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鐵血的帝王,遇上前朝不靠譜的紈褲餘孽女,
打不得罵不得,啼笑皆非萬般無奈,只好收為己用。
愛到不能再愛,痛到不能再痛,退到無路可走。
安逸相信父親的舊部,相信軍營中的夥伴,
甚至相信身邊的宮女和他身邊的太監,可是她卻不能夠相信鳳朝聞。
鳳朝聞只能無奈的指著她道:「木魚腦袋石頭心。」只能無奈地抱著她說:
「還不信我嗎?」是因為第一印象嗎?可他也只是撞見了求愛失敗的她而已啊!
還是因為他的身分嗎?可是,他原本就是太子,當皇帝很正常啊!
只不過,不巧他是敵國的太子……
相愛不是可以跨越年齡、種族、家國、天下的嗎?為何她卻一逃再逃?
他都解散後宮了,他都不選妃了,他都把能清的勢力清了,
不能清的勢力也毀得七七八八了,他都把那個居心叵測的太后請到寶濟寺了。
他的身邊除了太監就沒有其他的女人了,她還想怎麼樣?
對於這種滑頭的吃貨、口是心非的女子,只有用好廚子引誘著她,用強權來壓著她,
用加倍的愛來寵著她,用一堆香噴噴的小包子來困著她,看她還往哪裡跑?
第一章
第二天那隻母兔子死了,據說死前折騰了一夜。
我為此表示了深切的哀悼,並在師尊找上來責問的時候,無辜的瞧著他,「我只是想看看男人的藥,母兔子吃了會有什麼效果。」
或許是我煎的劑量大了些,試藥三分毒,這隻母兔子就一命嗚呼了。
他很生氣,抖著鬍子瞪了我好大一會後,被太后宮裡的宮女,請去給太后診脈了。
我身為一名品學兼優的徒弟,而且記憶力又有些不太好,常常多問幾遍問題是難免的,偶爾將藥拿錯了,放進旁邊的匣子,其實也不是什麼大錯。
管藥庫的小吏最近每每瞧見了我就愁眉難展,比吞了黃蓮還難看。
我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小哥別愁,等我認全了這些藥,幫你整理藥庫。」
他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樣,「不用不用,姑娘您忙!」好像我要是幫他整理藥庫,比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還要命。
我不過客氣而已,見他拒絕得厲害,只得作罷,在他的注目之下,從藥庫的匣子裡,隨便抽了一根蘆柴棍子一樣的東西,拿去請教師尊。
師尊這天也是愁眉苦臉,他端坐在醫案前面,對著那根蘆柴棒子視若無睹。
因為無論他解說得多麼詳盡、口乾舌燥,我當時記住了,或者明天,或者後天就又會拿回來請教他,皇帝陛下可以作證,我的腦子是真的壞掉了,記不住事也不是我的錯啊。
他試探性的瞧著我,「徒兒啊,要不為師給妳說叨說叨妳的脈案?」
我搖搖頭,野心勃勃,「師傅別急,等徒兒學好了醫術,自己給自己把脈開方。」
他跳起來,白鬚抖得厲害,「妳就是開了方給為師吃,也千萬別自己吃啊!」說著擔憂的瞧著我的肚子。
這大約是我毒死了那隻母兔子,給他留下的後遺症吧。
我心有不忍,讓一把年紀的師尊激動至此,我真是個不肖的徒兒。
「師尊別急,我雖然至今認不全藥庫裡的藥,但假以時日,我想……」
他打斷我的話,憤憤從自己抽屜里拉出脈案,「不用假以時日了,妳現在就可以看了!」
我搖搖頭,「徒兒還是再學學吧,假以時日……」
「妳不要再假以時日了,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妳,妳的身體無大礙,陛下要求開的只是求孕的藥!」
鳳朝聞你這隻禽獸!
我咬牙微笑,等我辦完這樁事,回去再跟你算帳!
我說:「師尊啊,我其實真的不想知道自己喝的什麼藥,不過你既然說了出來,一片苦心也是為了徒兒,徒兒一定會報答你的,聽說太醫院連前朝脈案都有留存,我只是想要知道,前朝攝政王的脈案。」
他的面色凝重了起來,「妳是……他的……」
我坦然道:「他是我的父親。」
他面上神色極是複雜,良久,從身後大大的櫃子裡找出一份卷宗來,從裡面翻出一張脈案,遞了過來。
我端詳著上面的字,除了官銜,其實內容我並不大懂,就是為了這張脈案,當初我也曾想過要來太醫院。
可是自替爹爹診過脈的太醫們集體失蹤之後,這太醫院對於我來說就是禁地,尋常一步也難以靠近。
「師尊,妳覺得徒兒能看懂嗎?」
他接過去,又細細瞧了一遍,這才言簡意賅:「前朝攝政王是中毒而死。」
我呆呆瞧著他,愛忽悠人的師尊啊,這肯定不是你說的話。
他又道:「前朝攝政王是中毒而死。」
我的心上被重重一錘砸下,四肢突然失力,瞬間朝後倒去,腦中嗡嗡響個不停,依稀聽到娥黃的尖叫,這些都離我越來越遠……
◎ ◎ ◎
我不知道自己燒了幾天,有時清醒,有時糊塗。
等我真正從龍床上爬起來,娥黃高興的直唸佛,說我清醒了對著鳳朝聞叫「陛下」,糊塗了盯著鳳朝聞叫「爹」。
陛下上朝「君主」,下朝「爹」,整整瘦了一圈,當真忙得可憐。
我捂著自己的腦袋,在被窩裡反省,這真是件不成體統之事。
他下朝的時候,我已經圍坐在桌上吃飯,桌上面擺了十幾種吃食,熱菜點心一應俱全。
娥黃在一旁勸我:「姑娘慢點,姑娘慢點……怎麼好像餓了好幾十天呢?」
我將口裡的眉毛酥咽了下去,又喝一口奶漿,回頭朝她瞪一眼,「可不是餓了好幾天嗎?」
餘光中瞥見鳳朝聞傻傻立在殿門口的身影,揚著手中剩下的另半塊眉毛酥,朝他笑微微招呼:「陛下剛下朝嗎?要不要過來吃些?今天的眉毛酥很好吃啊。」
他這才回神,闊步走了過來,坐在了我對面,一掃桌上吃食,眸色不悅的瞟了娥黃一眼,「姑娘剛剛好了些,怎麼就給吃這些油膩積食的東西?還不撤下去端些清淡的飲食過來?」
我眼睜睜瞧著自己親自點的水晶肘子、麻辣牛肉、荷香素餅被一道道撤下桌去,轉眼桌上就空了。
娥黃行個禮,「奴婢這就去御膳房盯著,給姑娘多做些清淡的飲食過來。」說著飛快的倒退著到了殿門口,眨眼跑得沒影。
我對著空空的桌案巴巴瞧著他,「陛下這是嫌我吃得多了嗎?」
他坐得這樣近,細細去瞧,眼圈也是青的,向來清泓似潭的鳳眸裡布滿了紅血絲,娥黃說得不假,他果然瘦了一圈。
我想,鳳朝聞大約是關心我的吧。
他軒眉微皺,目中柔色甚濃,「那張脈案是當初進宮以後清理太醫院,石清從一張醫案的抽屜夾層裡找到的,本是無意,可是想到藏得這樣機密之物,定然要緊,於是就呈來給我瞧,我當時留了下來……」他窺著我的神色,似乎猶豫要不要繼續往下講。
我定定瞧著他,坐得這樣筆挺,不動如山,可是面上肌肉彷彿奇異的不受我控制,微微淺笑,我聽到自己低低的溫柔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陛下但講無妨。」
他伸出一隻手來,在我臉上摸了摸,「小逸,妳要是想哭,大可以哭出來,石清說妳這是內鬱積盛,又不曾發洩,這才燒了起來……」
我執拗的盯著他,感覺方才吃下去的東西,像鉛一樣沉沉的墜著胃,一直一直往下墜,果然油膩積食的東西不能多吃。
搖搖頭,我示意他繼續往下講。
他說:「後來問了太醫院,原來管藥庫的小吏,聽說這張醫案是一位姓張的太醫生前所診,而且,這位太醫向來最得太后娘娘寵信……」
我死死盯著鳳朝聞的臉,果然我當初的想法,有幾分道理,太后一輩子最喜歡做這種事,爹爹不過當了幾天攝政王,便著了她的道。
他那樣一心維護大陳基業,明知小黃在這風雨飄搖的政局面前,很難守住大陳江山,還是費盡心思去輔佐,想不到……想不到最終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鳳朝聞的臉緊貼了過來,我聽到他在我耳邊大叫:「小逸……小逸,快鬆手,別咬著自己了!」彷彿有另一個我居高臨下,冷眼看著他手忙腳亂去掰我的手,去捏我的下頜,這一切都離我好遠……
彷彿我的魂魄已在體外,瞧著那個身體緊繃成了一張弓的自己,緊緊捏著拳頭,牙齒緊咬著下唇,全身的肌肉都僵直了起來。
田秉清一溜小跑的進來,滿面焦色,「這是怎麼了?」幫著鳳朝聞將我緊緊攥著的手指一根根掰開,一雙手已經是血淋淋一片,又緊捏了我的下頷要將我緊咬著的牙關分開,大聲朝外面喊:「來人,快去叫石清速速前來!」
院判大人一路飛奔而來,抖著鬍子捏著我的腕子,在我臉上重重的拍,掐著人中大叫:「快快醒來!」
我的耳邊能夠清晰的聽到鳳朝聞說:「石大人,沒用的,她早已失去了痛覺,大約是當初前朝攝政王死時,受到了驚嚇,她心中一直鬱結,以為是自己氣死了親爹,再加上攝政王只此一女,寵愛非常,父女情深……」
我還聽到院判大人,在我耳邊扯著我的耳朵使勁叫:「安小逸,徒兒,妳爹爹不是妳氣死的,是前朝太后害死的,快快醒來為他報仇!」
心口激盪,一口熱血衝口而出,噴了鳳朝聞一臉。
我定睛去瞧,他滿面喜色,「醒了,醒了……」顧不得自己一頭一臉的血,將我緊緊摟在了懷裡。
神魂歸體。
石大人捉了我的腕子去把脈,我鎮定的緩慢掙脫開來,「我沒事,只是累了,想歇一歇。」
鳳朝聞朝他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他與田秉清退了下去,鳳朝聞扶著我起來,「朕陪妳一起歇會?」
我推他,「走開,你身上一股血味,難聞死了。」
「那我扶妳到床上去。」皇帝陛下小聲懇求。
我瞧他一眼,他的鳳眸彎彎,將緊張與焦灼深掩,可是我能在他眼中瞧見小小的自己,下嘴唇一排深深的牙印滲著血。
不知為何,我再說不出一句拒絕的話,被他扶著過去,躺倒在龍床之上。
他替我蓋了被子,又輕手輕腳下床去。
我聽到水聲,不多時,他手中拿了面巾來,一點點在我臉上擦拭,到了嘴唇那兒,低低道:「可能有些疼,妳忍著點。」
我方才明明聽到,他說我失去了痛覺,他明明知道這件事,這句話可真多餘,不過語聲溫柔,有一種奇異的穩定人心的力量。
我的眸子緊盯著他,感覺到唇上輕柔的擦拭,他瞧著我的目光極是難過,全然不似我認識的任何時候的鳳朝聞,這樣傷心外露的皇帝陛下,是我前所未見的。
他一一替我擦拭了手臉,這才下床去梳洗。
在他沒回來以前,我已經沉入了黑甜夢鄉。
夢中荒蕪一片,我孑然一身一直走一直走,不知道從哪裡來,不知道要去哪裡,天地蒼茫,世界洪荒……
◎ ◎ ◎
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光大亮,稍微轉動一下脖子也感覺僵硬得厲害,身後緊貼著一個熱得出奇的懷抱,六、七月份的天,就算殿內四角置了冰塊,我也出了一頭一臉的汗。
我躺平了,看到一雙帶著血絲的鳳眸,瞧瞧外面日頭,自嘲一笑,「陛下,你這副模樣,倒像沒下鄉以前的益王世子,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是不是要我也擔一個禍國妖姬的惡名?」
他捏捏我的臉,神色間鎮定如常,「笑得真醜,來,哭一個給朕瞧瞧。」
我瞪著他,「陛下你這是什麼愛好,要不要我召集各宮娘娘與宮人們,來重華殿哭給陛下瞧?陛下瞧著哪位娘娘哭得楚楚動人,也好重重賞點什麼寶貝。」
他若有所思瞧著我,低下頭來在我鼻尖上啃了一口,「妳哭是不哭?朕的口諭焉敢不遵?還不快快哭一個給朕來瞧瞧。」
我往他懷中一靠,身子使勁往他身上去蹭,「草民就是抗旨了,那你斬我啊斬我啊!」
皇帝陛下大笑著,從龍床上跳了下去,「大清早的妳這個無賴,妳給我等著!」
鳳朝聞是個執拗的人,他說了等著,我吃過早膳等來等去,卻等到了出宮的消息。
田秉清一路小跑著進來,眉飛色舞,「姑娘,陛下說今日帶妳出宮去散散心,讓妳快準備準備。」
我站起來環顧重華殿,好像除了下意識找些金、銀、錁子,沒別的可準備的。
田秉清見我使勁扒拉梳粧檯前的首飾盒子,抿著嘴直樂,「姑娘,這荷包裡才替妳備著呢,妳換件素淡不打眼的衣服吧。」
娥黃進來替我找了件,極素的雪色短襦長裙,將頭上金色首飾全取了下來,換了銀色小簪花,我誇她細心,出宮還是別太招搖得好。
鳳朝聞今日也只換了一身淡青色的綢緞直裰,一改往日富麗模樣,倒像誰家趕考的舉子。
馬車一路駛出宮門,我掀簾去瞧,長長出了一口氣,進宮幾個月,今日總算能透口氣了。
田秉清與車夫同坐車轅,笑道:「今日可是托姑娘的福,奴才也很久不曾出宮啦。」
我一邊掀起簾子朝外面去瞧,一邊答道:「這叫有福同享,有難你自己當。」
鳳朝聞捏捏我的臉,「來,哭一個給朕瞧瞧。」
我瞪他一眼,他示意我去瞧他的手心,緩緩伸開的手掌心裡,放著個紅彤彤的物事,我定睛一瞧,頓時呆住了,伸手一把抓過來,不可置信的放在眼前瞧了又瞧。
沒錯!這就是爹爹親手替我做的那只小木魚,魚嘴裡的小金環雖然未曾褪色,可是爹爹親手編的那個歪歪扭扭的雙魚結,因為年頭太久,紅色的繩子已經瞧著舊了許多。
我捧著這小木魚,眼前視線都有些模糊了,感激的抬頭去瞧鳳朝聞,「這個小木魚……爹爹做的小木魚,怎麼在你這裡?我一直以為在黃河谷丟了。」
他摸摸我的臉,「當初替妳治傷的時候忙亂,我替妳收了起來,後來一直忘了給,乖,哭一個給朕瞧瞧。」
我眼中淚花盛滿,將小木魚貼在心口,卻朝他燦爛一笑,「你肯定是故意不還給我的,真小氣!」
他連連點頭,「對,我就是貪圖妳的東西。」
若非車廂狹窄,我恨不得踢他一腳,他貴為一國之君,什麼好東西沒見過,竟然說這種話。
我呆呆瞧著他,彷彿從來不認識他一般,不明白他用盡這些心思的背後,到底有著什麼?
直到聽到田秉清一聲喊:「陛下,姑娘,到地界了。」
我掀簾一瞧,頓時呆住。
彷彿昨天我還笑嘻嘻出外踏青,一路歪歪斜斜騎著馬兒,順著這條巷子走了回來,拍拍門,門口大開,一個暴躁的聲音,伴隨著一根門閂筆直飛了出來……
「孽子,妳還知道回來啊!」
心如刀絞。
我趕緊放下車簾,「回宮吧。」
鳳朝聞鐵臂一伸,將我牢牢摟住,「既然到了,就順便回家瞧瞧吧。」
我整個人都哆嗦成了一團,心中懷著難以抑止的恐懼,舊日的時光,就藏在這扇緊閉的門裡。
不打開門,我就在裡面歡笑歌唱,過著有父庇佑的快活日子,眉眼鮮亮,不曾經歷人世風霜;不打開門,我的爹爹,就活在這院子裡,手提門閂,藏在大門後面……
鳳朝聞抱著我大步朝前走,每走一步我就哆嗦得更厲害,極度的恐怖籠罩著我。
我尖叫一聲,跳起來從他懷中掙開,使勁踢他,使勁踹他,把對這個世界的恐怖,深深掩埋的悲傷絕望,通通發洩到他身上。
他伸開雙臂來攬我,一迭聲的哄我:「小逸乖……小逸乖,我們就進去瞧一眼,去祭拜一次……」
我恨他!我恨這個世界!
我尖叫著,恨不得抱緊了雙臂,不要瞧見眼前的景物,他伸臂來抱我,被我又踢又踹,可他到底抱住了我,緊摟了我去拍門,我將整個身子都埋進他懷中哆嗦,淒厲的大哭,門裡傳來熟悉的聲音:「誰呀?」
朱漆斑駁的門「吱呀」一聲響,淚眼朦朧中,我瞧見童伯蒼老的面孔、雪白的銀絲。
鳳朝聞笑著道:「童伯,我帶小逸回家來祭拜老爺。」
我越發哭得大聲了。
就像,爹爹今天才死去一樣。
◎ ◎ ◎
我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面,哭得挖心掏肝,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直哭得嗓子發啞,雙目紅腫,眼淚才漸有收斂之勢。
童伯對我的回家表示了由衷的歡迎,他抖著雪白的鬍子,渾濁的老淚沿著面上的深深溝壑蜿蜒而下,啞著嗓子勸我:「小郎既然回來了,就給老爺上柱香,三年沒回家了,童伯以為……以為妳早已經去了……」
我接過鳳朝聞點燃的線香,插入香爐,跪下欲叩頭之時,才發現身邊還跪了一個人,童伯已經上前攙扶他,「陛下,這可萬萬使不得!能將小郎找回來,老爺在地下死也瞑目了,怎還當得陛下一跪?」
鳳朝聞推開了童伯,「老將軍自然當得!」緊跟著我,在爹爹牌位前叩首。
童伯後來背著鳳朝聞偷偷問我:「小郎……妳與陛下究竟是怎麼回事?」他還是改不了舊時稱呼。
我哭過一場,心中似輕鬆了不少,坐在舊日的院子裡,但見花木扶疏,這些草木倒比從前還茂盛了許多。
想到景物還似舊時而人已不在,側頭抹去眼角又慢慢沁出來的眼淚,腫著眼睛朝童伯做一個醜怪的樣子,「童伯瞧著我與陛下是怎麼回事?」
他摸摸我的頭,三年多不見,他的頭髮與鬍子全白了,蒼老得厲害,可是那隻大手一樣溫暖,「我瞧著陛下即是疼小郎,可是老爺生前最不喜歡妳入宮伴駕……」他亦轉過頭去擦眼淚,「真是老了,不該在妳面前提老爺的。」
我仰起臉來,自三年前爹爹死後,第一次心中毫無愧疚自慚的直視著童伯,「三年前,童伯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氣我害死了……」
我到底還是說不下去了。
他的大掌在我頭頂輕輕摩挲,粗糙的手指,一下下將我眼角緩緩沁出的眼淚擦掉,「老爺疼妳如珠如寶,只會恨晏家小子不識寶,哪裡又會真的怪妳?他只是不放心妳罷了,當時朝中政局不穩,動輒便有滔天波浪,妳一個小姑娘家的,哪裡懂得這些勾心鬥角的骯髒事。」
我顫抖著聲音想要再次確認:「爹爹是真的不怪我嗎?」
童伯獨臂摟了我,任我的眼淚淌在他的前襟之上,「傻孩子,自古痴心父母,兒女再有不是,父母也不忍心怪責,更何況老爺不過在兵部喝了一杯屬官呈上來的茶,當時就病倒了,那屬官是太后的人,他如何還能不明白。」
我的鼻息間,全是童伯身上熟悉的氣息,好像極小的時候爹爹忙起來,我就喜歡黏著童伯,賴在他懷裡睡覺,他像爹爹一樣看著我長大。
跋涉千山萬水,秋暑冬寒,人世炎涼,我終於回到了家,靜靜伏在他的懷中流淚。
幸好,他還在這裡。
他說:「皇帝是個糊塗的,外間亦有傳言,他是太后宮中宮女所生,只是太后演了一齣借腹記而已,此事不知真假,但太后自先帝過世便想要攬權,垂簾聽政,效法呂后,可惜有晏毓跟老爺二人矗立朝堂,她自然想拉一個殺一個,老爺耿直,晏毓圓滑,將老爺捧得高一些,跌的時候定然也更重一些,這個賤婦!」
語聲漸漸猙獰,我感覺到抱著我的,這個乾瘦枯槁的老人,腔子裡的怨毒之氣,連自己的心裡也重重的擰了起來。
他又說:「可惜她機關算盡,大陳亡國的時候,她被晏毓所捉,獻了給大齊新帝,沒多久就死在天牢裡了,晏毓一世圓滑,卻因為這一齣,在毫無防備之下被大陳遺臣給刺死,死得可沒老爺體面。」
這消息對我來說可是初次聽聞,想不到晏氏父子投了大齊,最終晏伯伯落得這個下場,亂世英豪,心中終有惻然之意。
童伯輕笑一聲,「說起來,那位睿王爺可是位人物,大齊打過來,他頭一個降了大齊,還獻了自己的女兒給大齊皇帝,齊帝當時就塞了給太子殿下,他倒是保住了榮華富貴,得了個逍遙候的爵位。」
我從童伯懷裡抽出身來,拉了他的手輕笑一聲,「我在宮裡,可是見到過這位玉妃娘娘……」
童伯立時擔憂了起來,「她可有為難妳?後宮爭寵歷來不寧,這可如何是好?要不我求了陛下將妳放出宮來?」
我安慰他,「我一直與陛下住在重華殿,她等閒進不去的。」
童伯點點頭,「哦。」又忽然啞聲驚叫一聲,像受到多大的驚嚇似的,「妳與陛下住在重華殿?」
「是啊。」
「偏殿?」
「正殿啊。」
童伯真是奇怪,瞧著我的眼神又是欣喜又是擔憂。
「宮裡那些娘娘們……好不好相處?」
我想想,得出一個結論,「還好吧,那些娘娘們住在自己宮裡,上次德妃闖進來一次,後來就被禁止靠近重華殿了。」
童伯盯著我,表情越發古怪,簡直難以啟齒的模樣,「本來……本來這話也不該我問,可是老爺又不在了,不過就算老爺在,這話大約也問不出口……外界傳聞,陛下他有隱疾……宮中妃嬪……他可有對妳……」
我半晌才想明白童伯所問,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大約也極不好意思,目光微微閃躲,又梗著脖子,「夫人、老爺都不在了,府中只有我一個人守著,這事自然是只有我操心了!」
我的臉漸漸燒了起來,簡直有星火燎原之勢,在他炯炯的目光之下,最終敗下陣來,低著頭極小聲的嘀咕:「他……他說讓我給他生個孩兒……要立我為后……」昂然抬起來頭,大義凜然,「我當然沒答應!這種叛國的行為自然是……自然是要不得的!」越說聲音越小,心越虛。
在童伯唇角越來越彎,笑意越來越濃的注視之下,站了起來,「我去看看爹爹與我的房間……」
大步行了兩三步,身後已經傳來童伯的朗朗笑聲,「小郎,其實偶爾叛國一回也無妨。」
我的腳步一滯,在他的大笑聲中落荒而逃。
童伯他……也太沒有愛國節操了吧!
鳳朝聞在後院閒逛,見我腳步匆匆,揚聲便叫:「小逸,怎的臉這麼紅?」
我想起童伯那些話,頓時又羞又窘,瞪他一眼,「都是你!」
轉頭便衝進了自己房裡,「砰」的一聲闔上了門,這才想起來離開的時候,這個房間早已被禁衛軍連地磚都橇了起來,恨不得立時出去,想想門外立著的那人,只得無奈的轉頭。
這一瞧之下頓時大驚。
房間整潔乾淨,就好像我從前無數次回家一樣,所有的傢俱都在原位,地磚也鋪得整整齊齊,連床帳也是新的,我喜歡的青碧色。
我呆呆的瞧著自己的房間,感覺自己走錯了地方一樣。
門外傳來了拍門聲,我恍惚之下打開了門,鳳朝聞背光而立,五官深邃,俊美絕倫,像踩著陽光一步步踏進我的心房一樣。
我的心驟然跳了起來,這情形實在怪異。
「這……這個房間……」想想府中一直是童伯守著,定然是他一點點恢復舊時樣貌,我心中又悄悄酸澀了一回,可到底是高興的。
哪曾料到鳳朝聞點點頭,「童伯告訴妳了?我不過找了些人來,將這府中修繕一番,也不是我親自動手,妳不必露出淚汪汪的模樣,來,給朕笑一個看看?」
我瞪著他,再說不出話來,越過他,往爹爹房中跑去。
推開門的時候,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面對著整潔的房間,舊時風貌一點不曾改,那些惡夢正在悄然遠去,心中酸澀難免,轉過頭,對著臺階下緊跟過來的高大俊美的青年,我已經能眼中含淚,笑著調侃:「陛下,要看草民笑一個是要收銀子的,你付得起嗎?」
他在身上翻了好幾遍,非常的挫敗。
我從腰間摸出鼓鼓的荷包揚了揚,「我就知道,陛下頂著個好聽的名頭,其實是個窮光蛋吧?」
仰頭去瞧,世間陽光如此燦爛,而我的笑容恐怕比驕陽還要烈,且不去管自顧流下的眼淚,歡樂悲喜,世間風雨,經歷的時候有人相伴,何嘗不是一種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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