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上最鐵血的帝王,遇上前朝不靠譜的紈褲餘孽女,
打不得罵不得,啼笑皆非萬般無奈,只好收為己用。
為什麼不重歸榮華?為什麼去而復返?為什麼捨命相救?
莫懷臣被長劍釘於冰崖,白衣染遍鮮血,
俊雅唇邊卻流出一痕溫雅淺笑,輕道:「因為,我別無選擇。」
生死關頭,傾瞳魅惑貼近,「小心眼,冷嗎?我吃點虧,分你些熱氣。」
百般銷魂深吻間,驟然揚手抽出他肩頭利劍,
他幾乎死去,她終於敢相信他的心。
她如水草絲柔,伴他醫治他;她勝千本兵書,懂他輔佐他。
一日,她終因知曉當年真相大怒離去,直到醋意橫飛地在情敵面前,
一把拉他到自己身後,怒道:「這個男人是我的!」
卻為此換來竹林之中萬種激情旖旎。
江山,情愛,天命,哪一樣才是他此生心間掛懷?
寶藏,生死,愛恨,不世丞相莫懷臣最終又會如何抉擇?
流雪飛劍,江河成殤,換得天地平朗,美人嫣然,是否此生足矣?
第一章
事情的起因其實是這樣的,我家的小黃偷了別人家一隻雞腿,結果我被關了大獄,呃,當然,中間的過程還是頗有幾分曲折的。
雞腿的主人不依不饒,要我家小黃賠他一條自己的腿,順便說明,我家的小黃不是小黃狗,而是人,雞腿和人腿,怎可相提並論?
雞腿的主人這不是佔我大便宜嗎?
他也太黑了一點!
但顯然雞腿的主人,認識不到這一點,他正當中年發福,肚大如籮,瞧著足有七八個月,一副快生的模樣,拈著頷下一縷鬍鬚,搖頭晃腦,「窮山惡水出刁民,還是要交到縣大老爺那裡去審審的好。」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以示不屑,要隔三年以前,老子非上前踹他個腸穿肚爛不可,雖然這廝極力的裝斯文,但誰都知道他不過是個地痞,送了親妹子與縣大老爺作妾,這才有了今日的威勢。
歸根結底,老子可是正宗的京城人氏,他才是這窮山惡水長大的刁民!
他全家都是窮山惡水的刁民!
可惜小黃不爭氣,被縣大老爺的便宜大舅子,驅使了一幫如狼似虎的家丁撲上去。
他卻抱著頭,一副認命挨打的模樣,嘴裡還咬著雞腿不放,嗚嗚一陣亂叫,聽在我耳中,分明是,「小逸……救命!」
我心中頓時生出一陣與此情此景,極為不相襯的心酸來,我本應該破口大罵,順便再上前,把小黃偷雞腿的那隻手給剁了,然後再將他狠狠幾腳踹翻,打成個豬頭,讓他連親娘老子是誰都記不得。
假如放在三年前,對著大陳皇宮一百零八道御膳,還要挑三揀四,矜持的不肯下筷子的小黃,能夠預知今日的落魄,不知會不會珍惜,那些過去的好日子?
所以,小黃其實是小皇,姓秦,他就像史上那位說出「百姓無栗米充飢,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一樣神奇的存在。
我一邊心裡忿忿不平的詛咒,教你眼皮子淺嘴饞,教你偷東西,教你嫌我做的飯不好吃……報應啊報應!
你要早知道現在會淪落到這種日子,當年何用宮女太監磨破了嘴皮子來勸食?一邊上前去,一腳一個,將那幾個家丁踹翻。
縣太爺這便宜大舅子的娘,今日過五十大壽,這大舅子雖帶著妻兒進城好些年,但他老娘卻懷揣葉落歸根這一純樸念頭,一直不曾挪窩。
大概是縣太爺甚寵他那位小妾,在這鄉間,替老太太蓋了一幢青磚白瓦的宅子,正好離我與小黃棲身的土坯房有個十米之遙。
今日風向正好,我方將一盤子炒糊了的青菜端上桌,我們那四壁漏風的房子裡,便颳進來一股又一股肉味,小黃於是循著肉味離家出走了。
等我賭氣扒了幾口半生不熟的米飯,再追出去之時,小黃已經得手,釀成了如今這番局面。
縣大老爺的大舅子,近兩年在縣城頗有幾分頭臉,大約是不曾受過這等閒氣,見得我俐落無比的踹翻了七、八個家丁,一張圓胖的臉上頓時氣成了豬肝色,瞧著極是喜慶,只是說出口的話卻不太友善。
「去將宅子裡所有人都叫出來,今日我若不將這兩個外鄉人給抓進縣牢,就將何字倒著寫!」這便宜大舅子姓何。
我正思索著,他何字倒過來寫應該是個什麼字,一邊與撲上來的十幾個提棍拿刀的家丁赤手相搏。
其實這也沒什麼,想當年我在戰場之上,面對的可不是這麼幾個散兵游勇,還不是一把長槍……咳,好漢不提當年勇,扯遠了。
其實也怪我,今日出門沒看黃曆,窮得連吃飯錢都沒有,哪有錢買黃曆,正在我打得興起之時,耳邊傳來「咻」的一聲,我下意識躲開,循著箭來之聲瞧過去,一時神魂俱失,傻立在了當場。
第二隻箭緊隨而至,我只感覺頭上一股衝力,髮帶便掉了下來,亂髮披散,小黃淒厲的叫了一聲,「小逸……」
熱血披面,順便糊住了我這雙正恨不得瞎了的狗眼。
朝我射了一箭的那個人,此刻正大步而來,宛如多年前曾經讓我心動的模樣,卓然如玉,翩然而行。
我呆呆立在原地,下意識摸摸自己這張老皮老臉,經過三年田間地頭的洗禮,不出我所料的老了許多,故人相見,果然平添許多尷尬。
爹爹自小將我女扮男裝,他說是為了我好,避免在亂世之中,讓我成為政治聯姻的犧牲品,卻無非是想要將個女兒養成粗漢。
可是國破家亡,改朝換代,顛沛流離,我如今出乎他意料的,終於成了個落魄潦倒的粗漢,真是對不住他老人家了!
我身後那十幾個家丁趁此良機,一頓亂棍將我打倒在地,我搖晃了兩下,落在塵埃裡,半邊臉挨著冰涼的泥地,模樣想來十分狼狽,視線裡,一雙製作極是精細的鹿皮靴子緩緩而近。
我從前腳上也穿著這樣一雙做工精良的靴子,不過如今我腳上穿著的只是一雙草鞋,踢起人來也實在不給力,難怪我會落敗。
那人到得近前,彎下身來,眸中暗湧瞬間變了幾變,卻又直身起來,漫不經心道:「武縣令,此人乃是上面緝拿的重要欽犯,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別讓他死了。」
他身後緊跟著頭髮花白,腆著比何大舅肚子還大了一倍有餘的武縣令,恭恭敬敬的上前來,諂媚道:「是,大人,下官這就命人將他押下去。」
聽說現如今大齊國海河晏清,吏治昌明,他這樣老胖蠢,居然也能當官?
我以為,那一位手下應該不會再有這種的蠢材,可見世事難料!
我被兩名差役一人一邊,挾了一隻胳膊,毫不客氣的拎了起來,正踉踉蹌蹌走了兩步。
小黃將手裡一根啃得極乾淨的雞骨頭,舔了又舔才戀戀不捨的扔掉,扎著兩隻油膩膩的手飛撲而來,緊揪著我的衣襟,大聲吼道:「不許將小逸帶走!把他帶走了,誰給我弄飯吃?」
我非常後悔當初在離開大陳宮的時候,拚死拚活將他給帶了出來,我在這邊為了一隻雞腿跟人打架,這小子卻啃著雞腿觀戰,連助戰的念頭都不曾生出來。
那人將小黃細細打量幾眼,終於恍然大悟,輕笑出聲,「原來是陛下啊,臣等以為你已經葬身於陳王宮那場大火了。」他笑起來的時候,那雙溫潤的眸子甚是好看,就跟瞧著自己嫡親的弟弟一般慈愛。
其實也不怪他眼拙,他向來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主要是我這飼養的人不太稱職,把好好一個白胖少年養得面黃飢瘦,聞到肉就雙眼發亮,情不自禁,再加上衣衫襤褸,怎麼也難以想像,這是曾經高坐在大陳王宮龍椅之上的少年天子。
小黃聽聞此言,才細細將他打量一番,半晌,驚喜出聲:「是丞相家的哥哥!是丞相家的晏平哥哥!」
我越發羞愧欲死!他怎麼能露出一副他鄉遇故知,且這故知必將救他於水火的蠢樣呢?
最終的結果就是我跟小黃都進了大獄。
小小縣城,我們倆隔壁的牢房人滿為患,獨我們兩個住著單間,面對面可以看得到對方,雖然牢房一樣的臭,但顯然這已經算是牢裡貴賓級別的待遇了。
小黃從前對衣食住行分外挑剔,這三年間被我強力改造,已經養成了隨遇而安的美德,他又啃了雞腿,大約不太餓的樣子。
倒頭躺在牢裡那堆乾草之上,不多時就咕嚕打得聲響,連牢裡尋夜食的耗子,都被他這咕嚕聲嚇得繞道而行。
可憐我腹中空空,餓得睡不著,腦袋雖被兵卒隨意包紮,但身下的乾草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兒,捏著鼻子悲愴回顧。
爹爹從前對我的期盼,乃是上得了朝堂,搞得了黨派,不料如今倒變成了上得了廳堂,下得了牢房。
正在苦苦思索三年前,家中飯桌上的菜色,遠處一陣腳步聲,順著牢內的青石板道而來。
那人行得近了,我連連大喊,喜出望外:「晏將軍晏將軍,餓死了,快弄些吃的來,餓死了我,你可就不好交差了。」
他正在行走的腳步一滯,顯然不能理解我這卑微的願望,更不能理解我這洶湧澎湃的熱情從何而來。
只拿一雙幽深眸子定定望了我半晌,大概覺得我實在無藥可救了,冷著臉喝斥:「安逸,你就不能長長腦子?」他習慣性的不給我個好臉色。
我茫然的望過去,「吃都沒得吃,快要餓死了,要腦子何用?」
他面上顯出鄙視的神情,分明像是我在瞧著小黃那二傻子一樣的眼神,但小黃其實不太懂這眼神。
以往我這樣瞧著他的時候,他必然歡天喜地的撲上來,將口水塗了我一臉,不顧我的氣急敗壞,極真誠、極友善、極傻氣的表達著喜悅之情,「小逸,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嫌棄的擦擦臉上的口水,「我哪裡好了?」明知道他其實一直言語笨拙,根本說不出什麼,卻還是惱火無意之中被他佔了便宜。
他雙目放光,扳著手指頭一條條數:「若沒有小逸,太傅布置的課業我就無法完成;若沒有小逸,這殿裡空蕩蕩的,我晚上睡覺都會害怕,最重要的是小逸香香軟軟的,抱著睡覺可舒服了。」
我惱羞成怒,在皇帝陛下的龍頭之上狠狠敲了一記,怒沖沖吼道:「陛下,臣非斷袖!」
他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天真無邪的大眼睛,不恥下問:「小逸,斷袖是什麼?」
其實很多年以前,晏平漲紅著一張俊秀的小臉,也曾一臉悲憤,試圖替自己辯白:「安逸,我不是斷袖!」
那時候,我全然不顧他的意願,胖胖的爪子牢牢攥著他細如麻杆的手腕,使盡了全身的力氣,要將這小子拉到我身邊來,死也不肯鬆手。
彼時大陳先帝還活在世上,大陳宮在這烽煙四起、諸候林立的世界還是個美好的所在。
前朝大樑皇帝很是荒淫無道,將祖先傳下來的江山敗得一乾二淨,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煙塵,小黃的爺爺就是一路。
大陳立朝不足百年,小黃的爺爺打下了江山,傳到小黃爹爹這一輩,還是沒有改變諸候烽煙割據的現狀。
先皇還是太子之時,與我的爹爹、晏平的爹爹乃是沙場上並肩而戰的好兄弟。
我爹本來天生膽小,力氣卻出奇的大,立誓做個讀書人,憑一張錦心繡口、言官義德,橫掃天下,解救蒼生。
後來在亂世之中四處碰壁差點喪命,轉行做了屠夫,豬殺得久了,便上了戰場做起了殺人的勾當,投的正是小黃爹爹的軍,所以我極小的時候,其實同晏平還是有過一段愉快的童年回憶的。
那時候娘已經過世,先皇也已經登基,手下肱骨兩大臣,一個是晏平爹爹晏毓,一個是我的爹爹。
我自小頑劣,又當男兒教養,力氣比同齡的孩子大了許多,每次皇宮赴宴的時候,晏伯伯帶著晏平,我見到這眉目如畫的小孩,總是心懷喜悅,每每強拉了他的手去玩。
他的力氣很小,被我胖胖的手緊抓著細細的手腕,漲紅了臉欣喜的快要哭出來,頗為緊張的拒絕:「不……不要……」
堂上的叔叔伯伯們都是上過戰場的,嗓門尤其洪亮,當場哄堂大笑,「晏大哥,你家這兒子養得跟個閨女似的,要真是個閨女,倒可以給安逸做個小媳婦兒,瞧瞧他那歡喜的樣兒……」
我聽到這話,更是得意洋洋,上前去吧唧吧唧兩口,在他兩邊臉頰各蓋了章,理直氣壯哄道:「媳婦兒,跟我去玩兒。」晏平哭著被我拉跑了。
其實我的小媳婦兒,哭起來大顆大顆的眼淚像玉珠兒一樣滾下來,半點鼻涕都不流,一樣的好看。
不像我,爹爹要是不肯滿足我的要求,我會躺倒在地,撒潑打滾無所不用其極……那個樣子,大概也好看不到哪裡去吧?
後來一年又一年,每年皇宮宴會,我認識的叔叔伯伯前來赴宴的越來越少了,爹爹說他們都馬革裹屍了……
我的小媳婦兒也越來越不肯哭了,每次只會使出全力與我掙扎,到他九歲的時候,終於有一天漲紅了臉,怒道:「安逸,我不是斷袖!」
◎ ◎ ◎
那一年,我們被選作太子的伴讀,陪著小黃開始進宮讀書,每月有半個月可同宿宮中,另半個月在家的時候,功課日漸繁重,爹爹請了很多人輪流的來教我,無論我怎麼耍賴都無用。
有一次撒潑撒得太厲害了,被他狠狠打了一頓,將我關在黑屋子裡,隔著門威脅:「丫頭,妳要是再不肯好好練功習武,一無是處,趕明日爹爹上朝,親去向陛下求旨,將妳送進宮去做太子妃,誰讓妳文不成武不就,不能立於這亂世呢?」
我想起五歲的小黃一臉傻樣,歡天喜地的瞧著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爹爹,您好狠的心吶!
更何況,我怎麼能扔下我如花似玉的小媳婦兒?
他雖然說我是斷袖,但我一點也不惱,因為我心懷夢想,總有一天,我要穿著女裝站在他面前,而不是眼下二人同宿東宮偏殿,他卻板著一張臉,恨不得將臉板成冰塊,好凍結我的笑容。
不過爹爹說,做人就要皮厚心黑,耐得住打擊,抗得住冷眼,才能有功成名就的一天,我雖然從不曾有過光宗耀祖的想法,但肖想跟晏平開花結果的心願,卻是無比的真誠,無比的迫切。
只是當時年紀小,不懂世事變化,在他的冷臉之下,依舊每日不輟的討好他,早晨替他端洗臉水,晚上恨不得替他端洗腳水,卻被宮婢強行阻止了。
主要是早晨替他端洗臉水的時候,將半盆洗臉水都潑在了他身上,恰是深冬……於是不到晚上,他便打起了噴嚏,東宮侍女嚇得魂飛魄散,生怕將小疾傳染給了太子殿下,火速將晏平送出宮……
我很是失落,更為失落的是,隨後的半年裡,晏平在我無時無刻的貼身關懷之下,三災九難,小病不斷,最後皇后娘娘與晏毓伯伯得出了個共同的結論,晏平與皇宮八字不合。
他的伴讀生涯終於結束,苦海無邊,他率先回頭到岸,只餘我陪伴小黃,掙扎沉浮。
小黃由此傻樂了好幾天,天天揪著我的衣角,拖我去東宮正殿居住,我掙扎了半晌,抵不過滿臉燦然的傻笑,終於繳械投降,陪著他住進了東宮正殿……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那些屬於大陳王宮的歲月,總是帶著紙醉金迷的氣息,與眼前牢房昏暗的燈光、汙濁的空氣截然不同。
牢門外的男子目光頗為諷刺,曾經眉目如畫而今平添許多英武,經過歲月翻覆,我已皮厚如城牆,心黑如墨石,些微譏刺言語,絲毫不能令我色變心鬱,反而展顏微笑,「晏將軍此言差矣,就算安某淪為階下囚,判了誅斬,也得有一頓斷頭飯,總不好在誅斬之前便餓死吧?」他溫潤的眸子裡黑雲沉沉。
我向來習慣了他的冷臉,笑嘻嘻露出一口白牙,「況且,安逸雖無七分顏色,但三分總還是有的,若是再餓得狠了,連這三分顏色也無,又哪裡能指望博得大齊皇帝陛下憐惜,留得一命呢?」
他勃然大怒,狠狠一掌拍在了獄牆之上,一時激得塵土飛揚,「安逸,你是老毛病又犯了!你若不想要命,大可再信口胡說幾句,但據我所知,大齊皇帝陛下並非斷袖!」
我連連搖頭歎息:「嘖嘖,晏大將軍常年帶兵,連這脾氣也養得越來越躁了,只是有件事,晏大將軍恐怕不知……安逸並非斷袖!」
他目中怒色並不曾稍減,冷冷哼了一聲:「我倒從不知,安小將軍喜歡的是女子。」
這句倒是實話……他從來就知道我自小中意的,除了他再無旁人!
可惜,那只是從前。
我笑顏逐開,「安逸本來便是女子,又豈會喜歡女子?」隔了這麼久的歲月,我終於將這句話親口告訴了他,心中頓時如釋重負,整個人舒暢已極。
「妳……」他極是愕然,瞧著我的目光更是前所未有的怪異,彷彿面上神經有了自主能力,頰邊肌肉劇烈的跳動了幾下,終於鎮定了下來,「妳……妳真的是女子?」竟然連語聲也帶了些顫抖,先前怒意幾無蹤影。
我瞧著他這模樣很是有趣,不由哈哈大笑,再無顧忌,「要不要我解衣給你驗看?」說著直起身來一把便抽開了腰帶,又扯開了外裳,內心感慨,為了一口吃的,還要犧牲色相,我容易嗎我?
他呆呆瞧著我,倒似失了魂魄,伸出手來似乎要阻攔我解衣,又因隔著柵欄未成,「妳……別再解衣了,我……我這就去尋些吃的過來。」瞧著竟然是投降的架勢。
可惜我向來行事俐落,不等他話說完,褻衣也已經大敞,露出裡面裹著胸的白布,聞言又趕忙束了起來,嘻笑道:「你信了最好,餓死了我這欽命要犯,你恐怕也沒好日子過,大齊皇帝陛下可不比我們那一位糊塗的……」說著以下巴示意對面牢房裡睡得酣香的傢伙。
想當年我與他同朝為官,小黃對他也是極親熱,從不曾以君臣之禮拘束,總是樂滋滋叫他:「晏平哥哥」
如今的大齊皇帝陛下鳳朝聞,是個面黑心辣的主兒,約束臣下極嚴,想來他再無這份殊榮,被皇帝陛下以兄呼之。
他的臉色很是難看,好像被誰搶了心愛的東西一般,「安逸……妳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色誘大齊皇帝陛下?」
我指著他的臉大奇,「晏將軍這話說得奇怪,如今我淪為階下囚,當然得想法子保命,難道坐以待斃不成?將軍神色這般難看,倒好似有人要逼著你去色誘齊帝。」
此言一出,我立時大悔,肚子還餓著,按他以往的脾氣,聽到這話肯定怒了,哪裡肯替我弄吃的來?
摸摸自己餓得扁扁的肚子,連忙補救,在自己臉上輕摑了兩下,諂媚道:「瞧我這張嘴,怎麼盡瞎說,晏將軍息怒,息怒!小人就一介草民,肚子一餓頭就暈了,頭一暈說話就不著調……」
他的臉色雖然更為難看了些,但並不生怒意,連聲音也難得的溫柔:「妳……妳不必如此,我這就去尋些吃食來。」
我點頭如搗蒜,一臉恭敬的目送他離去,跌落回草鋪上之時,禁不住沾沾自喜,難道說經過這三年命運的錘鍊,我這拍馬逢迎的手段更上一層樓了?
平日倒是沒見小黃有多受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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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我吃飽喝足,心滿意足與小黃坐在前往京城的囚車裡,小黃摸摸我頭頂包著的細白棉布,眨巴著他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奇怪,「小逸,昨天我還看見妳頭上包著的白布髒髒舊舊的,一夜之間怎麼變新了?」
我能說這細白棉布是晏平的裡衣上撕下來的嗎?
小黃聽了大概會驚得眼珠子也掉下來吧?
晏平從前恨我入骨,不過只是告訴了他自己是女子,竟然招惹來了他憐香惜玉的心腸,撕了自己的裡衣為我包紮傷口,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摸摸自己的臉,皮糙肉厚,肯定算不得美色,他當年對我使美男計的時候,我神怡心醉,如果是當年……如果是當年多好啊,當年我恨不得為他肝腦塗地。
可惜了。
昨夜他為我包紮頭上傷口的時候,冒出一句話:「依妳的身手,應該能避得開,為何不避?」
那雙溫潤的雙目直直盯著我,這麼多年我始終摸不清他的心思,如今也懶得再費神思量,當即嘻皮笑臉,「男色誘人吶!」
他在我頭上敲了一記,一股血立即流了出來,我並無知覺,還笑得燦爛,他已色變,急忙從懷裡又掏出止血藥,使勁往我頭上倒,一邊埋怨:「妳難道不疼的嗎?也不知道避一避。」
我如今身無分文,孑然一身,既無愛亦無恨,連牽掛也無,再不怕他謀算什麼,笑著啃了一口他拿來的肉餅子,滿不在乎道:「不痛,早就不知道痛了。」
他大怒,狠狠道:「安逸,別在我這裡裝瘋賣傻!妳是什麼性子,當我不知道嗎?」
我繼續啃我的肉餅,茫然的想,我是什麼性子?
從前的安逸對晏平誓在必得……那也不過是從前罷了。
從前早已化作了飛灰!
忽覺身上被扎了一下,其實是真的不痛,我照舊吃我的肉餅,想先填飽了肚子,卻被他一把搶了我的肉餅,扔到了地上,怒道:「吃吃吃!妳就知道吃!這是人身上極痛的穴道,妳居然能忍得下來?」
我惋惜的撿起那半個肉餅子,吹了吹上面的灰,繼續往口裡塞,實在不明白從前溫潤的一個人,如今為何暴躁到了這種地步?
又不忍見他惱怒,終究忍不住說了實話:「我在三年前就已經沒有痛覺了,我試過的,無論是拿針扎還是拿小刀戳,總是感覺不到痛意。」
他目中驚詫之色甚濃,似乎還有傷痛之意,好似自己失去了痛覺一般,如果不是知道他素來極是討厭我,對我並無一絲男女之情,我怕是會以為,他這是在心疼我。
我拿油手拍拍他的肩,得意一笑,「其實這也沒什麼的,沒有痛感,當年在大陳與大齊那場戰爭中,我才能不怕死的往前衝,反正不痛,就算死,也只是失去知覺而已。」
他的臉色一下變得慘白,良久無語,不知道是想起了那場戰爭,還是想起了國破城陷之事。
我兀自肉餅子吃得歡樂,又感歎道:「要是明天坐囚車的時候,沿途還能有肉餅吃,不讓我餓肚子,這日子可就堪比神仙了吧?」
他目中頓時湧起一片水澤,眼瞧著竟然有掉眼淚的趨勢。
我禁不住哈哈大樂,指著他奇道:「晏將軍,你該不會是為了我前往京城被斬首的命運,而掉幾滴同情之淚吧?又或者,失去了我這樣的傾慕者,大感心痛?」
他難堪的轉過頭去。
「欸,我說錯了還不行嗎?正所謂倒下我一個,還有千千萬,帝京少女的眼神都是特別亮的,晏將軍這般年輕英武,傾慕者定然是前赴後繼,將軍不必多愁善感,千萬不必。」
他在我的大笑聲中,落荒而逃。
所以一路行來,除了士卒按時遞上來的肉餅子,再不曾見晏平靠近囚車。
小黃坐在我對面眼巴巴的瞧著我,「小逸,晏平哥哥為什麼不來看我們?」
我哪裡知道他的心思?
但忽悠小黃還是很拿手,假作黯然之色,「你也知道,他向來討厭我……」這事從前大陳宮中無人不知。
小黃將身上鐐銬,在囚車上叮叮哐哐砸了幾下,見得押送的兵卒在幾步外,並不曾注意這邊動靜,很小心的湊過來,「小逸,你不是最有法子嗎?不如想個法子我們逃走吧?聽說大齊皇帝,鳳朝聞,下令砍頭時眼睛都不帶眨的。」
我朝後靠過去,可惜脖子上戴著木枷,頗不舒服,只好長歎了一口氣,嫌棄的瞧了他一眼,「帶著你,我逃得出去嗎?」
小黃一張臉頓時皺成了包子,半晌無語,低著頭想了想,終於又湊了過來,小聲耳語:「攝政王不是還給你留了一塊兵符嗎?保命要緊,難道還留著給鳳朝聞不成?」
我詫異的將他打量一番,這還是那個傻子小黃嗎?
他目光微閃,又勇敢的轉頭與我對視,「小逸,我跟了你三年,都不曾見過那塊兵符,無論如何,你我總是拴在一條繩上的,不如將那塊兵符拿出來,助我成就大事,將來,你總是開國功臣。」
其實,開國功臣什麼的,與我何干?
我爹曾痛心疾首的說,他瞧著我文不成武不就,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子,只盼我能在這亂世烽煙之中一世安逸,至於建功立業光耀門楣之事,他當年連我爺爺葬哪裡都不知道,我又生成了這副不上進的德性,這一條我完全可以忽略。
我除了憂心我的溫飽,只憂心面前這孩子,以目示意他靠近,拿額頭去貼他的額頭,「果然牢房住久了,人就容易糊塗,小黃啊,誰教了你這段話?」
但他的額頭微涼,我一貼之下,心都涼了半截……早知道他跟著我吃糠咽菜,就為了一塊我聽都未曾聽過的兵符,我就不應該那麼賣力的下田幹活來養活他,就應該將他餓得半死不活,省得想東想西,胡亂惦記些莫須有的東西。
他從未有過的淨水明眸裡,端端正正映著頭髮亂如茅草,面色枯槁的我,我咧咧嘴,他眸子裡那小人立時醜得能嚇哭小兒。
「小逸,你不必固執了,此去你我定然再無生機,此刻不拿出來,難道等著將來砍頭的時候再拿出來?」
「呵呵呵呵……」不知為何,我只覺笑意難止,「你這傻孩子,當初我爹過世之後,你就該問我要,如果在我身上,我定然會送了給你,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真是辛苦你,這三年跟著我吃糠咽菜了,實在對不住!可惜那東西不在我手裡。」
他呆呆瞧了我一眼,面上神情略一猶疑,語聲終於轉冷:「你是真的死也不願意拿出這塊兵符了?」
我苦惱的瞧著他,要怎麼樣,他才能夠相信我呢?
還未等我想出答案,耳邊已聽得馬蹄聲聲,眨眼功夫,已有十幾騎黑衣人執刀而來,小黃面上神色一鬆,我忖度其意,大約這幫人乃是大陳保皇一派,原以為早已被鳳朝聞砍殺乾淨,原來在暗中保護小黃。
這些黑衣人身手瞧來不弱,很快與押送官兵混戰在一處,其中一名身材極魁梧的黑衣人喊道:「救陛下!快救陛下!」
我嘿嘿一樂,抱拳道:「陛下,你我今日一別,往後小臣再不用操心陛下衣食,終於如釋重負了,陛下還請多多保重!」
他本來瞧著場中打鬥,頗有幾分緊張之色,聞言轉頭愕然,「小逸,你難道不跟我一起走?」
我笑著搖搖頭,仰頭去看天高雲闊,神色也不由惻然,「你選的那條路,太辛苦,我只想豐衣足食,幸福安逸,終老林泉,可惜終歸是夢,也好,不下林泉下黃泉,總歸是躲懶的去處。」
囚車四周兩邊人馬正鬥至酣處,他默默瞧了我一眼。
大概對我甚是失望,正欲說什麼,一把雪亮大刀「啪」地砍斷了囚車的鐵鍊,又幾刀砍得木屑紛飛,將半面囚車的木柵欄砍去,又刷刷刷幾下,我與小黃身上的鐐銬木枷通通斷了。
真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刀!
小黃活動活動腿腳,跳下車來,朝我伸出了手,那位黑衣仁兄也親切的道:「可是安小將軍?」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這稱呼真是久違了。
他們兩個迷惑了。
我咧嘴一笑,好生勸道:「我是安逸沒錯,但我不會隨你們去,你們還是快逃吧,此去珍重。」
那黑衣人一愣,「不是說安小將軍手握兵符……」卻被小黃一把拉開,看守囚車的官兵,此刻又掩殺了過來,我與小黃便被這兩波人馬遠遠隔開。
我眼睜睜瞧著自己一手拉扯了三年的傻孩子,頭也不回的跟著那黑衣人打馬絕塵而去,心下滋味難辨,大致有幾分明白嫁女兒的父母不喜反悲的道理,只是嫁女兒的父母大概會有割骨剜肉的感覺,我也不過是惆悵一時罷了。
因少了桎梏,我在囚車內躺倒,睡得甚是安穩,迷迷糊糊中只聽得晏平沉聲指揮著官兵打掃戰場,將未咽氣的黑衣人補一刀,當作是催眠曲一般,沉沉睡去。
睡得正香,卻被人推了推,大概是習慣使然,我隨口道:「小黃,餓了就去鍋裡拿個餅吃,再讓我睡會,好睏……」
「那傻子走了。」
猛然睜開眼睛,眼前是晏平溫潤到不可思議的眸子,但我並非無知少女,知道這人無論對著仇人還是恩人,都是這一副面孔,早已沒有妄想,一顆心倒是在腔子裡待得很是平順。
揉了揉髮沉的腦袋,有那位黑衣仁兄的幫助,沒有木枷鐐銬,倒真是舒服,「這不是習慣了嗎?」
他靜靜瞧著我,半晌才道:「安逸,妳都不會生氣的嗎?」
「生什麼氣?」
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那秦輝蟄伏在妳身邊三年之久,就為了一塊兵符,妳卻當牛做馬來養他,不覺得虧得慌嗎?」
他不提醒,我還差點忘了,大陳的小皇帝名叫秦輝。
我「哧」的一聲笑了,懶懶翻個身,「難為他一個錦衣玉食的小皇帝,在我身邊餓了三年,吃糠咽菜,最後還沒找到兵符,我覺得虧的人應該是他吧?」想想,又道:「當年我救這傻子的時候,從不曾想過要他回報,如今不過是知道這傻子原來不傻,另有苦衷而已,又有何可惱之處?他自有他的去處,我自有我的去處,也是時候分道揚鑣了。」
他的面色一下又變得難看了起來,冷哼一聲,轉頭走了。
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人。
◎ ◎ ◎
自劫囚事件以後,大概是最重要的人已經被劫走了,剩下我這個小囉嘍無足輕重,晏平倒不再用囚車,買了輛馬車,將我塞進去,自己也坐了進來,陪著我一路進京。
雖然他一路上面色不佳,有時候盯著我的目光,未免教人毛骨悚然,只覺得這人從前溫潤的性子,越來越陰鬱了,但瞧著他腰間不曾出鞘的劍,我暗中忖度,他若拔刀相向,我有幾成勝算?後來發現形勢大大的利於我,遂放心吃喝起來。
只是有一樣,無論我向他要求過多少次,想要沐浴一次,死也要做個乾淨鬼,總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黃泉路上黑漆漆的,髒一點或乾淨一點,有何區別?」他似笑非笑道。
我覺得他這語氣不懷好意,又理解他一向愛潔,卻被迫整日鑽在被我熏得臭烘烘的馬車裡,分外抱歉,「委屈晏將軍被在下熏著了,真是在下的不是。」
他卻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妳我之間,何等情分,當年假鳳虛凰,還曾斷過一回袖,我幾時又嫌棄過妳來著?」
其實應該反過來說,他何曾有過不嫌棄我的時候吧?
我對於記憶力不佳的人,向來敬而遠之,這類人沒事時說些甜言蜜語,有事時打個反口,旁人猶自將盟誓記得牢靠,他卻早將之前所說自行抹去,最是可惡。
眼前這一位就頗為典型。
我搖搖頭,拿啃過雞腿的油手,摸了摸肩膀上的那隻手,笑嘻嘻附和:「晏將軍說得極是。」感覺手下微涼的肌膚,竟然不曾有半分退縮,暗中猜測,難道這一位也是衝著兵符來的?
只是那玩意兒,我又何嘗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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