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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含章如何從一個小小的公侯庶女,成為天下間最尊貴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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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昱,大盛王朝九皇子,也是神醫柳扁鵲的弟子,為人溫和有禮,
友愛兄弟,尊貴如他,酒樓初遇含章,只見她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沒有顯露一絲厭惡,不只在她酒醉微醺跌倒時扶了一把,
還對這女子生了好奇之心。第二次相遇,趙昱隨口一問,
可有機會請沈小姐用一餐便飯?可惜,對皇親國戚沒有好感的含章,
只想找藉口離這九皇子越遠越好,卻被軍中同袍認出女扮男裝的身分。
欺君之罪,任誰犯了都要砍頭,但天家皇帝不但不殺她,
還下旨留她在皇城醫治腿疾,而醫治她瘸腿的人,
竟是自己逃閃不及的九皇子趙昱!含章想破頭不解的是,
貴為皇子,想鑽研醫術,普天之下多的是疑難雜癥的病人排著隊,供他選用,
趙昱卻揚言,她是最合適的病人,不但安排兩人房間緊鄰隔壁,
還天天不請自來,在她住的屋子裡擺好飯菜,等著她回來開飯,
難道這九皇子和她吃飯,還真吃出興趣來了?
第一章
果然長輩說的話都頗準,次日一早,方用過早飯,李明則正吩咐管家去把自家姪女和姪外孫女接來歸省一天,見見新客人,話音未落,便有婢女來傳話,說昌安侯府世子在外求見沈小姐。
「來得還真快!」李明則不無嘲諷地說道,她看了眼含章,又道:「妳怕是不知道吧,昨兒薛家二房、三房已經分家,三房的人下午就已經搬出侯府,聽說分家的時候吵得不可開交,薛家老太君知道後都暈厥了,連番請了好幾位太醫上門應診,這樣的陣仗下來,這事想捂都捂不住,今兒早上連外頭賣菜的都在笑話呢,廚娘去菜場買菜都聽了好幾耳朵。」
她嗤笑一聲,又道:「只怕今早上朝時,少不得有御史要彈劾薛侯爺治家不嚴,可是因為妳的緣故,皇上昨兒才讚賞薛家恭敬勤儉,深明大義,這會兒若是加以責罰,皇上臉上也沒光,最多不痛不癢教訓幾句罷了,他們倒是因禍得福了。」很是惋惜的語氣。
含章本來也有些疑惑,為何昨日族中耆老全都出現?崔夫人又是為何突然出現在前廳,還提出要程家兩人去觀禮?如今看來是早有準備想要分家,自己的事不過是他們尋的由頭罷了,而將程家人請去旁觀分家之事,怕是還有更深的意思。
大約自己離開後,啟暉堂又上演了一齣好戲。
李明則看她低頭思索,以為是為薛崇禮到訪之事煩難,便道:「妳若是不想見他,我叫人回絕了便是。」由長輩出面,也能給含章擋了不必要的麻煩。
含章搖頭道:「總歸都要見的,躲得了今日也躲不過明日。」
昨天之事能順利解決,全靠兵行險招打了薛家人一個措手不及,含章的發難和聖旨接踵而至,嚴絲合縫,侯府處於完全的被動地位,幾無招架之力。但他們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經過了一晚的反思和考量,他們如今想必已經想出了應對之策。
薛崇禮身為侯府繼承人,又是侯夫人親子,無論是為侯府或是為其母,都必須給出一個鮮明的態度,給所有事下一個定論,結一個尾聲,杜絕後患。
李明則想了想,點頭道:「也罷,爛肉不剜盡,只怕後患無窮,妳就去見見吧,若有什麼事儘管叫我。」
含章是在前院的待客廳裡見到薛崇禮的,這裡想來平日並不經常使用,總透著一股冷清。
薛崇禮端坐在客座上,低了頭輕聲咳嗽,見含章出來,他起身點點頭,又將放在一旁的厚厚斗篷攏到身上,道:「外頭太陽很好,不如我們去晉江邊上走走吧。」
◎ ◎ ◎
秋日上午的禦河晉江,黃澄澄的陽光溫暖地灑在河面上,粼粼泛著碎金般的光,兩個頗有些生疏的人並肩走在河道邊,此時的河風還很柔軟,迎面緩緩而來。
「本來父親要來的,是我勸住了。」兩人走了一段路,薛崇禮低低道:「他很擔心妳,怕妳在這裡無親無故,連落腳之處也沒有。」
含章雲淡風輕道:「我原以為昨天已經說得很是明白了。」
薛崇禮頓了一下,歎道:「含章,我們畢竟是血緣至親,就算要離開,也不要這麼偏執、這般冷厲。」
含章沒有再枉費力氣地反駁,只是冷冷地沉默著。
薛崇禮駐足在江灘上,望著綿綿江水,「身為薛家的一分子,在這個姓氏之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和義務,父親也有他的不得已,他是一家之長,身上肩負著百年門第上下幾百人的興衰榮辱,不能只順從內心的喜好偏愛。」
含章依舊不發一言。
薛崇禮仍望著江水消失的方向,但即便沒有看向含章,也能猜到她臉上是如何的漠然表情,他無奈一笑,放棄執著於舊事,話鋒一轉,微帶幾許深意:「就如妳歸宗沈氏,自然也承載了沈家的責任,也有要做的事。」
含章心頭微動,涼涼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薛崇禮回頭看她,「含章,妳到底為什麼回來?難道就真的如妳所說是為了達成沈元帥的願望?只怕不盡然吧。」
這般單刀直入的話讓含章心臟猛然一縮,隨即瞇眼冷笑道:「那依你所見,又是為何?」
薛崇禮絲毫不介意她的冷淡態度,語調一如既往地平和:「妳回家後,除了第一天略彎了腰,其他時候從不肯低頭,對來自家人的好意或是惡語全都如微風拂江,一概不能動妳心思。」
「也許在別人看來這是妳心中怨氣未消,但古話說無欲則剛,妳這般剛硬,或許是因為從一開始對侯府就無欲無求,也不想有任何牽扯。在進家門之前妳就準備著出來,所以妳不需要薛家任何人的喜歡,更沒有必要去喜歡薛家的任何人。」
薛崇禮素來思維縝密,這段時間雖不見說過什麼,卻不料事事都被他看在眼裡。
若他所說之事是事實,那麼情況會發生微妙的變化,含章請出侯府,不再單純是因為一樁不如意的婚事所引發的新仇舊恨一股腦兒的爆發,而摻雜了些許別的意味。
這些話若是被薛家人知曉,只會給含章帶來數不清的麻煩。
侯府之人自有驕傲,或許可以網開一面,通融被傷害者略帶黯然的離開,但絕不肯接受來自別人的輕蔑拋棄,哪怕這兩種情況其實指向的是同一個結局。
此時木已成舟,含章也不驚慌,只問道:「世子繞著彎說了這麼多,到底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薛崇禮手握成拳,湊在唇邊咳嗽幾聲,蒼白的手背青筋畢露,他微喘幾下,徐徐道:「妳了結事情後還在玉京停留,沒有離去之意,說明妳心中記掛之事必定與玉京中人有關,而之前十四年妳遠在胡楊,那裡所發生之事能讓妳和京城扯上關係的,只有一樁。」
含章一眨也不眨看著他,眼中清明,薛崇禮微頓,又道:「去年大軍奉命出征東狄,雙方各有勝負,僵持到秋末,東狄開始節節敗退。我軍先鋒深入東狄皇庭,本是勢如破竹,但最後幾戰卻是蹊蹺而敗,盧愚山、沈質被敵合圍,鏖戰而死,雖殲敵六萬,卻也自損五萬餘,實在是慘勝。事後所查出的原因竟是朝廷新任的胡楊監糧官怠忽職守,用穀殼和土灰替下了一半的糧草,事情敗露後,那監糧官也自盡謝罪。」
含章的手罩在長袖裡,緊緊握成拳,微微顫動,臉上竟如雕像般凝固,不見表情。
薛崇禮看著她眼睛,慢慢道:「這個原因雖然並非說不過去,但若是細究原委卻是漏洞百出。監糧官竇冒時年四十,做監糧之事已近十年,為人本分守成,而且那些糧草若真被他私下變賣,必定有銀錢入帳,但他家只是小富,抄家也只抄出千兩銀,再者半數以上糧草失蹤,從上到下的各級經手人竟然無人發覺,想必其中另有緣故。」
含章將兩隻手攏在袖筒裡,雙目微閉,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薛崇禮最後歎道:「妳與沈質,想必是自幼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兄妹,情誼深厚,他年少有為卻落得枉死下場,妳心有憤恨,這才千里迢迢回到玉京,為的是想要查清事實為他報仇雪恨,薛家不過是妳的一個幌子,一塊跳板。」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得通為何含章行事這般決絕,寧肯在定親之日破門而出,毫不在意是否會毀及閨譽,以後無人願娶。
啪啪啪!
含章連鼓三掌,譏笑道:「薛世子好玲瓏的心思,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居然也能想法子串在一起,簡直是牛頭硬對馬嘴了。」
薛崇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仍舊去遠眺那好似永無止境的奔流江水,他的側影很是精緻,含章幾乎有些錯覺,面前站著的是年輕時的薛侯爺。
「如今的玉京是個是非之地,外表一派平靜,內裡人人自危,這兩件事之間隔了大半年的時間,糧草誤軍機又早已有了定論,又是時過境遷,其他人未必會聯想到一起去,但即便如此,妳想做的事也很危險。」語氣中並無責備,反而透著幾絲關心,他又道:「這些話我並未對任何人提起,如果妳信得過我,我願盡我所能助妳。」
含章眉微皺,還沒有回答,薛崇禮便搖頭道:「妳不必質疑我的目的,如今薛家一分為二,各為其主,都捲得太深,恐怕將來二者只能存其一,必不能得善了。我所求的不過是大局既定後若是薛家有難,望妳能看在我曾助過妳的分上,想辦法拉他們一把。」
含章凝神一想,忍不住道:「那你呢?那時你又在做什麼?」
薛崇禮淡淡一笑,並不回答,只從懷裡取出一張疊好的紙條遞過去,「父親給妳一處二進的小宅院,地段好,裡頭各色都齊備了,裡頭備著的銀錢也不缺,這裡是位址。」
含章一動也不動。
薛崇禮輕笑,蹲下身將紙條放到地上,用一塊小石子壓住了,又起身道:「薛家以後絕不會糾纏於妳,那三千畝地也必會給妳一個說法,侯府世代的臉面不能就這麼抹黑了……此時已經不早,我就此告辭了。」說罷,他不再停留,轉身就走。
「慢著!」含章一驚,脫口而出道:「你又怎麼肯定我能全身而退呢?」
薛崇禮回頭上下掃了她一眼,歎息道:「若天意如此,那也只能受了。」
他自翩然而去,留含章一個人怔在江邊,半晌,她輕輕踢開那小石頭,江風一吹而過,將那紙條猛的帶起,好像一隻白蝴蝶在江邊蹁躚,不過幾個起伏,再一個跌落,直直掉進了滾滾湍急江水裡,轉眼失去了蹤影。
含章回去後,李明則見她神情自若,便知事情並無大礙,也就沒有多問,只顧拉著含章說自家的姪外孫女,才四歲的小娃兒可愛得緊,常日裡童言童語甚是惹人憐愛,每每抱在懷裡就愛不釋手。
看不出,這位凌厲煞氣的李娘子私下裡這麼喜歡小孩子。
大約近午的時候李莫邪才來,不負眾望地帶來了小小的傅小圓,母女倆都是一色的大紅衣衫,騎在同一匹棗紅馬上瀟灑而來,遠遠地還沒進門便聽見一串爽朗的笑,歡快得好像周圍略顯空曠的地方瞬間便被充滿了,教人忍不住也跟著笑起來。
傅小圓一進門就咯咯笑著撲進了李明則懷裡,跟她告狀說娘親不肯讓自己多吃桂花松子糖。
李莫邪瞪了女兒一眼,道:「再吃可就胖得連紅蓮也帶不動妳了,下回不准跟我騎馬。」
傅小圓癟癟嘴,縮進姨祖母懷裡,李明則笑著拍了李莫邪一下,「就妳還這麼貪玩,和個小孩子鬥氣。」明顯偏心小姪外孫女,不要姪女了。
李莫邪一笑,自拉了含章在一旁說話,她性子開闊爽朗卻又有大姐姐般的關愛,幾乎就是個溫和版的李明則,含章和她交談起來很舒暢,她先是問了些在此生活可還適應,又問了每日做些什麼,最後直接邀了含章過兩日去東泰侯府做客。
原來傅老侯爺今晨特地交代了,說含章是故人之後,如今孤身在京,傅家理當照拂一番。
傅老侯爺為人急公好義,有這番叮囑含章並不意外,也就笑著應了。
幾人說笑一陣,用過午飯,李莫邪是個坐不住的,直說要去後園池塘邊走走,李明則摟著昏昏欲睡的傅小圓,低聲嗔怪道:「後頭池塘正在掏泥呢,一股爛臭,只怕薰壞人呢。」
李莫邪爽快一笑,「那我帶含章妹妹出去玩兒。」說著拉了含章出門坐上了馬車。
才上了馬車,李莫邪臉上笑容微僵了些,掀開門簾看看前面車夫,又四下看了看,確定無誤才把含章拖進車廂深處,低聲道:「妹妹,妳昨天是不是遇見英王和寧王他們了?」
含章奇道:「不錯,可是有什麼問題嗎?」
李莫邪恨道:「還能有什麼,英王那個糊塗蟲,昨兒見了妳,晚上就去問我相公妳的事,不知是不是要打什麼鬼主意。」
含章一愣,失笑搖頭道:「這個倒不會,他惦記的是我手上那把匕首,雖然如今已是在李姑姑手上,只怕是他還沒死心吧。」
李莫邪有些糊塗,「怎麼又和匕首扯上關係了?」
含章笑著將昨日酒肆之事大略講了一遍,李莫邪這才明瞭,「原來如此,我說英王素來行事還不至於太離譜,這次怎麼也和程家一樣犯了糊塗呢。」她握拳一歎,又道:「妳恐怕還不知道吧,程步思家已經換了親事對象,今兒就重換庚帖正式公開呢。」
含章倒也有幾分興趣,挑眉道:「是誰家的姑娘?」
李莫邪古怪一笑,「還能是誰,還不就是薛家的,聽說是最如花似玉的一位小姐,家中行四。」
行四?不是薛定琰嗎?含章微愣,片刻後方才反應過來,自己出族,自然排行也沒有了,底下的小姐自然都依次往前推,行四的就是那位眉翠唇丹的美人薛定珍了。
含章皺眉道:「不是說她已經定親了嗎?聽說是位翰林的庶子。」最初在清樨齋見面時,就聽說薛定珍在繡嫁妝預備明年出閣。
李莫邪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但薛家既然如此,那必然已經找到了解決之道,據說昨天下午,程家兩位夫人離開侯府之前就已經相看過了,很是滿意,當場就定下了此事。」
既然已經定親,退親是有損雙方名聲的事,那麼最穩妥的解決辦法就是姐妹易嫁,如今薛家三房分家出府,侯府裡唯一未定親的女兒就只有四房裡十一歲的薛定珞。雖然年紀尚小需要再等幾年,但庶女換成嫡女也算是男方得了便宜,若是再許些好處,翰林家不會不答應的。
四房沒有成年的男子,庶子還不到十歲,四夫人守寡多年,不問世事,又是依賴兄嫂過活,哪怕是唯一的親生女兒的婚事也是無置喙的餘地。
含章想到那晚涼亭邊薛定珍那般憤怒地指責自己不該搶了別人的名額,覺得木樨雅會有地位的人才能去,如今這場雅會的最大目的和成果落在了她身上,也不知她看著那套晶瑩璀璨的孔雀累絲金釵時是何感想。
侯府想必是真捲進去了,薛侯爺先是用親女出嫁,如今又直接將失怙的姪女易嫁推上陣,果真如薛崇禮所說,這個姓氏之下,每個人都承擔著自己的責任和義務,要坦然接受輕易就淪為犧牲的命運嗎?
含章突然覺得寡然無味,轉開話題問李莫邪:「我們去哪裡逛逛?」
李莫邪見她心情平靜,顯然未受影響,這才放心笑道:「小圓丫兒已經玩壞了三個撥浪鼓了,我正想去給她買一個新的,不如妳陪我一起去。」
含章道:「好。」
◎ ◎ ◎
李莫邪是個較真的脾氣,拿定了主意要給女兒買個結實的撥浪鼓,兩天下來跑遍了玉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含章是個很好的陪伴,並無厭倦,只靜靜在一旁陪著,偶爾發表一兩句意見,但李莫邪要求極高,所以直到最後也沒有買到合適的。
第三日上午,含章按邀去了東泰侯府,侯府位於皇城的西北方向,和臨晉街相距頗遠,馬車走了約半個時辰。
李莫邪笑著將她迎入內院,東泰侯幾代武將,家中布置也都大氣豪邁,因東泰侯夫人早幾年就過世,如今當家主母便是李莫邪,並無別人需要拜見。
李莫邪招待含章在客廳略坐了坐,便笑著將她送去了傅家老侯爺休養的小院。
院中不見任何婆子、丫鬟,安靜極了,只書房門口站著個矮壯結實的中年僕人,看她來了也不通報,直接將深藍色錦布門簾拉起,說了一個請字。
含章不由多看了這人一眼,穩如泰山,目不斜視,聲音低沉有力,行動虎虎有風,必是上過戰場之人,想來此人應是傅老侯爺的心腹,她心下了然
屋內擺的傢俱都是粗厚大件的形制,沒有一點花紋,看著沉甸甸的,房裡沒有熏香,只零散擺了幾本書而顯得有些空曠的書架邊是一架大案。一位外表鶴髮童顏的老者正在揮毫潑墨,因為十幾年前傷了右臂,至今不甚靈活,不能提舉重物,他是在用左手寫字。
含章進屋,老人連頭都沒抬,便道:「沈家丫頭,妳來了。」
含章恭敬行禮,「傅爺爺好。」
傅伯遠一個收筆,直起身子端詳一番自己的作品,將斗筆放在一邊,看向含章,上下掃了幾眼,欣慰笑道:「真是女大十八變,和小時候比不大一樣了。」
含章抿唇而笑,傅伯遠又問:「妳祖父那個老傢伙,怎麼捨得把妳這個寶貝疙瘩一個人送來這裡?只怕沒幾天就要想得緊了。」
含章被他說得心頭微酸,卻只能努力忍住,撇開思緒,笑著抱拳道:「這次含章能順利脫身,多虧了傅爺爺的幫忙,大恩不言謝。」
傅伯遠搖頭道:「此事我只是幫著說了幾句話,算不得出力,要謝就謝妳祖父,若不是他上了一封血書請願密摺,怕是皇上也沒那麼好說話。」
含章心頭巨震,愣了半晌,大驚道:「血書……密摺?」她竟是完全不曾聽說。
傅伯遠瞟了她一眼,「還不是磨不過妳,妳這孩子從小就吵著要改姓,他那麼一大把年紀到如今還不能鬆口氣,這回為了妳更是幾十年的老臉都撇下了。」他回身走到書架邊按動幾下,便彈出一個暗格。
傅伯遠抽出暗格,取出裡面放著的一封信回身遞給含章,「妳瞧瞧吧。」
含章忙抓過信拆開,一抽出信紙,便有枯草香中夾著一絲血腥氣溢入鼻腔。
含章心頭著慌,忙不迭打開信,情急下手上一抖,撕出好長一道口子,顧不得信紙,忙忙攤開來看,泛黃的胡楊黃葛草所製的紙上觸目驚心的一片暗紅,歪歪扭扭不甚整齊的字體卻是格外熟悉。
含章腦子裡轟地一聲,身子一晃幾乎有些站不穩,臉色頓時雪白,目光直愣愣地看著紙上內容,其中大意便是哭訴自己在胡楊的淒苦傷懷,捨不得孫女回歸別家,雖然是有悖世俗禮教之事,卻也想求皇帝將孫女奪了歸於沈家,沈三自知罪重會讓皇帝犯難,但人老心空落落,若是能把孫女搶來以慰膝下荒涼,縱肝腦塗地不足以報皇上恩德。
滿紙血淚都是一個老人的無奈和痛苦絕望的哀求,一筆一劃皆是鮮血寫就,卻彷彿一刀刀劃在含章心上,讓她痛不欲生。
傅伯遠喟歎道:「老傢伙這輩子就只有妳這麼個寶貝疙瘩,為了妳好,別說一點血,只怕要他的命也捨得,妳卻偏不肯領會他的意思,非要在他心裡刮上幾刀。」話中明顯帶著對含章行事的不贊同和責備。
含章心頭滿是愧疚,淚盈於睫,正惶惶難安,悲不自勝,忽然鼻尖嗅到一絲極隱密、極輕微的腥膻味,含章頓時愣住了。
傅伯遠見她臉色驟然變得古怪至極,似乎不敢置信,又彷彿哭笑不得,不由疑惑道:「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含章猛地低頭湊在紙上大力嗅了嗅,待確定了什麼,她突然噗哧一笑,搖搖頭,看著傅伯遠低笑道:「這是羊血。」
傅伯遠愕然,「羊血?」他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接了信紙湊在鼻邊,仔細聞了聞,細細辨認下果然從黃葛草的枯味中發現了些許異樣。
「人血濃酸而微甜,羊血則有腥膻澀味。」含章輕聲解釋道。
傅伯遠本就是在邊疆待過數年的人,戰場上的血雨腥風沒少經歷過,也親自宰過羊,對人血和羊血的差異比一般人要敏感得多,一經含章提醒,立刻就確定了這紙上的的確不是人血,怪不得要用這味道略重卻略顯粗糙的黃葛紙,定是想用紙本身的味道來遮蓋。
寫血書那是表達悲情難忍,如今變成了羊血書,這算什麼?表達羊的悲憤痛苦嗎?
他臉一黑,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低聲罵道:「這老小子……」
沈元帥這老小子為了能達到震撼皇帝的效果居然玩了這麼一手,用羊血來寫血書給皇帝,虧他想得出來,白白讓自己為他傷懷嗟歎了許多天,為了完成他的心願,懷著一腔悲憤找人說情,在皇帝面前好一番懇求。他也不怕事情敗露了犯上欺君之罪,到時候看皇帝怎麼治他!
傅老侯爺這裡惱羞成怒,含章卻樂了,她慢慢折好信紙,從袖子裡摸出個小火摺子一擦,一點火光漸漸燃起,信紙被點燃,迅速地燒成了一堆灰燼,於是那位沈元帥所做下的膽大妄為之事的把柄就此煙消雲散。
傅伯遠仍是不解氣,瞪了含章一眼,恨恨罵道:「你們祖孫倆都不是善茬!」
含章嘿嘿一笑,順手將灰燼撒到一旁盆栽的土裡,這才過來軟語道:「傅爺爺別生氣,我替祖父陪個不是吧。」
傅老侯爺冷哼一聲,自去桌邊收拾自己的字,老小孩老小孩,越老越孩子氣。
含章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氣,只是發現被蒙蔽了之後面子上一時抹不下來,便著意做小伏低說了一通軟話,待傅老侯爺臉上陰轉多雲,含章這才回歸正事。
她從腰帶裡掏出一個小金墜子遞到傅老侯爺面前,聲音已然鄭重:「傅爺爺,您看看這個。」
傅伯遠抬頭一看,只是一條普通的小鍊子,鍊墜是朵金葵花,十八片小巧花瓣柔和展開,倒很是別緻,「這是什麼?」
「傅爺爺,您把那張殘信的摹圖取出來看看就知道了。」含章語調平靜,卻隱隱暗藏波瀾。
傅伯遠眉關忽緊,目中忽現厲光,「怎麼?妳祖父把這個也和妳說了?」
含章點頭道:「是。」
傅伯遠很是慎重,瞇眼看了她好一會,似是在猜測此話的真實性,半晌,方移了步繞到書架後,不知從哪個機關裡取出一個紅木小匣,他雙手緊緊握著匣子,小心放到桌面,慢慢揭開。
匣子裡安靜躺著一張雪白的紙,上頭很奇怪地只有一小塊三角形的地方有幾個字,似是依據一塊小殘片摹畫而來的副本。
字跡殘破不全,隱約能辨認出是三個字,第一個字上半截已經缺失,只看見一撇一那好似八字一般的下半截,後面是頓首二字,這幾個字字體雄渾大氣,落筆俐落毫不拖泥帶水,應該是一封信或者一張字條的殘餘部分。
寥寥幾個字,卻讓兩人心情都沉重下來。
傅伯遠看向含章,正色道:「妳既然知道這封信,想必也該知道它的來歷。」
「我當然知道。」含章臉無表情,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從牙齒裡咬出來:「盧愚山盧將軍被敵人砍下的頭顱咬在嘴裡帶回來的線索。」
傅伯遠點頭道:「不錯,既如此,妳要我將它取出到底所為何事?」
含章也不說話,只將那張紙翻轉過來,背面同一個位置上也按著正面的三角形狀圈出了一塊,其中有三點極輕極淡的墨跡,看上去像是寫信人不小心沾在信紙背面的墨汙。
在傅伯遠不甚明瞭的眼神中,含章將那小金葵花的兩瓣花瓣小心比在兩點墨跡上,第三點墨蹟正好對上一小片花心的精巧花紋,嚴絲合縫。
傅伯遠大驚,「這……」
含章冷冷一笑,「這不是一般的墨跡,想必是寫這封信的人,洗筆時不小心濺了一點淡墨滴在桌面,剛巧沾在了信紙背,又剛巧信紙上壓了這麼一塊金錁子,便將一角圖案印在了紙上。」
傅伯遠定定看著那吻合得天衣無縫的金錁子和墨蹟,眼眸沉如深潭,厲聲問道:「這金錁子從何而來。」
含章閉了閉眼,有些艱難道:「這並不是外面金鋪所造,是……出自宮中,而且……」她停頓一下,彷彿是給傅老侯爺一些時間來準備好接受事實,「葵花向陽,幾位皇子名字裡都含有一個日字,因了這個緣故,去年正月,今上命大內金銀匠特別打造了兩百四十枚葵花金錁子,四位皇子各賜六十。」
傅老侯爺聽得心頭顫動,扶著桌子緩緩坐下。
含章繼續道:「宮中的金錁子,大多只是用作賞玩,雖然也有人偷偷溜出宮時用來當錢財使用,但是這葵花錁子是特別御賜之物,不會輕易用出,必是給了親近之人。如此便可推知,這寫信之人即便不是那四人之一,也定然是與他們有極密切關係的人。」
她話音雖不高,但很清晰,傅老侯爺半瞇了眼聽完,臉上一緊繃,幾道深深的溝壑頓時顯露出來,整個人憑空老了十幾歲,目光複雜地看回那金錁子和紙。
因為盧愚山有一位常鴻雁傳書的紅顏知己,所以沈三最初得到這小塊已經被燒毀得只剩不到三個字的殘片時,不能肯定這到底是他們兩人書信的殘片,還是真如傳信兵所說,是盧愚山發現的一件通敵罪證的殘片。
沈三和傅伯遠兩人猶疑不定,又不能冒此風險,只好雙管齊下,既托人尋找和盧愚山通信的女子,又想方設法開始在玉京排查起各色人等的筆跡,試圖從中尋找線索。
可是如今這塊金葵花錁子卻給一切都下了定論,指明了一個方向,這一切,似乎和玉京越演越烈的二王爭位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傅伯遠親眼見過殘片實物,自然知道這張紙上臨摹的和原物一模一樣,那背後的墨點是巧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心裡一陣翻騰,只頹然歎道:「怪不得我遍查了京中大小官員勛貴的筆跡,全然沒有字跡相仿或是神似的……」
含章搖頭道:「既然是通敵,必定不可能用慣常字跡,必會經過一番偽裝,即便是真查到那人身上,也未必會字跡相合。」
傅老侯爺一時沉默,過了許久,又凝聚了一些力氣,站起身走過去,將那葵花錁子抓在手裡細細摩挲了一番,又對含章道:「妳能查明這些已經很好了,以後的事必然凶險,妳不要再管了,就由我們這些老頭子來承擔吧。」含章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傅伯遠一連瞅了她好幾眼,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無奈道:「原來這才是妳要做的事,虧我還被你們祖孫倆蒙蔽了,以為他送妳回來真是準備嫁人成家的。也罷,妳祖父那個老小子都攔不住妳,妳也素來謹慎知進退,我就不多說什麼了,妳只記住凡事有我們在妳後頭呢,天塌下來也有我們這些老傢伙頂著!切記不能冒進,若有什麼為難的,速速差人來報我。」
含章點頭道:「我知道了。」
傅伯遠轉回頭去看桌上那攤開的紙,伸手攏好重新放回小匣,拍了拍匣子,苦澀一笑,「幸而妳祖父把那殘片正反兩面都描摹得這樣細緻準確,也虧得妳留了心,否則這事怕是到現在仍無頭緒。」
這個副本是含章親手照著殘片原物所畫,自然其上的每一點紋路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但此刻她無力解釋太多,只低啞道:「或許,這是盧將軍在天有靈吧。」
◎ ◎ ◎
出了傅老侯爺的小院,李莫邪又款待含章在傅家用了午飯,好在含章偽裝表情的功力已經很高深,臉上一直掛著淡笑,李莫邪又是個略顯粗放的性子,倒也沒人看出她心中早已波瀾四起。
待到下午告辭後,仍舊坐了馬車回府,含章心緒仍難徹底平復,便挑起小窗上的簾子看外頭景象,路過一處幽靜小街道時,忽見到有人抱了面新鼓,從一個街邊小巷子裡出來。
她心思微動,忙喚小六停車,趕上去問了那做鼓是何處所做,待問了地址,便讓車轉進了巷子。
小六機警地四下看了幾眼,悄聲問:「小姐,要做什麼要緊的事嗎?」
他知道今日含章見傅老侯爺,定是將最近的許多事都說了出來,怕是兩人一番商量,下一步有什麼新的打算也說不定。
含章搖搖頭,「不是,是傅家小圓姑娘缺一面結實些的撥浪鼓,李姐姐看了許多都不滿意,我覺得不如去做鼓的地方訂做一個。」
小六頓時滿頭黑線,悻悻地「哦」了一聲,那模樣顯然在腹誹含章正事不做卻去操心些無關緊要的事。
含章本意是想藉買東西轉移注意力放鬆心情,以免回去後被瞧出不妥,但見小六這模樣,不忍教他擔心,便伸指彈了個栗子,佯裝板了臉道:「少廢話,快些去吧。」
巷子進去不遠就有一家鋪子,裡頭擺滿了鼓,東家和個夥計坐在店鋪內的地上,兩人手上各收拾著一個半成品的鼓。含章步下車,慢慢走進那鋪子裡,兩邊牆上、架子上全都是鼓,從半面牆大的大鼓到小盆大的手鼓,各式各樣,琳瑯滿目。
有一面看著竟極像是戰鼓,含章忍不住正要伸手去撫觸,忽聽得旁邊有人驚喜喚道:「沈小姐!」
這聲音很是耳熟,含章循聲望去,不由笑了,「程大人,你怎麼在鼓店裡做起夥計來了?」
程熙頭上戴著小帽,一身土褐色短打,十足一個普通小夥計的打扮,只是臉色白皙,氣質清雋,顯得和這身衣裝有些格格不入。
他立起身,對著含章溫和一笑,牙齒雪白耀眼,「想買什麼鼓?」
含章手指在鼓上敲了兩下,「咚咚」聲直震耳膜,低沉響亮,果然是好鼓,她撫著戰鼓冰涼堅硬的表面,掃了一眼店面,笑道:「要什麼樣的都有嗎?」
程熙歪著嘴角想了想,頗有幾分自得地點頭,「無論大鼓、堂鼓、戰鼓或者花盆鼓、書鼓、節鼓,凡是妳能想到的鼓,我們這裡都有。」
看他得意洋洋地如數家珍,又一副店裡的東西隨她挑的神氣,含章忍不住想要打擊一下,她眉一挑,朗笑道:「那,我要夔鼓。」古獸名夔,黃帝與蚩尤大戰時得之,以其皮為鼓,橛以雷獸之骨,聲聞五百里,以威天下。
程熙頓時偃旗息鼓,呵呵乾笑,「這……這還真沒有。」
含章不由大笑,這才不再捉弄人家,說明了來意。
程熙聽得又是一愣,「撥浪鼓?」
這滿店的鼓都是槌敲手拍的類型,最小的也有個小盆子那麼大,撥浪鼓這樣的精細小物件還真沒做過,他拿不定主意,只好去看一邊的東家。
東家是個四十來歲的乾瘦中年人,皮膚黝黑,滿手是做手藝留下的厚繭,一直在旁邊忙著手上的鼓,聽到客人要訂撥浪鼓,他倒不甚在意,手上動作著,頭也不抬問道:「多大的?要什麼皮面?」
含章想了想,道:「手掌大小,牛頸皮吧,要結實耐用些才好。」
東家聽了,抬頭瞧了她一眼,點點頭,「妳等著,我去找材料。」說著放下活計,起身掀簾子進了後堂。
程熙笑著請含章落坐,又去旁邊拿了個乾淨杯子倒了一盞茶來待客。
含章接了水,笑吟吟道:「怎麼程舍人不在宮裡當差,卻跑到這小巷子裡來當做鼓的夥計了?」頗帶了幾分戲謔意味。
程熙莞爾,不以為意道:「周有八音,鼓為群音之首,聲音激越,振奮人心,即可陽春白雪入大雅之堂,又可以在戰場鼓舞士氣,還可以鄉間歡慶鑼鼓喧天,大俗亦大雅,實在是難得的一件奇物,我很喜歡,便來這裡請杜師傅教我做。」
含章眼中笑意更濃,伸手取了旁邊架子上的樺木鼓槌,在適才程熙做了一半的鼓面上輕輕敲了敲,打趣道:「說得我都想跟著學了,想不到程大人除了做得官,喝得酒,吃得肉,還做得鼓。」
程熙大笑,「見笑,見笑。」
兩人談笑一陣,東家就從後頭取來一截乾枯楝樹幹和一張捶打好的牛皮,「妳看看可好?」
含章也不大懂,大致看了下,木頭乾燥堅硬,皮子亦厚度均勻,便點頭道:「很好。」
東家聽她說好,便道:「既如此,先付三錢銀子訂金,後天來取。」
小六繫好馬車,才跨進店裡,一聽這話急了,立刻嚷嚷道:「店家你也太坑人了,三錢銀子在街市上至少能買五、六十個撥浪鼓呢。」
東家瞟了他一眼,慢吞吞、冷邦邦道:「一塊牛皮也就能裁四張鼓皮,牛頸皮更是最好的鼓面材料,你們要不是小程的朋友,我也不會答應拿來做這種單件的小東西,這一割,會浪費很多邊角料。」
小六對做鼓一竅不通,頓時被噎了一下,悻悻道:「再怎麼好,也不用獅子大開口吧。」他脾氣被含章慣壞了,花錢覺得值就百兩、千兩不會皺眉,但只要覺得不值,那真是錙銖必較得厲害。
含章眼見程熙臉上有些訕訕的,忙笑道:「東家說得有理,我們既然是訂做的東西,就多給些好了。」小六只得照說去掏錢。
程熙臉有些泛紅,輕咳兩聲,一邊是執拗的東家,一邊是含章,他實在不好意思發表意見,含章笑咪咪地搖搖頭,見時辰不早,便起身告辭了。
才撩起簾子要上車,忽然覺得背後一涼,似乎有什麼人在不善地窺視,含章一頓,警覺地迅速回頭一掃,小巷幽靜,鼓店的大門開著,東家正在埋頭做鼓,並無其他人影,只有路邊一棵老樟樹葉子嘩嘩響。
程熙站在旁邊送客,見她臉色陡變,不由疑惑道:「出什麼事了?」
小六也疑惑地看過來,含章給了他一個無需驚慌的眼神,對程熙淡淡微笑,「聽錯了,以為東家叫我呢,告辭了。」說著便進了車廂。
小六一揮鞭子,馬兒慢慢拉著車子走出小巷,含章微微撥開一絲窗簾往後看去,除了程熙的背影,並未看見一絲異處,但剛剛那清晰的感覺還縈繞心頭,這絕不是錯覺,而且還有幾分熟悉,似乎並不是陌生人的視線。
含章心中一驚,難道是近來事情出了岔子,有人察覺了什麼?
她把回京後的事仔仔細細過了一遍,並沒有發現有異常之處。
外情不明便不能自亂陣腳,含章不願冒然打草驚蛇,便對前頭小六悄聲道:「你後天來取鼓的時候,悄悄打聽一下那店家的情形。」
小六問:「有什麼不對勁嗎?」
含章輕輕點頭,「是有些,只願不是我想的那種情形才好,你近來出去打探消息要比以前更加小心些。」
小六得意一笑,「那當然,我可是比泥鰍還滑的人呢,事情包在我身上,絕不會出錯的。」含章笑笑,退進了車廂裡。
◎ ◎ ◎
待回了府去見李明則,恰好遇見她正將條案搬到院子裡,曬著太陽在畫畫,含章眼神微動,慢慢走了過去。
李明則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她,便停了筆笑道:「見到老侯爺了?這麼眼巴巴地把妳請去,可是要說些什麼?」
含章點點頭,道:「被他教訓了幾句,說我行事太大膽了,會讓祖父擔心。」
李明則哈哈一笑,也沒了繼續畫的興致,便將狼毫放到筆洗裡洗筆,「他七十多歲的老人家,說話是嚴厲些,別太當真了。我看妳這小姑娘還蠻好的,遇事沉穩,性子不卑不亢。」
含章一笑,搖搖頭沒說話,眼睛看向條案上的畫,似有幾分好奇。
李明則手一勾,「來,瞧瞧我這幅畫畫得如何?」
含章也不推辭,繞過桌子站到李明則身邊,看那桌上的畫。
微黑的雲霧薰染中是一輪涼月,怪石嶙峋的山崗間生長著幾株蒼鬱松樹,最高的石上半坐著一匹雪狼,正仰頭對著明月呼嘯,除了這狼和近處的松石,其他遠方皆是一片黑色陰影,這蒼茫大地,只有孤月獨狼傲然於世,蒼涼悵然之氣撲面而來。
含章點頭讚道:「好畫。」
李明則笑呵呵道:「既然妳喜歡,不如這畫由妳來題字,如何?」她興之所至,說了風就是雨,立刻便將筆架山上放著的另一隻筆遞過來。
含章微怔,「我來題字?」
李明則頷首,笑意濃濃,「然也。」
含章難得地低頭扭捏起來,「可是,我的字不好看。」說著,好像還怕人家不信,自己取了放在一旁的宣紙,提筆寫了三個字,「月下狼」。
字體工整,骨架構造也說不上不好,只是也僅此而已,就像學字學了四、五年的半大孩子,寫的字不難看,但絕對稱不上好字。
她有些羞愧地解釋道:「在胡楊的時候,大都跟著女眷們做餅子、饅頭,納鞋底給駐軍,一直沒有什麼機會練字,比不得姑姑文武全才。」
話說回來,沈三是農家子弟,又是大器晚成,入伍十多年才開始嶄露頭角,期間根本沒有條件念書習字,還是後來惡補了一陣才算不是個睜眼瞎子,能看得懂朝廷邸報和軍令,字雖然歪歪扭扭,寫出來也能教人認得出,不至於連奏摺都要請人代筆。
含章六歲正該是啟蒙的時候,卻離了京到了祖父身邊,而她的書法能達到這個水準已經算是青出於藍,值得嘉獎了。
李明則見她這拘謹樣子,忙笑道:「這有什麽好害臊的,不過是幾筆字而已,身為女子,能認得字不當睜眼瞎子就算了不得了,又不是要當書法大家。」她瞥了一眼那三個字,忽然目光中閃過一絲趣味,忍俊不禁道:「我原以為妳會寫深夜狼嘯圖之類的,誰知竟寫了個月下狼。古老就有月下老人一說,狼又通郎君的郎字,妳寫月下狼,難不成是有人紅鸞星動,心裡想要遇上個郎君了嗎?」
說到思春這種笑話,沒出閣的小姑娘絕不是資深婦人的對手,到了含章也不例外,若是和大老爺們兒說粗話,彼此嘲笑,大剌剌說到這個話題倒還臉皮厚,不覺得什麼,但是被一個女性長輩似笑非笑地曖昧取笑,可就是另當別論。
含章這回是真愣了,傻愣愣地從李明則看向自己剛寫的不算好的三個字,突然,向來厚臉皮的臉上好像轟地一聲炸得滿臉通紅。
她顧左右而言他地說了句:「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忙忙的抱拳行禮,一轉身,在李明則的大笑聲中逃似的跑了。
待到她喘著氣跑進東廂房,遠遠的房門咿呀闔攏,李明則這才慢慢止了笑,直起笑彎了的腰,擦了擦眼角的淚花,將桌上那寫了三個字的紙拿在手中,慢慢折好,塞進了袖筒裡。
含章屏息湊在門縫邊,看得很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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