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慘遭滅門的落魄貴女對上睥睨天下梟雄之子的恩怨纏綿。
亂世中,他手握江山,心中卻藏匿著守候多年的愛戀,
喵喵屋2013年大作「嫤語書年」,還有精采的獨家番外喔!
魏郯身為梟雄之子,內裡無賴,外表卻是八面威風。
雖然家裡有了夫人,可送美女的人一撥接一撥,連表妹也偷眼顧盼。
亂世之中的為婦之道,乃是出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逃得了性命,
鬥得了姬妾。傅嫤不急不躁,只淡笑旁觀,以自保為己任,鬥志昂揚。
直到側室的房梁轟然塌下,她才驀然發覺,那個看似深不可測的夫君,
已經為她做了許多。經歷過家變和背叛,心已經被世事磨得冰冷,
她小心翼翼,怎敢因情愛放下防備?可當要逃走的時刻真正來臨,
她卻發現那個遙望的身影早已烙在心中。……
第一章
西屋塌頂之事,請來的方士說是新人八字與這屋宅相剋,入住不吉,此後的日子,我很少見到任姬,我和魏郯的生活似乎又回到從前。
魏傕和郭夫人都有點忙碌,其中一件大事,是魏昭終於訂了親,魏傕親自面見天子,為魏昭求娶公主,天子答應,訂下正值適婚年紀的九公主給魏昭,婚期訂在六月。
而魏郯那邊,他親自作媒,撮合岑喬兩家,也許是對魏昭斷了念想,舅母答應了岑氏的婚事,岑氏家境富足,喬氏亦有名聲在外,兩家都算滿意,商定了日子,四月末就結親。
郭夫人對魏昭的婚事期許已久,放眼天下,最尊貴的還是皇家,魏昭能娶得公主,令郭夫人日日紅光滿面。
「夫人,那些家人私底下都說,丞相為二公子娶公主,是有意將來立二公子。」一日,阿元滿面憂慮地對我說。
我不以為然,若擺在去年,我也許會連著幾日為此思慮,可是後來,我發現這些事也不過人們說說而已,魏郯在軍中、朝中的地位不容小覷,我看不出魏傕有什麼必要廢長立幼。
不過,人們會這樣想,也有我的關係,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仍然平坦的腹部,新年到現在,又過了三個月,我的月事仍然準時。
「夫人……」阿元似乎知道我在想什麼,有些愧疚。
我笑笑,安慰地搖搖頭,「無事。」
的確,這些事想也想不來,況且眼前還有一件事要我處理,舅母那邊送信來,說喬緹不肯出嫁,已經絕食三日。
我來到舅母府中的時候,舅母愁容滿面,見到我,歎息不斷。
「都是我平日縱容太過。」她用巾帕拭著眼睛,「她一直說要去揚州,我以為她說著玩鬧,不想她竟真的半夜裡出走,幸得家人發現,若不然……蒼天!我這孤兒寡母,怎這般命苦!」
她提到了揚州,我就明白了此事的因由,安慰道:「舅母且安心,我去與表妹說說。」言罷,讓一旁的喬恪勸慰舅母,自己隨家人到後院。
喬緹的屋子很靜,許是怕她尋短,舅母讓有兩名身強力壯的婢子在房中看著她,推門進去的時候,婢子向我行禮,再往裡面看,喬緹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我走過去,她的乳母上前道:「女君,傅夫人來看妳了。」
那團被褥動了一下,過了過一會,喬緹轉頭過來,凌亂的頭髮中間,一雙眼睛冷冷。
我料想到她不會有好臉色,讓乳母下去。
「聽說表妹不願出嫁,我來問問因由。」我開門見山,語氣平和。
喬緹沒有回答,仍舊盯著我。
「是我母親要妳來的?」過了會,她開口。
我頷首,「正是。」
「來勸我出嫁?」
我看著她,片刻道:「正是。」
突然,一件物事從那被子裡面飛出來,幸得我躲閃及時,只聽「砰」一聲,一只木枕砸在後面的牆壁上。
「女君!」婢子忙上前將喬緹按住。
「放開我!」喬緹掙扎著,朝我怒目而視,「是妳告訴了我母親!妳得不到他,就不許我得到他!妳這賤人!我劃花妳的臉,看妳沒了那張臉還能迷惑哪個男人!」我目瞪口呆,看著她那副發狂的樣子,竟已經迷了神智。
「夫人,去請舅夫人嗎?」阿元拉拉我的袖子,小聲道。
我搖搖頭,看向喬緹,定下神氣。
「表妹要去揚州尋裴潛,是嗎?」
喬緹掙扎不過兩個侍婢,又三天不曾進食,已經氣喘吁吁,她停下動作,白我一眼,躺倒在榻上不說話。
「妳去好了。」我說:「妳去到揚州,找到裴潛,他認得妳,興許也會收留妳,可妳以為這樣便能得到他了?從前在長安,他看過妳幾眼?妳總羨慕別人有的,覺得別人的都是好的,妳知曉裴潛多少事?他喜歡什麼、吃什麼、說什麼、想什麼,妳知道嗎?裴潛不是人偶,就算他娶了妳,有朝一日妳發覺他並非妳心中所想,妳還會一心一意喜歡他嗎?」我一口氣說完,搖頭,「表妹,妳與其說喜歡的是裴潛,不如說是妳的執念!」
喬緹沒有說話。
我等了一會,覺得她或許不會再說話了,心想也無所謂,她能聽進去最好,聽不進去,也只好尋個由頭將這婚退了,以免讓這個不著調的女人損了魏郯和喬氏的名聲。
正打算離開,喬緹忽而冷笑道:「妳以為妳很了不起,是嗎?」
我停住腳步,回頭看她。只見她盯著我,「別以為我不知道,妳那日在廟宮,見的就是趙雋。」她坐起來,笑意陰冷,「大公子也看到了,表姊那時是如何解釋的?偶遇?我若告知丞相,不知……」
「啪」一聲,我抬手一個耳光,將她的話打斷。
喬緹捂著臉,狂怒地要來抓我,侍婢連忙按住。
「這一掌是我替舅父打的!」我氣極反笑,「妳要告,便去告!不過妳想清楚,丞相信了,我倒楣,喬氏也脫不了關係;丞相不信,妳就是誣告之罪,喬氏照樣受牽連!喬緹,舅父一生正大光明!妳有這個心就千萬去做,莫話說一半又下不去手,丟了舅父的臉,也教我看不起妳!」
喬緹瞪著我,面色蒼白、雙目通紅。
我再不看她,往門外而去,可還沒到門口,後面傳來她大哭的聲音:「我要去揚州!吳琨要將其妹嫁給季淵公子,他要娶妻了!」
腳步似乎被什麼絆住,我驚詫地回頭,喬緹伏在榻上痛哭著,卻不再掙扎。
「阿嫤……」腦海中,裴潛看著我,蒼白而無奈。
◎ ◎ ◎
回府的路上,車裡靜悄悄的。
我望著窗外,仍想著喬緹方才的話,吳琨嗎?我望著窗外,行人匆匆路過,猶如浮雲。
「夫人。」旁邊傳來阿元的聲音,她看著我,猶豫一會道:「季淵公子的事我也知道,上月公羊公子從南方回來,就告知過父親,只是父親不許我跟妳說,故而……」她神色赧然,沒說下去。
我也沒有責怪,李尚這麼做是對的,我和魏郯相處成如今這樣也算不易,裴潛也已經與我無關,知道此事又如何呢?徒增思慮罷了。
「無事,勿往心裡去。」我拍拍阿元的肩頭,彎彎唇角。
沒過幾日,南邊傳來了消息,梁仁先前參與趙雋的密謀失敗,逃到了梁充處,不巧梁充身染重疾,由其長子梁旦監理諸事,魏傕命岑瀚率軍南下追擊梁仁,梁旦軟弱,聞得魏傕大軍逼近,便殺了梁仁,將首級送入了岑瀚軍中。
魏傕聞訊大喜,卻沒有停下,令岑瀚傳話,稱若梁旦肯降,即封為荊州公,梁旦本無戰心,聽得此事,即開了城門,岑瀚佔領荊州,將病重的梁充以及梁旦一家老小送往雍都,可到了過江之時,船遇風浪翻覆,所有人都落水身亡。
魏傕讓天子訃告,追封梁充、梁旦為荊州公,可是未等魏傕高興慶祝,梁充的三子梁玟收整荊州殘兵起事,攻佔江陵等地,重為割據,魏傕大怒,正當再遣軍征伐,謀士楊繕獻計,說可以荊州為餌,令淮揚吳琨伐梁玟。
可是使者還未出發,南邊已經傳來了荊州被攻佔的消息,梁玟與吳琨聯合,突襲荊州,殺了岑瀚,與魏傕南北對峙。
正當焦頭之際,四月末,許姬分娩,誕下了一個男嬰。
此事猶如雪裡送炭,魏傕高興非常,親自給男嬰取名,叫魏治。
我討厭吃藥,從小到大,我每回生病,如果湯藥沒有加蜂蜜,我是寧可病死也不吃的,家中從前燉的補湯也一樣,廚子常常為了不讓我嚐出藥材的味道而煞費苦心。
所以,當我做起了藥材生意,守著全雍都最賺錢的藥鋪,卻從來沒往裡面拿過一副藥。
當許姬生子以後,我覺得我有必要請個郎中來看看。
此事我跟魏郯提過,他奇怪地看我,「無病無痛,吃藥做甚?」說罷,露出不正經的笑,「夫人若心急,不若夜晚再努力些,黃絹上的圖,妳我才練了八幅……」
這流氓什麼都不懂,我索性繞開他,讓阿元去問李尚,李尚得知之後,立刻四方探詢,他從常光臨延年堂的貴人那裡打聽到,太醫署裡的汪太醫最擅長調理孕育之事,經他之手得子的婦人不少,於是,我擇了日子,將汪太醫請到了家中。
診脈又問了些日常之事以後,汪太醫撫鬚微笑道:「夫人身體無大礙,不過輕微氣虛之症,服些藥便可調理,夫人與大公子成婚不到一年,不必心急。」
我謝過汪太醫,讓管事送他出去,又光明正大地將太醫留下的方子交給阿元,讓她去延年堂抓藥。
阿元把藥帶回來的時候,也帶來了藥莊的消息,藥莊的藥苗已經種下,但是長起來尚需時日,李尚也沒讓藥莊的人閒著,去接了些製藥的活,做藥丸供給城中的藥鋪。
還有一事,就是吳璋與梁玟聯合對抗魏傕,南北之間局勢緊張,公羊劌的鏢也暫停了,這是李尚的主意,四月以來,為防細作,廷尉對南北來往監視嚴密,李尚處事小心,勸說公羊劌停了鏢。
開春時李尚的貨存了不少,斷了通路倒還能維持一陣子,實在不行,把延年堂先關掉也沒什麼,反正也有別的事可做。
梁、吳聯合之事,對朝中的震撼還是很大的,他們拒不受降,其餘的割據軍閥亦蠢蠢欲動,魏傕加緊練兵,令魏郯為帥,在雍池和雍都附近河道操演水軍。
魏郯十分忙碌,每天回來都是滿身油汗,脖子上被日頭曬傷了皮,有時乾脆一連幾天歇宿在外,下次再見的時候,人又黑了一圈。
我向周氏和朱氏她們討了治療曬傷的方子,用蜂蜜調藥粉,給魏郯敷脖子。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轉眼到了六月,魏昭成婚的日子近了。
許姬還在產房裡不得出來,郭夫人每日又要去看孫兒、又要操持魏昭的婚禮之事,忙裡忙外,我是兒婦,理應幫著姑氏分擔,可是郭夫人似乎兩件事都不樂意讓我插手,她說我年輕不懂張羅,身邊的張氏等老婢更會張羅。
我曾去產房裡探望過許姬兩三回,她躺在榻上,眼睛總不肯離開兒子,一舉得子,在任何人看來都是喜事,可或許魏昭就要成婚,儘管許姬有婢子好吃好喝地侍候,臉色卻反不如生育前紅潤。
見到外人來探望,她仍是從前那樣謙恭地微笑。
有一次,我去庫中挑選裝飾婚房牆壁的絹料,剪了些樣料下來準備帶給郭夫人,路過許姬的產房,就進來探望。
許姬頭纏帛巾,正在哺乳,她看到阿元手上的絹料,眼神定了一下。
「還有五日就要迎親,府中必定很忙。」她輕聲道。
日子記得那麼清楚,可見許姬心裡沒少想著此事。
我微笑,「府中之事自有眾人操持,姬靜心養育便是。」
許姬抿抿唇,頷首不語。
就在迎親前的那夜,用膳時,侍婢來報,說許姬燒熱不止,眾人皆訝然,郭夫人聽到這話,忙問:「我孫兒如何?」
「小公子無事。」侍婢道。
郭夫人皺眉道:「小公子不可再留在產室,讓乳母抱入我房中。」
侍婢應下。
我與魏郯相覷,這時,魏昭開口道:「母親,我去看看。」說罷,從席上起身。
「你去做甚?」郭夫人卻阻止道:「產房有穢,男子三月之內本不得踏入,何況你明日就要迎親,更要謹慎!」
魏昭猶豫。
就在此時,侍婢忽又匆匆回來,對郭夫人道:「夫人,許姬守著小公子,不許我等抱走,夫人看……」
郭夫人臉色一變,即刻起身,朝堂後走去。
我看這狀況不妙,對魏郯說了聲:「妾去看看。」說罷,也起身跟去。
天色已經擦黑,許姬的產房處燈火光亮,侍婢見郭夫人來,連忙開門,掀開厚厚的布簾,我隨著進入,只聽乳母在榻前勸著,「姬身體不適,小公子方出世不足兩月,若染病……」
「我無病!」許姬的聲調前所未有的高昂,「我兒只隨我,任誰也不可奪走!」
「是嗎?」郭夫人冷笑,昂首上前。
乳母和侍婢見她,忙退到一旁。
許姬抱著襁褓坐在榻上,巾帛下頭髮凌亂,看到郭夫人,她臉色倏而發白。
郭夫人走到她面前,「什麼妳兒?什麼奪走?」
許姬望著她,雙目突然泛紅,她抱著嬰兒在榻上起身,突然朝郭夫人跪拜,聲淚俱下,「夫人,妾懷胎十月方得此骨血,母子連心,治兒隨我必是無恙,乞夫人垂憐!」
郭夫人看她的樣子,臉上亦有不忍,正色道:「許姬,妳如今生病,小公子不宜留在此處,我且替妳照料,待妳痊癒,自當送回。」
許姬卻搖頭,哭訴道:「妾無恙!只求夫人容妾留下此子,妾必肝腦塗地以報!」
郭夫人勃然變色,「安得出此昏聵之言!」說罷,令侍婢將許姬按住,掰開許姬的手,強將嬰兒抱走。
「治兒!」許姬嘶聲喊叫,哭得教人揪心。
我看得有些不忍,躊躇片刻,也朝外面走去。
才出門口,忽然瞥見魏昭,他立在庭中,雙眼望著這邊,燈籠的光照太弱,看不清神色。
我略一思索,上前道:「二叔。」
「長嫂。」魏昭行禮,片刻道:「許姬如何?」
話音才落,許姬的哭聲再度傳出,我看到魏昭的臉上僵了一下。
「許姬不過微恙,稍加將養便無礙,我且在此照看,二叔回去吧。」我勸道。
魏昭的唇角微微繃著,少頃,向我一揖,低聲道:「多謝長嫂。」說罷,轉身離去。
我看著他走出庭院,正要回產房,轉眼看到廊廡的轉角處立著一人,任姬一身素色衣裳,在柱子下半露半掩,雖然光照不強,那幽幽的眼神和婀娜的體態,卻能教人一眼認出。
她怎在此?我訝然,正待再細看,她卻身影一閃,不見了蹤影。
回到產房裡,許姬躺在榻上,已經不再哭喊,她望著帳頂,雙目空空地睜著。
「少夫人。」只有兩名侍婢留在這裡,看見我來,連忙行禮。
我上前摸摸許姬的額頭,有些燙手,但並不嚴重。
「許姬發汗了,去盛些熱水來擦擦。」我對侍婢說。
侍婢們應一聲,走出門去。
我才要起身,手突然被握住,轉頭,許姬看著我,紅紅的眼眶越加顯得面容憔悴。
「他曾說要娶我,照顧我一世……」她喃喃道,聲音又輕又啞,「我不顧夫人羞辱、不顧父母責罵,可他什麼都沒給我,連我的兒子也不肯給我……」
我愣了一下,她說的「他」當然是指魏昭,「夫人」卻不知是指郭夫人還是吳夫人。
「姬累了,且安心歇息,病癒之後,姑氏會將小公子送回來的。」我安慰道。
許姬看著我好一會,唇邊掛起一抹單薄的苦笑,鬆開手,閉起眼睛。
室內變得安靜,我看看悄無聲息的許姬,心裡有些後悔自己為何要跟來,郭夫人一心想著孫子不惜翻臉、魏昭不敢進產房,我這個兒婦卻要來幫忙收拾殘局。
正鬱悶,阿元來了,「夫人,大公子要妳回去。」她瞅瞅榻上的許姬,小聲道。
我頷首,此處也的確不需要我做什麼,吩咐兩名侍婢好生照看,起身出去。
「怎去那麼久?」回到屋裡,就看到魏郯皺著眉頭的臉,還有案上的飯食。
我這才想起自己剛才的飯才吃了一半,聞到味道,肚子一下就覺得空了。
我望著魏郯,無辜地睜著雙目,小聲道:「許姬病了,姑氏忙不過來,妾總該幫助。」 近來,我發現這招對魏郯亦是適用,有事開口的時候、鬥嘴鬥不過他的時候,我這麼幹,往往有不錯的效果。
魏郯看著我,果然臉上繃起的線條緩和下來,他嘴上卻不鬆,捏捏我的鼻子,眉頭一揚,「我發現夫人近來越發會頂嘴了。」
我微笑決定跳過話題,「妾腹餓了。」
◎ ◎ ◎
魏昭迎親很是盛大,他身著禮衣、頭戴金冠,乘車從魏府到宮城迎接公主,我與族中妯娌留在府中,據出門看熱鬧的阿元說,樂聲奏了一路,路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擁擠得好像全雍都的人都出來了一樣。
我聽著她形容,卻想起從前,乳母曾驕傲地說:我家女君出嫁時,必定只有公主下降可比。
這話在後來,卻顯得辛酸無比,我嫁給韓廣的時候,長安圍觀的人也不少,但人人都知道我是被攆出皇宮的;而我嫁給魏郯的時候,別說夾道迎親,我連見舅、姑這一條都是回到雍都才補上。
魏郯和魏昭,一個長子、一個次子,娶婦的排場一個地、一個天。
思索間,門外樂聲越加嘹亮,只聽家人道:「來了!」
我張望去,只見魏昭衣著華貴,從螺鈿鑲嵌的馬車上將新婦扶下。
「夫人……」阿元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角,我回頭,她示意我看後方,我張望去,不禁訝然。
人群後面,許姬頭梳垂髻,面上粉妝雅緻,身著來雍都那日的織錦深衣,嫻雅之態毫無二致。
她靜靜立在廊下,如同一尊精緻的雕像,望著魏昭與新婦緩緩行來。
我訝然,心想許姬來這裡做什麼?過了會,卻見張氏快步走過去,對許姬說了些什麼。
許姬望望郭夫人那邊,神色平靜,片刻,她微微低頭,轉身朝院子的方向離開了。
「夫人,方才二公子似乎看到許姬了。」阿元說。
「噓。」我對她微微搖頭,繼續轉向前方。
堂上賓客滿座,新婦以一把玉骨鑲金的紈扇遮容,搭著魏昭的手,慢慢走到堂上,贊者祝了一聲,魏昭上前,將新婦手中的紈扇取下。
只聽眾人一陣讚歎,我望去,新婦粉妝精緻,桃腮朱唇,與頭上的明珠金釵相映生輝。
這位公主名蕙,生母是先帝的王婕妤,封號沁陽,先帝子女眾多,我跟沁陽公主並不熟悉,她不愛出聲,跟太后不太親近,年紀又比我小,從前在長安,我們也就見過幾回。
時隔數年,如今在魏府再遇,這位公主的模樣比從前長開了許多,裝扮起來,已然是個窈窕麗人。
魏傕與郭夫人坐在上首,看著新人在面前跪拜,俱是笑意盈盈。
魏郯是長子,魏昭成婚,他也要受新人之禮,今日他難得穿一身大袖衣裳,儒雅的衣著遮去幾分武將的銳利,看上起不但毫不違和,反而襯出幾分俊朗。
早上穿衣的時候,我就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嘀咕果然近墨者黑,魏郯這樣的武夫我都開始覺得順眼了。
婚禮很熱鬧,宴席之後,新人合巹,我回到院子裡,已經月上中天。
進到屋裡,我聞到一股酒味,只見魏郯躺在榻上,身上的衣服沒有換,他今日雖然不曾出門,可又是迎賓、又是飲酒,想來都覺得累人。
我輕輕闔上門,走到榻前,只見魏郯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我沒有吵他,在榻旁坐下,端詳他一會。
魏郯的睡相一直不錯,我有時早晨先醒過來,看到他眉眼英挺的線條染著淡淡的晨光,有別樣的靜謐與安詳,現在也一樣,燭光下,他呼吸平穩,能看到雙睫在眼瞼下排列如羽。
我忽然想,如果捏住他的鼻子讓他憋醒,會是如何?這個念頭乍起,我竟有些興奮,魏郯這樣把我折騰醒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偶爾也該回敬。
正當我忍不住心癢地伸手,毫無前兆的,魏郯睜開眼睛。
「夫人做甚?」
手僵在他的鼻子上方,我收回,若無其事地微笑,「妾見夫君不曾更衣,欲為夫君更衣。」
「哦?」魏郯亦揚起唇角,片刻,瞇起眼睛、伸個懶腰。
我心裡感到遺憾,正要起身,魏郯的手臂突然伸過來,把我摟倒在榻上。
「夫人可知,為夫今日在想什麼?」他的呼吸裡帶著酒氣,悠悠帶笑。
我掙扎兩下,他不鬆手,我也就乖乖地隨著他。
「想什麼?」我問。
魏郯望著帳上的流蘇道:「為夫想起了與夫人成婚那日,玄端也不曾著,入洞房時還佩著刀。」
原來他還記得……我想了想道:「夫君為何不著?」
「征戰在外,誰帶那麼礙手礙腳的衣服?」魏郯毫無愧色,說罷,笑笑,「夫人若覺有憾,今日可亡羊補牢。」
誰要亡羊補牢?我一邊拍開魏郯遊走的爪子,一下道:「妾累了。」
魏郯咬著我的脖子,「累了正好安寢。」
我不肯,捂著衣服不許他伸手,鬧了一會,魏郯笑起來,摸摸我的頭,仍舊抱著我。
室中安靜下來,他的手臂枕著很舒服,我看著燈臺上的微微搖曳光影,好一會,輕聲道:「二叔的婚禮甚是熱鬧。」
「嗯。」魏郯答道。
我抬眼,「夫君悔嗎?」
「什麼悔?」魏郯睜開眼睛瞥我。
我支起手臂,看著他苦笑,「聽說舅氏原本要夫君娶公主,結果夫君娶了我,婚禮也草草。」
魏郯注視著我,忽而笑了起來,手臂用勁,帶著我重新躺下。
「什麼悔不悔?娶公主是父親的志向。」他的聲音不以為然。
這問話本是想趁著他的酒興矯情、矯情,我聽到這回答,卻愣了一下,覺得耐人尋味。
「一加五加一加一是幾?」魏郯忽而道。
「八。」我不假思索。
「那就對了。」魏郯目光狡黠,「夫人看,仲明娶了個公主,也不過一妻、一妾,可為夫娶夫人一人就頂了八人,說到底還是為夫賺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何意,不禁羞惱地伸手掐他。
魏郯卻大笑不止,捉住我的手,黑眸閃閃。
魏昭的新婦入門,魏府裡的兒婦就成了兩人,家人們仍稱我少夫人;對梁蕙,則尊敬地稱為公主。
郭夫人對這位新婦十分滿意,第二日新人早起拜見的時候,郭夫人拉著梁蕙的手,十分親切。
梁蕙雖為新婦,年紀卻不過十七,與魏昭立在一起,面色嬌羞、雙目顧盼。
兩相行禮時,梁蕙扶住我,眸光清澄,「我多年不曾見夫人,當初聞得可與夫人為姒娣,心中甚喜。」
我看著她,淡笑,「公主抬愛。」
魏傕用過早膳就出去了,郭夫人心情很好,沒多久,周氏她們也來了,眾人坐在堂上,飲茶用食,笑語連連。
我發現魏昭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話不多,每每開口也是郭夫人或別人問起什麼,他回答得簡短而和氣,梁蕙則似無所覺,每每將目光投向魏昭,總帶著幾分赧色。
在堂上坐了一會,周氏她們帶來的孩子鬧著要去後園玩耍,郭夫人向來喜愛孩童,便命家人將後園擺設茵席、案几,與眾人一起移步後園。
今日天氣甚好,風和日麗,孩童們在花園裡嬉鬧,婦人們或閒庭信步、或圍坐聊天。
魏昭坐沒多久,便告辭說還要去營中,梁蕙聞得,看向他面色微有些詫異。
郭夫人卻笑意盈盈,說些快去快回之類的話,讓魏昭去了。
「近來朝中事務繁多,仲明亦是忙碌,還盼公主體諒。」郭夫人對梁蕙和氣道。
梁蕙望著她,臉上露出並無慍色,莞爾,「兒婦知曉。」
眾人重又和樂說笑,周氏的小女兒吵著說要聽人彈琴,郭夫人轉頭命家人去喚家伎。
我親手煮茶,正分著茶水,卻見梁蕙走了過來,我微訝,放下銅勺正要行禮,梁蕙卻將我止住。
「長嫂不必多禮。」她微笑,在我旁邊坐下,看看釜中翻滾的茶末,眨眨眼睛,「長嫂亦愛烹茶?」
她的語氣有一種自來熟的親切,讓我覺得不太適應。
我重新拿起銅勺,莞爾,「不過閒來無事,談不上喜愛。」
梁蕙望向園中嬉鬧的孩童,又道:「我才入府,如今方知府中有許多孩童。」
我答道:「都是族中叔伯的孩子。」
梁蕙頷首道:「我聽聞府中還有幼子。」
我有些詫異她為何來問我這個,莫非別人不曾告知?揣著心思,我答道:「正是,舅氏有兩名幼子,年紀都不過歲餘,今日不曾出來。」
梁蕙看著我,笑笑,輕聲道:「我說的可不是丞相幼子,我聽聞夫君有一妾,近來新產,不知確否?」
銅勺頓在釜邊上,我看著梁蕙,她雖帶著笑,眼神卻極是認真。
「夫人。」這時,阿元的聲音響起。我回頭只見她正走過來,神色有些匆忙。
「婢子不知何事,公主且稍候。」我如遇大赦,向梁蕙歉然微笑,站起身來。
「何事?」我走到阿元面前,問道。
「夫人。」阿元看看郭夫人那邊,目光小心,低聲道:「方才王暉來報,說大公子與丞相起了爭執呢。」
阿元傳話有些偏差,當我急忙去見王暉的時候,他說並非爭執,乃是魏傕巡視水軍時,魏郯有所頂撞,惹得魏傕不太高興。
魏傕從去年開始演練水軍,征南之心早已表露無遺,所以當初傳來梁、吳聯手抗魏的時候,沒有人感到奇怪。
對於征南一事,魏傕雄心勃勃。
今日,魏傕到營中巡視水軍,說要七月出征,一舉剿滅南方餘孽,不料此言剛出,魏郯立刻反對,理由是水軍新建,準備不足,七月出征,恐怕太早。
魏傕當即面色不快,說水軍去年已經開始操練,怎會太早?
魏郯有理有據,說水軍雖去年已在操練,卻重在熟悉水性,戰法、陣法皆演練不足,此乃其一;北方將領多擅長車馬步戰,水戰之法並未成熟,此乃其二;南方地形與北方迥異,吳琨、梁玟手下軍士多為南方人,無論戰法、地貌,早已了熟於心,而魏軍尚未做到知己知彼,此番征南,戰場正是南方。
「南方情勢未明,貿然出征於我不利,望父親三思。」魏郯道。
魏傕聽罷,卻冷笑,「我百萬大軍,豈懼梁吳一干小兒!」說罷,拂袖而去。
「少夫人。」王暉瞅瞅我,有些畏縮道:「小人本是奉大公子之命回來取皮甲,是小人多嘴。」
我搖搖頭,讓阿元取皮甲給王暉,自己走回了後園。
「何事?」郭夫人看我回來,即刻問道。
「是染坊那邊,」我微笑道:「今日暴雨,姑氏吩咐送去染色的細葛布出了些岔子,只怕色澤有差。」
「哦?」郭夫人道:「要延工?」
我說:「延工倒不至於。」
郭夫人神色開解道:「既不會延工,色澤差些亦無妨,少夫人多加督促,勿錯過時日才是。」我應下,坐回席間,轉眼瞥到梁蕙想要繼續方才問話的神色,我微笑招呼周氏等人過來飲茶。
「長嫂煮茶越加美味呢。」毛氏喝了一盞,讚道。
「那便多飲些。」我笑笑,舀起一勺,添入梁蕙的盞中,她望著我,抿抿唇,若有所思,我心裡想著方才的事。
如今已是六月,魏傕在三月梁、吳聯合的時候,就已經在風風火火地備戰,而近來,出征的呼聲越來越多,郭夫人在侍奉魏傕的方面毫不馬虎,這個月她又忙魏昭的婚事、又忙新出生的孫子,還不忘讓我取幾匹魏傕喜歡的細葛布去染成各色,好為他出征添置新衣。
思索之下,我對魏傕的心思亦有幾分了然。
南有大敵,後方人心不穩乃是大忌,特別是兩月前魏傕逼宮,朝臣私下頗多非議,以此去想,魏昭娶公主,亦是魏傕緩和與天子關係的手段。
不過,要讓所有人都服氣,娶公主做兒婦是遠遠不夠的,魏傕要斷了朝臣們希求他人的念頭,唯有更加強勢,他需要一場盛大的勝利,攻滅所有敢於挑釁的人,以此在天下人面前證明實力。
魏傕既下定決心,已是勢在必得,這般時節,魏郯出言反對,雖有理卻難免觸到魏傕的逆鱗。
我看著釜中翻滾沉浮的茶沫,此事,不知是好是壞。
不知是否我想得太多,夜晚,魏郯回來的時候,我覺得他比往常沉默。
他不喜歡滿身汗臭,每次從營中回來必定沐浴,用過膳之後,我告訴魏郯水已經備好,他頷首,一言不發地走出門去。
這個澡比往常洗得久,他回來的時候,夜風隨著門扇送入,一股清新的水氣味道。
我讓魏郯在榻上坐下,取來巾帕,擦拭他髮際和頸後殘存的水珠。
「看著我做甚?」這人像長了三隻眼,正當我偷眼觀察他的神色時,被他逮了個正著。
「妾不能看夫君?」否認會更加像掩飾,我微笑,不慌不忙地反問。
魏郯彎彎唇角,沒有說話。
我躊躇片刻,覺得有事還是要說說才好,輕聲道:「夫君今日很累?」
魏郯閉目享受著我的侍候,「並不十分累。」
「那夫君為何今日回來總不做聲?」
魏郯睜開眼睛看看我,目中似有微光,他笑笑抓住我正在擦拭的手,拿下巾帕,拋到案上,「別擦了,陪我坐坐。」
我頷首,在他身旁坐下。
魏郯似乎覺得熱,扯開衣襟的繫帶,敞開領口。
「我擔心一事,父親此番出征,將有所不順。」他望著窗臺,低低道。
我訝然以為他最多說說白日裡衝撞了魏傕、心中不快什麼的,不想他卻這般直接。
魏郯看看我,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安,唇角彎了彎,「也不過是擔心,許是我多慮。」
我沉吟道:「夫君有慮,可曾告知舅氏?」
「告知了。」魏郯頷首,「父親不樂意,今日到水營巡了一半就走了。」
果然如此,我看著他,輕撫他的手,想了想,安慰道:「夫君莫過慮,夫君是舅氏之子,人言打是親、罵是愛,若是別人,只怕舅氏連給個臉色都不肯。」
魏郯神色沉靜,片刻,笑笑,淡淡道:「是呢。」
我希望我和魏郯的擔心都是多餘的,日子一天天過去,到了七月,魏傕出師的事已經是定局,開拔的日子就在中旬。
可是點將之時,魏傕卻將水軍歸到了自己的麾下,讓魏郯領後軍,分派軍務,調換本是稀鬆平常,可在有心人眼裡卻全不一樣。
「征伐挺進,不可深陷無援,後軍乃是重中之重。」魏郯很是淡定,笑笑地對我說,似乎全不放在心上。
可是我明白,水軍乃是魏郯一手操練,這般安排,等於奪走了他的施展之地,且將來若得勝,論功行賞的都是前方衝陣的人,將魏郯踢去後軍,也就意味著不會有他什麼事了。
當然,此事並非全無壞處,當周氏、朱氏等人為了夫君要去衝鋒陷陣而憂心忡忡、求神拜佛的時候,我竟然很慶幸,因為魏郯在後軍,危險也就比其他人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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