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茶、懂茶,直到遇上非「青」不娶的他,
才知愛情這杯茶可以這麼苦澀又這麼甘甜。
起點女生網百萬人氣的穿越經典、種田人生,看坐酌泠泠水筆下,
\冷情女子與痴情公子糾纏兩世的生死愛戀。
另有獨家溫馨番外,不看可惜唷。
周子冽想訂下劉青的一輩子,想八大花轎娶她進門,
可惜,上一世,劉青就是輕信那人的誓言,才會傻得吊在一棵歪脖子樹上,
這一世,她不想重蹈覆轍,被關在家裡當個小媳婦。
畢竟穿到這古代,她僅剩的也只有這顆心,必須要牢牢守住,
不讓它輕易沉淪,因為此生她只想覓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劉青望著周子冽清亮的雙眸,不覺緩緩搖頭,
單是這雙酷似她前世丈夫的眼睛,和那些越來越像他的神情和動作,
便讓她卻步地道:「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看看山、看看水、
看看熱鬧、看看俊男。」末了,
她又摸著下巴挑眉笑道:「也讓外面的俊男看看我。」
看著拒絕他的求親,一臉樂哉沒心沒肺的劉青,
周子冽卻斬釘截鐵地回她,「其實妳不用到外面去找,我就挺俊,
何必跑那麼遠?辛苦一趟還不一定能找得到比我更俊的。」
第一章
第二天,天還沒亮,劉青便上山了,幾天不上山到白霧叢裡練功,讓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似的。
黎明前的大山神祕而寂靜,劉青靜下心來,慢慢進入忘我境界,當她從練功狀態中睜開眼時,一抹紅霞終於慢慢在天邊越擴越大,繼而映紅了天邊的那個地方,她的鼻子裡呼吸的都是清新空氣,耳邊聽到的是鳥聲啾啾……劉青心裡滿是歡喜和安詳。
她凝望著天邊,太陽慢慢從雲層中探出頭來,照亮了她的臉,她的心裡一陣豁亮,大寶的這場病提醒她,人生苦短,命運無常,不知何時、不知何地,好運或厄運就會降臨,這是逃避躲藏也無濟於事的。
既如此,那還不如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過就怎麼過,讓自己的人生快樂而有意義,何必苦苦壓抑自己,戰戰兢兢,謹小慎微?到頭來,生活並不開心,而命運卻該怎麼樣,還是怎麼樣,所以她不用再思前想後、猶豫不決了,不管走出山去面對的是何種命運,她都要去看看這個大明世界。
「劉青。」周子冽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劉青轉過身去,卻看見周子冽穿著一件她從未見過的月白色袍子,在微微的晨風之中,獵獵而展,朝陽映照在他的臉上,他臉上的神情是從未有過的鄭重。
周子冽走過來,深深望著她,「昨晚我說的話,是認真的,我希望妳能再好好考慮一下。」
劉青凝望著周子冽清亮的眼睛,緩緩搖頭,且不說她要出山的決心,單是這雙酷似她前生丈夫的眼睛,和那些越來越像他的神情和動作,便讓她為之卻步。
一個人走路摔下一個坑,那是不小心,可第二次走那條路時仍摔進那個坑,那是笨蛋!外面的世界或許有更好的帥哥在等著她,她又何必像上輩子一樣,還沒逛遍森林就吊死在一棵樹上了呢?而且後來才發現,還是一棵歪脖子樹,這一輩子,她真不能做這樣的笨蛋!
「我也是認真的,謝謝你,周子冽。」不管怎麼說,周子冽也算是全能型帥鍋,這樣的優等品現在給她機會,她得由衷地說聲謝謝。
「少爺,天色不早了,老爺還在家等著你呢。」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一個中年人,面色沉鬱著,眼神有些冰冷地看著劉青。
周子冽從他身後的一棵樹上取下一個包袱,遞給劉青,「這是妳要的東西。」
「是什麼?」劉青疑惑,莫非是她要的竹篾背心?可他哪有時間編製啊?
周子冽卻不答她這話,問:「妳什麼時候走?」
「秋天吧。」
周子冽點了點頭,「走了。」說完便轉身跟著那中年人往山下走去。
看著周子冽的背影越行越遠,劉青心裡覺得有些難過,只此一別,她與周子冽怕是不能再相見了吧?從認識到如今,周子冽對她的幫助很大,實在是讓她受益良多。
她打開周子冽給她的包袱,兩件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背心出現在她的眼前,這是用精細的藺草編織而成的背心,藺草裡面還參雜著少許竹篾,既撐得起而又不失柔軟,尤其是隔著包袱布摸上去的手感,跟摸到人的皮膚感覺一樣。
他怕她不便,還給她編織了兩件,昨晚,他一宿沒睡吧?
劉青望著周子冽下山的路,久久心中不能平靜,與這樣的男人擦肩而過,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錯誤。
劉家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這一日,劉大春正準備吃早飯,不見劉青在座,便問妻子,「二丫呢?」
「她說要上山採藥,帶著乾糧去了,讓我們別等她吃飯。」
正說著,忽聽外面有人喊道:「有人在家嗎?」
「哪位?」劉大春放下碗走出去。
「我是過路的,想請問這位兄台,後山怎麼走?」只見一個臉微黑的俊俏後生,斯斯文文地站在門外,行禮問道。
劉大春很疑惑,這後生看著怎麼這麼眼熟?在哪兒見過呢?他撓撓頭道:「這位兄弟,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不會吧?我是第一次到你們村來,還麻煩兄台給在下指一指路。」
劉大春指指屋後的那條路,「從那兒直往上走。」指完,仍皺著眉猛想。
「多謝兄台。」那人作了個揖手,轉身離去。
劉大春站在那裡想了好一會兒,把他認識的人都在腦子裡一一過了一遍,實在想不出在哪兒見過這人。
「算了,不想了。」劉大春喃喃說著,伸手把院門關上,正準備進屋去繼續吃飯,院門又響了。
「誰啊?」劉大春打開門,只見剛才那位問路的黑俊後生又站在了門口,這回卻沒等劉大春開口問話,他抬腳就往院裡走。
「喂,喂,你找誰?怎麼亂往我家裡闖?」劉大春伸手去拉那人,竟一下沒拉住。
這人怎麼回事?難道是來找麻煩的?這樣想著,身為家中男人的劉大春便使出妹妹教他的拳腳,準備把人撂倒,以保護家人,結果左騰右挪,劉大春卻是半點衣角都沒摸到。
劉大春急了,大聲喝道:「你到底是誰?想幹什麼?」
「我就是我,想進屋吃飯。」噗嗤一聲笑,然後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劉大春停住動作,驚道:「你剛才說什麼?再說一遍。」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緊緊盯住那人。
「我說,哥哥,我要進屋吃飯。」那人嘻皮笑臉地答道。
「什麼?」大春定睛仔細一看,這眉眼,這身材,不是劉青是誰?
「妹妹?妳……」劉大春上下打量著裝扮成男人的劉青,半天說不出話來。
剛才秦玉英被劉大春的叫聲嚇了一跳,趕忙拿起家裡劈柴的斧子守著孩子,只透過窗戶看著外面的動靜,此時見是劉青,這才跑了出來,鬆了一口氣道:「二丫,妳怎麼這副打扮?還唬妳哥哥,剛才可嚇人呢。」
「怎麼樣?不認識了吧?」劉青笑嘻嘻地轉了一個圈,「看看,是不是一表人才?」
劉大春抹了抹汗,哀歎道:「妹妹,妳這又是唱哪一齣?」
「你看,這副打扮,連最熟悉的哥哥、嫂嫂都發現不了我是女的,哥哥,這下可以放心讓我出去玩玩了吧?」
劉大春把臉一板,「想都別想。」轉身進屋裡吃他的飯。
這下換劉青哀歎了。
劉大春不同意,劉青便做好了私自跑路的準備,有了藺草背心,她又照著新的尺寸做了四套男式秋裝、三套冬裝、內衣和鞋襪若干。
她想好了,夏天太曬,現在又沒有防曬霜,待曬出一個黑姑娘來,可就悔之晚矣,冬天本來太冷,不宜行路,但劉青由於練功的緣故,一點不怕泠,所以想來想去,她決定在秋天出發,要是不好玩,便在第二年春末回來,正好避開炎炎夏日。
劉大春的不放心,劉青很能理解,要是換了她處於劉大春的位置,估計也是一樣,但劉青是決定了一定要出去看看的,否則她燥動的心就永遠靜不下來,既然這矛盾是不可調和的矛盾,也就只能硬來了。
到了八月,太陽不再火熱,劉青便開始準備,吃的、穿的、用的往玉珮的儲物空間一扔就完事,極為方便,而且還不用擔心食物變質。
去鎮上送野味時,她又去看了代步工具,馬匹太貴,買不起,於是選了頭看起來比較溫順的驢,存在酒樓的馬廄裡。
「有人在家嗎?」剛進八月的一天,院外來了個人,咚咚地敲響了劉家的門。
「誰啊?」劉大春不在家,劉青只好去應門。
打開門,卻見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前,肩上揹著一個包袱,見劉青出來,那男子打量了一下,問道:「請問是劉青劉姑娘吧?」
「正是,請問你是……」劉青甚是詫異,莫非這人是來找她的?她在這世上認識的人不多,這人找她會有什麼事?
「我是周家的僕人,上次來找我家少爺回去,遠遠見過姑娘一面,大概姑娘記不得了。」那人嘴裡說的話極為客氣,但眼光中的冷意卻讓劉青極不舒服。
「哦。」這冷冷的目光讓劉青想起來了,那次她拒絕周子冽的求親,這人的目光冰冷得似乎要把她凍僵了一樣,既知是周家的僕人,劉青便放下心來,她極為客氣地問:「你家少爺好嗎?上次他說回去成親,不知何時辦的喜酒?」
「挺好,不牢姑娘掛心。」那人卻不答劉青的問話,他從肩上拿下那個包袱來,遞給劉青道:「這是我家少爺給姑娘的東西,請姑娘查收一下。」
劉青接過包袱,打開來,卻見裡面分別是兩個小包袱,她伸手摸了摸,裡面似乎是一樣的細長的東西,劉青打開一個一看,愣住了,「這是……」
「少爺說,姑娘要行走江湖,這是他託人打製的鐵釘,他說江湖險惡,請姑娘一定要注意安全。
這一包小的,裡面的鐵釘是淬過毒的,見血封喉,用是咱們廣西最有名的毒藥,極為厲害,鐵釘刺過,只要見血,便能瞬間取人性命,請姑娘非到萬不得已時不要用;這一包的鐵釘,則是浸過迷藥的,擊傷對方後,能讓對方暫時昏迷,卻又不會傷及性命。」
那人一一交代完畢,對劉青一拱手,道了聲:「告辭。」便轉身離去,連給劉青說句感謝話的機會都沒有。
拿著這包東西,劉青感激萬分,周子冽為她做的實在太多了,她卻無以回報,只能在心中默默為他祝福。
八月十五團圓節那天,劉青竭力讓自己表現得跟平常一樣,跟家人一起吃團圓飯,一起賞月,亦跟大寶吟詩作詞,逗小寶呵呵大笑,看著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劉青望著天上的月亮,心中默想,明年的今日,我還能跟哥哥他們一起賞月嗎?她決定,明天一早就要離開這個她生活了六年的地方,離開在這世上唯一的幾位親人,她的心裡難過而不安。
一夜的輾轉難眠,第二天天還沒亮,劉青一咬牙,起床換上男裝,把昨晚寫好的一張紙條放在桌上最醒目的位置,天亮後大寶進來時,自然會唸給他爹娘聽,她再一次環顧了這住了六年的屋子一眼,毅然轉身離去。
對於未知的前路她也很沒底,可她有她的理想,如果她不能跨出這一步,這一輩子,她一定被鬧得不得安生。
劉青把房門轉轉虛掩好,轉身正要走,忽然發現院子裡站著個人,八月十五皎皎的月光下,那人正是劉大春。
「完了。」劉青低呼一聲,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嗚,這一夜白傷感了。
「妹妹。」劉大春高大的身影站到了劉青面前,「到了外面,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如果方便的話,一定要常常給家裡帶信,明年中秋前一定要回來。」
「哥。」劉青驚訝地看著劉大春,「你怎麼……你同意了?」
劉大春歎了口氣,「不同意怎麼辦?妳還不是要偷偷溜走?哥知道,不讓妳出去轉一圈,妳這一輩子是不會快樂的,哥哥不想讓妳不開心。」
「哥。」劉青鼻子發酸。
劉大春拍拍劉青的頭道:「其實,哥哥也想跟妳一樣,去看看這天下是什麼樣子,只是哥是有家有業的人了,不能隨著自己的想法胡來,妳出去代哥哥好好看看,回來時講給哥聽。」
「好!」劉青抽抽鼻子,用力點點頭。
「這是三十兩銀子,妳收好。」
「哥,我有錢。」劉青推回去,這兩年家裡蓋了房子,又添了個孩子,也用了不少錢。
「我知道妳採藥賺了些錢,但家裡每半年就有茶山的收益,又養了那麼多野牲口,收入不少,唉,哥哥沒本事,都是托妳的福,這錢妳要不拿,妳就別走了,好好在家待著。」
「哥,你別這麼說,那,這錢我就拿著了。」
劉大春看著劉青,久久不語,末了,他歎了一口氣道:「好了,天快亮了,去吧。」
「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劉青抹了一下眼淚,發誓似的說道。
劉青走了很遠,回頭時,仍看到村口山頭上,劉大春一個人的身影,在秋日黎明前微微的光裡,透出一抹寂寥。
◎ ◎ ◎
劉青趕到大圩鎮上時天才大亮,吃了早飯後到酒樓取了毛驢,便朝著往北的一條道路而去。
本來劉青甚為擔心,因為她沒騎過驢,在現代的時候,連馬都只是旅遊時騎過,有人在前面拉著慢悠悠蹓躂的那種,不過現在的她與以前不同,騎個驢……應該是小菜一碟吧?
而結果正如劉青所想的那樣,因為這身體具有了武功,平衡能力不是一般的強,而且根本不懼怕會摔下來傷著自己,所以一會兒的功夫,劉青便可以像一個騎慣了驢的老手,悠閒地坐在上面東張西望了。
劉青是個豁達的性子,早上的離愁別緒早已讓她拋到了九霄雲外,現在滿滿是對新鮮事物的好奇。
下午的時候,劉青到了桂林府外的灕江邊,象鼻山前。
桂林,這是劉青上一世的家鄉!
劉青原來一直按捺著自己重遊舊地,便是怕自己像現在這般情緒激盪、不能自已,穿越事實既不可變,追思哀歎無濟於事,不如快樂過好今生。
她原以為,六年的時光可以沖淡一切,然而站在這桂林城的標誌前,看著這如大象飲水般的山峰靜靜佇立在水中,灕江清澈見底的河水蜿蜒而過,早已淡漠了的穿越前的記憶,竟如重播的電影般,一幕幕顯現在腦海裡,揮也揮不去。
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還流。
山還是那座山,洞還是那個洞,月也還是那個月,水也還是灕江水,那人呢?
劉青恍惚,只覺時空一片混亂。
劉青並沒有在桂林府多停留,只在小攤前吃了前世記憶中的米粉,便騎驢向東北方向而去,傍晚時分,她到了灌陽境內的一個小村,找了戶人家住宿。
敲門進去,那家人正吃晚飯,見劉青進來,全都站起來,熱情地招呼劉青坐下,捅旺堂屋中間的火塘,一起圍坐著,一面聊天一面吃晚飯。
「打擾了。」劉青坐下後,又深施一禮。
「說哪裡話?誰出門在外帶著房子的?小哥不必客氣,來來來,嚐嚐我們這裡的油茶。」
「油茶?」劉青極為驚喜,趕緊道謝,接過主人遞過來的一碗濃香的油茶,只見碗裡淡黃帶有些乳白色的油茶裡,上面飄著金黃的米果,雪白的陰米、碧綠的蔥花互相映襯,一看就讓人食慾大增。
劉青不禁道:「真香。」喝上一口,油茶裡既有茶葉的清香,又有蔥薑蒜的香味,濃香甘美,回味無窮,這油茶暖暖地進到胃裡,劉青頓覺全身舒暢,疲憊頓消。
見到客人喜歡,主人阿媽極為高興,手裡利索地又打了一鍋,油茶用的是一口有木長柄的小炒鍋、一個竹篾編的茶濾、和一把柚木作的長柄小錘,炒鍋裡放上泡開的茶葉、蔥根、薑、蒜,一面炒一面錘,直到香味撲鼻,再放上油,繼續錘打,待蔥薑蒜和茶葉融為一體,鍋裡散發出濃濃的香味,才注入沸水。
這時每人都把自己小碗裡的茶喝盡了,各人按著自己的喜好,把米果、陰米、花生和蔥等裝好,放在桌上一一排開,待鍋裡的油茶水燒開後,阿媽右手端鍋,左手拿竹茶濾,依次把鍋裡的油茶通過竹茶濾瀝入每人的碗裡,渣子便留在了茶濾裡,碗裡是濃濃香醇的油茶。
喝油茶的習俗是只用一根筷子,劉青一面喝著油茶,一面用那根筷子撥碗裡的陰米花生吃,再用洗淨的手拿起粑粑咬一口,只覺得無比的滿足,在這仲秋寒意漸濃的時節裡,圍著火塘,喝著香噴噴的油茶,大家一起聊著天,熱騰騰、暖洋洋的氛圍,驅散了第一次離家的劉青心裡那一抹離緒。
「小哥這是要去哪裡啊?」五十多歲的唐老爹愜意地喝了口油茶,開口問劉青。
劉青忙放下油茶碗,笑著答道:「小子要去蘇杭一帶。」她早就想好了,往北只到蘇杭,南京雖然繁華,但也是個是非窩,她是想看熱鬧,但卻不想惹麻煩,她的茶之路,到蘇杭就夠了,再往北便不太能出好茶了,意義不大。
「蘇杭?好像很遠啊!」唐老爹依稀聽過這些個地名,感慨道。
劉青笑笑,點點頭,古代許多人不識字,地圖這東西更是只有官府有,唐老爹能知道這地名,也算得見多識廣了。
「去蘇杭做什麼?」唐老爹又問。
「聽說那裡繁華,想去看看。」
「啥?」唐老爹瞪大眼睛,「啥都不做,只是為了看熱鬧?」
其他幾個人也望過來,也都一副詫異的神情。
古代交通不便,資訊不通,出了遠門都不知還有沒有回來的那一天,所以不是萬不得已,絕不離鄉背井,因此對於劉青這樣的行徑,他們實在是不能理解。
「呵呵,也是有個姑姑在那裡,多年沒她的消息,家裡人讓我去看一看。」劉青忙扯了個謊,免得自己太過異類。
「哦。」唐老爹等人這才釋然,又問:「小哥喝得慣這油茶嗎?」
「嗯,我挺喜歡。」
「那就好,那就好,我老漢一天不喝就渾身不舒服,這可是好東西啊,『常年喝油茶,百病不纏身』,我們這裡溼氣重,這地方住久了,很容易得風溼病,喝了這油茶,可以祛病延年哪!」唐老爹是一個很健談的人,而且聽話言,似乎還讀過書,有幾分見識。
劉青一邊喝油茶一邊吃粑粑,直到喝完四道茶,已有八分飽意,這才把那根筷子橫在碗上,這是喝油茶的風俗,表示不用再添加油茶了。
吃飽喝足,唐老爹等人又招呼劉青洗了臉腳,便指著一個憨厚的後生道:「小哥啊,咱貧戶人家也沒什麼好地方,這是老漢的小兒子,還沒成親,你今晚就湊合著跟他住一間屋吧。」
「不用不用。」劉青忙擺手,「我就在堂屋或是柴房湊合一夜就可以了。」
「那怎麼行?你是客人,怎麼能讓客人睡這裡?開什麼玩笑,就這麼說定了,小哥不要客氣。」
劉青只好道:「老爹你不知道,小子有個怪毛病,不能跟人同住一房間,否則一宿都睡不著覺,我就在這裡湊合一夜就可以了,真的不用麻煩,老爹你們去睡吧,這兩張條凳就挺好。」
「這樣啊?」唐老爹沉吟了一會兒,對他兒子道:「小五,你去你大哥家跟阿娃住吧。」說完又轉過頭來對劉青道:「他大哥家就在村邊上,很近的,你就安心住他的房間吧。」
「這……這怎麼好意思。」劉青歉意地笑道。
「不用客氣,來吧,小哥,跟我來。」唐老爹帶劉青進了一間房,把她安頓好,這才回屋睡覺去了。
劉青歎了口氣,敲敲自己的腦袋,她黃昏時看見村莊的嫋嫋炊煙,因離家第一天有些惶惶不安的心,就極為渴望走進來,於是便挑了一家房子不錯、院子乾淨整潔的,卻沒想到自己是女扮男裝,這個住宿的安排會大大的出問題啊!現在倒好,鳩佔鵲巢了。
事已至此,不好意思也無濟於事了,劉青看看床上的鋪蓋,她雖沒有潔癖,但想想這是一個大男人的床,多少還是有一些心理障礙,她只得把原來的被子拎下來,從芥子裡弄張床單鋪上去,再弄了一床自己的被子,這才上床打坐練功,幸好她沒有擇席的習慣,前世也是一到放假就跟朋友開車出去到處旅遊的,倒也不太想家,練完功這一覺睡得也挺香。
第二天一早天沒亮,生理時鐘就把她鬧醒了,劉青只得起了床,溜出去找了個別人不太容易發現的角落練了一通拳,這才回到房裡,等她收拾好再出來時,主人阿媽已把油茶打好了,劉青喝了三碗,便要告辭,但給食宿費的時候,唐老爹死活不要,推來推去,劉青只好趁他們不注意,把錢暗放在屋角的凳子上,才告辭離開。
一路行去,當晚沒找到有客棧的小鎮,劉青卻不敢借宿別人家裡了,相對於要面臨的尷尬,她寧願一個人露宿荒野。
找一個避風的地方,生一堆火,劉青便從芥子裡掏出她的家當,先來個草墊子,讓自己在火旁坐下,然後再是鍋碗瓢盆、柴米油鹽,燜點米飯,烤半隻山雞,再打個青菜湯。
昨天從家裡帶來的青菜,似乎露水都還在上面,這芥子的保鮮功能不是一般的強,劉青想,吃完了,路上遇見有人賣,還可以買點放到芥子裡。
正忙乎著,小懶卻從芥子裡蹦了出來。
這小懶也是個怪異的性子,只要劉青待在人來人往、人聲嘈雜的地方,牠是決計不出來的,怎麼威脅都沒有用,只有她獨自一人時,牠才會出來蹓躂蹓躂,這小傢伙除了性格怪異,生活習慣也怪異,待在芥子裡,十天半月不出來,牠也沒有解決大小便的需要,除非哪天劉青給牠喝很多茶水,牠才找個沒人的時候從芥子裡蹦出來,解決一下問題。
這會兒劉青露宿荒野,小懶彷彿擔心她孤獨害怕似的,蹦出來後,一直乖乖地待在劉青的肩膀上,看她忙乎著晚飯,劉青摸摸小懶墨綠光亮的小腦袋,心裡很是感動。
臨離家前劉青在芥子裡放了五個裝滿水的木桶,所以水是很充裕的。
她做好自己的飯,為了慰勞小懶,還給牠泡了一杯茶,又從芥子裡拎了一張桌子和一個草墊出來,一人一獸在火堆的光照下相對而坐,劉青吃飯,小懶喝茶,在這秋風蕭瑟的曠野裡,因為有了小懶的陪伴,劉青竟然感受到了一種溫馨浪漫的味道。
吃飽收拾完畢後,劉青還拿出了一個木盆注上熱水,淨面洗腳,很是享受,其實想要洗澡都不會有問題,因為芥子裡空間比較大,劉青又是準備充分,木澡盆也是有的,水更是不用愁,一路遇水補給就行,四野雖然無人,但她還是覺得不保險,再加上天氣漸冷,也就洗個腳湊合了。
如果這話給旅途的人聽到,非得氣死不可,這還叫湊合?看看,也就差房子沒帶出來了。
燙完腳,把東西都洗淨收進芥子,劉青便把火堆挪了個地方,將原來燒火的地方打掃乾淨,鋪上兩床狼皮褥子,又拿出一床棉被來,她便和衣而臥,下面暖烘烘的甚是舒服,小懶也沒回芥子去,蜷縮在劉青身旁,一人一獸以天作被,以地作床,安然入睡。
本來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一個人在荒郊野外,不論是不是武功高強,都會有些害怕,尤其是在這地廣人稀的古代,野獸比較多,光是晚上那奇奇怪怪的各種叫聲,都會讓人心裡發毛,但劉青這幾年經常一個人進入深山,在大山裡常常一待就是一天,而且每天早上一個人到山上白霧叢裡練功,她習慣了與大自然相融,倒也不覺得如何害怕。
一路行去,遇上有客棧時,劉青還是會住店的,偶爾離群索居可以,長時間脫離社會則不妥當,她不正是來感受古代各地的民俗風情的嗎?再說,她一個大姑娘家,總得找地方洗澡吧,但小客棧不但魚龍混雜,而且衛生方面也讓人不敢恭維,所以不是高級的客棧,劉青還是寧願跟小懶待在荒郊野外裡。
這樣一路悠哉悠哉路過了永州、衡陽,離家二十二天時,劉青到了長沙,「才飲長江水,又食武昌魚」,劉青在長沙待了一天,便直奔北而去,目的是洞庭湖。
◎ ◎ ◎
「洞庭天下水,岳陽天下樓」,上一世讀書時劉青便對老范的「岳陽樓記」欣佩不已,如今到了這裡,第一時間內便直奔岳陽樓。
遠遠便看見了岳陽樓,此時的岳陽樓為四柱三層,為純木結構,飛簷、盔頂,樓裡面四根柱子高聳立,樓頂簷牙互啄,金碧輝煌,遠遠望去,恰似一隻凌空欲飛的鯤鵬,映在蒼穹之下,浩水之畔,格外震憾人心。
洪武二十五年,即劉青來到明朝的四年前,岳州衛指揮使音亮,擴建了岳陽樓府城,這兩翼的擴建使岳陽樓更為大氣。
上得樓來,劉青臨窗而眺,但見湘江滔滔北去,長江滾滾東逝,水鳥翱翔,百舸爭流,水天一色,景色甚是雄偉壯觀,劉青腦子裡除了那句「銜遠山,吞長江,浩浩湯湯,橫無際涯;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別無他辭,要說心情,「心曠神怡,寵辱皆忘,把酒臨風,其喜洋洋者矣」,說的就是劉青現下的感受。
追今思古,緬懷「未來」,劉青站立良久,覺得肚子咕咕直叫,不禁啞然失笑,「看來,俺是雅不起來了,就俗人一個。」
下得樓來,劉青問了問路,到了賣小吃的街上,此時是中午時分,正是吃飯的時候,小吃街上人來人往,聽口音,五湖四海的都有,岳陽樓果真是個旅遊勝地。
劉青先去吃了一客蝦餅,蝦餅是用洞庭湖一帶出產的鮮蝦拌以麵粉糊炸製成的,味鮮香嫩、焦脆可口,再來客竹筒魚,這也是巴陵小吃的一絕,即把鯝魚盛在楠竹筒裡蒸製,使鮮嫩的魚肉帶著翠竹的清香,濃醇甘美,使人回味無窮,劉青吃得大呼過癮。
肚子填飽了,劉青瞥見路旁的茶館,摸摸玉珮,一咬牙,走了進去。
其實劉青這一路來,倒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是風餐露宿,吃喝都不花錢,還有三分之一,住在大城小鎮的好客棧裡,這個花費比較大,但總體來說,劉青一路行來,也只用了三兩多銀子,現在要上茶館喝個茶,倒不至於囊中羞澀。
再說了,劉青芥子裡還存有幾枚紫芝、多枚赤芝、大量的田七和天麻等名貴中草藥,把它們賣了也值不少錢。
可前路未知啊!這樣純粹地坐吃山空,劉青自嘲地想,明年就得討飯回家了,得想點辦法開源才行,不過目前還是先花著吧,喝茶喝茶,到了這地界,不但要喝茶,還要喝好茶。
見劉青一副短褐打扮,門口的小二面上僵了一下,但不愧是旅遊勝地的人,見多識廣,訓練有素,仍隨即滿臉堆笑道:「客倌有請。」
劉青低頭看了一眼衣服,無奈地笑了笑,自顧自進了門,自覺地找了個角落裡的小桌坐下,倒不是她自卑,身為現代穿越人士的劉青,離那種自輕自賤的想法遠著呢,選這角落,不是古代小說裡主人公們歷來聽壁角、看熱鬧的好去處嗎,捨它其誰?
「客倌想喝點什麼?」小二頗為盡職盡責。
「君山銀針多少錢一壺?」
「二錢銀子。」
真夠貴的,劉青想,還是道:「來一壺。」
「好嘞,您稍等。」小二眼睛一亮。
劉青趁空打量這古代茶館,茶館的裝潢甚為雅緻,左邊牆懸掛著兩幅字畫,牆下兩邊放著大大的青花瓷盆,種著碧綠的植物,一高一低、錯落有致,右邊則是個雕花博古架,放著各色盆景、奇石及精美的茶盒等物,而靠裡是六開的大窗,透窗看去,浩渺的洞庭湖一望無際。
臨桌坐著兩位青年男子,都二十歲左右年紀,頭上紮著頭巾,身穿直裰,這是明朝書生的標準打扮,兩人看似也剛坐下,正等小二上茶。
再過去一桌,是一個白面長鬚的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穿著青布直身的寬大長衣,頭上戴四方平定巾,正品一杯香茗,身後站著兩位僕人。
劉青倒對兩位僕人的帽子產生了興趣,那小帽由六瓣布片縫合而成,看起來很像剖成半邊的西瓜,這不是清朝時流行的瓜皮小帽嗎?要是後面再留根長辮子,就更像了,劉青恍然,原來這便是瓜皮小帽的前身。
正看著,忽聞一聲高呼:「來杯君山銀針。」一個身材高大的道士走了進來,坐在了劉青右邊的桌旁,銅鈴大眼,滿臉的絡腮鬍子,如果剃了頭,穿上袈裟,便是活脫脫一個「魯智深」。
「客倌請稍等。」小二亦高呼,情緒甚是愉悅。
出門二十日,劉青也算長了些見識,知道這時候的道士地位高,而且還挺有錢,有錢的爺光臨,小二當然要愉悅了。
這時一個小二把鄰座書生的茶送了上來,劉青對泡茶有著職業病般的關注,抬眼望去,只見小二手腳麻利地先把燒得正旺的的小紅泥爐擺上,再把盛滿沸水的湯瓶坐到火上,待水沸騰,便把茶葉倒入沏茶用的茗壺中,沖入沸水,蓋上蓋子,笑著點頭道:「二位慢用。」
靠近劉青的那個穿寶藍直裰的書生,掀開蓋子看了看,見銀針茶在熱騰騰壺中翻騰完畢,提起茶壺給另一個書生斟上一杯,笑道:「又安兄,你可知道這君山銀針的傳說?」一口湖南口音。
「哦?愚弟倒是不知,還望林森兄告之。」那又安倒聽不出是哪裡口音。
「傳說後唐的明宗皇帝上朝的時候,侍臣為他沏的茶就是君山銀針,沸水往杯子裡一注,氤氳升起的水霧竟然凝結成了一隻白鶴,這隻白鶴向明宗皇帝點了三下頭,就向天空飛翔而去,而茶杯裡所有的茶葉都根根直立,懸浮在茶杯口,如同破土而出的春筍;在吸飽了水之後,又如雪花墜地一般沉到了杯底。
明宗皇帝嘖嘖稱奇,問其緣故,侍臣雖然也不知為何會出現如此奇妙的現象,但還是答道:『這杯茶,用的是君山白鶴泉的水,泡的是黃翎毛茶。』明宗皇帝心情大悅,遂下旨把這君山銀針定為『貢茶』。」
「這『白鶴泉』和『黃翎毛』又是什麼?」又安奇道。
「這位檀越問的好。」那道士在旁聽了,插嘴笑道:「這兩樣東西都跟我道派有關,如不嫌棄,貧道倒可以給你說一說。」
又安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拱拱手道:「請說。」
傳說在初唐的時候,有一名叫做白鶴真的遊方道士從海外的仙山回來,把八株神仙賜給他的茶苗種在了君山島上,後來他建了一座寺廟,廟裡挖了一口井,這寺廟和井都隨他的道號,叫做了白鶴寺和白鶴井。
當白鶴真人取白鶴井水泡這仙茶的時候,嫋嫋上升的熱騰騰的水氣就會變成一隻白鶴衝天而起,所以這茶就被叫做了『白鶴茶』,又因為它顏色金黃,就像黃雀的翎毛一般,所以又有人稱它為『黃翎毛』。」
「原來如此。」又安恍然,又一拱手,「多謝真人賜教。」
「呵呵,貧道多嘴了,你身邊這位檀越必也知道的,貧道倒是班門弄斧了。」
這時劉青的茶也來了,小二正準備幫她沏茶,劉青擺擺手道:「你把水燒上就行,其他我自己來。」
茶館本也不大,其他人聽劉青這麼一說,都往他這兒瞧。
劉青也不在意,她前生就專教人泡茶的,最是受不得好茶被不會泡茶之人糟踐,要知道,「三分茶,七分泡」,會泡茶的人,孬茶也能泡出好滋味來;要是不會泡,便是好茶也出不了好味道。
剛才她看那小二泡這君山銀針,便如鯁在喉,只是因為低調原則,這才強壓著不做聲,現在她花了二錢銀子卻喝不到好茶,那她非得找塊豆腐撞死不可。
劉青先叫小二又拿了一個茗壺過來,待水燒開後,讓小二將火爐撤掉,自己將湯瓶裡的沸水注入一個茗壺裡,並不蓋上蓋子,以便將水晾涼。
趁著晾湯的功夫,劉青拿起茶盒裡的茶,細細的觀賞,只見此茶茁壯挺直,白毫如羽,芽身金黃灼爍,果然是好茶,不枉她花了二錢銀子。
賞乾茶後,劉青提起湯瓶裡的熱水,把另一個茗壺溫了一遍,再把水弄乾拭淨,然後把適量的君山銀針放入茗壺,蓋上蓋子燜了一會兒,掀開蓋時,一股幽香撲鼻而來,她看水晾得差不多了,便高高地快速旋轉注水到茗壺裡,再蓋上壺蓋。
看著細白的茗壺,劉青心裡極為惋惜,如果有玻璃杯,此時欣賞茶舞最是時候,可現在被條件所限,不能看到銀針茶簇立的綻放與沉浮,沒奈何,她趁此空閒把茶杯也溫了一遍。
一會兒她掀開蓋子,只見芽尖都沖向了水面,懸空豎立著,形如群筍出土,又像銀刀直立,待它們都徐徐下沉,劉青才把茶湯斟到茶杯裡,茶湯淺黃,幽香撲鼻,細細品啜一口,味道極為甜爽。
那位道士性格甚是外向,見了劉青的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煞是好看,便開口問道:「請問這位小哥兒,你這樣沏泡君山銀針,可有講究?」
其他人也早被劉青的動作所吸引,見道士出面問了,都點點頭,豎耳細聽。
劉青從專注中被驚醒過來,看到茶館裡的人都注視著自己,不禁大窘,泡茶人的心態,便是好茶在握,所有的雜念便會摒棄雲外,一心一意來泡茶,這是她一向教導學生的,自己更是一向這麼做的。
今天看到這好茶,她早已忘卻了身外的喧囂,只將自己對茶的敬重一一表現出來,這樣的做法使得她前世無論參加多大、多重要的比賽,都能心態平和、鎮定自若,讓她取得了不少好成績,但這會兒卻讓她聚光在了這眾目睽睽之下,成為了大家矚目的焦點。
與其讓人好奇,不如為人解惑,劉青也不願藏著、掩著,便開口侃侃道:「君山銀針是一種觀賞性很強的茶,大家剛才那樣泡法,其實也很有道理,更能促使君山銀針的上下浮動,增加它的觀賞性,但因為受這白瓷所限,我們不能更好的欣賞茶舞,小子便捨眼福而取味道了。」
她輕輕啜一口茶,繼續道:「這銀針茶採摘的時候極為講究,要在茶樹剛冒出一個芽頭時採,一斤銀針茶,大約需要十萬五千個茶芽,可見原料極為柔嫩。
這樣嬌嫩的茶,沖泡時如果使用沸水,便會將茶燙傷、燙熟,使茶湯的鮮爽度大為降低,所以小子剛才用的是溫熱之水來沏泡,蓋上蓋子燜上一燜,其實也一樣能達到讓茶上下浮動的效果,同時又不影響茶湯的滋味。」
「剛才看小哥的手法,似乎還有講究處,不知能否請小哥賜教賜教?」一直沒露面的茶館掌櫃從後面出來,笑容真誠地對劉青作了個揖。
劉青也拱拱手笑道:「賜教不敢,同是愛茶人,小子的一點心得,與大家共用而已,大家剛才看我用沸水洗壺和杯,那是提升壺和杯的溫度,不致沖入熱水時冷熱懸殊,影響茶湯的味道;沖泡時高高提壺向同一方向旋轉注入熱水,是使茶葉與水能充分接觸,激發茶葉的滋味,並使茶葉能整齊豎立。」
在座的人都是愛茶之人,於茶之一道頗為懂上一些,否則也不會花上二錢銀子來喝這君山銀針了,所以聽畢劉青的話,大家都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良久,道人先哈哈笑起來,「說的好,此法甚妙。」
掌櫃這才似醒過來一般,深深一揖,歡喜道:「謝謝這位公子不吝賜教。」又從懷裡摸出一錠足有二兩的銀子,道:「公子賜教良多,不敢收公子茶錢。」
而那位叫又安的書生則拿來自己的茶杯,「這位兄台,陸某冒昧,不知能否嚐嚐兄台沏泡的茶?」
劉青笑道:「請。」親手為他斟了一杯。
這明初因散茶的興起,茗壺成為泡茶的主泡器,不過此時的茗壺較大,一壺茶倒適合四五個人同飲,所以劉青一個人便是牛飲也喝不完這壺茶,且與愛茶人共賞更比喝上好茶要來得開心,她便把自己那壺茶一杯杯倒給其他人品賞。
掌櫃團團作揖道:「今日同聽這位公子高論,便是有緣,阿根,用公子剛才說的方法沏一壺銀針茶,請各位同賞。」
於是在座的人都得到了一杯贈送的茶,大家細細比較兩種方法沏泡出來的茶湯味道,對劉青的泡茶法大加讚賞。
劉青此時倒有些赧然,把掌櫃放在桌上的銀子推去,「只是一點心得,能得掌櫃贊同,是小子的榮幸,這茶錢還請掌櫃收回。」又拱手道:「各位,『為愛清香同入座,欣與知己細談心』,今日能與諸位同賞此茶之妙,小子甚是高興,小子還有事要辦,就此告辭,後會有期。」遂轉身離開茶館,直奔洞庭湖碼頭而去。
走到碼頭,看到一艘船正向岸邊行來,劉青大喜,等船到岸,講了價錢,跳上去後正要喊開船,忽聽遠處有人大呼:「兄台,請等一等。」
卻見剛才茶館裡的那兩位書生,一邊喊著,一邊朝這邊跑來,因上面看著近,卻要繞道才能下得來,待跑到岸邊,那穿寶藍直裰的書生因身材稍胖,此刻早已氣喘吁吁,另一位穿青色直裰的瘦高個書生好些,喘息片刻問道:「這位兄台,可是要去君山?」
「正是。」
「可否能與兄台一同前往?船資三人攤付,也便宜些。」
劉青笑道:「請上船吧。」
兩人上得船來,那位穿寶藍直裰的書生拱手笑道:「在下陸寶成,字又安,這位是我的同窗李植李林森,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劉青笑道:「我叫劉青。」
李植問道:「此去君山要一個時辰,不知劉兄今日可要返回?如是,不如再共乘一條船?」
劉青道:「今日風平浪靜,我已與船家說好在島上吃晚飯,待戌時明月升起,即起程回航。」
李植點點頭,「那便一起回來。」
◎ ◎ ◎
有了伴,一個時辰倒也很快過去,君山已在望了,遠遠看去,君山確如劉禹錫詩中所描述的,「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裡一青螺」。
君山離岳陽並不遠,就在它十二里遠的西南處,與岳陽樓隔江相望,它原名洞府山,後來在屈原的「九歌」中,被稱作湘君和湘夫人的舜帝的兩個妃子娥皇和女英,她們死了之後埋葬在了這裡,為了紀念她們,後人就把這座山改名叫做了君山。
三人上得島來,只見君山島上山色如黛,正值深秋,蓼嶼水邊生滿蘆荻與野菊花,紅、白、黃、紫的菊花與蘆荻相映成趣,煞是好看,而在綠樹叢草坡處,又隱隱有竹籬茅舍的屋角探出頭來,為靜謐的小島平添了許多生氣。
劉青站在一個高坡處,看著這座小島,心裡感慨不已,這島上土壤肥沃,常年氣候溫暖,每天春夏兩季,湖水蒸發,整座島上雲霧彌漫、雲蒸霞蔚,不但讓人身置仙境,更有利於茶葉的生長,所以這裡的茶在這得天獨厚的環境中,被雨露所滋養,泡出來的茶湯清涼淺淡、醇香四溢。
待略略看過柳毅井、湘妃竹、金龜、鑄鼎臺、秦皇印、酒香亭、飛來鐘等景物,劉青便與陸李二人到了一戶人家吃飯,島上食物自是以魚類為主,味道甚為鮮美。
回程時,還坐著來時那葉小舟,徐行於湖水之上。
雖已是九月中旬,仍有圓月初上,夜霧空朦,站在船上朝湖面遠遠望去,只見雲如水,水如天,天容水色,不能分辨,而他們身置隨波浪蕩漾的小舟之上,隨著波浪上下起伏,彷彿凌駕於仙景瑤池之上。
船上連船夫一共四人,大家俱不做聲。
劉青佇立船頭,看明月漸漸升空,只照得這水天一片寂靜,一時間,穿越前後的兩世人生如潮水般,綿綿不絕的湧了上來,她心頭一片迷茫,不知身在何處,「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她是今人乎?古人乎?這島、這水、這月,這天地萬物都應運而生,自有其由,而她劉青,穿越千年,所來何為?欲予何往?又應以何而生?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劉青不禁低吟出聲。
明月漸高,凌空而照,這明亮的月光蕩滌了原來迷濛的世間萬物,水天一片變得清明澄澈,彷彿天地洪荒,只餘了這一葉孤舟隨處漂蕩,無邊無際、無窮無盡,所有的紅塵紛擾,世事糾葛,都與己無關,只與這月水同輝,只與這天地共存。
夜風拂來,劉青衣袂列列,似要御風而去,羽化登仙。
「仰頭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李植看著這景色,對陸寶成歎道:「在嶽麓書院同窗數年,又安兄你總說我鬱鬱寡歡,心中之事我卻不願說,其實我是庶子,母親身分低賤,卻不通人情世故,每每生事,頗受家人冷眼。
我雖有鴻浩之志,總不得家人重視,雖拚盡全力得了到嶽麓書院讀書的機會,卻又兩次科舉不第,為此心灰意冷,只覺人人冷眼,常常心懷怨恨。
今看這江月蒼茫,水天澄明,便覺人如蜉蝣,如滄海一粟,渺小如斯,突悟在這永恆廣闊的天地之間,什麼名利計較,什麼恩怨紛擾,是如此可笑!心中不忿,是如此無聊!」
「是啊!與其計較太多,受其束縛,不如放開心胸,灑脫於江湖之際,傲立於天地之間,率率真真、坦坦蕩蕩、踏踏實實地生活。」陸寶成回道。
聽聞這番對答,劉青微笑,不禁拍舷而嘯:「洞庭青草,近中秋,更無一點風色;玉鑒瓊田三萬頃,著我扁舟一葉;素月分輝,明河共影,表裡俱澄澈;悠然心會,妙處難與君說;應念嶺表經年,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短髮蕭騷襟袖冷,穩泛滄溟空闊;盡挹西江,細斟北斗,萬象為賓客;扣舷獨嘯,不知今夕何夕!」
歌罷,心境明澈,只覺四周萬簌俱靜,月色空明,忽見遠處漁火閃爍,如從天邊而來,像回應劉青似的,有漁歌隱隱傳來,「月色朗朗照你我,隨波漂蕩,天蒼蒼,水茫茫,天寬地闊真快活……」
遙遙望見湖畔的萬家燈火,陸寶成問劉青,「劉兄,我見你出口成章,談吐不俗,見識不凡,心中頗為仰慕,不知劉兄意欲何往?」
劉青行程早定,見問,也不隱瞞,道:「想去景德鎮。」
陸寶成喜道:「我便是南昌人,我有一伯父現居景德鎮,此去可一路同行,不知劉兄去景德鎮有何貴幹?」
劉青笑笑道:「我想去看看那裡的瓷器,看看有沒有合適的茶具。」
陸寶成拍手笑道:「我伯父便是做瓷器生意的,你想要何茶具?我帶你去。」
李植在一旁一直沒說話,見他們說得熱鬧,黯然道:「我真羨慕你們,可以到處遊歷、增長見識,我家雖有錢,卻也由不得我用,剛才才自我開解說要瀟灑於江湖,傲立於天地,唉,說說容易,做起來難,如今便被金錢所縛,以至寸步難行,以後要困在家裡漫漫度日,想想心中就鬱鬱無歡。」
劉青詫異道:「二位仁兄不是在嶽麓書院讀書嗎?」
陸寶成歎道:「唉,別提了,秋闈剛過,我們都名落孫山,林森兄家裡見他兩次落第,便說不再拿錢供他讀書;我雖愚鈍,卻自幼喜歡讀書,殷求家裡送我來書院讀了幾年,如今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材料,還不如回家接管生意,減輕老父的負擔。」
劉青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問李植道:「李兄可有興趣做生意?」
李植苦笑,「有興趣又如何?我家太太不讓我沾手家中營生,怕家產被我吞沒,以後的日子,也只能混吃等死。」
「為何一定要依靠家裡呢?這生意就不可以自己做嗎?」劉青又問。
「我自小埋頭讀書,從沒做過生意,也不知從何開始,不過這也不是大事,不會我可以學,可最讓我為難的便是我手中無錢,沒本錢怎麼做生意?」
劉青問道:「李兄可是岳陽本地人?家中在本地也有些權勢吧?」
李植點頭道:「在下岳陽人士,我家便住在離岳陽樓不遠,家父在衙門做個小吏,人脈倒是有一些。」
劉青點點頭,又轉頭去問陸寶成,「陸兄也像李兄一樣,自幼沒接觸過生意嗎?如果陸兄想做生意,令尊是否能在資金上支持你?」
陸寶成看看他,笑道:「我們生在商人之家,耳濡目染的都是生意經,也常跟父親出去談生意,哪能像林森兄一樣,一片淨土?如果我要做什麼,一二千兩的數目,家父應該還是支援的。」又問:「怎麼,劉兄也對生意感興趣?」
「嗯,我倒有個想法。」劉青點頭道:「我們三人可以合夥開家茶館。」
「可是我沒本錢,也沒本事。」李植長歎一聲,轉頭看著岸上的繁華燈火,輪廓分明的臉上露出落寞的神情來。
「劉兄,把你的想法說來聽聽。」陸寶成聽了先前劉青在茶館裡的一番談論,倒是對劉青比較好奇。
要知道,茶這東西,尤其是好茶,一般人家哪裡喝得起,劉青卻深諳此道,可見這茶他是常喝的,而且還有閒心研究泡法;再有,他雖身著短褐,但言行談吐的清雅,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的自信,卻非一般人能具有的,這兩點說明此人身分非富即貴,而富貴之人卻喬裝打扮,一人獨行,便頗為令人思量了。
「是這樣,我看岳陽經濟發達,又是長江的航運樞紐,又有岳陽樓、君山這些名勝古蹟,平時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如果在岳陽樓旁邊這些地方開一家茶館,我想是非常理想的。」
陸寶成點點頭道:「劉兄說的是有道理,可你也看到了,附近這地界滿街都是茶館。」
「做生意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只要你做得比別人新、比別人巧、比別人好,就一定能賺錢。」
「那如何比別人新、比別人巧、比別人好呢?」陸寶成兩眼亮亮地望著劉青。
「不瞞陸兄,這次我去景德鎮便是想找人做一些新式茶具,這些茶具是要用到我開的茶館裡的。」這是劉青在離家前就做好的規劃,「既然有緣遇到二位仁兄,倒使我的計畫提前了,如果二位有意向,我們便在岳陽開一家茶館,陸兄出資、我出創意和技術,茶具也由我出、李兄管理,二位意下如何?」
陸寶成想都沒想,便笑道:「沒問題,我同意。」
李植笑笑搖頭道:「還是你們弄吧,我不行的。」
「莫非李兄嫌商賈身分低下?」劉青看著李植問。
李植苦笑道:「怎麼會?像我這樣的人,能有個機會做些事、養活自己,哪裡還管什麼身分不身分的?只是我沒有做過生意,實在不敢擔此重任,稍有不慎,二位仁兄虧的可不是一兩二兩銀子。」
陸寶成拍拍他肩膀道:「誰也不是天生下來就做過生意的,沒有經驗可以學,有經驗的人倒是好找,可林森兄還能給我們找一個比你更能讓我們信任的人嗎?」
劉青也笑道:「學習做生意,就是要多看、多聽、多想,看和聽別人怎麼做的,學習別人的經驗和長處,然後再想想自己哪些方面可以比他做得更好,我相信李兄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做好。」
「是啊是啊,林森兄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陸寶成附和道。
李植猶豫了一會兒,看看劉青和陸寶成道:「要不,我跟著你們學一陣?」
「我還得回家一趟。」陸寶成轉頭看著劉青,「我們跟劉兄相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聽談吐,劉兄對生意應該甚是精通,讓你來給他傳授生意經,我想是最適合不過的啦。」
劉青點頭道:「沒問題。」
雖然她前世沒有做過生意,但看朋友開過茶館,再加上在經濟迅猛發展的二十一世紀待過,耳濡目染的,多少知道一些生意手段,這些手段運用到古代來,應該還是有一些優勢的吧?
眼前的這兩位書生,相貌和穿著雖然普通,但眼光清澈純正,而剛才的那一番感慨,也表明李植是一個想有一番作為而又境況無奈之人;陸寶成對朋友的關心和對生意的敏銳,更是一個難得的人,她要是跟這樣的人合夥做生意,應該是福而非禍,退一萬步說,反正這樁生意就算做不好,她也損失不了什麼,她現在做的可是無本的買賣。
那麼既然要做這麼一件事,她便得把頭腦裡的一些東西傳授給李植,讓這個茶館走入正軌,她才能放心去做別的事。
想到這兒,劉青轉頭對陸寶成笑道:「那具體問題,我們明日再詳談?」
「好,不過有一事不明,還請劉兄賜教,否則在下今晚怕是要睡不著。」陸寶成的圓臉上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
劉青道:「何事?請說。」
「我想請問劉兄,何為創意?」
劉青啞然失笑,一下不注意,倒把現代詞彙用在這兒了,當下解釋道:「創意,就是有創造性的想法和構思,以前別人沒有的新想法和構思。」
「哦。」陸寶成點點頭,若有所思,拱手道:「受教了。」
一會兒船靠了岸,陸寶成堅持船資由他一人來付,劉青倒也無可無不可,但李植卻堅決不同意,堅持三人平攤,陸寶成拗不過他,只好作罷。
當下上了岸,李植力邀劉青與他和陸寶成同行,一同回他家去住,劉青哪裡肯去,堅辭之後,自己找了家客棧住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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