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男人他當我是個寶,我知道他會疼我一輩子的,
我想跟他生幾個小娃娃,沒有誰比我更配得上他了。
陽春三月,挑月橋頭,才子佳人偶遇,成就一段佳話,這是慣例,卻偶有意外。
陳小柔一次霸氣出手,讓錢萬金對眼前這個精靈古怪的她念念不忘。
她要眉目朗朗、儀神雋秀的命定之人,覺得錢萬金容貌稍遜,視他為路人;
錢萬金要狡黠聰慧、美豔純淨的她,認為天下最美莫過於陳小柔,視她重過萬金。
江南風景,她若是喜歡,帶她遊遍;天下美食,她若是喜歡,帶她嚐遍。
誰知錢萬金卻被人當作如意相公,一個繡球招回了家,
那,他又該如何帶著陳小柔繼續相伴南下?
第一章
是人,大抵都有一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癖好。
比如江州城有名的教書先生,其實喜歡畫春宮,江州城內市面上,上檔次的春宮圖,大多出自這位老先生之手,老先生把它稱之為藝術,卻從不將自己這種藝術天分曝露出來,人們只知道落款「癮君子」的春宮圖,都是出自一位神祕「高人」之手。
比如,城門口一家賣油條的小夥兒,喜歡看街上走過的女人的屁股,在心底揣摩這些個屁股和自己家媳婦兒的屁股,誰的屁股更圓潤鼓翹,誰的更多子多女。
比如,棺材鋪拉棺材的驢,喜歡把粑粑拉在……呃,不對不對!是棺材鋪做棺材的王老頭,喜歡在棺材底部一角刻上數位,偷偷記錄九、十九、二十九、三十九等尾數九的棺材,到底誰來享用。
再比如,眼前這搖著香木鏤空花扇走過的「陳家小少爺」,喜歡摸人家的荷包,只是摸哦,摸摸而已!並且還是個有原則的人,看著霸道的不摸,看著懦弱的不摸,長得儒雅的不摸,長得猥瑣的不摸,除去這四條,能夠算得上陳小少爺要求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但也不能說沒有。
喏,對面就走過來一個,不霸道、不懦弱,不儒雅、不猥瑣……
唉,對面走過來一個什麼人呢?圓鼓鼓的身材,圓乎乎的臉,看那眼睛倒是透著一分柔和,但看著並不懦弱,這種粗腰蘿蔔型的身材和儒雅搭不上邊兒,但難能可貴的是,看著並不猥瑣。
胖子何其多!能生得這麼不招人厭的胖子,陳小少爺還是第一次見到。
一側的小跟班兒似乎看出了陳小少爺的想法,不樂意的嘟努道:「少爺,妳可想好了,老爺說了,若是再出現一次被逮事件,以後就不允許妳穿男裝出來玩兒了。」
陳小少爺噘嘴,上次只不過是看不慣一個怪老頭兒偷摸路上姑娘的屁股,便偷偷的在怪老頭背上黏了個王八畫像。
誰知才剛黏上,怪老頭就回手拽住了陳小少爺,一路打聽著拖去了陳府,訛了陳老爺一百兩白銀,整整一百兩啊,這是她小半年的零用銀啊,唉,真是氣煞人也。
小跟班兒繼續叮囑:「夫人說,只允許妳再在街上跑一年,如果不聽話,就提前關禁閉。」
陳小少爺不樂意的垂了頭,可是瞄瞄就要走過去的胖胖少爺,手就跟著癢癢。
就摸一下嘛,摸一下又不會死人!
陳小少爺看看那個看起來華麗無比的荷包,心下一橫就迎著走了過去。
陳小少爺目視前方且出手極快,一把就攥住了鼓鼓的東西,小手摸了摸,好滑!咦?怎麼像是布料,不像是黑絲繡花的荷包啊?小手又捏了捏,怎麼如此富有彈性?荷包裡裝的不是銀子嗎?
一般情況下,只要手一觸及,整個摸一下就能猜出荷包上的繡花是什麼,可這次好像很不一般吶!
陳小少爺困惑的又捏了捏,還往外拽了拽,這麼片刻,竟然忘記了去思考為什麼被襲擊者沒有走遠。
陳小少爺還是沒能猜出這荷包到底是繡的什麼圖,沮喪的低頭去看,呃,這是……什麼情況?陳小少爺看著手裡捏著的胖胖肉圈兒,驚得鬢角細小的絨毛都豎了起來。
陳小少爺抬頭,對上一雙可以稱得上狠厲的眼,可是下一瞬,那雙眼輕輕一轉,就化作了小綿羊的眼神,柔柔的,夾雜著淡淡的委屈與羞澀,陳小少爺心底咯噹一聲,拳頭也跟著緊了緊。
胖少爺被捏得小臉兒更顯緋紅,溫言輕語道:「這位少爺,可否放開在下的肉?」
陳小少爺驚訝的張了嘴。
「少爺若真是喜歡得緊,在下願意割肉相贈。」
陳小少爺「嗖」地跳開一步,視線在那胖腰和自己的青蔥小手上,來來回回的掃了幾圈,終於慘叫一聲,抬腿跑了出去。
胖少爺看著那人一跳一蹦的消失在胡同裡,愣了片刻才回神。
「少爺,可被偷去了什麼東西?那小賊也太猖狂,青天白日的就……哼!」他家少爺的清白啊,被一個小白臉兒給玷汙了。
胖少爺看看自己的腰,留戀的摸了摸,眼睛閃閃亮的問道:「錢六,咱們是不是遇見天仙了?」
被喚作錢六的小夥子不屑的「嘁」了一聲,「那種男人長得比女人還妖媚,就是天仙也是個歪把兒的兔兒爺。」
「呵呵。」胖少爺又摸了摸腰上的肉,「去打聽打聽是誰家少爺,回頭見到要客氣有禮知道嗎?」
錢六驚悚的看了眼胖少爺,哭喪著臉道:「少爺啊,錢家可就剩您這一株獨苗啦,您看在老爺子身子骨不好的分兒上,可是不能就這麼歪了呀!」
胖少爺也不惱,樂呵呵的一笑道:「媚如煙而不妖,秀如柳而不板,鮮活靈動如水。嘖嘖嘖,不虛此行啊!」
◎ ◎ ◎
陳小少爺一路飆回陳府,不歇氣的跑到自己的閨房,才扯著嗓子嗷嗷的喊上了。
後面一路追來的小跟班兒喘著氣道:「小姐跑那麼快做什麼?啊呀呀,累死我了!」
陳母也快步走了進來,皺著眉道:「又惹什麼事了?嚷嚷什麼?」
「啊!娘啊娘啊,我抓肉了,嗚嗚,抓肉了!」
陳母疑惑,「抓豬肉了?妳沒事兒去豬肉鋪子幹什麼?好了好了,洗洗乾淨就好了,看看妳那樣子,讓妳爹看到又該著惱了,趕緊去換衣服去,一會兒賈少爺要到府上,妳這副樣子讓人看見成何體統?」
陳小少爺,不不,是陳家小女兒陳小柔,哭喪著臉,大力的往手上搓皂角,一面嗚嗚的假哭著道:「娘,我抓肉了,悲憤了,於是說話肯定會不跟趟兒的,啊呀呀,我還頭暈,娘讓姐姐去前廳吧,女兒要暈倒了,啊呀呀,暈倒了,暈倒了!」
小跟班兒圓喜機靈的靠過去扶住她的手臂,緊張的問道:「小姐小姐,要不要睡一會兒休息一下?」
小柔虛弱的看一眼陳母,抖著手道:「先……先洗手,抓肉了呀,啊!」
陳母不贊同的搖頭,吐了口長氣道:「得了得了,別裝了,賈少爺可是特意來看妳的。」
小柔手也不洗了,直接眼睛一翻靠在圓喜身上暈了。
陳母歎口氣,「賈少爺人也很好的不是嗎?人家雖沒有明說,可是那架勢明擺著是對妳有意思,咱們陳、賈兩家又是世交,總要先處處看才是。」
暈倒中……
「賈少爺人也英俊,在咱們江州也是數得上的大家貴公子,人也懂禮。」
暈倒中……
「小柔趕緊起來去見一面,妳老是這麼躲著,怎麼會知道喜不喜歡他?娘看著就是極好的一個人。」
繼續暈倒中……
陳母臉色有些不好看,冷著臉道:「妳繼續裝吧,從明天開始不許再出門。」
小柔虛弱的「嗯嚶」一聲睜開眼,弱弱的開口道:「娘啊,女兒剛剛醒轉,且容我緩上一緩。」
陳母哼了一聲,「動作快些,妳爹就回來了。」
小柔垂頭喪氣的看著陳母款款的走出小院兒,搓著小手重重的哼了一聲。
◎ ◎ ◎
且說那被摸去肉的胖少爺,一路心情愉悅的回了客店,當場就把房錢續了半個月,看得錢六更是心涼,暗自琢磨著想個什麼點子,騙自家少爺繼續南下。
胖少爺樂呵呵的上了樓,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回頭問道:「錢六,你說少爺我用不用增增肥?」
錢六嘴巴一張就把下巴撂到了地上,半天才比劃了下囁嚅道:「那啥……少爺,咱這腰身,還是別了吧。」
胖少爺搖搖頭,「那小少爺看著是喜歡捏肉的,我們又不熟,除了這身肉,我拿什麼吸引人家?」
錢六虛弱的扒著門道:「少爺,喜歡捏肉,不算有病嗎?」
胖少爺挑眉一笑,「天下之大,無奇不有!誰說女子都喜歡瘦高挑呢?也有人喜歡厚重,畢竟厚重的人看著安全,風吹不走,雨沖不走,就跟那金條似的,打得細了,看著就寒酸,要打得圓鼓鼓、胖乎乎的,那才叫一個夠分量!唉,說了你也不懂。」
錢六擔心的看了眼自家少爺,難道被捏了一把,捏傻了?怎麼一會兒少爺、一會兒姑娘的?這下可大事不好了!出了趟遠門,聰明的少爺竟被小蟊賊一把給捏傻了,那小賊別讓他碰見,碰見了,看他不剝了那小賊的皮!
錢六瞄一眼胖少爺,雖然少爺發話遇見了要客氣,但若是偷偷剝皮應該可以吧。
胖少爺因著腰上這一把,身在外鄉的不適一掃而光,午覺時還衝著自己那圓滾滾的肚子拍了一把,隨著一聲脆響,那肚皮就蕩啊蕩啊,以擊打點為中心蕩開了一圈的波。
不知是不是不管什麼波都會有波及其他的效應,這邊胖少爺的肉波那麼輕輕一蕩,陳府裡正垂頭喪氣走路的小柔,就一腳踩在凸起的鵝卵石上傷了腳。
恰好自家哥哥陳德庸和陳母嘴裡那個什麼「假少爺」走了過來,小柔這一腳恰好不好的給了賈少爺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
小柔微惱的看一眼伸在自己眼前的賈少爺的手,摁著地單腳使力站了起來。
小柔輕晃了晃自己的腳,一陣抽痛傳來,瞬間就讓她白了臉。
「小柔姑娘,可是傷著了腳?」賈少爺溫聲詢問。
「沒有。」小柔看一眼一側的陳德庸,偷偷使了個眼色,不料那平日裡對眼色很在行的哥哥這時竟無動於衷。
小柔盯著陳德庸瞇了眼,你敢賣我以後有你好看!
陳德庸挑眉,有本事自己離開!
小柔嘴角抽了抽,你確定?
陳德庸勾唇角,妳哥從不怕人威脅!
小柔咬牙,好,莫怪妹給你出醜了!
小柔猛地轉頭看向那個一臉關切的賈少爺,笑得熱情又春情蕩漾,「這位哥哥真英俊,不知可有家室?」
賈少爺怔了怔,尷尬的咳了一聲,垂了眼簾道:「還……不曾。」
小柔從懷裡抽出絲帕捂著嘴嬌笑,眨眨眼道:「賈哥哥真是靦腆,賈哥哥看妹妹可還順眼?」
賈少爺茫然的看向一側的陳德庸,咽了口唾沫,艱難的問道:「這是……小柔?」
陳德庸撫額,「是。」
賈少爺震驚的再次看向小柔,小柔趕緊眨巴眨巴眼,還嬌羞的扭了扭身子,賈少爺一哆嗦就生了一身雞皮栗子,就連一側淡定的陳德庸也吸了口涼氣。
「賈哥哥?」小柔疑惑的嘟嘴輕喚。
賈少爺撇開頭,陳德庸忙道:「小柔腿腳不適,還是先回院子歇著吧。」
小柔一副不甚樂意的表情,頻頻看向那個狀似賞花的賈少爺,這邊陳德庸卻半強制的扶著小柔的胳膊拽她回了院子。
小柔省了去膳廳陪著陌生男人吃飯的活,倒也覺得值得,她才多大啊,家中那個姐姐還沒出嫁呢,怎麼能直接把視線跳到她身上?再說了,那個「假少爺」姓賈就夠糟糕了,還取名叫「正經」,不是家裡人沒文化,就是這人真流氓。
「大小姐來啦!」圓喜笑著招呼蓮步走進來的人。
小柔轉頭,看見來人開心的招招手,「姐姐沒去膳廳?」
絡芙輕笑,「人家賈少爺要見的是妳,我去做什麼?」
小柔聞言嘟了嘴,不樂意的開口道:「姐姐,沒這道理,我還想多玩兒幾年呢!」
「柔柔對賈少爺不滿意?」
「根本都不認識的人,為什麼要滿意?」小柔轉眼就笑咪咪的道:「姐姐呢?想要個什麼樣的相公?」
絡芙反問:「柔柔呢?」
小柔鳳眼轉了轉,「我呀,得找個風流倜儻、溫柔賢慧的。」
「溫柔賢慧說的是男子嗎?」絡芙不贊同的皺眉。
「當然啦!」小柔八卦兮兮的貼著絡芙的耳朵道:「姐姐想想,相公若是溫柔賢慧,就不會讓咱們縫衣繡花、洗衣做飯。後街的楊家姐姐知道嗎?那個男的洗衣做飯、掃地砍柴,他家夫人就每天躺著睡覺,雖然窮了點兒,但是我覺得他真是個好人。」
圓喜正端了茶過來,聽小柔如此說,在一側不陰不陽的平著嗓音道:「那是楊家媳婦病重得要死了,不躺床上就得躺棺材;那個男的,衣服臭到招蒼蠅才會洗上一洗。麻煩小姐下次跟蹤時走近些,也好看見他袖口上可以種菜的黑油泥。」
小柔狠狠瞪一眼圓喜,瞥瞥抿著嘴笑的絡芙,噘了嘴道:「反正姐姐,我要自己找,但還不是現在,等姐姐嫁了再找。」
絡芙笑著道:「這也沒什麼講究的,柔柔若是先遇見自己喜歡的,處著就是了。」
小柔想起上午在街上摸荷包摸到人家胖肉圈兒的窘事,悶笑了半天,忍不住拉著絡芙咬起耳朵兒來。
圓喜上了飯菜,姐妹倆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就過了正午。
小柔正想著邀絡芙一起睡午覺呢,圓喜又蹭蹭蹭的跑進來,笑著道:「小姐,賈少爺說來探望小姐。」
絡芙聞言笑著起身,也不管小柔的百般不願,快步去了隔間。
小柔則不情不願的從床上爬起來,單腳跳著去了桌子旁。
要說這賈臻景也是委屈,看那一臉菜色,估計是對小柔飯前的表現心有餘悸。
圓喜熱情的上了茶,小柔已經整理好表情,視線熱辣的看向賈臻景。
賈臻景尷尬的咳了一聲,勉強的開口道:「小柔姑娘的腳可好些了?」
「好了,謝謝賈哥哥。」小柔樂滋滋的嬌聲回應。
賈臻景又咳了一聲,坐到桌子邊端了茶杯起來,送到嘴邊輕啜了一口,可抵不過小柔隔空傳送過來的熱辣視線,微微偏了頭,一時找不到什麼話來說。
小柔也不急,就那般笑咪咪的看著對面的人。
打破靜默有時候就像吃灌湯包,你越是不緊著咬一口,越是不知道該如何下嘴,總覺得咬哪兒都免不了被燙一下,賈臻景顯然就陷入這種窘迫的境地,越是不說話就越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小柔見他坐得不安穩,關心的問了句:「板凳不舒服?」
賈臻景剛忙擺手,想了下問道:「小柔姑娘有沒有去過挑月橋?上個月圓之夜?」
嘁,說得她像一個怪物似的,夜間出沒吧,還要等月圓之夜。
小柔皺著眉想了半天,「我很少出門,就是出門也是和大哥一起,賈哥哥是不是找到好玩兒的了?能不能帶小柔去玩兒?」
賈臻景輕咳,「有機會吧。」
小柔不樂意的癟嘴,「賈哥哥不喜歡小柔。」
「沒,沒有!」
小柔聞言掩面抽噎,「還說沒喜歡,沒喜歡也不用直說啊,嗚嗚,」
賈臻景更尷尬了,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屁股起起落落甚是難受。
正不知道怎麼去安慰,小柔卻突然抬頭了,看看賈臻景半懸空的屁股道:「你長痔瘡了?」
賈臻景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憋得通紅。
小柔擦了擦本不存在的眼淚,真誠的開口道:「城門口有個支地攤兒的老郎中,你見過嗎?就是那個長白鬍子的老郎中啊,他專治痔瘡、挖雞眼,還會治腳底瘡和頭頂瘡,你去找他治治,保準就好了,療效有保證的!我親眼見他拿著東西往一個爛頭瘡的乞丐頭上一抹,那瘡一個時辰就好了,用手一摳,嘎巴一聲,那瘡就掉了。」
賈臻景不知做何答,小柔怕他不信,強調道:「你不如過去看看,他挖雞眼都是一刀除根的,還挖不掉你一個痔瘡嗎?」
賈臻景一張臉頓時成了醬色,抖著手想去拿茶杯,卻發現精神打擊實在太大,一直端不起來,反而把茶杯給碰倒了,賈臻景忙扶正茶杯,也不管溼掉的衣袖,起身拱手道:「這個……這個,告辭了,下次再來看小柔姑娘。」
小柔連忙起身,不捨的挽留,「賈哥哥這就走了嗎?小柔會想你的!」
賈臻景臉色變了幾變,又彎腰行了個禮,拔腿就走。
可憐見的,怎麼嚇成這樣了?估計是膽子小,要不然也不會長了痔瘡不敢治。
小柔一時倒有些可憐他了,忙囑咐道:「那個郎中真的好本事,賈哥哥別怕痛,一刀下去就好了。」
話音剛落,賈臻景腳下就更快了,小柔竟然還看見他抬手抹了把汗。
這麼膽小嗎?小柔皺眉,「說文解字」裡說痔瘡是「後病也」,不就是和腳一樣,磨的時間長了,屁股上長了個雞眼嗎?腳上能剜,屁股上為什麼不能剜?
◎ ◎ ◎
小柔對於體殘病弱的人一向富有同情心,賈臻景匆匆走後,小柔又怕他膽小,不去盡早治療延誤了病情,修書一封詳細的交代了那個神奇郎中的支攤兒地點,連離城門幾丈幾尺遠都細細的交代了。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言說,生病並不可怕,疼痛也並不可怕,有時候長痛不如短痛,有痊癒的機會為什麼不把握呢?
小柔讓人把信送去了賈府,卻怎麼也沒想到這封信到了賈母的手裡,賈母看過這信就招了賈臻景去了前廳。
賈臻景面色並不好,可能是被小柔的熱情給打擊了,也可能是無法承受美夢破滅的悲傷,總之,那張臉說不出的灰敗。
唉,他一直以為陳家小柔姑娘是那天黃昏月影下,站在挑月橋上看夜空的仙女般的女孩兒,卻原來一直是他錯認了,兩個人雖有些相像,脾性卻不相同,甚至可以說是天壤地別,現在回想起來陳家小柔姑娘那春色滿園關不住的一笑,他就打心底裡發毛。
賈母見他臉色真的不好,擔心的道:「你這孩子,有病怎麼不說?長個痔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還要藏著掖著的,可是受罪了吧!為娘已經讓人去小柔姑娘說的地方請郎中去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賈臻景想起小柔曾食指一摳,一本正經的說,「嘎巴,那瘡就掉了。」
賈臻景瞬間就白了臉色。
「娘,兒……」
賈母打斷他的話,「臻景別擔心,娘沒告訴別人,還是陳家這姑娘知書達禮,知道你得了隱疾也不嫌棄,還主動給你尋了郎中,你們關係到何種地步了?」
賈臻景皺眉,半天思量著道:「我們……」
「呵呵,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那小柔我雖沒見過,但她娘我見過啊,當娘的長得好看,閨女就不會差到哪兒去,難得遇見這麼一個好姑娘,臻景啊,娘就為你先定了親吧,你們也先處著。」
「娘啊,我們只見過一面!」賈臻景忙為自己的清白申辯。
賈母促狹的斜一眼微微漲紅了臉的兒子,笑著道:「還嫌少啊,呵呵,以後見面的機會就多了,臻景也別太莽撞,嚇著人家小姑娘,小柔想必也是對你有意,不然也不會這麼熱心的去為你找郎中。」
「娘……」
賈母打斷賈臻景的話,看一眼院子裡走來了兩個婦人,笑著道:「不與你多說了,臻景別著急,娘這就讓人到陳家說定親的事。痔瘡是小症,也沒聽服侍你的人說你便血,既然小柔姑娘給你請了神醫,很快就會好的,娘約了人描花樣兒呢,有空再細說啊。」
賈臻景霧煞煞的看著賈母迎上院中的兩位夫人去了涼亭,半天也沒想通為什麼娘親也知道自己長痔瘡的事,賈臻景抖了下,難道是陳家小柔姑娘這般急著嫁給自己,背後動了什麼手腳?
賈臻景面色沉重的往外走,出了府門才一拍額頭道:「誰長痔瘡了?」
不管誰長痔瘡了,這定親的事情必須先說清楚,他有他的心上人,不能隨隨便便就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回家,那個熱情的小柔姑娘,唉,他只能說抱歉了。
賈臻景再踏進陳府的門,就沒有前幾次來的時候心情愉悅。
陳德庸不在家,下人直接領著賈臻景去見了陳母,陳母依舊熱情,賈臻景很委婉的表明了來意。
「陳夫人……」
「喊什麼夫人?叫我陳姨就好,呵呵,咱們倆家的關係還用這般客氣嘛。」陳母爽朗的笑。
「陳姨,我這次來是說和小柔定親的事,我……」
「定親?好啊!」
「陳……」
陳母揚手打斷賈臻景的話,笑著道:「臻景別擔心,雖說家中還有芙兒,但是不影響小柔定親,在你們成親之前,芙兒也就有了自己的姻緣,再說了,咱們也不計較這麼多,沒什麼不合適的。」
賈臻景漲紅了臉,陳母繼續道:「那我改天見見你娘,細節我們再商量,臻景去看看小柔吧,這會兒估計正在院子裡玩兒呢。初夏,帶賈少爺去小姐的院子。」
賈臻景還想說什麼,陳母笑著催促道:「臻景就是面兒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上次你走得匆忙,都沒能讓小柔送你呢,去吧,莫在這兒和我一個老太太磨嘰了。」
賈臻景想,那就別磨嘰了吧,直接找小柔姑娘說清楚好了,反正也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
◎ ◎ ◎
陳父對這兩個女兒嬌寵,陳德庸也極疼這兩個妹妹,只要是她們想要的都會設法滿足,所以院子裡有一個大大的,長木椅式的鞦韆也不足為奇。
小柔就抱著果盤盤腿在鞦韆上,一面享受著鞦韆的輕盪,一面和肩並肩坐著的絡芙閒談,時不時的還丟一顆葡萄在嘴裡。
小柔懶懶的斜靠在絡芙身上,看著面前的葡萄架道:「姐姐,人說牛郎織女每年七月七銀河相會,葡萄架下能聽見他們的悄悄話,為什麼我這麼多年都沒有聽到?」
「那只是個傳說,做不得真的。」
小柔皺眉,「那白娘子斷橋上遇見許仙也是傳說?」
絡芙輕笑,「也是吧,都是對愛情的美好期許。」
小柔搖頭,「我覺得是真的!真有斷橋的,我聽遊鄉郎中說過,就在杭州呢,好想去看看。姐姐,作案地點都有了,怎麼會沒有案子發生呢?白娘子肯定是有的,許仙肯定也是有的,不過白娘子可能不是一條蛇,是個普通美人兒也說不定。」
小柔咬了顆葡萄,邊吃邊道:「當年,白娘子去杭州遊湖,走上斷橋時正好看到橋的另一端站著一個翩翩少年郎,二人一見鍾情,二見傾心。那個法海可能是杜撰的美人兒的爹,他想棒打鴛鴦,害得有情人分離,後來美人兒的娘小青看不過去,揪著她爹的耳朵就是一頓揍,那個法海爹終於屈服在小青娘的暴力下,同意了白娘子和許仙在一起。」
絡芙捂著嘴笑,「妹妹真能編,那小青和白娘子是姐妹呢,怎麼又變成了母女了?」
小柔挑眉,「要不怎麼說是杜撰呢?」
小柔將果盤放在鞦韆上,托著下巴愣了片刻道:「我想去看斷橋,我上次去挑月橋呢,等了半天,先過來一個賣菜的,又過來一個駝背大叔,後來我終於又等到一個男的,卻是個四、五歲的小奶娃。」
「呵呵,那是妹妹的緣分還沒到,到了的話,不管在哪裡都會遇上的。」
小柔噘嘴,「我過幾天再去一趟。」小柔抱住絡芙的胳膊晃了晃,「我好想去杭州,好想去遊西湖看斷橋呢。」
「等大哥閒了,咱們一起過去。」
「猴年馬月啊!」小柔失望的垂了肩。
姐妹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誰也沒有注意一直站在薔薇花架後的賈臻景。
賈臻景透過花架默默看著斜躺著的小柔,見二人從開始的暢談到最後小聲嘀咕,再到現在慵懶的靠在一起輕盪著鞦韆,失落的心情瞬間就飛揚到了極點。
賈臻景想過去和她再談一次,又怕自己的突然出現打破這麼寧靜閒適的畫面,一個人在薔薇花後面激動了半天,最後還是不忍打擾了她們,又安靜的退了出去。
初夏一直站在院門口,見他退了回來,詫異的道:「賈少爺怎麼不過去?」看賈臻景那面色就知道是心情極好。
賈臻景拱著手道:「不進去了,請轉告小柔姑娘,賈某改日再來探望。」
初夏奇怪的看著賈臻景腳步輕盈的離開,聳聳肩回了陳母那裡。
◎ ◎ ◎
腳傷得也不重,小柔安穩了沒幾日就又換了男裝跑了出去,這次是直奔挑月橋去的,因為是晴天卻下細雨,小柔琢磨著一會兒雨停肯定會有彩虹出現。
且不說站在挑月橋上看彩虹很是唯美,最最重要的是,能在彩虹下,挑月橋上,遇見一個翩翩佳少年,肯定就更值得她冒雨跑這一趟。
小柔領著圓喜跑到挑月橋時,恰好雨過天晴。
果真沒讓她失望,只站在橋頭一小會兒,西方就出現一道七色彩虹,小柔心底樂得嗷嗷直叫,激動的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趟,才一面看彩虹,一面等著她的翩翩少年郎出現。
這裡確實美!雨後的湖面更顯碧綠,兩岸的綠柳在太陽下翠得耀人眼,再配上天上那道彎彎的彩紅,該是江州難得的美景了,如果再有一個執扇束髮的佳男子適時出現,小柔心底的那幅浪漫邂逅圖,就能從虛構的圖景變成了現實。
之前因為一場急雨,路人都紛紛躲雨去了,小柔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從這裡經過,小柔擦擦被雨水打溼的瀏海,樂滋滋的想,越是這樣,出現在挑月橋的人越是和她有緣,這次即使出現的是個女人,她也要和她當好姐妹。
小柔又看了看掛著的彩虹,用手比劃了下,美滋滋的看向橋頭,臉上的笑在看見有過一面之緣的胖少爺時,忽然就凝住了,小柔吸了口氣,麻利的轉身將臉埋在橋上的石柱旁,做出一副觀賞湖中游魚的模樣。
小柔想,她是多麼幸運啊,幸虧沒說不管是哪個男人出現,她都嫁給他的話;小柔又想,即使說了也不作數的,誰讓這人長得這麼胖呢!
圓喜站在拱橋的另一端,見小柔弓著背趴在石柱上有些疑惑,揚聲道:「少爺肚子疼?」
噗,小柔鼓腮,她不是肚子疼,她是心疼!她的絕代佳少年計畫啊,就因這麼一幅胖男圖留下了陰影。
小柔擺著手示意圓喜藏起來,那個人的肉她可不但摸過,還捏過、拽過、晃過,雖說那胖少爺說願意割肉相贈,誰又知道他會不會突然改了主意摸回去呢?
看模樣圓喜是不懂,還跨步想上拱橋,小柔一急比劃了個雞蛋,又搗騰著手指爬了兩下,最後做了個拽肉的動作。
圓喜吸了口涼氣,麻利的閃到一棵大樹後藏了起來。
胖少爺心情極好!
他住的客店離這裡很近,興致突發想來看一眼雨後彩虹,誰知遠遠的就瞄見那個調皮的身影,胖少爺想,這就是緣分啊,桃花要開,擋都擋不住!正苦著打聽不到人呢,卻在這般美景下又相遇了。
胖少爺見橋上的人突然抱住了石柱,一隻手還偷偷的比劃著什麼,心下暗想,真是個有趣兒的人,這是和水裡的游魚打招呼嗎?
胖少爺在橋下整了整衣服,側身讓錢六看了看,錢六討好的笑了笑道:「那啥……少爺,咱還是別跟人家小少爺逗樂兒了,要不小六帶您去花樓逛逛?據說有個叫……」錢六話還沒說完,見自家少爺抿了抿頭髮,抬步上了拱橋。
錢六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打著哈哈道:「少爺,老爺說回去就給您找媳婦兒,咱別給自己扣了斷袖的名頭吧,多影響媒茬兒?」
胖少爺也不惱,拿紙扇敲了下錢六的額頭,笑咪咪道:「若影響了你家少爺現在的媒茬,回去你就娶了後院兒那個香梅吧。」
香梅,好名字,卻有個不太相稱的長相,其實錢六不是一個只看外表的人,他也知道心靈美的可貴。
可是,如果這個外表不美的女人,每天往自己臉上塗二指厚的粉,還要把臉蛋抹得紅喜蛋般鮮豔,實在是讓他目不忍視,更何況她還喜歡跟在錢六屁股後頭,嗲嗲的喊六哥,學些美人們眉目傳情的動作。
嘶!錢六思及此,忍不住吸了口涼氣,似被老鼠夾夾到般麻利的鬆了手,不但如此,還把一雙手背到了身後。
胖少爺聳聳肩,「刷啦」一聲甩開摺扇,上了拱橋。
小柔因為這一聲響忍不住就抖了一下,琢磨著要不先跑路得了,正想著呢,就看見側面一張笑咪咪的圓臉。
小柔吸了口涼氣跳開一步,習慣性的看了看退路才又轉頭對上胖少爺的視線。
胖少爺謙和的笑,「這位少爺,沒想到我們二人還這麼有緣。」
小柔眼珠子轉了轉,扁著嘴有些不樂意,不管怎麼說,這胖少爺都破壞了自己的美夢,也破壞了自己的心情,最最不妥的是,他怎麼能這麼圓鼓鼓的就來雨後的挑月橋呢?這裡可是為才子佳人準備的!
小柔眼睛往胖少爺的肚子上瞄了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那肚子似乎又鼓了一分,呃,看一旁那荷包還真是不錯,她都還沒見過這麼精緻閃亮的繡花,上次沒摸到真是可惜了。
「不知這位少爺如何稱呼?」胖少爺笑著問。
小柔眼珠子轉了轉,忽而就笑著道:「陳……叫我陳少爺就好。」
胖少爺從善如流,「陳少爺可是在賞景?」
「正是。」不料美景生生的被你給破壞了!小柔腹誹。
胖少爺呵呵的笑,「錢某初到江州,也極想領略一下江州美景呢,陳少爺可知道這城中還有哪處風景值得旅客一看?」
「那可多了去了。」小柔瞄一眼胖少爺,「你這是來做生意,還是……」
「哦,四下遊走,想到南方看一下海運。」
小柔聽他如此說,眼睛就有些亮,「那……要路經杭州?」
胖少爺何其敏銳,見她眼中有了亮色,笑著點頭道:「說起杭州,就不得不說西湖,更不得不說西湖十景,這十景各善其勝,每一處都值得一遊啊!」
小柔抿抿唇,見胖少爺停了話看著自己笑,忍不住追問道:「然後呢?」
「然後?」胖少爺收了摺扇,溫聲道:「不若找個茶樓細說,陳少爺若能帶錢某遊一遊江州美景,等什麼時候有幸在杭州遇上了,錢某必定款待陳少爺,帶陳少爺遊遍西湖十景。」
小柔斂了眉眼,思量了下,看了眼橋頭的大柳樹,咳了一聲,粗著嗓門揚聲道:「圓兒,走啦,去茶樓。」
胖少爺聞言喜得輕抓了抓手心,平靜的道:「怎麼,陳少爺那小廝躲樹後做什麼?」
小柔抬抬下巴,「怕曬,躲太陽去了。」
圓喜藏得嚴嚴實實的縮在大柳樹後,聽見小柔的聲音戰戰兢兢的探出頭,左右看了一圈兒才舒了口氣。
圓喜似是沒看見胖少爺般,噘著嘴道:「少爺淨嚇唬我,哪裡有壞蛋的影子啊?」
「壞蛋?」胖少爺疑惑的追問。
圓喜擦把冷汗,努努嘴道:「就是老坐在橋頭的一個傻子,見到我和少爺就追著打。」
胖少爺領著二人往另一側走,一面笑著道:「追妳們做什麼?」
小柔剛要攔住圓喜的話,就見她嘴快的說道:「還不是少爺,爬橋跑得快,踢翻了他的破碗,自那以後見到我們一次就打一次,真是不討喜。」
「呵呵,如此說來就是那個傻子的不對了,妳家少爺也不是故意的。」
圓喜點頭,「我家少爺就是看著他碗裡的飯都餿了,才好心的故意上前踢翻了,可是還沒來得及給他買包子呢,那人就追著我們吼上了,傻子才會跟著那傻子對罵,我們就跑了。」
畢竟眼前這胖少爺是第一個逮住自家小姐犯錯,卻又沒有發火的人,圓喜似乎對他的印象還不錯,說話間就顯露出隨意來。
小柔有些無力,這件糗事還被圓喜晾出來實在是有些丟人,再者說了,她怎麼就想起壞蛋傻子來了?難道是三個手勢「蛋」、「跑」、「打」?她明明說的是「胖子」、「來啦」、「揪肉」嘛!
小柔瞪了圓喜一眼,見胖少爺看過來忙打了個哈哈,撫撫額道:「那個……繼續說那個十景。」
胖少爺點頭,幾人邊說邊走,誰都沒注意匆匆從橋那頭的路跑上挑月橋的賈臻景,他去陳府找小柔,想著和她說明自挑月橋上一見後對她的思念,不想陳府的人說她又來這裡。
賈臻景四下裡看了看,小柔的身影恰好一拐進了另一條街,賈臻景的視線掃過毫無停留,尋了半天沒見人,乾脆站在橋上等著。
此時的彩虹已經淡去,只餘一抹淡淡的粉色,賈臻景看著天空那抹微不可見的粉色想,此時小柔姑娘若站在這裡,看著這橋上的美景,不知道會不會和他一樣心情愉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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