望眼欲穿,妳呢?全然不把我當回事,到天黑才來,這算什麼?不說妳我之間的關係,單憑著我是妳的授業恩師,妳也不該這麼慢待我。」
「該隨的份子我早就命人送到帳上了,人來不來在我,我又沒有叫你等我。」她覺得他的控訴根本就是無理取鬧,他愛等是他的事,累了乏了也是他的事,為什麼要算到她的頭上?
慕容琤卻冷笑起來,「妳道我為什麼攛掇二王插手南苑的事?就是為了調開他,好讓我有機會接近妳,妳如今和我說來不來由妳?妳覺得妳不來就能躲過我嗎?」
謝彌生駭然看著他,「又是你?你為何有那麼多的心眼?要算計到什麼時候才算完?」
「妳應該感謝我,南苑那頭還保著他的安危,若是我使些壞心,趁亂之際拿捏住了他,朝廷也只當是叛兵作亂害了他性命,斷不會懷疑到我頭上來。」
他仰起脖子長嘆,「妳還不能體諒我的一片苦心,我是為了成全妳,我要讓妳風風光光的做皇后,一個女人一輩子最大的成就不就是做皇后嗎?我要讓妳沒有後顧之憂,讓妳名正言順……可惜妳不願意體諒我,因為我有錯在先,妳再也不相信我了。」
謝彌生被他說得惱恨起來,「題外話就別再囉嗦了,上回咱們說得很清楚,以後兩不來去的,你還把我帶到這裡來做什麼?今天是你大婚,你這些小動作不怕給人落下口舌?」
慕容琤說:「我若是怕就不會做了。」一面靠過來,淡淡的鼻息灑在她耳畔,「細腰,還是妳怕?」
「我當然怕。」她頭裡越發昏沉,踉蹌的退後一步,「沒別的事我就走了,以後也不要再幹這樣的事,你要是為我好,就別讓我為難。」
想走嗎?費那麼大的力氣就是為了聽她兩句冷酷無情的話?慕容琤一把逮住她的胳膊,使勁拖進懷裡來,她掙由她掙,他只是要困住她,恨不得勒斷她的骨頭不教她動彈。
謝彌生不敢出聲,他笑了笑埋進她髮裡去,「那天的話我早忘了,什麼說清了?虧得妳還相信,我在別人跟前可以一言九鼎,在妳面前就容我耍耍賴吧,我一輩子謹慎為人,裝得累了,讓我歇一歇。」
她壓抑的怒罵:「你簡直無可救藥,我是你阿嫂!」
「阿嫂嗎?妳嫁的只是個名頭,沒有實質的婚姻,談什麼阿嫂不阿嫂的。」他挪過唇輕輕印在她額上,「細腰,我們兩個分開多久了?我算算,整整十六天了,這些天妳有沒有想我?作夢有沒有夢到我?嗯?告訴我,有沒有?」
謝彌生被困住了手腳,心裡的酸楚幾乎要湧出來,他這個可惡的人想方設法的令她難堪,她不承認自己想他,可是夢裡呢?她差不多天天夢到他、夢到那棵榆葉梅、夢到他舉著冊子在學堂裡漫步的模樣。
他的氣息她熟悉,一旦靠近就讓她想起溫泉裡的那些事,她懼怕,不由瑟縮成堆,他想吻她,她尷尬的避讓,嘴裡嗚咽哀鳴:「你放了我吧……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呀。」
「得遇女郎,云胡不喜?」慕容琤打橫把她抱起來,一腳踢開上房的直櫺門,熟門熟道的進了耳房裡。
謝彌生酒醉上頭,意識逐漸不太清明,勉強的推他,手臂卻沒力氣似的。
他把她放在胡榻上,紅木榻面的涼意沁入骨髓,他湊過來,嘴唇是溫暖的,覆住她的,甜軟的酒香渡到她口中,貼著她喃喃道:「卿卿,我想妳,想得渾身都疼。」
謝彌生心裡有一盆火,人彷彿虛浮在半空中,綿軟得有點力不從心,也不知他施了什麼魔咒,她想抗議都發不出聲來了,只知道自己醉了,平常酒量很好的人,這次居然被兩杯梅釀難倒了。
慕容琤溫煦笑起來,她這會兒不掙扎了,躺在那裡玉臂高抬身婉轉,藉著窗外月色看,舒展的眉目、濃烈妖嬈的一股憨態,這世上找不出第二個她這樣教他神魂顛倒可人兒來了,果然一物降一物,她是他命裡的劫,是他心頭的朱砂痣。
他去解她腰上的纓結,天熱了,穿的衣裳少,卸下了圍裳,右衽輕而易舉就大敞開來,看不清個中風光,只覺滿眼都是白膩,他深深吸口氣,一手隔著褻衣覆上去猶覺不足,從紐袢裡探入,觸到那地方是滿手的瓊脂,握都握不住。
謝彌生低吟一聲,簡直像給了他特殊的鼓舞,他俯身吻那頂上嫣紅,含在嘴裡仔細的舔舐,引得她簌簌一陣輕顫。
慕容琤心滿意足,這是具年輕敏感的身體,酒裡那一滴仙人醉果然甚有效,他看著她從稜角嶙峋到悠然綻放,這是個完美的過程,值得用一生銘記,只是一人演出總歸無聊,他轉而去親她的耳垂,「卿卿,聽見我說話嗎?」
她綿長的應了聲,嬌媚入骨,忘不了和他打擂臺,游絲一般的咕噥,「你幹什麼……」
他把她的手拉到身下,引導她來回的撫弄,她雖然木訥,這個卻無師自通,腦子裡琢磨不清,手上遵循一個動作,只管一遍遍的的替他抒解,只是抒解得太成功了,險些讓他就此交代在她手裡。
這樣便丟盔棄甲太失臉面,索性在她外沿躺下來,順著那楊柳細腰輾轉而下,每分每寸盡心研磨,她的身體比她的嘴老實,早就歪在圍子上嬌喘吁吁不能自已。
磨人的揉撚攪亂一池春水,慕容琤抽出手直起身,心滿意足的脫下了爵弁。
赤裸的皮膚貼到一起,野火花蓬蓬燒上身來,空氣變得稀薄,謝彌生要使很大的力氣才能保證呼吸順暢。
她扭了扭身子,有奇怪的感覺,有人在她身上撒野,她卻睜不眼睛,彷彿又回到八角亭外,在那榆葉梅下,慕容琤枕在她腿上,手指放肆的遊走在她腰間腿底,她不記得自己恨不恨他了,心裡滿是融融的暖意,彼時雖有口角、有埋怨,但還是愛他的,愛啊愛,愛得忘了自己,愛得只想和他地老天荒。
謝彌生垂下淚來,緊緊拽著他的手指,哽咽著叫他夫子,「杏花都開了……」
他微一頓,知道她有幻覺,仰仗仙人醉的功效,她願意這麼溫馴的偎在他身旁,他心裡有些難受,靠著她的頸子喃喃道:「是啊,滿山爛漫了。」
滿山爛漫……她所有的長途只是在陽夏和鄴城之間,這裡是平原,她沒有見過山,但是想起夫子筆下的畫,鴉青的峰巒還有伸展的欹枝上一簇簇淡淡的梅,她難為情的笑笑,她真的很笨,梅花和杏花永遠分不清楚,但是可以看到那片風景在眼前橫陳開來,鋪天蓋地綿延無邊。
然而明晰不過一霎,很快又混沌,她焦躁的蹭了蹭腿不得抒解,他在她雙乳間咂弄,她挺起胸,手指插進他髮裡,把臉貼在他頭頂上,分辨不清是誰,大約是慕容琤……從花樹下到大婚後的那段記憶模糊了,只記得他飛揚的眉梢、撩撥她時,眼裡閃耀的一點促狹的笑意。
他的手摸哪裡呢?謝彌生羞紅了臉,不好,但是不討厭,他來吻她了,從頰邊挪過來,停在她的嘴角,幾乎本能一樣的,她偏過頭尋他的唇,伸舌舔他的唇峰,他的唇線不是那種剛毅的,他安平柔和,符合所有對君子最美好的想像。
聽見他急促的呼吸,謝彌生有些歡喜,指尖順著他脊背的肌理滑下去,每移動一分他便顫抖一下,她摸到了竅門,在他臀上盤桓,反覆的逗弄後他抖得越發厲害了。
她尚且樂滋滋的,他突然翻身壓上來,她瞋了聲,還是渴望這樣的分量,算不得重壓,但是敦實可靠。
慕容琤再忍不住了,這丫頭教人發瘋,他分開她的腿,還未有動作,她的腿便自發盤上了他的腰,他竊喜不已,果然孺子可教。
他再接再厲,沉了沉身緩緩逼近,她還是有些痛,皺起眉頭咕噥了兩句,他不敢造次,耐下性子來細細的研磨,像硯臺和墨錠逐漸契合,後面少不得濃如夜、渾如嵐了。
終於同她合二為一,她仰著纖柔的脖頸婉轉低吟,一聲聲銷魂蝕骨,他扣著她的腰肢顛蕩,不是簡單的男女行房,他的人、他的心恨不能通通同她融合,真的愛到了極致,他反而變得殘缺,只剩下一半,一半的靈魂、一半的感情,另一半始終在她那裡,她扣著不放,他討不回來,就是個可憐的殘疾。
他和風細雨的、不緊不慢的,有的是道不完的柔情繾綣,先頭難捱,到後面適應了些,就變成灼熱夾著痠痛了,她心口跳得緊,什麼都搆不著,只顧揪住了蕎麥枕。
慕容琤低頭看她,窗外是稀薄的月,身下是美麗的人,或蹙眉、或長嘆、或難耐、或痛苦……都值得記錄下來。
他的彌生……他的細腰……他開始變得熱切,攻城掠地無所不用其極,她咬著唇的樣子都教他傾心,他拉下她的手與她十指交扣,指根切切實實的填滿他缺失的感官。
他愛極她半張著嘴氣喘吁吁的樣子,把她雙臂壓過頭頂,躬下身吻她的鼻子,一觸又一觸像癢在骨頭縫裡,絲絲縷縷觸摸不及。
謝彌生禁不起顛騰,高吟低嘆著瞇縫起眼,屋子裡暗,但是他的身形還認得出,她重又闔上眼,莫名覺得安穩,是他便好,是他便沒有什麼可憂心的了。
他重重的一擊,她連腳趾都蜷起來,以為結束了卻迎來一連串更為激烈的碰撞,謝彌生疼得直皺眉,糯糯抱怨,「輕些。」
慕容琤果然緩下來,在她耳廓上親吻,「對不住,我急了……」心裡火燒似的,還是不足得很,他啞然低吟:「卿卿,叫我。」
謝彌生暈乎乎什麼都想不起來,半吞半含喚他夫子,他不滿意,在那紅唇上一舔,「叫我叱奴。」
說來真好笑,這小字只有他阿娘會叫,兄弟間偶爾也會提及,後來大鄴建朝,封王拜相後就再也沒人敢直呼了,如今讓她叫真有點孩子氣,但他就要從她口中出來,就要那兩個字在她舌尖上打滾,只有這樣才能區別於旁人。
他心甘情願的被她打上標籤,從今以後就是她的附屬品,不管她喜不喜歡,這輩子再也別想甩掉他。
謝彌生一直覺得高高在上的慕容琤叫這名字說不出的詼諧,所以連酒醉之際也不忘恥笑,「男人叫什麼奴不奴的……」
慕容琤不高興了,這丫頭膽兒太肥,得給她些教訓,於是一輪驟雨般的侵襲,尚不解恨便退出來,把她翻轉過去,復狠狠頂入。
她哀哀的叫,他懲罰式的驅驅腰,她瑟縮著閃躲卻被他勒住了胯,不輕不重的一掌落在那白生生的尊臀上,「叫不叫?」
她嗚嗚咽咽的喚聲叱奴,他聽了激靈一下,更加振奮起精神。
謝彌生不過是第二次,吃不消他這樣癲狂,呻吟裡帶了哭腔,疼得都說不出話來,他才知道自己過分了,忙讓她平躺下來,覆在她身上,牽她的胳膊來攬自己的脖子,一面動作一面在她頸間拱拱,軟軟誘惑她,「再叫。」
她面若桃花,長長回了聲:「叱奴……」
真是邪性得厲害,儼然就是催情的靈藥,她越喚,他越克制不住,到了臨界點,眼前一片迷茫,攀上一峰又一峰,伴著她的痙攣和吟哦,他終於窒住了,連氣都要續不上,僵著身子停在最深處,然後頹頹跌在她胸前。
萬籟俱寂,只有月影移過了半尺,迷迷滂滂鋪在翹頭案的擋板上。
緩了許久才緩過勁來,慕容琤饜足的在她燒灼的顴骨上親了口,但是轉瞬悲涼又起,她清醒後不知是個什麼樣子,他可以猜到她的絕望和憤怒,也許恨他更深。
他默默拿汗巾給她清理身子,不敢用力怕弄痛了她,再替她攏好衣襟、繫上圍裳,屜子裡的雞血石章和金奔馬重新包起來放進她的袖袋,這才拉了直櫺門出去。
元香和眉壽看見他,眼神怨毒,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來,他是不以為然的,背著手道:「我即刻安排抬輦送她走,從後院腰門上出去,沒有人會看到,妳們好好照應她,藥吃不吃都由她,若是肚子有了動靜,我再另外想法子,等她酒醒要是鬧,妳們好歹替我勸住她,只要她無虞,我這裡短不了妳們的好處。」
沒等她們回話,外面一駕肩輿就悄無聲息的潛進去了,轉眼折出來,擔子上了肩並不停留,徑直從後湖那裡溜出了院子。
慕容琤目送他們走遠了,方整整蹀躞帶往前院去,想起這場婚宴便教人頭疼,鬧劇似的,不情願也還是得應付。
過了跨院正遇上相彤和載清,左顧右盼上來問:「阿嫂呢?怎麼沒同阿兄在一起?」
慕容岳含糊的回了聲:「早就回王府去了。」
相彤愣在那裡,「百年還在尋她呢,她竟一個人走了?」
「我讓人給她帶來的僕婦傳話,叫她們自領百年回去。」他抻了抻衣袖,看了載清一眼,「你們兩個怎麼在一處?」
載清在他面前就是老鼠遇著了貓,三十六路功夫一路也使不出來,只會腆著臉笑,「郡主殿下命學生找彌生……找二王妃呢,學生就陪同出來了。」
年輕人的事說也說不清,由他們去,他懶得過問。
前面已經在送客了,趕到門上熱熱鬧鬧一通道別,賓朋多,慕容琤忙至亥正才停下來,人去樓空再沒有延挨的藉口,只得踩著一地乾果踏進了青廬。
王宓見他進來忙起身相迎,僕婢們紛紛退出去,到時候了,該叫新人圓房了,喜娘托著雕漆填金雲龍托盤進來,上面放一方白綢,送到新婦面前喃喃祝頌後,便行出去放下了雙喜簾子。
紅燭高懸,新婦戴鸞鳳冠,燭火照耀下也有一張姣好的臉,他怔怔看王宓,心裡念的是另一個人,其實對換一下多好,面前的人是謝彌生多好,他開始記掛她,不知她到了王府沒有、酒醒了沒有,他站在這裡,心境和這滿帳喜興格格不入,感覺不到快樂,有的只是壓抑。
王宓教他看得羞怯,稍稍避開他的目光,心頭急跳起來,這麼齊全的郎子,頭一眼看見便傾心的郎子,等了這些日子終於嫁入他樂陵王府,出閣前阿娘曾同她說過閨房裡的事,他這麼看她實在令她六神無主,但卻是快樂的,從今以後她就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再也不怕他被人奪走,只要守著他,她這一生便是完滿的了。
她等他接近,等他開口說話,可是等了很久都不見他有行動,她有點惶惶,怕他嫌她小家子氣,索性鼓起勇氣大方迎上他的視線,莞爾道:「殿下今日辛苦,快請坐下,妾給你倒茶解乏。」
慕容琤被她拉著坐上床沿,看她旋到案邊張羅茶點,突然發現她穿大嚴繡衣那麼難看,沒有腰身,沒有楚楚的風姿,屁股太大簡直像塊磨盤,他別過臉去,怎麼辦呢?自此眼裡再走不進別人了,雖然對她不住,心裡依舊感到安然,他這一生唯有謝彌生,至於別人,他不是菩薩,沒辦法面面俱到。
可悲的是連不帶感情的歡愛他都無能為力了,想起以前聽來的笑話,前朝有個酸儒被人硬拖進了勾欄院,人家請他勾花名,他囊中羞澀只好想出套說詞來,說自己只認糟糠妻的草棚,旁人高樓廣廈也無用,他那處長眼睛、認路。
想想確實是,他如今也認路,對別的女人提不起興趣,謝彌生佔據他所有的思想,他中了蠱無藥可醫,除了飲鴆止渴別無他法。
王宓端了蓮子茶來敬獻,他耷拉著眼皮,完全沒有敷衍的心,一頭接在手裡,一頭站了起來。
王宓隱約有些不安,勉強笑著,「殿下要安置嗎?妾替殿下更衣……」
慕容琤壓住她探過來的手,正色望著她,「宓兒,我有樁事沒有告訴妳。」
她伶仃立在他跟前,有失敗的預感,「哦,是什麼事?殿下但說無妨。」
他嘆了口氣,滿臉的無奈,「我一直瞞著妳,其實我有暗疾,快四年了,遍尋大鄴名醫都不能根治,這種毛病人前掩藏得好,大婚之日還是要露底的,所以我想……妳要是不反對,我上書中宮請求和離,再另給妳指派良配,妳看好不好?」
和離這種話不過是口頭說說罷了,王家的女兒怎麼可能在大婚第二天,灰溜溜回娘家去呢?這是個啞巴虧,吃了說不出來,王宓好面子只會想盡辦法遮掩,他陪她在眾人面前演戲,裝體貼、裝恩愛這點完全不成問題,不管她懷不懷疑,總之這上頭算是矇混過去了,他見到謝彌生也可以很坦然的告訴她,他以後都要為她守身如玉了。
如果他頂得住她的白眼和謾罵,鑽了空子還是能夠剪邊揩油謀點福利的。
◎ ◎ ◎
再見謝彌生其實也沒過多久,聖人的病拖了半年,終於在一個雨夜崩逝了,那時候天下縞素,鄴宮的靈幡直插到雲端裡去,她和小姑妯娌們跪在靈堂的一隅,頭上披著麻布,身上穿著生絹孝服,哭聲震天裡也只是掖淚附和,因為從來沒有見過聖人,並沒有太多的情感可以宣洩。
國不可一日無君,二王是嫡長,繼位是順理成章的,皇后頒了詔令,著二王珩踐祚,接管大鄴江山,先為大行皇帝治喪,發送先帝入峻成陵後再行料理登基事宜。
慕容珩暗裡憧憬過千百遍,一旦真的落到頭上反而彷徨沒了方向,他趴在地上受命,半天沒有直起身來,自知修為不足,腦子裡風車似的轉,當初的股肱舊臣有半數是擁戴大王、瞧不起他的,算來算去如今可依賴的只有同母的這位兄弟了,九王恭勤縝密,有分寸知進退,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也好向他討教。
於是新帝下了第一道敕令,遷樂陵王為右丞相,賜九錫殊禮,戶邑二十萬,領京畿大都督,宮中任意行走,撥涼風堂監理國事。
慕容琤泥首領命,謝彌生的臉色卻不大好看,二王初登大位一時糊塗了,教他宮裡出入自由,以後免不了麻煩,他這樣不顧廉恥的人尋個機會定會往內宮跑,這麼算來還不如在廣寧王府時踏實。
上次的事她想起來又羞又愧,這算什麼呢?他大婚卻死不要臉的抓著自己偷歡,她怎麼就成了他洩慾的工具了?後來回到王府越想越越淒涼,越想越委屈,撲在床上哭了好久,真的恨透了他,他不遺餘力的羞辱她,一次又一次的踐踏她的尊嚴,她卻沒有反抗的餘地。
原以為二王登基,再怎麼慕容琤都會有所顧忌,有百道宮牆阻隔著,漸漸也就遠了,可是這個慕容珩真真教她無語凝咽。
三輪哭祭後已經到了子時,皇后和三夫人都退到偏殿歇息,公主、王妃們總算可以直起腰緩一緩了。
宮內外燈火煌煌,天又熱,索性都散到御道前的日晷周圍去,叫宮婢送茶點來,聽政殿不能擺桌案墊子,就在金亭子的座基上闢個地方鋪排上,王妃們端著茶盞站著進食,這輩子也是頭一回這麼將就,彼此看看也怪好玩的。
如今位分不同了,大家說話都保留了三分,謝彌生的封后敕令還沒下,但也已經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了,大家小心翼翼對她道賀,將來她是中宮,還要多仰仗她照應。
謝彌生遲遲的,這麼一幫子人恭維她,她有點摸不著邊。
謝佛生顯了身子,撐著後腰靠在廊柱上笑,「日後要見也不易,得給黃門遞牌子了,聽說新君庚午入正陽宮內殿朝見太后,到時候還得備法駕和金輅呢。」
謝彌生應了聲:「有內侍打點,我也不過問了。」
新后不怎麼愛說話,反倒是丞相夫人比較活躍,妻憑夫貴,王宓在眾人面前也說得響嘴了,只不過有點過於外露,她家夫主簡直無所不能,連新帝都有仰仗他的意思。
雖然是事實,但是說出來總歸不大好,謝佛生和慕容令儀面面相覷,避開了一些。
慕容令儀皺著眉頭道:「怎麼這個樣子?這種話好隨意說的嗎?以前覺得她孤高,現在看來是太抬舉她了,她簡直就是蠢,阿嫂是大度的人又是九兄門下出身,才不和她計較,換了旁人不拿大耳刮子抽她才怪了。
王家也是高門大戶,怎麼養出來這路貨色?嘴上沒把門的,早晚要給九兄招禍。」說著大感惋惜,憑她阿兄的人才配這沒腦子的女人,著實是大大的可惜。
謝彌生不以為意,正了正頭上的麻布帽子道:「她愛說讓她說去,當沒聽見便罷了,只是別傳到妳二兄耳朵裡去,沒的惹惱了他再引出什麼事端來。」
謝佛生那天給慕容琤嚇破了膽子,對他早沒有什麼好印象了,聽她們這麼說,語帶嘲諷的哂笑道:「看來右丞相治家並不嚴謹,還是太過溺愛了,有意的縱著她?這樣下去可不是好事,日後誰能奈何她這張嘴?」
夫主疼愛妻室無可厚非,謝彌生聽著心頭卻黯然,隔了會兒扯扯嘴角道:「這也沒法子,他們夫妻間的事,外人可沒立場置喙。」
慕容令儀朝王宓的方向瞥一眼,低聲道:「別人不說,我是不能坐視不理的,我四個同胞哥哥如今就剩兩個,再教她給我作踐一個,那怎麼得了,我去和阿娘說,讓她過兩日傳王氏到跟前訓話,今天她這番高調唱的,若是有好事者到二兄跟前嚼舌頭,還要勞煩阿嫂替九兄打個圓場。」
做皇帝的人心胸開闊的並不太多,高位上坐得久了藐視眾生,幾乎不能接受別人一個不字,慕容令儀的擔心也不無道理,二王再懦弱,到底手上大權在握,即便現在不方便發作,心裡有了芥蒂,難保將來不找藉口處置,別人家主婦謹小慎微的幫夫旺夫,王宓倒好,偏要給夫主惹事,攤上這麼個愛顯擺的寶貝,委實讓人乏力得很。
「妳放心,我自然周全。」謝彌生略忖了忖又道:「不過告到阿娘跟前未免鬧得太大了,阿娘怪罪下來豈不打了妳九兄的臉子?還是妳同龐師兄知會一聲,叫他私下同夫子說,他們夫妻關起門來好商議的,話也軟和些,不傷王宓的臉面。」
謝佛生嘖的一聲,「妳當真是善性,還替她著想。」
這裡頭緣故怎麼同外人道呢?謝彌生攏著袖子苦笑,「我希望夫子和她好好過日子,大家都安生。」
「橫豎傷了兄弟情分是大忌,阿嫂也知道上輩裡的事……」慕容令儀哭乾了眼淚,靜下心來分析宗族裡的舊傷,「說句大逆不道的,大行皇帝當初沒少殺叔伯們,現在新帝繼位,二兄性子好是好,可泥菩薩尚有三分火性呢,要是誰壞了規矩觸怒了天顏,到時候腦子一熱還顧得上別的嗎?」
她自覺有些踰越了,忙又轉圜道:「我沒有旁的意思,也許那些擔憂都是多餘的,有阿嫂從旁勸諫,我二兄也不至於這樣,咱們姑嫂走得近,我才斗膽和阿嫂這麼說,有失禮的地方還請阿嫂恕罪。」
謝彌生擺擺手道:「妳用不著拘著,我們說話隨意慣了,突然一變我還真不能適應。」
謝佛生道:「不是這麼說的,等嗣皇帝一頒詔令妳就是國母,以後咱們見了也要恪守規矩叫聲殿下。」又看看左右,挨近她耳朵邊小聲道:「我同妳講個事,六兄雖有右丞相提拔,到底只是個四品的官,妳是知道他的,擢升個三品二品也不是不能勝任,他早前坎坷,眼下阿妹登了高位,妳替他多拉攏,不枉你們兄妹一場。」
謝彌生上次聽見阿娘說起謝佛生和謝允的事,原本還不大相信的,現在越看越像,真由不得人不疑心了,她暗自嘆息,他們也真不易,自己感情走得不順利,格外能體諒別人的艱難。
謝佛生連孩子都懷了,真要是謝允的,大家別捅破窗戶紙,悶在肚子裡糊塗過也就是了,難為謝佛生記掛著他,一心想要給他謀好前程,謝彌生在她手上一按道:「妳放心,改元定要重組官員,我要是尋著了機會,一定幫妳舉薦他。」
她說幫妳,謝佛生一下子變得不太自然,訕訕的紅了臉。
這時候兩個內侍從孝幡底下鑽過來,老遠就對謝彌生長揖行禮,礙於大行皇帝才晏駕,不好笑在臉上,又想表現對新主的愛戴,把個五官擠得格外有趣,邊哈腰邊唱喏,「聖人召見王后殿下,請殿下隨奴婢們前往文昌殿。」
她的封號沒有定下來,按慣例仍舊稱王后,謝彌生應了聲,提著孝帶子下了臺基,一路跟他們往宮掖裡去,目下正是新舊更替的當口,各處門禁上加了守軍,十步一燈籠照得那長巷明如白晝。
聽政殿和文昌殿在一條中軸線上,但是兩殿不通,要從延佳門上繞過去,還記得年頭上出正月的那次宮宴,她受了六王冒犯,慕容琤忿然帶她離宮,他在前面走,她在後面跌跌撞撞的跟著,跑得再辛苦,心裡也是泰然的……
她抬眼看看牆頭上的獸面紋瓦楞,宮裡的長巷子都長得一樣,走在上面彷彿又回到那時候,莫名有種滄桑感,只可惜失之交臂就是百年時光。
說來也巧得很,她將將走到延佳門,正碰上慕容琤從裡面出來,大概是和慕容珩合計了朝中局勢,重新趕到聽政殿守靈去。
迎頭撞上難免尷尬,她下意識的閃躲開,他卻無所畏懼的朝她看過來,有時真恨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他四平八穩的,她倒反而忐忑不安,好在邊上有內侍有禁軍,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也不怕他的歪門邪道。
慕容琤停下步子對她打拱,「臣才同聖人商議殿下的尊號,聖人就急著要告訴殿下了。」
謝彌生還了個禮,也沒有什麼可說的,便打算錯身過去,他又出聲阻止,「殿下請留步,上回殿下在臣婚宴上醉了酒,臣這裡一直惦念著,不知殿下回去可曾服藥,如今身上好不好?」
謝彌生知道他話裡的隱喻,不過擔心她避孕了沒有,大概也是怕闖了禍沒辦法善後吧,她氣惱不已,負氣道:「勞小郎記掛,藥我自然要喝的,怎麼好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呢?僅僅是酒醉一趟,算個什麼?如今一切都好,多謝小郎關心。」
他看她的目光千變萬化,頓了頓道:「臣還以為殿下不會用呢,誰知殿下這樣自省,也好,還是用了穩妥,殿下酒量不好,臣改日讓醫正研製出藥丸來,吞丸子總比大口喝藥來得舒服,回頭讓人給殿下送來,殿下宮裡存些,緊要關頭以備不時之需。」
謝彌生霎時漲紅了臉,這個混蛋說這種話的時候還能裝出一副深沉樣兒,什麼叫緊要關頭?什麼叫不時之需?他竟然還不死心,還在肖想!
她恨得咬牙切齒,若不是左右有人,她真想和他拚命,索性同歸於盡算了。
剛想辯駁,慕容琤幽幽又接了一句,「臣忘了告訴殿下,臣的官邸遷入相國府了,離皇城不遠,就在中陽門外御道南,日後聖人傳召,臣不需一刻就能趕到。」
他說完即一拱手翩然去了,謝彌生的悲憤和恐懼他沒看到也不想看到,其實他期望能有個孩子,縱然渺茫不切實際,那點渴望不曾幻滅,但是她否定了,他看得到她的決心,這該死的決心!
她怎麼就和別的女人不同呢?半點都不肯退讓,看來還是要逼,逼得緊了也許還有一點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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