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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折】小娘子素手擒夫《下》

明知,王府逼婚,徐進嶸答應另娶別的女子,只是權宜之計, 文淡梅卻自請下堂,任君改婚。徐進嶸惱怒地想, 他一心待她,她卻不肯為他哪怕是委屈自己半分, 難道在她眼中他便是個功利之徒?她可知, 他就要她儘管貪心獨佔他一人,但凡他給得起的, 必定會給她。可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做的心腸, 竟會在有了他的骨血之後,還做出離家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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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1446.5折 會 員 價 NT$144 市 場 價 NT$220
市 場 價:
NT$220
作者:
清歌一片
出版日期:
2013/01/08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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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歌一片今年度蕩氣迴腸的壓軸之作,腹黑冷大叔想寵小妻子,
但寵不得;千金小寡婦想避大官人,卻避不掉。
跨越千年的你追我跑戲碼,令人心癢難耐但保證精彩,
更有獨家甜蜜番外,千萬別錯過!


明知,王府逼婚,徐進嶸答應另娶別的女子,只是權宜之計,
文淡梅卻自請下堂,任君改婚。徐進嶸惱怒地想,
他一心待她,她卻不肯為他哪怕是委屈自己半分,
難道在她眼中他便是個功利之徒?她可知,
他就要她儘管貪心獨佔他一人,但凡他給得起的,
必定會給她。可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做的心腸,
竟會在有了他的骨血之後,還做出離家的舉動!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待到了晚間,不見徐進嶸回來,喜慶倒是有些慌張地過來,說大人不知怎的曉得了良哥今日在園子裡的事,給關到柴房裡去閉門思過了,說晚上不准他睡覺,如今這孩子正在裡面哭得嘶聲力竭地嚷著要回去京城呢。
  文淡梅皺了下眉頭,便與喜慶一道過去柴房,果然遠遠便聽到良哥哭聲,門口正守著個小廝,邊上是李媽媽,臉色有些著急,看見文淡梅過來,急忙迎了上去。
  文淡梅命那小廝開了鎖,見裡面烏黑一片,李媽媽牽了良哥出來,小孩臉上涕淚交加,聲音都已經沙啞了,便叫帶回屋子裡,見小廝臉色有些為難,淡淡道:「是我叫放的,大人要怪也是怪我,你愁什麼!」
  那小廝曉得夫人厲害,急忙笑著應了下來。
  文淡梅回了屋子,心裡一陣煩悶,自己一人坐著呆呆望了燭火片刻,聽得外面起了腳步聲,曉是是徐進嶸回來了,便站了起來迎了過去。
  「良哥是妳叫給放的?」徐進嶸甕聲甕氣道,臉色有些難看,「他一來便毀了妳的花,且小小年紀,嘴裡竟會噴出這般沒天沒理的話,我再不管,往後真的要造反了!妳放他出來做什麼!」
  「我那花倒罷了,左右也沒幾日便要過了花期,摘便摘了……你管自然也是要管的,只你自己也說了,他還小小年紀,今日才第一天過來,你便這般,卻是有些……」文淡梅一時說不出來,便頓住了。
  那良哥確是不討喜,瞧他今日言行,也是需要管教,只像他這般關小黑屋的教養方式,文淡梅不曉得便罷,曉得了的話,想到今日這事情緣由又和自己有關,當真不理,讓那小孩在那裡關著哭一夜,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徐進嶸看她一眼,坐到了她方才坐過的那張椅上,靠在了上面,這才歎了口氣道:「我頭有些痛,妳過來給我揉揉……」
  文淡梅見他雙眉皺了起來,靠在那裡閉上眼睛,面上帶了些倦色,便到了他身後,伸手按揉起了他的兩邊太陽穴,按了一會,正想問他力道可否,不想一隻手卻是被他捉住了,貼到了他臉頰上摩挲了起來。
  他的鬍渣長得很快,早上剛刮過,到了此刻便又有些冒了出來,文淡梅手心有些發癢,正要抽回,不想他已是把自己牽著繞到了他身前,教她坐他腿上了,這才抱著歎了口氣,悶聲道:「我想妳給我生個孩兒……」
  文淡梅一怔,還在想著怎生應好,他已是突然改口道:「瞧我,話又多了,妳當沒聽見便是,我跟妳說個事,妳聽了保管高興。」
  文淡梅心裡一個咯噔,莫非他竟是要帶她去蘇州?果然見他又接著道:「我下個月空,州府裡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明日便叫人收拾行裝,妥了就出發,這回慧姐也不用跟去,就妳我兩個,一來是去看望下妳爹娘;二來……也算是帶妳出去遊山玩水,好教妳開心些,早點……」說了一半,卻又不說了,只是望著她笑了起來。
  文淡梅自然曉得他意思,只聽到這消息,心中極其雀躍,也就不管他嘴皮子如何了,忍不住抱住了他脖子親了下他臉。
  蘇州亦是隸屬兩浙路,徐進嶸這般過去,也不算私離屬地,第二日便收拾好了東西,連那熬藥的砂鍋火爐也未落下,趁了明媚初夏風光,朝南而去。

  ◎             ◎             ◎

  半月之後便抵蘇州了。
  文淡梅家的祖宅是座青磚黑瓦白牆的宅子,外觀便與這蘇州城裡普通大戶人家看起來無異,雖略顯舊了些,只庭院裡覆土為臺、聚石為山、環水為池、花木蓊鬱,老居於此卻真當是個好地。
  那秦氏早幾日就得了徐進嶸派人遞去的消息,曉得女兒、女婿今日會到,早早就踮著腳尖在等待了,待見了面,自是激動萬分,拉住了文淡梅的手上看下看,又是歡喜,又有幾分傷感,一時竟是說不出話。
  文淡梅與自秦氏京中一別,未想再見之時竟會是在此地,見秦氏眼圈有些發紅,曉得她應是習慣了從前的生活,如今遭了這般變故,心中自是難免有些失落,急忙便牽住了她手,笑道:「母親帶我去拜見下父親吧。」
  秦氏拿帕子按了下眼睛,這才笑道:「瞧我糊塗了,看見妳和女婿,竟都歡喜得忘了這茬,妳爹曉得你們要過來,也正高興呢。」說著便引了進去。
  文父比從前印象裡要清瘦許多,人也一下老了不少,所幸精神瞧著還不錯,待文淡梅與徐進嶸拜見了,閒談之間,聽他提起在此閒居,芭蕉葉下雨驚詩夢、藕花叢中風載書聲,再無從前官場險惡、宦海沉浮的,瞧著倒是十分愜意的樣子,並無秦氏那般失落。
  秦氏見這翁婿兩個言談甚是投機,便起身牽了文淡梅的手,笑道:「你兩個有說不完的話,留你們慢慢說好了,我娘兩個也自去說些體己話,免得被你們比下去了。」
  兩人回了房,秦氏屏退了丫頭,第一句便問身孕的事。
  文淡梅早料她會問這個,不想讓她曉得自己不易受孕,免得多了牽掛,只是含含糊糊說並未見喜。
  秦氏略顯失望,又問徐進嶸的妾室,待曉得自出京後到現在他並無別的姬妾傍身,歎息道:「我從前匆匆把妳嫁了出去,曉得妳是軟糯的人,手段全無,也未指望女婿如何,未想他竟能如此待妳,我心中也高興,女兒啊,我瞧妳是誤打誤撞得了樁好姻緣呢。我從前覺得他對我們家中殷勤,乃是因了門楣之故,難免有些小看他,不想此番變故,我和妳爹要回鄉,京中只留妳那無用的哥嫂一家;妳哥哥不過是個六品的閒職,人又沒本事,曉得往後沒了妳爹這個靠山,也不知是不是被妳嫂子攛掇了,竟私下瞞了我和妳爹給女婿去信,叫照拂著些生意進項,他竟也一口應了下來;且前些時日裡,我忙著照料妳爹,哪裡還有心思打理這裡的舊宅,都是女婿叫人把這祖屋修葺一新的,從前妳爹還在相位,他這般的話倒也不覺得,如今才知道人心,他果然是個忠厚可靠的。」
  文淡梅未想到這其中竟還有如此一番內情,那徐進嶸卻又瞞得自己死死,紋絲不透的,心中除了感激,一下更覺得有些沉重起來。
  他把二老歸鄉之事給承攬了倒也罷了,只自己兄嫂的行徑,卻真當是有些厚顏,便說無恥也不為過了,自己不曉得便罷,如今曉得了,自覺往後在他面前竟有挺不直腰桿說話的感覺。
  秦氏見文淡梅低頭不語,隱約也猜到了她心思,歎了口氣道:「妳爹如今我還瞞著呢,哪裡敢讓他知道這個,我當時若曉得,必定也會阻攔妳哥哥,只如今事都過了,也只能作罷;且娘也不瞞妳,妳兄嫂無用,有女婿這般應了照拂著,娘多少也放心些,也算是我這做娘的一點私心了,只是有些委屈女兒妳了……」
  文淡梅聽秦氏這般說,便抬頭握住她手,笑著搖了下頭。
  秦氏也是笑著又戳了下她額頭道:「偏生妳這肚子不爭氣,他這般獨守妳一人,竟大半年的毫無動靜,虧我昨晚還夢見妳有喜了,把我笑醒的呢,回去趕緊請了郎中看下,早些生出個兒子,男人的心便更貼著妳了……」
  文淡梅聽她又繞回了這上頭,胡亂應了兩聲,便轉了話題,把前半個月良哥過來鬧出的事提了下。
  秦氏聽罷,怒道:「什麼姨娘,當年也就不過是個下作的丫頭,養出這樣的種來,也不教訓教訓!」
  文淡梅在秦氏面前提這個,也不過是前半個多月裡,徐進嶸對那良哥極其嚴苛,那孩子大約以為她挑唆的,面上雖叫一聲「母親」,看著她那眼神卻似貓刀,自覺心裡有些煩悶,在徐進嶸面前又不好說,這才到秦氏這裡說下的,不想她竟如此反應,倒是有些意外。
  秦氏以為文淡梅被自己嚇住了,又道:「只怪娘不好,天生把妳生成了這副軟糯的脾性,幸好投了女婿的緣,要不日後真當是要愁死我了;那孩子這般,必定從前是被他那個下作姨娘暗地裡挑唆的,妳和女婿在任上還要幾年,那孩子來了便來了,往後記著無論如何,不能鬆口再讓那個姨娘再來添亂,只是在女婿面前須得讓他覺得妳是為了那孩子好,並非妳容不下人,且妳也務必要好好立下威,該責罰便責罰,讓他曉得妳才是他的嫡母,哪裡能容他這般放肆!」
  秦氏話說完,見文淡梅沉默不語,想了下,便又低聲道:「只是在女婿面前,妳自然還是要多些言語溫柔的,便是責罰了那孩子,也要讓他覺得妳這般都是為了那孩子好,這才是上道……」
  文淡梅被秦氏一番話說得笑了起來,秦氏見女兒被逗笑了,搖頭歎道:「妳這傻孩子,笑什麼,這都是學問,妳今日起給我用心好好琢磨,再這麼糊里糊塗過下去,往後別吃虧了再想起來我今日跟妳說的話,遇到如今這女婿,把妳當女兒般疼寵著,那是妳命好,只是須得曉得男人家的心思易變,再好不定有日也會變卦,女人家自己沒些手段的話,哪裡能全仗著男人的疼寵過日子?」
  秦氏說了這麼多,這最後幾句卻是完全中了文淡梅的下懷,心中一下有些惆悵。
  婚姻需要用心經營,這道理她何嘗不曉得?
  只是曉得,和實際去做,卻真的完全是兩碼事了。
  這樣的世風之下,夫妻之間的二人世界全無保障可言,全憑男人的一時喜好和心意,付出越多,唯恐到了最後失望也更大。

  ◎             ◎             ◎

  晚間夫妻二人自然宿在了秦氏命人收拾出來的上好屋子裡,待兩人都上榻了,文淡梅望了眼自己外側的徐進嶸,伸手抱住了他肩膀靠了過去,柔聲道:「我今日聽我娘提起,曉得你對我家人的照拂,心裡真當是有些過意不去……」
  徐進嶸似乎有些驚訝,揚眉道:「不過是些須小事而已,哪裡要妳這般過意不去,且我想著是替妳做事,便是再多也不覺什麼。」
  文淡梅下巴靠他肩上,抬眼望去,見他正含笑望著自己,心中一陣暖意上來,輕歎一聲道:「我曉得自己脾氣不小,本事卻又全無,你為何對我這般好?」
  徐進嶸伸手抱住她,讓她俯臥在了自己身上,親了下她額頭,低聲道:「妳那脾氣真當不小,發作起來教我飯也吃不香、覺也睡不好,只我卻偏生喜歡得緊,也不知道為何,至於本事,我要妳那麼多本事做什麼?我不要妳學會婦人家那些八面玲瓏的本事……」頓了下,又附她耳邊道:「自然,妳若是能多學些對我好的本事,我越發高興……」
  文淡梅聽他這般說,自己那些旁人眼裡的討嫌之處,到了他這裡竟都成了好了,心中自然感動,只聽他說到最後,竟是嬉皮笑臉、厚顏無恥起來,小性子一發,便「呸」了他一聲,握拳捶打了幾下,見他哈哈笑了起來,捉住自己雙手,目光閃閃的似是有些期待,心便變成了一團棉花糖,鬆鬆軟軟了下來,便湊了過去,親上了他的嘴。
  前次她曉得他要帶她過來探望父母,一時激動親了下他,那時只是興奮之情的發洩,只是個下意識的動作,不過蜻蜓點水般,並無絲毫旖旎可言。
  此番卻是綿綿密密、實實在在的一個香吻,直親得兩人都是氣息裡帶了幾分喘息,這才分了開來。
  「梅……」
  他低聲叫她暱稱,哪裡還按捺得住,伸手要去解她衣衫,卻是被她攔住了,自己坐起了身,在他面前慢慢脫去了衣衫,露出欺霜賽雪的一身肌膚,又在他凝視之下除去了他衣衫。
  眼睛掃了下他身體,猶豫了下,這才略微含羞將手探向了他。
  得嬌妻這般柔情蜜意的大膽服侍,倒真是生平第一回,徐進嶸未料到自己方才一句玩笑之語,轉眼卻是成真。
  從前有時也想過她能這般對自己,只屢屢被拒,便也慢慢歇了心思,不想此時她卻突然開竅了,極度酣暢之時,恍惚覺得自己此番南下蘇州,真當是不虛此行。
  人在此處,竟似有了洞房花燭之感,自然此時他是全忘了自己當初和她的那個真正的洞房之夜是如何的了。

  ◎             ◎             ◎

  夫妻二人在蘇州盤桓了幾日,極是暢快。
  白日裡泛舟採紅蓮,夜市裡相攜買菱角,不只文淡梅甚是開心愜意,恨不得都不要回去了,連徐進嶸亦是感歎此處大好,怪不得岳丈大人如今言談間對京城官場並無不捨之意,反倒怡然自樂。
  本是三兩日便要走的,硬是拖到了五六日,這才辭別了二老,依依不捨離去了。
  一回到揚州府,當先便是個不好的消息。
  那良哥竟病了,且病得不輕,茶飯日減,人本就不壯實,如今看著更是黑瘦,躺那裡只是哼哼唧唧、眼淚汪汪的,見徐進嶸與文淡梅匆匆過來,侍候的奶媽、丫頭立時便跪了一地,不敢抬頭。
  「到底怎生一回事?我離去之時不是還好好的?」徐進嶸話音裡已是帶了些怒氣。
  奶媽急忙磕了個頭,膽顫心驚道:「大人夫人離去後沒幾日,小哥精神頭便瞧著不大好,嚷著吃不下飯,過了幾日厲害了些,管家便請了郎中來看,也說不出什麼名堂,給開了副湯劑,一直吃著,只都未見好,又換了個郎中,也是差不多,如今瞧著越發損了,夜裡有時還驚夢說起了胡話,醒過來便不住嚷著要他姨娘……」
  徐進嶸眉頭略皺了下,過去良哥躺著的床邊坐下,伸手探了下他額頭,見觸手也是溫涼,並無異常,抬頭便叫跟了進來的徐管家再去將老太醫請來。
  那老太醫雖前些時日摔掉的腳尚未痊癒,只聞得徐進嶸府上兒子身子不妥,少不得便也坐了徐管家抬來的軟轎親自過去了。
  細細診斷了一番,皺眉有些不解道:「小哥脈象診著倒是無礙,不過略輕浮了些,乃是平日體質偏弱之故,應當不會有府上方才所講的那般症狀,待老夫開副凝神平氣的方子,先吃幾日看看。」
  徐進嶸道謝了,待送走了老太醫,便命人仔細照料良哥,再有不妥便立時要教他知曉。
  因了這突然變故,文淡梅前些時日的好心情自是一去不返,見那徐進嶸也是如此,在自己面前雖仍也是強作笑顏,進出之時神色間卻是有些隱憂。
  好在良哥新喝了照老太醫方子抓的藥,當晚便睡得沉了些,奶媽說並無再夢魘胡話,到了第二日,飯也有些吃得下去了,文淡梅親自過去陪了半日,見他精神似是略好了些,這才鬆了口氣,那徐進嶸瞧著也是有些緩了下來的樣子。
  這日晚間,兩人本已是上榻了的,不料喜慶卻突然過來敲門,良哥屋裡的丫頭過來報,說他又犯病了,喝下的藥都吐了下去,兩人聞言,匆忙披衣起身便過去了。
  文淡梅進去之時,見地上吐得一片狼藉,一個小丫頭正忙著打掃。
  那良哥卻正蜷縮在床上弓成蝦米模樣,身子不住抖動,嘴唇蒼白,臉色極是難看,眼睛緊閉著,嘴裡只不住念叨著「姨娘」,此情此景,莫說文淡梅見了覺得心酸,那徐進嶸瞧著亦是十分難過,上前撫了下良哥有些汗溼的額頭,接過塊帕子給他擦起了了汗。
  片刻後又有丫頭送來了新熬好的藥,徐進嶸親自端了過來,一勺勺地餵他,待喝完了,卻又反嘔了幾口出來,吐在了徐進嶸的衣襬上,良哥瞧著似是有些懼怕,待見他並未像平日那般責罵自己,方有些緩了下來,眼睛只是直勾勾盯著文淡梅。
  「時候不早了,妳今日也有些累,早些回去先休息吧。」徐進嶸抬眼看了下文淡梅,這般道。
  文淡梅看了眼良哥,想起自己白日裡過來,他醒著之時也是用這般眼神看著自己,曉得便是留下也是無用,略點了下頭,也未多說什麼便離去了。
  那徐進嶸直到很晚才回來,似是怕驚醒了她,輕手輕腳地到了放燭臺的桌前,正欲吹滅,文淡梅已是翻了個身,朝向外側,開口問道:「良哥如何了?」
  他怔了下,似是未料到她還醒著,自己脫了衣衫躺到了她身側,這才微微歎了口氣道:「折騰了許久,方才睡過去沒一會……」
  「我這幾日,心裡總有些不安,想著若不是你陪我走了趟蘇州,留在家中的話,這孩子起頭有些不對,早發覺了的話,說不定也不會病成這樣……」文淡梅猶豫了下,低聲道。
  半晌未聽他回音,抬眼望去,見他眉頭微微皺著,眼睛盯著帳頂,似是在想什麼,便也不再說了,半晌,覺得邊上一動,他已是側過了身,攬住了她肩讓她靠了過來,另隻手伸了過來撫了下她額頭的碎髮,猶豫了下,看著她道:「我心裡有個計較……」
  文淡梅見他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心中便已是猜到了,雖是有些苦澀,只面上也未現出什麼,只微笑道:「你說吧,有何計較,只要我能,總會遂了你意思的。」
  徐進嶸聽她這般說,便慢慢道:「那孩子雖是個沒用的,只終究也是我的骨肉,如今病成這個樣子,又口口聲聲唸著他那個姨娘,我尋思著把周氏接了過來,教他心安了下來,想必這病症也能好得快些……」
  「如此甚好,照你意思便是。」文淡梅仍是微笑道。
  徐進嶸看她半晌,撫慰似地摸了下她臉,起身下榻吹了燈火。

  ◎             ◎             ◎

  第二日一早,徐進嶸連早飯也未吃,起身便去了良哥屋裡。
  文淡梅曉得他應是親自把這消息跟那孩子說去,自己過去不定還不便,便也未跟過去,只帶了慧姐去吃早飯。
  徐管家當日便派了姜瑞回去,命把周氏接過來,越快越好。
  許是曉得了周姨娘要過來,良哥雖整日裡看起來仍精神懨懨的,只比起前段時日卻要好了些,文淡梅叫人把側院收拾出來,留給周姨娘過來時住。
  自出了這檔子的事,文淡梅自認自己與從前並無兩樣,對徐進嶸態度也和從前一樣,只也不知為何,兩人獨處之時便沒了從前的自然。
  至於蘇州之行時的那種隨意融洽更是消失無蹤,便是說話,說的最多的也是良哥的話題,諸如今日又嘔了藥,飯少吃了半碗之類的,自己聽了都覺得有些刻板無趣,只又想不出該說別的什麼,次數多了,有時心中竟是巴不得他不要過來的好。
  這日晚間,徐進嶸抱住了她要了一回,下了些狠力氣,過後文淡梅覺得有些累,翻身朝裡正想睡覺,卻覺他手仍在輕撫自己後背,有些發癢,一時又睡不過去,乾脆便又翻身回來,睜開了眼。
  「我叫秋琴過來,妳可是有些不痛快?」徐進嶸看著她,低聲問道。
  文淡梅對上了他眼,道:「良哥病成這樣,日日念叨他姨娘,我若連這都不痛快,還算是人嗎?你未免小瞧了我。」
  徐進嶸一怔,隨即道:「我這幾日想到了個事,跟妳說下,春娘和總憐,如今一個在別院裡,一個在京中家裡,她兩個年歲都還青春,我想著還了她兩個的契約,給一筆豐厚妝資,以後她們便是自由之身,嫁人也好,自立也罷,總好過這般跟我虛耗下去到老。」
  文淡梅未料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心中一時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是怔怔望著對面他臉龐不語。
  徐進嶸伸手,輕撫了下她一邊臉頰,微笑道:「我明日便叫徐管家去處置了這事情,也算了了個心事。」
  從前沒叫周姨娘過來之時,也未見他提過這事,如今她要過來,他便做了這般決斷,莫非是要用這個來向自己表示補償的心意?
  這夜文淡梅入睡前,腦子裡翻來覆去想的便都是這個事情。
  春娘、趙總憐,那兩個女子,自己腦海中留下的最後印象,一個是在雪地裡被送去別院時,發出的那種厲鬼淒嚎般的哀怨之聲;一個卻總是半垂著頭,帶著幾分孤傲和陰沉,自己甚至連她長什麼樣都有些想不起來,她未嫁徐進嶸前,她們應當也是他的枕邊之人,如今真的要被捨棄。
  自由在她看來萬分可貴,只是不知道她們對這自由又是何等看待?
  此後日子照舊如流水般,彈指月餘過去,便是夏末了。

  ◎             ◎             ◎

  周氏這日終是乘了一頂軟轎到了州府後衙。
  許是趕路辛苦,許是記掛良哥,又或許前半年多的時日在京中過得不好,比起從前看著憔悴了些,嘴角略微牽動著笑下,眼角便有魚尾紋。
  文淡梅與她並無多話,隨意說了幾句,受了她一個禮,便叫過去良哥那裡。
  良哥因了身子不妥的緣故,便於照看,前些時日一直都住在文淡梅院子的一間房裡,與慧姐的相隔不遠。
  周氏過去沒片刻,便聽那裡傳來了一陣哭聲,起頭還有些壓抑著,片刻之後聲響便大了起來,隱隱似還聽見「可憐你走之前還好好的,怎的到了這裡便成了這般模樣」之類的話。
  喜慶聽見,眉頭便皺了起來,見文淡梅便似沒聽見般,神情仍是淡然,低聲怒道:「什麼下作的姨娘,給了點臉子就自己不要臉了!」說罷便轉身匆匆出去了,沒一會,周姨娘那聲響便停了下來。
  晚間徐進嶸回來,去了下良哥的屋子,回來見文淡梅低頭在看著本書,想了下,便坐在了她身邊道:「方才秋琴跟我認錯了,說自己今日剛到,見良哥這般損得厲害,一時心痛糊塗了,這才哭嚎了幾句,被喜慶過來阻了,過後便曉得錯了,本是想親自過來向妳認錯的,只又怕妳惱,如今正怕著……」
  文淡梅把眼睛把書上抬了起來,看了他一眼,道:「無妨,若非覺得她這般哭嚎起來傳了出去難聽,我也不會叫喜慶過去說她的。」
  徐進嶸伸手搭住了她肩,歎了口氣道:「我曉得妳心裡有些不痛快……只良哥如今這般模樣……」
  文淡梅細細看著徐進嶸半晌,搖了搖頭,面上露出了笑道:「你說得對,我也只盼良哥身子能早些好起來,那便大家都痛快些,別的什麼都先放一邊便是,從前他姨娘未來,他一直住我這裡,如今他姨娘既過來了,兩人又離不開的,便一道都搬到我早叫人收拾出來的院子裡去,你看如何?那裡除了不是東屋,裡面陳設用具都與我這裡無二,他們住過去,想必也是方便的。」
  「依妳便是。」
  徐進嶸略微點了下頭。

  ◎             ◎             ◎

  自周姨娘過來後,那良哥精神瞧著便日漸好起來,周姨娘心情舒暢,走路之時腰桿挺了,說話聲也大了不少,文淡梅聞聽奶娘偷偷來嘀咕,說這周姨娘暗地裡給了後衙的丫頭下人們一些好處,如今那些得了甜頭的下人們,見了她便「姨娘姨娘」地叫得親熱。
  「再叫也就不過是個姨娘的命!不就肚皮爭氣爬出了個大人的種!夫人妳快些生個小哥,看她還似如今這般得意!」末了,奶娘似是有些不忿,這般道。
  文淡梅笑了下。
  她身子虛寒不孕,一直在吃藥,身邊除了喜慶,連妙夏也不曉得她為何日日要吃苦藥,只道夫人身子虛弱,須得長補。
  只時間久了,下面的人也不是瞎子聾子,自然便猜測出了個中緣由,那周姨娘如今既廣收人心,自然也有話傳到了她耳朵裡,想來曉得自己不能生,如今闔府上下就她獨有一子,也難怪如此挺起腰板了。
  只是好景不長,那良哥沒好幾日,病卻又發了出來,發作之時,嘴唇烏青、口中流涎,整個人蜷縮著抖個不停,比之從前瞧著更厲害些,請了各處郎中來看,湯藥不知道灌下去多少也沒見什麼效用。
  徐進嶸白日裡忙著公事,夜間時常睡到一半被過來遞消息的給帶過去,守到天亮才回,小半月不到,他眼眶便有些凹陷了進去,整個州府後衙也是死氣沉沉,白日晚間的只偶爾聽周姨娘在那裡嚎哭幾聲。
  周姨娘如今早沒了先頭幾日的神采飛揚,那良哥好時,她便緊張萬分地守著;良哥一發病,她便摟著哭個不停。
  良哥病勢日重,她竟漸漸地有些神神鬼鬼起來,文淡梅聽奶媽又來報,說她自己一人坐著,有時自言自語,有時撲到地上不住跪拜,嘴裡唸著「饒命」整個人驚恐便似見了鬼般。
  「必定是從前虧心事做多了,如今怕報應到小哥身上,這才這般神鬼的,只可憐了小哥……」奶娘嘖嘖搖頭,低聲嘀咕著,雖被文淡梅給止住了,只心中也是有些驚疑不定。
  這日她白日裡去了良哥那探望了下,見這孩子如今瘦得越發不成樣了,嘴唇眼眶發青,眼睛有些滯,那周姨娘見她進來,也不見禮,只是自顧呆呆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
  文淡梅雖不喜周氏母子,只見了這般景象,心中也是有些難過,自己默默出來了。
  晚間徐進嶸回來,見他有些心神不寧,到了半夜,隱隱又似聽到傳來了哭聲,那徐進嶸便翻來覆去,黑暗中文淡梅暗歎了口氣,想了下便開口道:「你過去那邊陪良哥吧,有你在,周姨娘不會那般嚎哭,良哥身子不定也能好得快些。」
  徐進嶸似是怔了下,片刻後文淡梅便覺他往自己額頭輕輕親了下,低聲道:「妳放心,待他兩個身子好了些,我……」
  「我曉得你意思,你自去好了。」文淡梅笑了下,打斷了他話。
  徐進嶸不再言語,摸黑起身,窸窸窣窣穿了衣服,便聽門「吱呀」一聲,他已是去了。
  徐進嶸去後,那隱隱哭聲果然便歇了下來。
  文淡梅睜著眼許久,了無睡意,瞥見窗外月華正濃,自己終是忍不住也起身穿了衣,把支摘窗抬高了,自己抬頭看了一會月亮,心中有些茫然。
  他去了那裡,此刻應當是在撫慰周氏,哄著良哥入睡吧?
  彷彿鬼使神差般地,文淡梅也未拿燭臺,只是自己趿了雙軟繡鞋,沒驚動邊上屋子裡的喜慶、妙夏,藉了白月光,悄悄下了樓去,待她停住了腳步,這才發覺竟是到了周氏的院子門前。
  這些時日因了徐進嶸時常夜間在兩個院子裡往來,為他方便,所以門都未落鎖,這般深夜,看門的婆子也早自顧呼呼大睡了,故而一路並未見到什麼人。
  文淡梅曉得自己不該這般過來,只一雙腳卻似不聽使喚,竟是一直到了亮燈的那間屋子前,這才停了下來。
  「我當真怕……三爺……往後你都這般陪著我和良哥可好……若良哥真當有個好歹……」話音驟斷,隨即是一陣細碎的嗚嗚低泣之聲。
  「良哥剛睡去,仔細莫吵醒了他……」聲音甚是柔和。
  夜闌,萬籟俱寂,屋子裡的聲響雖輕,只聽來也是清晰入耳。
  「呀」一聲,門開了,一個丫頭手上端了個盆盂出來。
  文淡梅人站在一叢海棠之後,那丫頭並未留意,帶了門往走廊去了,只方才那一個轉身的空隙,屋子裡的境況便已是落入了文淡梅眼中。
  徐進嶸坐在椅上,周氏正散髮伏在他膝上,仰臉望著他。
  門早關上了,裡面那一幕也消失了,只文淡梅卻怔怔在海棠陰影裡立了許久。
  「宿夕不梳頭,絲髮披兩肩,婉轉郎膝上,何處不可憐?」
  模模糊糊地,文淡梅心上突然湧出了這樣一句,自己反覆唸了幾遍,微微笑了下,終是轉身離去。
  待手扶著憑欄自己爬上了小樓,轉角處猛抬頭,撞見喜慶手上執了支燭臺,正立著彷似在等自己,眉眼間有些淺淺憂愁。
  「妳起來做甚,快些去睡吧。」
  文淡梅朝她笑了下,卻覺自己臉上有些涼意,伸手一摸,這才曉得不知何時竟已是流淚了。
  文淡梅急忙伸手抹去了面上的溼痕。
  今夜月光明朗,喜慶手上又拿了燭臺,自己這般模樣,只怕已是落入她眼了,待放下手來,便微笑了歎口氣道:「睡不著,便出來走了下,只這月色雖好,瞧了竟教人有幾分傷感……」
  喜慶不語,只是上前扶了她手,一邊進去屋子裡,一邊低聲道:「夫人何必傷感,方才我見妳走過來,前面地上雖投了道暗影,隻身後卻被月光滿照,可見凡事都有兩面,我瞧夫人如今便只盯前面的暗影,卻不回頭看下身後,這才這般傷感。」
  文淡梅一怔,半晌才笑道:「喜慶,妳雖不識字,只這道理竟說得人心中通透,妳說得極是,前路若是陰影,回頭便是坦途了。」
  喜慶不過是曉得近些時日她為周氏、良哥之事煩心,這才觸景生情,拿話勸慰下她,想教她放寬心些而已,聽她這般說,以為是被勸動了,心中也是有些歡喜,服侍她重又躺了下去,這才關門離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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