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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折】侯門神醫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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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海青拿天鵝
出版日期:
2012/08/07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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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應該沒有比顧昀跟姚馥之這對夫婦還要聚少離多的人了!
短暫相逢後,夫妻倆才為懷孕而歡欣不已,卻又面臨分離。
功高震主,是多少良臣將相不得不死的緣由,
姚馥之擔心卻又不解,聖上怎敢再讓顧昀領有千軍萬馬,
顧昀只得輕聲道:「他手中有妳……」
京中,摯愛之人被握在當今最至高無上的人手裡;
城外,敵軍背水一戰,想拚個魚死網破。
顧昀一心只想著如何才能救回愛妻,讓彼此互守相聚一生的承諾,
豈知,傳來勝利的鼓聲時,伴隨著的是,顧大將軍戰死沙場!
殊不知,拋棄了大將軍的頭銜、世人眼中的榮華富貴,
顧昀這一死,不過是為了實現對妻子的承諾,
待他班師回朝時,定要帶她歸隱,再不問朝政……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黃昏的日照下,鞏水的河面光芒耀眼,高充望著遠處,心中安定下來,車馬一路避開大道,奔馳了整整兩日,終是如願以償,高充面上露出笑意,加鞭催馬,命眾人加緊往前。
  日頭很快沉入了西邊的山巒之後,岸邊,一艘大舟泊著,火把光明亮。
  「這就是那舟?」王鎮下車,看著眼前這其貌不揚的貨舟,面露不滿。
  「快!」高充正催促眾人搬運行囊,聽到王鎮這話,回頭道:「太子勿慮,一路多有盤查,此舟雖陋,卻最易躲過,只消出了鞏水入運河,可一路到成郡,離巴郡不遠矣。」
  王鎮瞥瞥他,心中仍是不喜,皺眉道:「又要扮作賈人?」
  「正是。」高充道。
  王鎮面露厭惡之色,正欲開口,他看到兩人抬著一口大木箱搖搖晃晃地上舟,急忙走過去,大聲道:「抬穩了!」
  高充看著那邊,微微皺眉,自那日深夜,他們依計縱火離開,王鎮就一直帶著這木箱,他不知裡面是何物件,王鎮亦不肯說,他也迫不得王鎮棄下。離宮火起後,眾人躲在京城一處角落裡,晨早才易裝分散出城,而王鎮就是因為這木箱,險些被攔下壞了大事……
  「掌事。」這時,有人喊了一聲,高充望去,見是梁升。
  他走過來,向高充一禮,「登舟已齊備。」
  高充看看王鎮那邊,唇邊一彎,道:「走。」說罷,轉身往舟上而去。
  內艙中,王鎮看著從人小心地將木箱放下,隨即把他們全趕出去,門闔上,再無一點聲音。
  王鎮站在木箱前,盯著箱口,片刻,他突然想起裡面的人已經悶了兩日,心中一緊,趕緊將木箱打開。濃濃的香料味道撲鼻而來,瞬間溢滿室中,王鎮將面上鋪滿香料的木板拿掉,一名女子的面容隨即曝露在眼前。
  日夜在心頭徘徊不去的面容終於呈現在面前,王鎮一陣激動,搓搓手,忙將燭臺端來,仔細地看著女子,只見她雙目闔著,蛾眉長長,心燭光下,越顯得肌膚如玉。
  王鎮心中越發欣喜,著迷地看著女子,片刻,不禁朝那面龐伸出手去,手還未觸到,女子忽然睜開眼來,王鎮嚇了一跳,停住手。
  似不適突然而來的強光,女子蹙緊眉頭,雙眸瞇起,目光卻仍舊凌厲,盯著王鎮。
  王鎮看看手中的燭臺,忙放到一旁。
  光照暗了些,女子雙目似舒服少許。
  「唐突了侯夫人。」王鎮心思已定,笑容滿面地向她一揖。
  馥之冷冷地看著王鎮,此人是誰她早已知道,冊后祭典上,當她看到這個濮陽王太子竟就是當日在驛館中對自己意圖不軌的人,好生吃驚了一番,不料,此人竟如此膽大妄為,將自己綁架了去。心中越發厭惡,念頭百轉,馥之面上卻更加鎮定,一聲不吭。
  王鎮看看她嘴上的布條和身上的繩子,心中生出些憐憫,笑笑,「待本太子為夫人開解。」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將她身後的繩結割斷,片刻,目光卻移向馥之的身體,在她被勒得起伏的曲線上打轉。
  忽然,面前被用力推了一把,王鎮猝不及防,「砰」地一下,向後坐倒在地上。
  馥之迅速地起來丟開繩子,抓起不遠處的燭臺,防備地對著他。
  燭火「劈啪」地舞動著,馥之扯下嘴上的布條,喘著氣,卻一動也不動,面容緊張而陰沉。
  王鎮面帶驚異,少頃,卻緩緩斂起,忽而冷笑一聲,從地上起來,撣撣袍上的灰塵。
  「夫人以為,那區區燭臺嚇得了我?」王鎮瞥著馥之,慢條斯理道。
  馥之緊繃著臉,只將燭臺對著他,聲音出來,沙啞而顫抖:「出去!」
  王鎮一笑,忽而伸手上前。
  馥之驚起,忙將燭臺朝他劈去,不料昏睡兩日,手腳氣力不繼,被王鎮用力一架,手上一麻,馥之未及驚叫,燭臺已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王鎮將馥之雙手一扯,穩穩反剪在後。
  「本太子還未遇過應付不得的女人!」他面上的笑容猙獰而得意,說罷,忽然將她攔腰抱起。
  馥之又怒又驚,使勁掙扎,卻無濟於事,「咚」的一聲,她被王鎮一下扔在榻上,骨頭撞得疼痛欲裂。
  下巴忽然被用力扳起,王鎮的臉近在眼前,閃著猥褻的目光,聽到王鎮道:「本太子今夜便好好侍候夫人。」說罷,伸手扯開她的衣襟。
  「豎子!」馥之氣急交加,使盡渾身力氣,手腳並用地朝他踢去。
  王鎮面上被她抓了幾下,辣辣地疼,心中惱怒頓起,正要解腰帶縛住她雙手,這時,門上傳來叩響。
  「太子。」是高充的聲音。
  王鎮微微走神,肚子上猛然吃了馥之一腳,向旁邊倒去。
  榻上,馥之頭髮散亂,手中卻多了一把匕首,明晃晃地對著他,王鎮吃驚,低頭看去,只見腰間的鞘上,已是空空如也,再看向馥之,她氣喘吁吁,卻毫無畏懼,與他怒目對峙。
  「太子?」門上又傳來幾聲,稍稍加重。
  王鎮看看門口,又轉過頭來,神色變幻莫測。
  「夫人好手段。」腹中仍隱隱疼痛,王鎮盯著她,一咬牙,拂袖起身。
  門打開,高充出現在門前,他的目光看向艙內,一眼看到了榻上的馥之,面色一變。
  「掌事看甚?」王鎮睨著他,冷冷道。
  高充看向王鎮,一禮,「請太子移步說話。」
  王鎮本無所謂能瞞過高充,斜他一眼,又回頭看看馥之,隨他走出艙去。
  門被重重關上,似乎在外面落了鎖,馥之仍不敢鬆懈,紋絲不動地盯著那裡,好一會,才終於確信王鎮已經走開,心中長舒一口氣,渾身癱軟下來,只覺疲憊至極。
  寂靜之下,焦慮和不安復又湧起,自己突然失蹤,家中必已是到處尋找,可現在,連她也不知將往何處。
  唇上用力一咬,馥之顧不得歇息,打起精神走下榻,腳站在地上,陣陣綿軟,她扶著牆,只見四處都是厚實的木板,嚴絲合縫,除了門,再無出口。
  馥之將耳朵貼在木壁上,聲音空洞而雜亂,似有人行走,卻和著莫名的響聲,像是水流一般,且腳下感覺到地面的些許起伏。
  此時,馥之越加肯定自己身處在一艘大舟的艙室之中。
  王鎮要綁自己回巴郡?腦海中生出這個念頭,凶險的預感逼迫而來,馥之不禁心神一涼,正覺著慌,忽然,她瞥到大箱旁邊的一塊木板,目光定了定,她走過去。
  只見木板上堆著許多布袋,打開來看,竟是各種香料,聞了聞,瞬間明白過來,教自己一路昏沉的,便是這些東西無疑。
  彼時艙外,王鎮神清氣定,道:「說吧。」
  高充一禮,道:「不知太子將武威侯夫人帶來,是為何?」
  「為何?」王鎮看著高充,忽而一笑,「我且問你,縱火焚館,此計乃是一早定下,卻在前兩日才告知我,又是為何?」
  高充一怔。
  王鎮神色悠然,繼續道:「父王總嫌我不智,怕我壞事,他的心思我豈不知?縱火殺人,被捉住便是死罪,我一路奔忙,卻連要個婦人也不許嗎?」
  高充一臉為難,道:「可她是……」
  「要的就是她。」王鎮得意地笑笑,瞥著高充,「何愷、顧銑,老的老,病的病,朝廷最得力的戰將莫過顧昀,如今我得了他的家眷,豈非大善?我定教父王看看,我這個太子不是白當的!」
  高充低頭不語。
  王鎮見他這般,以為鎮住了,也不再搭理,撂下話:「稍後送些吃食來。」轉身離開。
  高充應了聲,未幾,抬頭看著王鎮離去的背影,目光深沉。

  ◎             ◎             ◎

  錦城的濮陽王府,正是樂聲嫋嫋。
  後苑中,燈火熒熒,濮陽王后端坐榻上,手中抱著不到一歲的長孫,滿臉笑容,拉著嬰兒的小手,疼愛地說:「今日不哭不鬧,怎這般乖了?」
  下首的王太子妃忙笑道:「許是久不見了祖母,正歡喜。」
  王后聞得這話,心滿意足,道:「卻與他父親當年一個樣,他那時也是頑皮,可若是丟給乳母帶離半日,便又哭著要我哩!」
  旁人皆掩口笑起來。
  這時,僕從來稟,說二王子來了,王后一喜,讓人將他帶進來。
  未幾,只見遊廊外走來一個款款的身影,王瑾一身淡色衣袍,襯得眉目清秀,踱上前來,向往太后下拜一禮,聲音朗朗:「兒拜見母親。」
  王后讓他起身,看著他,笑顏逐開,讓僕從在身旁添座,又將手中的幼兒交給王太子妃。
  「我兒從哪裡來?」待王瑾落坐,她問。
  王瑾答道:「兒方才自翠苑歸來。」
  王后頷首,道:「你兄長不在,你須代為出力才是。」
  王瑾在座上欠身,恭敬道:「兒謹記母后教誨。」
  王后笑笑,片刻,向王太子妃感歎道:「王公也是,巴郡到京中何其遙遠,怎好讓太子這般跋涉,只怕到時回來,又要瘦些了。」
  王太子妃忙在旁輕聲安慰。
  王瑾微笑,看向王后,雙目明亮,「母親放心,兄長必可平安歸來。」
  一番敘話,過不久,王后覺得乏了,欲回房歇息,苑中眾人忙一番行禮,畢了,待王后離去,各人亦散了。
  王瑾拜別王太子妃,離開後苑。
  回到自己的庭中,他四下裡望了望,只見廊下燈火寥寥,寂靜一片。
  忽然,侍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殿下。」
  王瑾停下腳步,向後看看,「收到消息了?」
  「收到了。」侍從低聲答道:「太子三日前離京,今日當已至鞏水,七日後可至成郡。」
  王瑾頷首,淡淡道:「知曉了。」
  侍從一禮,無聲地退下。
  庭中又只餘王瑾一人,他深吸口氣,抬起頭,朝屋簷外望去,一彎新月掛在當空,月牙彎彎,如利芒般尖銳。

  ◎             ◎             ◎

  馥之坐在案前,頭也不抬地用膳。
  王鎮隔著半丈坐在對面,見她專心地吃了足有兩刻,只覺新奇,過了會,王鎮忍不住問道:「夫人這般放心,莫非不怕我下藥?」
  馥之將面前一碗魚湯喝下,看也不看他,仍是一語不發,其實王鎮這話不錯,她當然是不放心的,只是習藥理多年,那些迷亂之物的味道還是辨得出來。
  方才一番思考,馥之已經鎮定了許多。
  這個地方,她一時還想不出逃脫的辦法,便索性不去多想,王鎮送來飯食,她確認無疑之後,便放開肚子吃下去,事已至此,無論鬥智、鬥勇,還是逃走,也須先恢復身上的力氣才行。
  王鎮見擺得滿案的食物都被馥之吃光了,驚詫不已。
  「煩太子出去,我隨行顛簸幾日,已覺疲憊,須安睡休息。」馥之從袖中拿出一方巾帕,拭拭嘴唇,對王鎮道。
  王鎮一訝,看著馥之,這女子神色安然,竟與剛才對峙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王鎮覺得可笑,「夫人如今在我手中,莫非以為此言行得通?」
  馥之面色從容,「太子此言不虛,只是我自認不算容貌傾城,太子名花鶯燕過眼無數,又豈是會為區區蒲柳大動干戈之人?」她看著王鎮的眼睛,「我若未猜錯,太子帶我去巴郡,為的乃是我身後之人,可對?」
  王鎮的笑意凝在唇邊,片刻,淡淡道:「那又如何?」
  馥之話語緩緩:「不如何,我一介婦人,但求安逸,太子以禮相待,我自當從命。」
  「哦?」王鎮眉頭揚起,「若不我肯呢?」
  馥之笑了笑,「我為太子所擄,名節已損,匕首就在此處,我若自行了斷,太子豈非白忙一場?」
  王鎮笑意隱去,看著她,面上陰晴不定,只見馥之端坐,雙目沉靜。
  好一會,王鎮「哼」一聲,站起來,朝外面悻悻而去。
  聽著外面的木板上傳來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馥之連忙起身,把門關上,再看看四周,把艙內為數不多的几案、箱櫃等物通通拉來抵在門上。過了會,她仍不放心,又把榻拉過來,確認結實無誤之後,又檢視一遍四壁地板,方才坐在榻上。
  馥之看著面前空空如也,只覺彷彿是一場怪夢,低頭,顧昀的螭紋珮仍好好地掛在腰間,溫潤的光澤真實而刺目,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委屈,鼻間酸酸的。
  愣怔許久,馥之深吸一口氣,手握著螭紋珮,將它貼在小腹上。
  定要平安出去才好……馥之在心底默默道。
  濃濃的睡意襲來,她躺下,卻仍不敢安心,一次次睜眼確認匕首的位置,才在雜亂的意識中沉沉睡去……
  成郡江口,水面寬闊平靜,正是風和日麗。
  靠在岸邊的一艘大舫上,王瓚端坐著,手捧茶盞,溫文地往茶湯上輕吹,緩緩抿下一口,抬眼,面前一老一少兩名舟子都看著他,膚色黝黑,滿臉小心。
  王瓚微笑,抬手示意他們面前的茶盞,「怎不飲茶?初秋暑熱,飲茶有益。」
  舟子們咧嘴笑了笑,神色尷尬,少年舟子笑道:「我等粗鄙之人,不慣飲茶……」話剛出口,卻被旁邊的年老舟子用力一碰手肘,一驚,忙賠笑,只噤聲不語。
  王瓚神色恬淡,笑了笑,將茶盞放下,命從人換清水來。
  「有勞二位,前日某收得巴郡來的椒實,喜愛不已。」王瓚和氣地說。
  年老舟子忙道:「郎君喜愛便好,得貴人關照,我等不敢居功。」
  王瓚莞爾,「水路辛苦,某亦是知曉。」說著,向旁邊侍從示意。
  侍從頷首,將一只小口袋交給年老舟子,年老舟子一臉茫然,接過口袋打開一看,頓時變了臉色,只見裡面全是黃金,足有一斤重。
  「區區小錢,權當酬謝。」王瓚繼續道:「某此後還須郡中捎帶些貨物,只靠爾等關照。」
  二舟子笑顏逐開,連聲唯唯。
  這時,食物香氣飄來,一列侍從從江畔走到大舫上,往三人面前的案上擺滿飯菜酒水,熱氣香濃。二舟子早已飢腸轆轆,看得垂涎,聞得王瓚招呼他們用膳,喜出望外,謝過之後,即大口地吃了起來。
  一頓飯吃得盡興,酒足飯飽之後,二舟子皆有了醉意,話也說了開來。
  「那水道……」年老舟子打了個酒嗝,紅著臉對王瓚笑道:「那水道一向能用,三十人的船也行得哩!」他表情忽而認真,道:「老叟聽得祖父說過,前朝時,巴郡出去本就有兩條路,一條是大江,一條就是老叟這水道,後來運河通了大江,出入便利,這邊才冷淡了。」
  「哦?」王瓚看著他,饒有興味。
  通大江的運河他知道,是前朝的事,修通時距今,少說也有五百年,王瓚緩緩道:「叟說,如今只有叟知曉了?」
  年老舟子點頭,歎了口氣,「那水道彎曲,兩岸皆荒山絕壁,遇湍流多險之處,行舟十年之人尚且輕易送命,何人敢去?如今知曉的,也只有老叟這邊鄙之人。」說著,他大笑起來,一拍旁邊少年舟人的肩膀,「這小子父親與叟相善,常出來販香料,見多識廣,也只有他肯讓兒子跟了我,否則待我故去,舟楫也無人可繼。」
  王瓚微笑,目光忽然瞥向江面,兩艘大舟正駛過,上面堆滿貨物。
  「叟說三十人的大舟,那般大舟可行得?」他問。
  年老舟子轉過頭去望了望,搖頭道:「那般大舟吃水深,卻行不得哩。」
  「如此。」王瓚頷首,但笑不語。

  ◎             ◎             ◎

  「巴蜀毗鄰,自先皇以來,蜀郡郡兵已擴至十五萬,皆虎狼之士。」大江邊的高臺上,蜀郡郡守指著江上密布的戰船,不無得意地對顧昀道:「武威侯請看,無論水陸,皆可披靡而往。」
  顧昀望著面前,面色沉靜,日頭白灼的光芒下,眉眼微微蹙起。
  郡守繼續道:「巴蜀有大江相連,一旦開戰,所備樓船可運送十萬士兵。」
  此言一出,隨行將官皆一陣驚歎。
  顧昀望著江上巍峨的樓船,眉間亦舒展少許,片刻,轉頭看向郡守,「不知鵃舟有多少?」
  郡守道:「有三百。」
  顧昀沉吟,「若再造二百,還須幾日?」
  郡守一訝,少頃,想了想,道:「郡中不乏造舟工匠,二百鵃舟,十日足矣。」
  顧昀聞言頷首,隨即向郡守一禮,道:「如此,煩勞府君。」
  郡守與身旁府吏相覷,雖不解,卻忙作揖還禮,「豈敢言勞。」
  顧昀唇邊浮起笑意。
  他從京城出來,一路乘舟往南,查看水路漕情,勘察沿途各郡關隘兵營,到了蜀郡,又馬不停蹄地前來視察水軍。如郡守所言,巴蜀以大江相連,無論攻守,巴郡水軍皆首當其衝,如今看來,巴郡水軍訓練有素,戰船堅固,朝廷多年的心血到底沒有白費。
  眾人談論著,再觀望一會,紛紛走下土臺。
  將登車時,郡守欲邀顧昀往府中用膳,顧昀稱仍有事在身,婉言推拒了,郡守知曉他此來行蹤絕密,亦不敢相勸。
  顧昀辭過郡守眾人,走到坐騎前正要上馬,忽然,望見余慶氣喘喘地騎馬奔來。
  「將軍。」他下馬,向顧昀一禮,遞上一封密函。
  顧昀接過拆開,仔細看了看,面上露出喜意。
  「仲珩這督漕果然了得。」他將密函遞給一旁的曹讓,笑道:「成郡已有著落了。」
  曹讓將密函接過,看了看,亦是欣喜。
  顧昀轉向余慶,問:「可有京中消息?」
  余慶苦笑,「無。」
  曹讓看看顧昀,打趣道:「將軍自從出京,四處查視,行蹤詭異不定,只怕陛下也找不著哩。」
  顧昀笑了笑,沒有搭理,說了聲:「走。」自顧自地翻身上馬。

  ◎             ◎             ◎

  四周盡是白茫茫的一片,如迷霧般,風吹不動,手攪不開。
  馥之站在其中,想走出去,卻覺得身上沉沉的,邁不動步子,張張嘴,想呼喚誰,聲音出來卻不真實,似碰在厚壁上一般沉悶。
  心中生出絲絲焦慮,馥之努力地揮手,想將那無形的羈絆撥開,忽然,淙淙的水聲入耳,她低頭,只見黑色的水正從腳底迅速漫上來,倏而已至膝頭,攪起巨大的漩渦,深處,紅光詭異。
  一股莫名的恐懼突然襲來,馥之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即將被吞沒,失聲尖叫……
  馥之一下驚醒,眼前黑洞洞的,寂靜無比,她睜著眼睛,心猶自激烈地跳動。伸手向一旁,摸到蠟燭和火石,忙點燃,微弱的光將空蕩蕩的艙室照亮,自己仍然坐在榻上,枕邊匕首雪亮。
  夢而已……馥之長長地舒了口氣,不自覺地將手探向小腹,那裡安穩如常,並無不適。
  心漸漸平靜下來,她慢慢躺回榻上。
  這艙室絲毫不透光,馥之不知日夜,只能從王鎮侍從送三餐的次數來判斷過了幾日。
  自從那日逼走王鎮,馥之便牢牢把著艙門,即便送膳、送水也只許人放在門口,她自己去取,王鎮曾來過幾回,亦被擋在外面。
  王鎮也算守信,雖怒氣衝衝,卻未曾使粗,馥之反倒提心吊膽,匕首日夜不離身。
  她時時留意著逃出去的機會,將耳朵貼在榻上,能聽到時而的踱步聲,不算太響,卻清晰可聞,那是門外看守她的侍從站累了,來回走動的聲音。
  可惜門只有一處,而自從馥之進來,外面的侍從除了換人,從未消失。
  馥之望著頭頂的艙板出神……這舟要從京城往巴郡,路程遙遠,途中總要靠岸補給,於她而言,外面的侍從倒不是大礙,要萬全地逃出去,還須等這舟靠岸才好。
  蠟燭漸漸燃盡,燭火掙扎著,光照漸漸微弱,正要起身去換火,忽然,似聽到有聲音從門外傳來,她警覺地一驚,轉頭盯著門上。過了會,卻不見絲毫動靜,她忙將耳朵貼在榻上,只聽外面的聲音有些紛雜,似摻著人語,片刻,一陣腳步聲清晰響過,再無動靜。
  心中生出一陣狐疑,馥之再附耳細聽,仍是寂靜,連踱步聲也不見了。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馥之起身,小心地將木榻箱櫃一一移開,走到門邊。
  「門外有人嗎?」她定定氣,佯問一句。
  無人應答。
  「可有人在?來人!」片刻,她將聲音稍稍提高。
  仍是安靜。
  心怦怦撞在心壁上,馥之站立片刻,伸手向門閂,慢慢打開。
  馥之手握匕首,望望兩頭,朝光照較暗的一頭走去。
  拐角處,是一道木梯,上面的出口透出燭光,馥之聞到一些煙油的味道,似乎是一處庖廚,正猶豫要不要上去,突然,她聽到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傳來,間著刀兵撞擊的響聲。
  未幾,只聽一聲慘叫,頭頂的猛然壓下一片黑影,馥之大驚,忙躲到一旁。
  過了會,只見那陰影被移動,光亮中,一張死前驚懼的帶血面容掠過眼前,肚子裡一陣翻滾,馥之睜大眼睛,猛地捂住嘴巴。

  ◎             ◎             ◎

  貨舟頭艙上,王鎮倚著小几,對著盤盞滿滿的漆案,慢慢飲酒,旁邊,一名侍從看著他,神色閃爍。
  王鎮抬眼瞥見那侍從,酒氣上來,突然將手中酒盞砸向他,斥道:「看甚!未見肉吃光了?」
  侍從忙應聲,倉皇地朝艙外走去。
  王鎮倚回几上,仍覺不解氣,拿起酒瓶直接仰頭灌了幾口,將空瓶扔在一旁。
  心中一個戾氣的聲音罵道,都是那姚氏!他堂堂王太子,何曾被女人憋屈!那日聽她一言,自己竟當真半步未入,現在想起來,只怕連侍從都笑自己膽怯。
  心癢得似貓抓一般,王鎮吐口氣,只覺酒意翻湧,恨恨地想,今夜就去宿那艙裡,哪怕她丈夫是皇帝,她也不過是個女人!正想著,外面進來一人,王鎮以為是取肉的侍從,正要開口斥他太慢,卻發現來人是掌事高充。
  「太子。」高充向王鎮端正一禮。
  「高掌事。」王鎮瞥著他,神色慵懶,「來此何事?」
  高充看著王鎮,笑了笑,道:「無甚事,來與太子說說話。」
  「哦?」王鎮酒意仍濃,看也不看他,自顧自舉箸挾起些小菜放入口中。
  高充不以為忤,自行在一旁席上坐下,待擺正衣裳,緩緩道:「太子可曾想過,王公設計我等詐死,是何道理?」
  王鎮仍品著小菜,淡淡道:「自然是讓我全身以退。」
  高充笑笑,字字清晰道:「不單如此,還有一層,朝廷新政,王公失鹽利,已虛耗不得,巴郡經營多年,兵多糧廣,王公缺的不過一個事由。」
  王鎮瞪他,含糊地「哼」一聲,「我知曉。」
  高充仍笑,「如此,不知太子又可曾發現一處矛盾?京中所餘痕跡皆指太子已死,如今太子回到巴郡,王公又當如何說法?」
  王鎮愣了愣,未幾,不以為然,「父王自會安排。」
  「太子所言極是。」高充看著他,「太子或許不知,王公在西山另建了一處別所,屋舍園囿皆絕景,卻有高牆深池圍繞。」
  王鎮盯著他,面色漸漸冷下,問道:「這話何意?」
  高充神色淡定,望望艙中明亮的火光,神色平和,「王公之意,藉此事起兵是定了。」看向王鎮,目光深遠,「可太子無論生死,回到巴郡之後,卻只能當是薨在京城那大火之中了。」
  「掌事現在說這話,莫非是教本太子莫返巴郡?」王鎮腦中的醉意消退些許,神色不定地看著高充。
  高充微笑搖頭,「非也,太子必須返巴郡,只不過不是這般模樣。」
  王鎮狐疑地看他,正欲開口,忽然,發現外面進來了許多侍從,手中持刀,火光下,刃上竟染著血一般的顏色,王鎮又驚又怒,瞪著他們,喝道:「爾等做甚!」
  那些侍從卻不理會他,只向高充一禮。
  「處置完了?」高充淡淡問道。
  「處置完了。」那侍從又道:「十四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都拖到了一處。」
  一陣深深的驚駭由心底冒起,王鎮面色發白,只覺身上血液漸漸凝結,咬牙盯著高充,一字一頓地說:「高充,你做甚?」
  高充看向他,唇邊彎起笑意,緩緩道:「若論起來,太子住在那別所中,有花鳥佳人相伴,倒不失一件美事,只是……」他看著王鎮的眼睛,笑意越深,「有人不願太子活著返巴郡呢。」
  高充話音剛落,只聽「鏘」的一聲,王鎮已經腰中佩劍拔出,指著他和侍從,額上青筋畢現,「爾等欲反耶!」
  眾人皆看著他,無人答話。
  王鎮越加暴怒,高呼:「護衛何在!」說罷,一腳踢翻案几,向高充揮劍劈去。
  劍刃未及觸到,忽然,「錚」的一聲弦響,一枝羽箭迎面飛來,正正將他的胸口貫穿,王鎮看著胸前插著的箭杆,又抬眼看向持弓立在門前的梁升,睜大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片刻,王鎮手中的劍「鐺」地落下,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高充微笑地蹲下身,對猶未閉眼的王鎮道:「充方才說了許多,只願太子走得明白,若非梁升識英主,倒險些折去一壯士。」說完,伸出手,將他的眼睛闔上。
  「現下做甚?」梁升向高充問道。
  高充站起身來,看看王鎮的屍首,道:「先將太子移走,其餘屍首留在這舟上,走後點火。」
  梁升頷首,又問:「那艙中婦人如何處置?」
  高充看向他,道:「她知曉此事,留不得。」
  梁升答應一聲,轉身朝艙內走去,下到艙內,一路走到王鎮的艙室前,門靜靜地闔著。
  梁升將手在上面叩了叩,道:「夫人。」
  無人應答。
  梁升不慌不忙,再叩,「夫人請開門,某有要事……」話未說完,他忽然發現門縫似乎被自己叩開了一些,心中狐疑,梁升猛地將手一推,門竟「呀」地打開。
  燭光照入艙內,梁升面色一變,只見幾件箱案、床榻在艙內擺得亂七八糟,哪裡還有那婦人的影子!

  ◎             ◎             ◎

  大江上,風平浪靜,一艘大舟駛過,江面倏而被劃開長長的水波。
  「夜中行舟,可賞江上月景,倒不失一件雅事。」成郡郡守坐在席上,舉盞笑道。
  王瓚坐在一旁,望著頭頂上的月亮,緩緩飲下一口酒,唇角微彎,江上的風並不算大,涼涼的吹在面上,和著口中的甘醇,格外愜意。
  成郡與南方百越之地有水道相通,自古為漕渠重地,朝廷每到旱澇之季,都會派督漕下來巡視,以保漕運通暢,王瓚這個督漕來到,卻與往日不同,除了督漕渠,還將各處水道也一併勘察。
  巴郡形勢,郡守心中通透,對這位督漕很是聽命,但凡有話必全力照辦,白日裡,王瓚請郡守撥一艘可容三十人的兵舟,夜遊水道,郡守答應;入夜則請王瓚登上兵舟,一路往西南。
  「成郡兵舟向來堅固,水軍熟稔,即便夜裡也可舟行如飛。」郡守道。
  王瓚頷首,微笑,「果名不虛傳。」

  ◎             ◎             ◎

  甲板上,王鎮的屍體已經移走,侍從們正將四處灑滿油,忽然,有人在舟首向高充喊道:「掌事!前方有大舟正駛來!」
  高充一驚,忙走過去看,只見月色下,果然,一艘大舟正向他們靠近,火光通明,觀其形制,竟是一艘兵舟!
  「可要立刻避走?」身旁的侍從問。
  「避也避不得多遠。」高充望著那邊,道:「若是追蹤而來,我等休矣。」
  「那怎麼辦?」侍從驚惶道。
  高充神色沉著,當機立斷道:「叫他們上來,立刻換舟,將此舟點燃!」
  侍從應諾,轉身去傳命。
  此時,馥之已確定無人了,小心地攀著木梯登上去。
  只見上面果然是一間庖廚,藉著壁上的火光,可見灶臺食器佔去了大半地方,地板上,一條血痕觸目驚心,長長的,一直拖到門外。
  馥之轉過眼睛不去看它,朝四周望去,發現此處除了一扇門,還有一處小窗,走到那窗前,朝外面看了看,微弱的亮光,隱約可見白色的浪花翻滾在下方丈餘之處;再望向遠處,月色下,岸邊似乎還離這裡遠得很。
  頭頂上傳來往返的腳步聲,馥之望了望,那裡似乎就是甲板,提起的心又生出些疑惑,夜色已深,這舟竟未靠岸,不知要做甚?方才那可怖的一幕浮上腦海,她越加感到惴惴。
  此處自是不可久留,馥之望向門口,尋思自己閉門不出,離開艙室一時也不會被人發覺,該找個地方先藏身以等待時機才是,正思索著,忽然,她聽到頭頂的聲音突然雜亂起來。
  這時,一個聲音從那樓梯口隱隱下傳來:「搜!務必找出那婦人!」
  梁升將艙室附近各處搜了個遍,毫無所獲,忽然,一名侍從急急跑來向他道:「前方來了兵舟,掌事吩咐回甲板。」
  梁升一驚,答應一聲,召集眾人撤退。
  上了木梯,梁升回頭看看那梯口,覺得有些咽不下氣,對侍從道:「將各處梯口封起!」
  各侍從猶豫一下,應下,分頭向四處,梁升轉頭看到不遠處,庖廚還亮著燈,想起那裡也有梯口,大步走過去。
  「梁侍衛!兵舟將至!要點火了!」一個聲音在身後大叫。
  梁升應了一聲,仍走到庖廚中,將艙板封起。
  地上,剛才拖走死屍留下的血痕仍在,梁升看一眼,正要離開,突然,他發覺上面隱約有個腳印,仔細看,只見那腳印小巧,並非這舟上任何一個男子的尺寸。一個念頭劃過腦海,梁升望望庖中,又向方才進來的門口望去。
  門外,梯口上的光照從甬道盡頭投來,昏暗不已,梁升慢慢走向前方,腳踏在木板上,發出沉沉的聲音。梯口與庖廚之間,只有一間小小的藏室,內貯糧米油鹽,梁升在藏室門口停下腳步,裡面黑洞洞的,漆黑不見五指。
  「梁侍衛!」甲板上的人催促的聲音又傳來。
  梁升卻不理會,只盯著那藏室,片刻,從腰間「鏘」地拔出劍。
  突然,手上一痛,一個陶罐正正砸在他的腕上,劍「鐺」地脫手落地,接著,面前寒光一閃,梁升忙躲開,只見一名女子手握匕首從黑暗中劃過來,撲了個空。
  梁升大怒,一把將她的手腕抓住反剪。
  梁升繳下匕首,冷笑,「夫人好本事!」說著,便欲將匕首割向她的喉嚨。
  不料,面前一陣鬱鬱的濃香襲來,梁升睜大眼睛,只覺渾身突然一陣麻痺失力,被那女子一下掙脫開去。
  喊了幾聲無人理會,梯口上的侍從滿頭大汗,望向高充。
  「掌事!兵舟將至!」舟首的人大喊。
  「點火,離舟。」高充面色陰沉,咬牙道。
  侍從遲疑片刻,忙應下,長長的舟板已將架好,高充領著眾人,走到另一艘舟上,撤下木板。
  火遇到甲板上厚厚的油,熊熊燃起,未幾,即高高躥起。
  馥之奔出甬道,忽然腳下一滑,她忙扶住旁邊的牆壁,低頭一看,腳下竟淌著油光。
  這時,只聽「轟」一聲,梯口上突然灼亮,濃煙捲著熱浪迎面而來,艙內瞬間灌滿嗆人的火煙,眼見著火苗順著地上的油燒來,馥之大驚,忙轉身向後奔去。
  突然,臂上突然被人用力扯住,馥之吃痛回頭,一個男人表情猙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手中仍握著匕首,馥之奮力掙扎,集中渾身氣力,將手肘向他肋下猛然一撞。
  男人吃痛,向後跌倒下去,油浸在他的衣服上,未幾,火苗躥來,痛苦的慘叫聲中,男人渾身被火焰吞噬。
  馥之又驚又恐,狂奔向庖廚,那扇窗就在面前,忽然,看到灶旁有一根已削皮的木頭,心中急智一閃,馥之使盡氣力搬起那木頭,從窗頂出去。
  「砰」的一聲悶響,外面傳來木頭落水的聲音。
  室中越來越熱,刺鼻的濃煙將四周包裹,馥之忙爬上窗口,將心一橫,屏氣縱身躍下。
  烈火包裹下,貨舟如火山一般,把江面映得金光通紅,這景象來得突然,兵船上的人看著那邊,無不驚詫咋舌。
  「快駛前,看看可有落水之人!」郡守對從人大聲道。
  「不必!」王瓚面色沉著,指著前方,「繞過貨船,全力往前,必有人藉此逃遁!」
  眾人一訝,郡守卻不敢怠慢,忙傳命舟人全速向前。
  兵舟在江面上劃開水波,從燒得熾熱的貨舟旁經過,只見前方的月色下,果然,一艘大舟正迅速匿去,王瓚心中疑惑,正欲催兵舟追趕,這時,舷便有人驚呼:「江中有人!」
  王瓚忙走過去看,果然,被火光照得明亮的江面上,一人正抱著橫木漂來,在水面沉浮搖曳。
  「救起來。」王瓚吩咐道。
  從人應諾,忙停舟撈人,過了不久,一個渾身溼淋淋的人被抬到甲板上,將那面上的頭髮撥開,眾人見竟是一女子,不由又是一驚。
  「讓開!」只聽王瓚突然喝道,眾人不及反應,卻見他已推開旁人,神色震驚地將那女子摟起。
  女子猛烈地咳起來,痛苦地弓起背。
  「快去取被褥!」王瓚急急地朝從人大聲道。
  忽然,袖口被用力扯住,王瓚轉頭,卻見馥之面色蒼白,死死地盯著他,雙目中滿是恐懼,顫聲道:「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             ◎             ◎

  夜色漸深,皇帝閱完奏章,從宣政殿內出來,宮侍和期門衛士早已整裝,在宮門迎候。
  皇帝步履緩緩,在步輦上坐下,中常侍徐成見已穩當,命宮侍抬輦,儀仗整齊地離開了宣政殿。
  宮道長長,明燈的光照中,眾人的腳步聲細碎而響亮,走著,徐成小心地問皇帝:「陛下今夜宿何處?」
  皇帝端坐著,正閉目養神,未言語,似乎沒聽到他的話。
  徐成看看他,見他不答,也不敢再問,心中想著皇帝定是疲乏了,可直接返紫微宮。
  「去姚美人處。」只聽皇帝淡淡道。
  徐成聞言,忙答應,讓宮侍抬往甘棠殿。
  蕙宮在宮城之北,有大小宮室百餘間,新入宮的各等妃嬪都分在此處。
  皇帝步入甘棠殿時,姚嫣與一應宮人皆已跪拜迎候。
  「起身吧。」皇帝笑意淡淡。
  姚嫣輕輕應了聲,款款起來,她今日穿得甚為素淡,烏髮低綰,僅有一支玉簪飾在髻上。
  皇帝看著姚嫣,神色平和,正要往榻上走去,忽然,他嗅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向姚嫣問道:「卿方才在殿中熏了香?」
  姚嫣抿抿唇,答道:「正是。」
  皇帝頷首,目光忽而瞥見不遠處的一張案臺上,擺著一只小巧的香爐和兩盤時鮮果品,似祭物一般。
  「卿莫非在夜裡拜神?」皇帝唇角彎彎。
  姚嫣抬眼看看他,神色稍黯,少頃,輕聲道:「正是。」
  「哦?」皇帝覺得有趣,「卻為何事?」
  姚嫣低下頭,「妾聽得武威侯夫人數日前失蹤,心中甚憂,常聞拜月乞願甚靈驗,今日見月色正好,又是吉日,便在堂前設案祭拜。」
  皇帝目光微微凝住,不遠處,一支蜜燭「啪」地炸了一下,火光微微搖曳。
  姚嫣眼簾半垂,長睫的如羽,影子淡淡掃在臉頰上。
  「若朕未記錯,卿與武威侯夫人是堂姊妹?」只聽皇帝緩緩開口道。
  姚嫣聲音輕柔:「正是。」
  皇帝看著姚嫣,殿中融融的光照下,她的面容素淨,低眉間,光潔的肌膚與烏髮相映,平添一股溫婉之姿。
  皇帝嗓音在近前低低傳來:「卿抬起頭來。」姚嫣慢慢抬頭。
  皇帝的臉近在咫尺,注視著她,雙目深沉幽遠,片刻,唇邊揚起一抹笑意,越來越深。
  姚嫣望著他,只覺心跳急急催起,如擂鼓般撞在心間,忽然,腰上一緊,她站立不穩,已被壓倒在了榻上……
  殿外,夜露落滿庭院,新月如鐮,靜靜掛在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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