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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折】呸,下流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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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福寶
出版日期:
2012/04/03
分級制:
普通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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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何時說過我不喜歡妳了?我何時說過妳配不上我的話了?
你放心吧,我知道,我都懂的,想好了,我再不喜歡你了。

如玉是一個膽小嬌憨的呆女鬼,
她忘了前塵往事,記不得身家姓氏,整日串門子聊八卦;
邵寂言是一個風流倜儻的俊書生, 他出身寒微,躊躇滿志,誓要考取功名。
直到,夜裡閒逛的女鬼闖進他的屋子, 看了不該看的,摸了不該摸的,
只見書生輕撩衣襬問:「還要再摸一次嗎?」
惹得如玉又羞又氣地大罵:「你這個下流胚!」
往後,多少個無人夜半,他秉燭夜讀,她相伴左右,
如玉心裡想的總是只有他,卻知他想的只是飛黃騰達,
於是她小心翼翼藏起心中情意,傻傻痴戀只盼能得他情深一片,
心裡是否怨他呢?她不知道,
因為這輩子,她就只是想一直跟著邵寂言……


精彩章節搶先閱讀

  
  第一章

  如玉是隻鬼,她最大的樂趣便是夜幕降臨之後,伸個懶腰,隨便挑一條巷子,挨家挨戶的去串門子,自然是不經人家允許的長驅直入,看看這家老子教訓兒子,看看那家兩口子打架,或許還能撞見個金屋藏嬌或是背夫偷漢的。
  到了後半夜活人都入睡了,她便飄去城南大槐樹底下,跟一眾鬼姐鬼妹聊天兒,分享各自見到的八卦。眾人說得口沫橫飛,好不逍遙快活,到天色快亮,就嬉笑著散了,各自貓個陰暗的角落睡大頭覺。
  如玉已經好久沒遇到什麼可拿去與姐妹們分享炫耀的新鮮事兒,這讓她很是苦惱。
  這日她若往常一般,待太陽全部落到山那頭,便起來活動,在東柳巷從頭轉到尾也沒什麼稀罕的,失望之餘便轉到了西柳巷。
  這西柳巷她沒怎麼來過,因這巷子只住了三戶人家,其餘的都是些老舊的空房子,除了偶爾能碰著個同類之外,很難尋得什麼活人的新鮮事兒。
  她挨著門兒去那三戶人家「做客」,果真沒什麼收穫,歎了口氣,準備再換下一條巷子,忽見巷子盡頭的舊宅裡竟亮著微弱的燈光。
  如玉很驚訝,她不記得那地方有人住,仔細一想,快到科舉的日子了,或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沒錢住客棧、會館,便就租了這破舊宅子吧。
  如玉忽然歡喜起來,這些日子盡聽姐妹們說這些舉子的趣聞,她總是插不上嘴。沒奈何,舉子們大多住在客棧、會館,偏生她生性害羞,饒是人家看不到,她還是對活人太多的地方有些犯怵,若這回果真讓她在這深巷裡撞見個漏網之魚,那才是她的運氣。
  如玉嘻嘻笑出聲來,哼著小曲兒向那座院子飄去,心念著這書生若是個俊俏的那就最好了。
  院門口,如玉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高喊道:「有人嗎?來客囉。」之後又變換了聲音,扮個老實模樣應道:「來了,是哪個?」
  「是鬼啊!」如玉尖著嗓子假作恐怖的大喊,之後便捧著肚子咯咯笑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遊戲,雖然被姐妹們嘲笑不屑,她自己卻樂此不疲,每次新登某戶人家,總要如此自娛一番。
  如玉樂了一會兒,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忽悠悠地飄進了院子,越門而入,進到屋中。
  才一進屋,又自以為幽默地福了一福,做嫵媚輕浮狀捏著嗓子道:「俊書生,小女子有禮啦。」說完,抿著嘴兒傻傻的笑了笑,才抬頭細看屋中之人。
  然這一乍看下,卻只讓她驚得不成!屋裡確是有個俊書生,還是個赤條條、光溜溜的俊書生,如玉大喊一聲,捂了眼退了出去,她剛才看到了沒穿衣服的男人,好像正在洗澡。
  如玉背身站在院子裡,摸著自己的心口,瞪了眼呆滯住了。
  沒穿衣服的男人……沒穿衣服的男人……
  雖然她已是鬼了,按說早就沒了心肝血脈,可如玉這會兒只覺得心口亂撞,臉上發熱。
  這也難怪,自她做鬼以來不管如何闖入人家屋裡,卻從沒這麼直面見過光身子的男人,或是偶爾見了人家夫妻房事,她也都是知趣識禮地退了出來,人家男女扭在一起,也不容她看清。
  這個卻不一樣,就他一個人,赤條條地站在地上,全……全……全被她看去了。
  如玉捂了臉扭捏起來,她雖是記不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卻清楚的記得自己死時二十歲,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如今看了個光身子的男人,實在讓她羞赧得很。
  「沒看到,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如玉捂著臉喃喃自語,只想著趕緊溜走,可走到門口,卻又站住,愣了半天,賊兮兮地扭頭看了看。
  她自己還沒來得及嫁人就死了,雖是個規矩的姑娘家,可到底對男人好奇,也不知男人的身子是個什麼模樣。做鬼之後卻是在幾個姐妹的帶動下,偷看了宜春院的祕藏春宮圖,可畫兒裡的男人再逼真,到底不是真人不是?
  如玉咽了口唾沫,左看看,右看看,暗道反正我是鬼了,不論千年百年也再嫁不得男人,這會兒不看看或許到化成飛灰的一日也見不得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這裡沒人又沒鬼,只我一個,我偷偷去看看,也算是開開眼,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
  是了,是了!如玉又自我安慰,這是對我生前的補償,是對我安心做個乖鬼、好鬼的獎賞。
  她在門口下了決心,只怕那書生動作快洗完了澡,也不容多想,深呼了一口氣轉身輕輕地飄了回去。
  這一次她沒有敲門問安,直接闖了進去,只見桌上好好地放了水盆和手巾,書生卻已不在了,如玉好生後悔,只歎錯了時機,嗟歎之際,破舊屏風後傳來細細的吟聲。
  如玉未及多想,便穿過屏風去看,這一回直讓她比剛才更驚,雖知對方聽不見,仍是緊得捂了嘴不敢出聲,傻傻地瞪著眼站在原地。
  只看那書生半依在床上,上身披著的中衣沒有繫帶子,露出麥色的胸膛,竟很結實,全不似想像中的書生文弱,只如玉這會兒哪還顧得欣賞這些,只見著他下身光溜溜地什麼也沒穿,胯間直挺挺地立著根棍子,被他自己握在手裡……
  他……他……他竟然……竟然在自瀆。
  如玉下意識地用手捂了臉,心下暗罵一聲,什麼俊書生,原是個下流胚!
  她心裡一邊罵著,卻又禁不住好奇地露了一個縫兒。
  還別說,這書生果真是個俊俏的人物,如玉心道,若換個容貌平庸乃或醜陋之人如此光景必顯猥瑣下流,可眼前這俊朗男子行此事,除了讓她驚羞之外卻並不覺噁心卑劣,甚至那微喘輕吟之聲都有幾分動聽似的。
  果真容貌俊些就是不一樣……如玉心裡一羞,一點點兒地把那手指縫越分越大,最後乾脆變成雙手捧著臉蛋兒,歪著頭毫不掩飾地望著那男子。
  別……別看那兒……看他的臉,看他長得真是俊俏……如玉暗在心裡嘟囔,可眼睛偏就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地方。
  原來……男人那裡是那個樣子的。
  如玉咬了咬嘴唇,她大概知道些這事兒,知道男人那裡平日該是軟塌塌的,一到用時便硬邦邦、熱呼呼地似根火棍子。
  真的是硬邦邦、熱呼呼的嗎?如玉雙腳不聽使喚似地慢慢走了過去,曲腿跪到了床邊,往床沿兒上一趴,湊到近處認真研究起來。
  那書生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便又更快套弄起來,未幾便見那頂端冒出些白白的東西。
  如玉眼睛瞪得直直的,心想這是個什麼東西呢?她看得出神,不自覺地伸手去摸,然,就在她以為要穿之而過之時,忽覺指尖溼溼熱熱……她居然摸到了!
  如玉驚叫地倒吸一口涼氣,那書生似也感到什麼似的,低呼一聲,那握在手中的硬物隨之抖動兩下,噗噗冒出更多的白色液體,隨即軟了下來。
  「啊!」一聲驚叫,卻非那書生受了怎樣的驚嚇,而是如玉大叫著飄了起來,穿過屏風,穿過屋門,直衝出了這座舊宅院。
  她一路尖叫狂飆,驚起大鬼小鬼無數,直到衝出喧鬧的街巷,紮進城南密林,氣喘吁吁再無力氣,方才身上一軟,癱在地上。
  怎麼回事?她……她居然碰到了那書生,還……還是碰到了那個地方,而且要命的是,他那東西裡冒出的白東西竟是弄了她一手!
  如玉用左手抓了不停顫抖的右手,瞪大了眼睛,什麼也沒有,她手上還是乾乾淨淨,清清透透,一眼能看到地上的泥土和樹葉,哪有什麼黏稠的白東西。
  可明明……明明剛剛她感覺到了,白色的東西噴了她一手,也不知是何神物,熱熱地直跟燙了她全身似的。
  如玉盯著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半天,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淚,可憐兮兮地低喃泣道:「完了,我中了那男人的暗器法術了,完了,完了……我又要死了……」

  ◎             ◎             ◎

  如玉知道自己不會死,也知道自己並非中了什麼暗器法術已是幾日之後了。
  自那晚後她便魂不守舍,不論白日黑夜都窩在藏身之處不敢出來,可憐兮兮地躲了好幾日,見自己好端端的並不似灰飛煙滅的模樣,方在一晚大著膽子出來。
  她心裡藏了疑問,卻又實在不敢去問前輩,男人的那個地方會不會噴出燙燙的驅鬼之物,想了好久,也只有宜春院的書籍、畫冊裡可見男人的那東西,或能尋得些門路。於是她只獨個兒摸去宜春院研究,最後權且弄明白了些。
  得知事實真相的如玉並沒心思為自己又長了知識而歡喜,心裡仍是疑惑,只奇自己怎的竟能碰到那書生,這一點,卻不是宜春院的藏書可解答的。
  為此她去問了與她感情頗深的鬼姐妹鳳兒,鳳兒比她還小兩歲,卻比她早亡許多許多年,是以她只把鳳兒當個姐姐,甚或前輩,有什麼疑難的只管問她。
  自然她不敢把事情據實相告,只做隨意地探問道:「鳳兒姐姐,咱們有可能碰到活人嗎?」
  鳳兒隨口道:「一般自是不能,不過也有特殊情況。」
  「什麼情況?」如玉緊問道。
  「有些道行的除外,只若妳我一般的,若是能集中念力,偶爾也可趕了巧勁兒碰著活人,不光是活人,貓兒狗兒,桌椅板凳,這些咱們平日裡碰不到的實物,都有可能碰到。」
  「哦。」如玉解了疑惑,暗道,集中念力,集中念力……難道我當日集中念力了?這麼一想,又感羞愧,只道自己心裡莫不是藏了個小色鬼,怎的偏生那個時候能集中念力?
  鳳兒睨著如玉,「怎麼突然想起這個?是想去摸人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如玉大窘,惱羞駁道:「誰要摸人了!我好端端的摸人做什麼!」說完,丟下一臉詫異的鳳兒,扭捏著飄走了。
  只說如玉知道自己並非遇了災禍,終是放了心,可總也放不下那個書生,只因那晚自己不論是否「集中念力」,終歸是碰到他了,那書生必也能感到,他未必比自己嚇得輕些。
  如玉自責不忍,看那書生必是趕考的舉子,如今恩科未開,他先是撞了鬼,只怕他心中驚恐不安,考試之時不得發揮。十幾年寒窗苦讀,只被自己一摸而前功盡棄,甚或嚇出什麼毛病來,再落下個病根就更是她的罪過。
  是以數日之後的晚上,如玉又悄悄地來了書生的小院,在外面躊躇了許久方是進屋,然轉了一圈卻不見人,想著天色已晚,那書生也快回來了,便只在屋中等他。
  這房子有些年頭,想原來必也滿布灰塵,然這會兒雖是陳舊,卻乾淨得很。那書生的東西不多,筆墨紙硯,衣物用具全都擺得整整齊齊,比她見的尋常光棍兒漢的屋子好百倍,這讓她不禁暗歎讀書人果真是不一樣。
  她正想著,忽聞得屋外說笑聲漸近,想著必是那書生帶了朋友回家,雖說不會被看到,但因有了那晚之事,她心中甚是扭捏羞澀,哧溜躲到屏風後面。
  未幾,有青年男子說笑著進到屋中,一男子笑言:「寂言,你這住處外面看來有些古舊,進到屋中卻是別有洞天,甚是是清雅啊。」
  寂言……名字倒是怪好聽的,如玉暗道。
  「馮兄取笑了,小弟身無長物,也只圖這小院房租便宜,清雅不敢說,清淨倒是有的。」
  嗯,聲音也好聽,如玉忍不住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向外張望,只見桌邊坐了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衣著光鮮,形容舉止頗有幾分公子氣度,而一旁案邊給他二人沏茶的便是那個「寂言」了。
  想起那晚,香玉一羞,往屏風後面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賊兒似地偷瞄過去。
  這寂言的衣著可就比那二位公子樸素多了,可明明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衫,不知怎地穿在他身上竟比綢緞的衣裳還有風度似地。
  「邵兄不必客氣,我們也坐不了多會兒的。」另一個男子開口道。
  邵兄?邵寂言,如玉微微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個名字。
  「弟沒什麼可招待二位,只清茶一杯,陳兄莫要推辭。」邵寂言微笑著給馮、陳二人端了茶來,自己復又端了一杯,陪二人坐在桌邊。
  馮兄品了口茶,環顧這屋,道:「寂言,雖說你這屋子清雅別緻,然依我之見,到底不如住在客棧、會館,別的且不說,只說那裡人來人往,倒能結交到不少知己良朋,或有朝中達官顯貴微服造訪,識些舉子、貢生也是常有的。咱們十年寒窗苦,可不就為他日入朝為官嗎?我知你才高心也高,可只在恩科之前識得些官宦子弟,雖不說攀附,但是人際交際也是要得的。」
  邵寂言道:「馮兄說得是,寂言也沒什麼大才,更不敢自命清高,其實住在這裡也未嘗不得交友,我如今不也是交得二位知己了嗎?」
  陳兄接道:「雖如此說,這地方到底簡陋,若是有其他什麼困難,你不必多慮,我看你就搬去與我們同住,房租我來付。」
  「不,不,那卻使不得。」邵寂言推辭道。
  馮兄道:「寂言莫要推辭,我們全是出於朋友之意,絕非輕辱你的意思。」
  邵寂言道:「這我自然知道的,二位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租這院子一是圖房租便宜,二來也是圖個清淨,客棧、會館雖好,到底人多,平日難得靜下心來讀書溫習。」
  馮兄笑道:「寂言也需讀書溫習嗎?憑你的才思學識,金榜題名實是十拿九穩。你不住客棧不知,如今恩科未開,可各地舉子的情況卻早都傳遍京師了,寂言兄的大名那是經常被人提起,只說你這一路考到舉人可是盡領風騷了!」
  邵寂言擺手歎道:「哪裡哪裡,我也是勉強過關,哪有如此才能,大都是以訛傳訛了。」
  只說如玉聽得入神,早已從屏風後面飄了出來,這會兒更是佯坐在桌邊空著的那把椅子上,雙手托腮,左看看他,右看看他,聚精會神地聽著,只似加入了三人的談話一般。
  只聞得陳兄道:「邵兄,其實我們今日邀你搬去客棧,還有別的緣故,只因頭日我們從客棧小二那兒聽了些故事奇聞,說你住的這座院子鬧鬼。」
  如玉聞言嗤嗤笑了,一邊圍著桌子轉圈兒,一邊笑道:「胡說,哪裡有鬼,哪裡有鬼啊?」她嬉笑著飄了幾個圈兒,忽又納過悶兒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袋一歪,憨憨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莫不是……在說我?
  馮兄道:「是了,倒也不是嚇唬你,我們聽那小二說這院子裡住著個冤死的女鬼,終年作惡,由其愛害書生才子,以往就有趕考的書生被這女鬼害得丟魂落魄,雖保住了性命,卻瘋瘋癲癲落了病根兒了。」
  「呸呸呸!」如玉瞪了眼衝那馮兄氣道:「你才是什麼冤死的女鬼,你才愛害人性命!你這壞書生,含血噴人!呸!」
  邵寂言不以為意地笑道:「既是故事奇聞,大抵是有人編來說笑的,咱們是趕考的書生,那些人便說什麼女鬼纏書生的話,若是做生意的商客,怕是要說鬼怪盜匪謀財害命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咱們姑妄聽之便罷,做不得真。」
  馮兄無話,陳兄搶道:「這種事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縱是捏造的也得有個影兒不是?你在這院裡住了這些日子,就沒覺得有何蹊蹺的?」
  如玉聞言一驚,心虛地望著邵寂言,但見邵寂言面色輕鬆地回道:「能有什麼蹊蹺,我是沒見有什麼奇怪的,若是遇了什麼鬼怪,這會兒哪兒還能與二位談笑風生?」
  馮陳二人面面相覷再無話了。
  如玉卻是奇怪,心道那晚我明明碰到他了,還把他嚇得噴了我一手,怎的是什麼也沒遇到?或是他不好意思說被摸了那裡才要扯謊掩飾?可見他神態自然,卻也不似惶恐心虛的模樣,難道卻是我自己記錯了?是我一時緊張生了錯覺不成?
  如玉好奇,抬手試探著去拽邵寂言的衣角,穿身而過。
  如玉不放棄,一邊喃喃自語:「集中念力……集中念力……」一邊聚精會神地伸出手指去戳邵寂言的胳膊,仍是未果。
  還是不行?如玉疑惑,難道真要去摸那裡我才能集中念力?
  如玉被自己這個想法窘到了,咬了咬嘴唇偷瞄眼前全不知自己存在的三個人,一縮脖子滑到了桌子底下。
  我這次只是求證一下,如玉跪在邵寂言兩腿之間如此對自己說,隨即咽了口唾沫,緊張地伸出手摸了上去,什麼也沒有摸到。
  再試了兩次,仍是一樣,如玉眉頭一皺,自語道:「怪了……」
  只說如玉趴在桌子底下努力研究,卻見不到桌子之上,邵寂言的臉上露了異色。
  「邵兄,你臉色不好,怎麼了?」
  「沒……沒什麼。」
  「可別真讓我們說中是撞見鬼了,倘真如此可別瞞著我們。」
  「不是,是昨晚看書睡得晚了,這會兒精神不大好。」
  「啊,那如此,我們就不久擾了,你早些歇著吧。」
  三人說著便起身離開,如玉正摸邵寂言的褲襠,沒意識地跟著爬了出去,「唉,別走啊……」
  等如玉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邵寂言已然將馮、陳二人送出屋去,卻並未遠送,只站在門口望著那二人出院便就隨手將門關上,待轉回身來,臉上雲淡風輕的微笑頓時消失不見,瞇著眼望著才從地上爬起來的如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道:「那晚還沒摸夠,今日又來找補了?」

  ◎             ◎             ◎

  邵寂言望著緊緊貼在牆上,嚇得直抖的胖嘟嘟的「女色鬼」,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他一直就能看見旁人看不見的東西,小時候嚇得不敢睡覺,日子長了也就習慣了,年少時還有些好奇之心,待到成年,只連這些好奇之心都沒了,平日裡看見了也只當看不見,反正人鬼殊途,你不招惹他,他也不會來招惹你。
  適逢科舉,他因囊中羞澀租了這間偏僻破舊的院子,租之前還留心看了一下,未見什麼小鬼,這才安心住了下來。前幾日識得馮、陳二人,被他二人拉去聽了些小調豔曲,他正是年輕氣盛的光景,難免動了情慾,人前顧念著顏面風度沒甚表現,晚上回來本欲洗個澡熄了慾念,只是洗了澡仍是難消雜念,無奈只得動用五將軍,未料卻被個女鬼看個正著。
  其實他洗澡之時便見了她嘻嘻哈哈地闖了進來,隨即又跑走了,他只若尋常一般裝作不知罷了,未料那跑出去的女鬼竟是堂而皇之又跑來偷窺。
  他吃了一驚,然慾念已起,實難遏止,只等那女鬼自愧離開,可那女鬼雖似羞愧難當,卻未有離開之意,反是磨蹭到他身邊,竟似認真地研究起來。
  不管是人是鬼,他長這麼大從未被旁觀自瀆過,尤其還是一個滿面嬌羞的女子,雖難免尷尬羞愧,可心裡竟莫名生了另一種快感,胯間之物非但沒有軟下來,反而更覺興奮。及至那女色鬼竟不知羞地伸手碰了他,冰涼的觸感讓他一驚,精陽之物盡泄,他還來不及驚恐,卻見那女色鬼被攝了魂似地尖叫著衝了出去。
  他早年曾聽人說過,鬼屬陰,但凡鬼魂不論道行深淺,均懼男子純陽之物,如今他的精物染了那女鬼一手,只怕她小命兒難保。不論如何到底是自己的東西將人家弄得魂飛魄散,他著實為此內疚了一陣,及又再想,終歸是那女鬼自作自受,明知難敵純陽之物,仍是色膽包天自尋死路,卻與他沒大關係,如此也便心安理得了。
  剛剛他同馮、陳二人才一回屋,便察有位陰友匿於屏風之後,未幾但見此鬼飄飄而出,竟是那晚的那個女色鬼。他見這女鬼竟是好端端的模樣,心道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只沒想到這女鬼當真是個色中餓鬼,竟爬到桌底下去摸他的褲襠。
  雖然她什麼也摸不到,但一個大姑娘跪在自己的雙腿之間磨蹭,縱是柳下惠轉世怕也受不住,他慌忙中才趕緊將馮、陳二人趕走。
  邵寂言本是惱羞成怒,想要將這不知羞臊的女色鬼罵走,可這會兒見她受了驚嚇,渾身顫抖,淒淒欲哭狀卻又罵不出了,她不知是羞是怕,一張圓嘟嘟的小臉兒竟是變成了粉紅色,只似顆大蘋果似地,只不過是半透明的。
  這讓邵寂言吃驚得很,他還從未見過鬼魂也會臉紅的,又覺有趣得很,不禁生了調侃戲弄之心,唇角一彎,撩起衣襬低頭看著已經微微隆起的褲襠,戲謔道:「妳做的惡事可要負責,或是……再來摸一摸?」
  如玉果然上當,一張小臉蛋兒霎時由粉紅色變成了胭脂色,又羞又氣地捂了臉罵道:「你這個色書生、下流胚、採花大盜、老流氓!合該你一輩子討不到媳婦兒變個老烏龜,呸呸呸!」說完隨手拿了手邊的硯臺砸了出去。
  邵寂言手疾眼快,連忙閃開,硯臺「啪」地打在門板之上,摔得粉碎。
  如玉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又無意間集中了「念力」,滿臉通紅地衝了出去。
  邵寂言懵懵地怔了半晌,只落得一臉的苦笑,自認倒楣。
  話說如玉自邵寂言家中衝了出來,又羞又愧,又惱又氣,魂不守舍地在大街上飄蕩了半宿。
  後半夜,習慣性地又飄去了大槐樹底下和鬼友們聚會,只她獨個兒縮在角落裡,大家說什麼她全沒聽見,待到眾人快要散了,她才被身旁的鳳兒捅了一下,疑問道:「小玉,妳怎麼了?怎麼一句話不說?」
  「啊?」如玉臉上一臊,扭捏著低語道,「沒……沒什麼……」抬頭見大家都好奇的望著她,又覺不說點兒什麼似是難以過關,扭了扭身子,雙臂抱膝,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努力擺出隨意的模樣,小聲道:「你們說……活人有可能看見咱們嗎?」
  眾鬼面面相覷,一資格老的前輩道:「一般活人自是不能,不過一些開了天眼的法師,或是修煉的道人就另說了;再有些普通人也有可能,這種人或是本身極陰極陽,又或是生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又或是生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不論如何這種人少之又少,一萬個人裡不見得能出一個,咱們基本遇不到的。」說完轉向如玉問道:「怎麼想起這個,可是妳遇到了?」
  眾鬼立時滿臉好奇地望向如玉,如玉連忙否認,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前輩道:「遇不到最好,遇到了就不是好事,多半是些捉鬼的道士,有妳受苦的。」
  一些才入鬼門的新手聽了不免生了恐懼,又有說頭些才聽說京城來了個道士抓鬼很在行,攪得她不敢進城,一連幾日都窩在城郊荒林樹洞裡,好不可憐。
  如玉聽了也是連連點頭,這事兒她也知道,她也是一樣只怕被道士法師當做惡鬼捉了去,好幾日沒敢出去遛彎兒。
  那前輩隨歎了一聲道:「其實也不必那麼驚慌,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得道高人?縱有些道士練得了些法術,也未必有什麼作為,甚有許多不過是打著幌子招搖撞騙罷了,實則沒什麼能耐。你們說的那個道士我也聽說了,實是個外強中乾的貨,沒什麼可怕,前些日子他去西柳巷捉鬼,鬼沒捉到反是被惡鬼纏上了,狼狽地逃出了京城,如今不定是個怎樣的下場呢。」
  聞得西柳巷如玉一驚,緊忙故作輕鬆地問道:「西柳巷有惡鬼嗎?」
  她這一問,其餘幾個資歷淺的也是一臉的好奇,那前輩見此便道:「那西柳巷沒什麼人家,連咱們也少去走動,難怪你們不知道。那巷子最深處的那處院子裡住著一位冤魂惡鬼,早些年有趕考的舉子著了她的道,變得痴傻瘋癲,後來傳開了便沒人敢住。」
  如玉一下變了臉色,西柳巷最裡面那間屋子,不正是那下流胚住的地方嗎?
  前輩又道:「前些日子那房主或是尋得了租客,只怕出事才請了那道士捉鬼,只這道士法術一般,反而激怒了亡魂,只聞得被那惡鬼追出城去了,如今也已有些日子,想也快該回來了。正好,我也提醒你們幾個,沒事少往那巷子去,雖是那惡鬼從不傷害同類,但她心存戾氣,脾氣陰晴不定的,咱們還是躲著她好。」
  「快回來了?」如玉嚇得叫出聲來,眾人驚詫側目,不明如玉如何有這麼大的反應。
  如玉尷尬地縮了脖子,諾諾地敷衍道:「我是說……不大能確定她會回來吧,這麼多日子了,或許那道士有什麼同夥,合力把她收了?」
  前輩攤手,不甚關心地道:「倒也有可能。」
  眾鬼你一言我一語地很快岔開了話題,而如玉心裡卻是再不得踏實,只道原來那兩個書生說得竟是真的,倘真是專門謀害書生的惡鬼,那下流胚可不就危險了?

  ◎             ◎             ◎

  如玉在院外磨蹭了許久才是壯著膽子飄到了屋門口,只怕再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便輕咳了兩聲才飄了進去。
  此時邵寂言只穿了件單褲在屋中擦身,聽了如玉的輕咳之聲還不及反應,便見她一臉扭捏地闖了進來。
  邵寂言深歎了一口氣,苦著臉無可奈何地道:「鬼大姐,妳縱真是個急色鬼也別只纏著小生一人好不好,如今趕考的舉子多,比我俊俏的有的是。」
  如玉又撞見了邵寂言洗澡已覺羞臊尷尬得很,聽了邵寂言這話一時惱羞成怒,脫口道:「呸!你才是急色鬼,只你這種淫亂書生下流胚,才會自己做那下作之事。」
  邵寂言也是瞬間掠過一絲尷尬之色,隨即只做輕鬆之態回道:「食色性也,情慾一事同吃喝坐臥一樣乃人之常情,我看妳也不似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了,死前也必為人婦,何必做那矯揉造作之態,難道妳家相公在這方面就異於常人不成?」
  「呸呸呸!」如玉氣道:「你才嫁人了,你這個不長眼的下流胚!」
  邵寂言這才留心,只見她果真是本朝未婚女子的髮飾打扮,不禁嘖嘖低喃道:「難怪對我又看又摸的,原是個沒男人的老姑娘。」
  如玉又羞又氣又急,一張胖嘟嘟的小臉蛋兒又憋成了粉紅色,罵道:「你這個黑心的下流胚,爛了嘴的壞書生,你才是老姑娘!誰又稀罕看你了,我才沒看呢,我才沒摸……」
  邵寂言忍不住哼笑出聲,如玉只覺被人抓了不堪提及的小辮子,羞臊難堪得很,羞惱得大哭起來,「我才沒摸,嗚嗚……你這個壞書生,下流胚……嗚嗚……」
  邵寂言見勢不妙只得自認倒楣,作揖哄道:「鬼大姐莫哭了,是小生說錯了話,辱了大姐,全是小生恬不知恥,行那猥瑣之事汙了大姐的眼,髒了大姐的手,小生罪該萬死,求鬼大姐寬恕則個。」
  如玉憨直得很,竟全沒聽出邵寂言語中暗諷,真就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不哭了。
  邵寂言心道,原是個憨傻的,難怪嫁不出去,如此更不願與她糾纏,只道:「大姐是規矩女子,小生不敢唐突怠慢,小生這會兒要脫褲子了,大姐能不能迴避一下?」
  邵寂言本欲以此打發走這個臉皮兒薄的女色鬼,未料如玉只是臉上一紅轉過身去,卻毫無離開之意,邵寂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索性不管不顧地脫了褲子。
  如玉聞得身後動靜,扭捏低喃:「說你是下流胚一點兒不假,竟當著女人的面脫褲子。」
  邵寂言無語,歎道:「鬼大姐可要講個理,這屋子原是我的,是大姐妳三番兩次地不請自來,怎麼反成了我下流無禮了?」
  如玉理虧,垂頭扯了衣角不說話了。
  邵寂言隨便擦了兩把,一邊穿衣裳一邊沒好氣地嘲諷道:「這位大姐若真是規矩人家的姑娘,怕早就羞臊得衝出去了,還說不是女色鬼?」
  如玉氣得跺腳,背著身嚷道:「呸呸呸!你才是色鬼!誰稀罕與你在這兒耗著,我是好心告訴你有危險,你倒來消遣欺負我,若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讓你被惡鬼纏死才乾淨!」
  邵寂言唸了聲阿彌陀佛,又道:「惡鬼小生沒見,色鬼卻見了一個,只要大姐不要再來糾纏小生,就再沒什麼惡鬼了。」
  如玉羞惱怒道:「壞書生!下流胚!合該你被惡鬼纏死!」說完滿面漲紅地衝了出去。
  邵寂言搖搖頭歎了口氣,只盼這女鬼此去再不要回來,他收拾了一下,才要端了臉盆出去倒水,只聽門口又起了輕咳聲音,卻是那女鬼又折返回來。
  邵寂言不禁頭大,然對方卻並未進屋,只帶了氣惱地在屋外道:「我才沒騙你,這房子原住著惡鬼,最是狠戾的,專纏你這樣的讀書人,這幾日出門去了,很快就回來。我話說到了,要不要搬走你自己拿主意,將來若被惡鬼纏死,可別怪我沒早告訴你。」
  邵寂言沒回聲,靜立了一會兒,推門出去,早已沒了人影。
  他心中生了顧慮,心道她這話認真得很,未必有假,可這一時半刻也難尋新的住處,況且他已與馮、陳二人放了話,若這會兒因避鬼搬走了,那才真是失了臉面。
  邵寂言在門口蹙眉怔怔站了半刻,只安慰自己,她雖不似騙他,卻未必沒有誇張,這世上哪兒來那麼些惡鬼?自小大大他見了無數冤魂亡靈,也沒見個作惡的,可見惡鬼纏人多半是誇張了;再者,既有惡鬼如何他沒見到?難不成真似她說的出門去了?
  這鬼也有出門走親戚的?邵寂言搖頭笑了笑,轉身回屋了。
  只說邵寂言雖未理如玉的警告,但多少提高了警惕,只接下來的三五日安安穩穩,沒見半個惡鬼的影子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更不考慮搬走之事了。
  這一晚,他如尋常一樣伏案讀書,窗外月明星稀,蟲鳴窣窣,晚風透過微敞的窗子吹了進來,更顯愜意,忽從屋外傳來一陣不尋常的寒意,及有微弱聲響在屋門徘徊。
  邵寂言抬頭,立時想到香玉的話,心道莫不真被她說中,那出去串門的惡鬼回來了?這麼一想便覺汗毛直豎,擱下書,一手按在硯臺之上,屏氣細聽,但聽門口隱隱傳來女子輕歎淺吟之聲。
  邵寂言露了笑容,暗道必是那女色鬼被我調侃打趣得惱了,她懷恨在心故意來說些什麼惡鬼纏身的話,再尋了今晚跑來作弄我,他鬆了氣,不理屋外之聲,繼續讀書。
  然好一會兒屋外聲響仍未消減,邵寂言無奈,心道看來今日不與她消遣一會兒她怕不能安心離開了。想著也不抬頭,一邊看書一邊玩笑道:「幾天不見,大姐可是惦念小生了?既然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地躲在門口。」話音才落,便有飄渺之影穿門而過。
  邵寂言彎著唇角轉頭看去,卻是愣住,眼前這個哪兒是那個憨憨胖胖的女色鬼,女鬼卻也是女鬼,卻是一位婷婷嫋嫋,姿容絕代的佳人。
  那佳人看了邵寂言一眼,款款地欠了下身,柔聲道:「公子有禮。」身形言語道不盡的清雅嬌柔。
  邵寂言心坎兒一顫,他今年二十有四,不論大家閨秀的賢淑端莊,風塵煙花的嫵媚多情,還是鄉野村姑的豪放潑辣,多少都見識過些,然姿容氣質能比得上眼前這一位的卻是鮮有。
  佳人只似被邵寂言看得羞澀一般垂了眸子,又不顯嬌柔造作,只輕聲道:「冒昧打擾,公子可是等人呢?」
  邵寂言回過神,忙道:「小生失禮了,才聽小姐在外淺歎,誤以為是位舊識,言語中有所冒犯還望小姐見諒。」
  佳人抬眸道:「如此,公子等的那位舊識是女子了?」不等邵寂言答話,又淺淺一笑道,「公子那朋友既是沒來,那小女子自請陪公子坐坐,權且打發下時間可好?」
  邵寂言雖是驚於佳人美色,卻未被迷得失了心智,暗道莫不是眼前這位美人便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不成?他也看過些旁雜閒書,聽過些香豔故事,有不少便是惡鬼化做美女謎樣纏惑書生的,只他眼見佳人柔柔弱弱的模樣姿態,終不願相信她存了如何歹毒惡心。
  可不論如何美豔不可方物,到底是鬼非人,邵寂言定了定心思,客客氣氣地回道:「小生粗俗之人,不敢有勞小姐。」
  佳人聞言,竟然淒淒落下淚來,低聲泣道:「公子這話可是送客之意?小女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引得公子如此厭嫌我?可是怕我害了公子?小女子雖是鬼魂,卻絕不敢存有惡意傷人之心,縱有那等歹毒心腸,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將公子如何呢?」
  邵寂言見佳人梨花帶雨,不禁有些無措,他素懼女子落淚,早時如玉被他打趣得哭了,他便無法,這會兒眼前佳人可比如玉姿容嬌俏惹人憐愛得多,他著慌的同時更生憐香惜玉之心,忙道:「小姐莫哭,是小生言語不當,冒犯了小姐,實是罪該萬死,小生絕非厭嫌小姐,更非心有恐懼,妳我雖是人鬼殊途,到底男女有別,這會兒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確不好同處一室,只恐輕辱了小姐,壞了小姐聲譽。」
  佳人抽泣著擦著眼角兒,軟語道:「公子是好人,是君子,實令小女子愧悔,不瞞公子所言,小女子被個惡鬼脅迫欲要加害公子。適才小女子在外徘徊就是心存猶豫,實不願做那害人的勾當,適才公子這番話,更令小女子羞愧難當,這會兒斷不敢有加害之心了,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邵寂言只覺了悟,暗道這佳人口中的惡鬼怕就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看來那女色鬼並非誆我,再抬頭見佳人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道自己適才卻是誤會她了,心下也覺過意不去,忙又安慰了幾句。
  佳人破涕為笑,緩緩給邵寂言講了自己的身世,只說自己生於書香門第,後嫁一書生為妻,適逢科舉,相公進京趕考,未料一去兩年竟杳無音訊。有從京城來的鄉鄰說她相公高中之後改娶了大官之女,她憂憤之下一病不起,未果多久便就香消玉殞,然死後化作鬼魂仍不能死心,只往京城來尋夫。
  她不信恩愛夫妻會如此絕情絕意,必要親眼見了才甘心,只可惜她一縷芳魂千山萬水才至京城便被惡鬼相纏不得脫身,無奈之下才有今晚之舉。
  邵寂言聽了不免心生同情,只聞這佳人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信相公會拋棄糟糠,他心道這實非什麼稀罕事,十年寒窗苦,縱是金榜題名,又要多少年苦心鑽營才得高官厚祿,只得娶了高官之女那卻真是乘上了東風登堂入殿。
  佳人訴了往事,不免復又落淚,邵寂言連忙好言相慰。
  佳人抹著眼淚兒道:「公子可有成親?」
  邵寂言道:「小生來去一人。」
  佳人點了點頭,只似放了心的喃喃道:「這便好。」
  邵寂言不解道:「小姐何意?」
  佳人怔了一下,略帶了些歉意地解釋道:「不瞞公子,公子的容貌與我家相公有幾分相似,適才我不忍心加害公子,也有這個緣故,公子亦是趕考的舉子,只看公子儀表堂堂必能高中,小女子一時小人之心,只怕……」
  邵寂言會意,道:「只怕我同妳相公一樣為攀龍附鳳而棄了原配?」
  佳人道:「公子莫要怪罪,其實小女子也清楚,那人怕真如鄉鄰所言迎娶新歡了,只我這心裡始終接受不了,也只自欺欺人罷了。」說完,復又淒淒地落下淚來。
  邵寂言忙安慰道:「姑娘莫哭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投胎去吧,來世再遇良人。」
  佳人泣道:「公子實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只怨小女子命薄不得遇見公子這般的好人,白白糟蹋了一生……」說著,這淚水便如斷了線地珠子似地掉個不停。
  邵寂言越發憐惜無措,隨手掏了巾子遞了過去,佳人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他的手。
  邵寂言一愣,佳人也似吃了一驚似地縮了手,一臉驚奇無措地望著邵寂言,片刻之後,好似試探似的,竊竊地伸了手去摸邵寂言的手背。
  雖然被鬼摸的觸感涼涼的令人生寒,可如此絕色佳人的纖纖玉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之上,卻讓邵寂言心中難免蕩漾,尤其佳人這會兒美目盈盈,溫婉之中隱隱透出幾分媚態,素手撫在他的手背之上溫柔地婆娑,冰涼的指尖雖沒有一絲溫度,卻是摸得他心口發熱。
  不容邵寂言做任何反應,佳人便柔柔地靠了上來,幾分嫵媚幾分柔弱地道:「公子,小女生前未遇良人,死後卻得幸遇見公子,是上天對小女的憐憫恩賜,也是小女與公子的緣分。」
  邵寂言眼望佳人嫵媚風情之態,心知此女絕非什麼溫婉閨秀,剛剛那些楚楚可憐之態或是有意做出,那些什麼悽楚身世也未必不是編,可他腦子裡雖是漸漸明白,卻竟如何也控制不住心裡生的雜念。
  「公子……」佳人盡顯媚態,整個兒靠在邵寂言身上,一手仍是握著邵寂言的手,另一隻手卻是摸上了他的腿,一點點撓癢癢似地往他襠部摸去。
  停住,推開她,推開她!別被她迷惑了!邵寂言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可身上就跟被人定住似地動不了,可也不是動不了,卻是他內心深處徐徐燃起的慾望將他定在了原處。
  絕色佳人在懷,縱知紅顏枯骨,然血氣方剛,仍難擋誘惑。
  邵寂言眼神發愣直直地盯著佳人,只覺口乾舌燥,呼吸困難,只一次,或許不礙得吧?只這一次……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一點點地瓦解著他的理智。
  他胸口起伏,顫微微地抬了手,反握住佳人的手,佳人抿嘴一笑,吻了上來。
  邵寂言閉了眼,情不自禁地擁了佳人的腰,慾火焚身之際只一個念頭沖上大腦,完了完了,邵寂言,你完了!
  「住手!」
  只在邵寂言險要徹底淪陷之際,忽地一聲大喝只若當頭一棒將他敲醒,他周身一顫,立時將懷中佳人推了出去,之後只若大難不死般粗喘著,待定下神來轉頭一看,卻見站在門口怒目瞪著二人的,可不正是那個女色鬼嘛!

  ◎             ◎             ◎

  如玉站在門口,一副氣呼呼的模樣瞇著眼睛在二人之間來回睨著,最後只瞪著那女鬼佳人怒道:「妳這女子好不要臉,怎的勾引人家相公!」屋內二人被這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驚得怔住,這會兒聽了她這話,兩人均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佳人不復了剛剛的嬌媚,冷冷地問道:「妳是哪個?誰是妳相公?」
  如玉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愣在一旁的邵寂言道:「妳管我是哪個,妳勾引的這個就是我相公!」
  女鬼轉頭看了雖然驚恐無措卻仍難掩風流俊雅的邵寂言,再又打量胖嘟嘟一臉憨像的如玉,不屑地嗤笑一聲,嘲諷道:「我可沒聽錯吧?就妳這模樣?」
  如玉氣得倒吸一口氣,高聲道:「呸!瞎了妳的眼!我長得最是好看!頂頂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佳人捂著嘴「噗」地笑出聲來,瞥著如玉的眼神只似看傻子一般。
  如玉更是惱了,紅著臉鼓著腮幫子罵道:「妳這吊眉吊眼兒的狐媚子少看不起人,我比妳好看一萬倍!妳瘦兮兮、乾巴巴跟柴火似的有什麼好,拿給我燒火我都不稀罕,腮幫子連二兩肉都沒有,一陣風兒就吹跑了,我看妳生前必是給餓死的!妳知道什麼叫美醜,我今兒就告訴妳,獨我這樣兒的才叫美人兒!是不是相公?」
  邵寂言正一頭霧水地發呆,乍聽如玉轉來問自己不禁一怔,只被如玉氣勢所攝,懵懵地點了點頭。
  如玉見他點頭只覺心裡樂滋滋地,轉而得意地瞪著佳人道:「看到沒?我相公最最喜歡我這樣的美人兒!」
  佳人也被眼前這狀況弄懵了,對如玉的怒喝不急不惱,只轉望向邵寂言道:「你果真有妻子了?」
  邵寂言已是回了神,雖是鬧不懂如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覺她如此大概是在救自己,便道:「是了,她就是我娘子。」
  佳人疑道:「那我適才問你,你怎說沒有妻室?」
  邵寂言愣了一下,忙道:「我娘子她是鬼了,我們是一人一鬼,我說我來去一人也是沒錯。」
  如玉原害怕他不應,這會兒見他承認方是鬆了口氣,越發拿出正房原配的氣勢衝佳人揚了揚下巴,只道:「聽到沒,我相公都說是了,妳還不趕緊走,小心我打妳!」
  佳人信了二人的話,忽似對邵寂言一下子失去了興趣,看也不看他,只對如玉道:「妳縱從前真是他娘子又如何?還不如我一樣都是鬼了,他是人,妳是鬼,再算不得夫妻。」
  如玉道:「誰說算不得,莫說變了鬼,縱是化成灰我還是她娘子,我不許妳害他!」
  佳人聞言似被觸了心事,嫵媚、厲色全然不見,眸色一軟歎道:「唉,看來妳也是個痴情種……」
  如玉忙點頭,也軟了語氣道:「是了是了,我和我相公好著呢,妳別拆散我們,我知道我相公不小心住了妳的地方是他不對,妳再寬容一晚,我讓他明兒就搬走。」
  女鬼凝著如玉,忽地搖頭歎道:「虧得妳做鬼了還放心不下地百般護著他,妳是對他痴情了,他卻哪裡對妳有心?剛還對我生了不軌之心,妳若沒來,他這會兒怕已是脫了褲子風流上了。」
  如玉聞言,轉頭瞇眼睨邵寂言,搖頭撇嘴,一臉鄙夷不屑地低喃:「你個下流胚……」
  邵寂言臉上一臊,大感羞愧,真若偷了腥被娘子抓了似地,下意識地解釋道:「妳別信她的話,我才是著了她的道,被她用妖法迷惑住了,我沒想的……真的!」
  「哈哈!」佳人忽地大笑,道:「男人就是心賤嘴滑!你不說你色慾當頭,見了女人就變禽獸,反而推我身上,我指天發誓,我適才若使了半分法術,便教我化做煙塵永世不得超生!」
  如玉轉瞪著邵寂言,怒氣衝衝地哼了一聲。
  邵寂言無言以對,只滿面愧色地喃喃道:「不是,妳別信她,別信她……」
  他越是這般做了錯事的偷腥相公模樣,越勾得如玉昏昏地忘了狀況,只跟自己果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瞪著他更大聲地哼了一聲。
  佳人這會兒早不復了剛剛勾人媚態,反似了跟著捉姦的姐妹,甚替如玉氣不過地恨道:「妹妹,我看妳也是個實心眼兒的,必是被這男人騙了!這等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不值得妳為他痴心,今日我救妳出火海收了這死男人,妳也好趕緊斷了念想投胎去,莫落得我這般悲慘境地!」語畢,立現陰森之容。
  邵寂言驚忙後退,如玉立時擋在他身前,緊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管教,只要妳走了就好了,真的!他除了是個下流胚之外,其實沒什麼的。」
  邵寂言無語,心道妳這可算是給我說好話嗎?
  佳人道:「傻妹妹,他現在清苦或還待見妳,等他日金榜題名必要喜新厭舊,妳看不見多少糟糠被棄的?活人尚且如此,何況妳已人死為鬼,到時候莫說還看妳一眼,只怕還要請法師來收妳,他好抱他的新嬌娘步步高昇去。」
  如玉連連搖頭,「不會,不會,我保證,我保證他不會的,縱是做了,我到時候親自收拾他,妳走吧,走吧!」
  佳人越發生氣,「妳這傻子果真被迷了心竅,好,妳若果真戀他,那我更要取了他性命,讓他也化鬼時時刻刻陪著,省得將來負妳、傷妳!」語畢一把推開如玉,向邵寂言撲來。
  如玉不及考慮,飛身將佳人撲開,與之扭打起來,如玉一心只想救人性命,雖沒甚本事卻是拚盡了全力,而佳人雖有道行卻無心傷害如玉,是以一時之間二人也只勢均力敵。
  二人這邊撕扭拉扯,邵寂言在一旁傻了眼,他看過女人打架,這回頭次見了女鬼打架卻也是又扯頭髮又撓臉,和活人沒甚區別。原本驚恐之心這會兒竟變得有些茫然,怔怔地站在一旁卻也幫不上手,只心裡小聲嘀咕,只看二人這身板兒,女色鬼該是吃不了虧的吧。
  他才這麼想著,忽見佳人眼神一變,全身籠起紅色陰氣,邵寂言心道不妙,忙喊:「大姐小心!」又隨手拿了手邊東西照佳人頭上砸去,卻只從她身上穿過摔在了牆上。
  只此時,也未見佳人做了什麼,便聞得如玉一聲慘叫,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邵寂言大驚,忙跑到如玉身邊,只見她緊閉雙目昏死了過去,他想要把她抱起來,卻根本碰不到她。
  佳人叫喊著:「你們這些賤男人!是你害死你娘子的,你去給她賠命吧!」說完,便面目猙獰地撲了上來,邵寂言知無處可逃,心口一寒,只得閉了眼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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