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明神武並非絕情斷愛,真正的勇者,出可保家衛國,
歸可為妻描眉,心胸可容天下,為何不可容一人?
身為梁國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兒,安平殿下,除了風流了點之外,
委實沒有什麼缺點。但皇帝一旦有意招婿,京城貴胄竟紛紛聞風而逃,
避之唯恐不及,獨獨只剩兩名候選人,一位是品貌俱佳、溫厚可靠的劉緒;
另一位是腿疾纏身,卻與她八字不合的齊遜之。
她輕啄劉緒耳垂,曖昧地低語:「你的事情,本宮自然關心。」
對齊遜之卻是另一副嘴臉,「有時想想,若是你兩條腿全廢了也不錯。」
齊遜之亦視她如洪水猛獸,「殿下,微臣賣藝不賣身!」
然而看似風流,總嬉笑怒罵的蕭安平,心中卻只裝著天下。
她早已絕情斷愛,將此生獻祭給江山社稷,
只在齊遜之一人面前任意展露真性情,卻從不知,
他在最初的相遇後便默默地守護著她。白衣勝雪的男子,
坐在輪椅上遙望宮闕,輕笑,「於我為情意,於彼為負累,何需提及?」
她的心中裝著天下,而他的心卻只裝著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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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梁國光大皇族、開枝散葉的偉大事業,到了崇德陛下這代幾乎被畫上了句號。
崇德陛下很鬱悶,想他開創了一代盛世,英名遠播,還娶了一國女王為妻……多少輝煌榮耀於一身,怎麼臨了,就是生不出個兒子呢?
所以他總結了幾點,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娶妻一定不能娶身分太高的,你看她生不出兒子,你還不能納妃……不過上天總還眷顧著二位陛下,好歹給他們送來了個女兒,不至於落個無後的下場。
東德皇后統治的青海國以女子為尊,生下女兒的心情,不亞於崇德陛下抱上兒子那般歡喜,剛剛從分娩的疼痛中緩過神來,便立下了要將她培養成為一代女英傑的決心。
一手扶持崇德陛下,開創盛世的前攝政王,早已退隱多年,聽聞消息不免心生歡喜,大筆一揮,為小公主取了個名字「睿」。
他的王妃也是個傳奇人物,既是大梁第一位女官,更是深受皇帝陛下尊敬的老師,聞訊更是高興,便也湊熱鬧為她取了個小名,喚作安平。
沒有得到兒子且被越俎代庖的崇德陛下,甩膀子坐在皇后床邊扮憂鬱,直到女兒朝他咿呀一笑,心情才瞬間放晴,父親對她寄予了兒子般的期盼,母親本就重視女子,這樣的環境,讓安平殿下擺脫了嬌滴滴的皇室公主形象,一躍成長為一位自立堅強的女性。
所謂人無完人,安平殿下認為在這些優點之下,自己稍微有點兒風流不羈,實在算不上什麼,起碼還沒到豢養男寵的地步不是?不就是隔三岔五的調戲一下年輕侍衛、美貌臣子嗎?
崇德陛下勵精圖治,過度操勞,剛過了四十身體便每況愈下,近幾年來更是嚴重,惹得東德皇后很擔心,便勸他乾脆退了位,隨她去青海國過些清閒日子。
陛下很惆悵,不是捨不得皇位,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放手,雖說在他當政期間,已經允許女子入朝為官,可也只是部分無關緊要的官銜,若是真的要將一國帝位交給女子,恐怕還是十分困難啊。
為此,陛下多次召集重臣商議,試圖打通這一環,奈何會議開了一次又一次,只有內閣周首輔、劉太傅等皇帝心腹表示保留意見,大部分臣子都或多或少表達了不滿,其餘幾位親王郡王就更別提了。
且不說安平殿下能否擔當大任,瞧瞧這個國家都被女子搞成什麼模樣了?
皇帝娶個女尊國的女王做皇后,前攝政王讓女子入朝,他家那個王妃還曾坐到了一品大員的位置,甚至朝廷還在之後允許女子入朝了!
好嘛,陛下您現在是什麼意思,女兒也可以稱帝了,咱們男人的尊嚴還要不要了,要不要了啊?
於是陛下又開始憂鬱,始終不敢告訴女兒這件事,就怕一不小心傷了她的自尊,加上東德皇后對女兒遭到這種待遇很是忿忿,免不得將氣撒在他身上,由此,他就更鬱悶了,猶豫許久,崇德陛下終於想到了個辦法。
決定要為女兒安排婚事!
實在沒有辦法,安平早日生下個外孫,來繼承他老人家的皇位也是可以的嘛,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
安平殿下早已花名在外,消息一經走漏,便引起朝中巨大恐慌,家中有適齡兒郎的大臣們都開始忙著送孩子出門,遊學的遊學,探親的探親,臨行前叮囑的都只有一句話,不等到安平殿下選了駙馬不准回來!
崇德陛下傷心啊,可是身為一個開明聖君,實在不好明言,更不好強迫,只有一個人哀歎教女不嚴,終於釀成了如今的悲劇。
所幸此時,前攝政王給他提了個建議,陛下願隨皇后去養病也無妨,國家並非皇帝才能管,你讓你閨女做監國便是,等身子好了,再回來繼續治理國家不就行了?
陛下覺得這個方法可以,於是興奮地再次召集大臣們開會,很好,雖然這次仍有波折,但總算是通過了。
不日,一道聖旨將安平殿下冊封為監國,於是大臣們以為招駙馬一事風頭已過,又紛紛召回了兒子,雖然招駙馬一事的確是擱淺了,但是卻給崇德陛下提了個醒。
他得為女兒好好謀劃謀劃了,不然這輩子能不能抱上皇孫,也有待商榷啊,於是,陛下終於決定趁著廣大好兒郎在京之際,不厚道地使用一下皇權,為安平挑個好駙馬強行賜婚。
這個念頭產生沒幾日,陛下就招來了禮部尚書,一臉和顏悅色地拉著他的手感歎:「朕膝下只這一女,自小疼愛,愛好……是特別了點,然有才有貌,進退有度,所以此次招駙馬一事,愛卿需全力以赴,為朕擇一良婿,待事成之後,朕必有重賞。」
禮部尚書連連點頭應下,恭謹無比,然而待一出了殿門就撒丫子狂奔出了宮門,啊……
陛下又要為安平殿下招駙馬啦!
第二日,城門口再次發生擁堵狀況……
這麼大的動靜,安平殿下不可能不知道,她很憂心,比陛下還憂心,因為照他父皇的安排,她後半輩子,都將只能守著一個男子過日子了。
好淒慘啊!左思右想不是個事兒,安平裝扮齊整,決定去跟她父皇好好溝通一下,誰知她前腳剛踏進殿門,崇德陛下已經一臉愧疚地迎了上來,一個勁地拉著她的手寬慰,「是那些大臣沒眼光,安平妳不用傷心。」
安平實在不忍打擊父皇的一腔赤誠,滿肚子的話,生生咽了回去,乾咳了一聲,反過來安慰他:「父皇安心,女兒還不至於嫁不出去,那些大臣瞞著您送子出京不假,但女兒相信其中,一定有正直之士留了下來。」聞此言論,崇德陛下以一記幽怨的眼神,表達了自己的懷疑。
殿門外輕輕響起兩聲輕叩,隨即大內總管福貴快步走了進來,在二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跪拜,語氣卻有些飄忽:「啟奏陛下,殿下所言不虛,確實有兩位適婚男兒未曾離京。」安平對著父親攤了攤手,看吧。
「哦?」崇德陛下頓時興奮了,「是哪兩位?快說來聽聽。」
「回陛下的話,一位是劉太傅膝下幼子劉緒,一位是齊大學士長子齊遜之。」
「啊,不錯不錯,不愧是朕一手提拔出來的臣子,教子有方,朕心甚慰啊。」
福貴陪著乾笑了兩聲,「不過……劉緒是走到半路被其父給追回頭的,至於齊遜之……」
安平挑了挑眉,「他怎麼了?」
福貴抹了把汗,「殿下忘了,他是有腿疾的嗎?」
陛下憤怒了,於是他做了一個讓大臣們安心,卻讓劉齊兩家愁雲慘澹的決定,就在劉緒和齊遜之當中挑選一位做女婿。
這樣的決定出來之後,結果已經可見一般,齊家長子齊遜之足足年長安平殿下七歲不說,還有腿疾纏身,怎麼看都是劉太傅家的小兒子劉緒勝算大一些,當然這對劉緒來說,並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
正是午休時分,安平身邊的小太監圓喜,憂喜參半地跑進東宮大殿,對靠在軟榻上品茶的安平行禮道:「奴才這兒有兩個消息,殿下是要聽好的,還是壞的?」
「嗯,先說壞消息,再說好消息。」
圓喜立馬耷拉著腦袋,烏雲密布,「壞消息是,陛下招了劉公子和齊公子入宮來見了。」安平挑挑眉,示意他繼續。
圓喜又瞬間振奮了精神,萬花盛開,「好消息是,所有大臣再度召回了自家公子。」
「啊,那可真是個好消息。」安平笑咪咪地發表感慨。
「唔……殿下難道不在乎,駙馬之位花落誰家?」圓喜的臉上寫滿了對八卦的探求欲。
安平聞言只是微微一笑,「此事能不能成還難說呢,他們誰都不情願,恰巧,本宮也不情願。」說著,她站起身來,隨手整了整衣襟便朝外走去,「待本宮去瞧瞧。」
圓喜樂顛顛地想要跟去,被她抬手阻止,「本宮自己去即可。」呃……圓喜一臉嚮往地撓著殿門,好想去看八卦啊。
◎ ◎ ◎
御書房外,劉緒雖然沉穩地站著,實際卻有些心緒不寧,甚至身上湛藍袍子的一角也不經意被他扯得皺成一團。
他想起父親攔下他時,痛心疾首的說教,心情更加複雜,陛下對父親有知遇之恩,如今正值「用人之際」,他卻偷偷離京,他老人家自然難堪內疚。
劉緒也明白自己的行為,有失大丈夫的磊落,可是安平殿下的風流名聲已不是一日兩日,當初國子監裡的同窗,被她調戲過的大有人在,誰說起來不掬一把辛酸淚?
他自問能文能武,期盼著他日能入朝出仕,建功立業,實在不願屈於此等離經叛道的女子之下,做什麼駙馬,可陛下剛才一連串的問話,還在耳邊迴響,言辭之間對他讚賞不斷,更是一口一個「慶之」叫的親切,讓他心裡一陣接一陣的緊張,不會真的要選他吧?
許久過去,殿門終於打開,一人被攙扶著走了出來,一身月牙白的織錦雲紋袍,身材修長,許是出來得匆忙,一頭烏髮只是隨意地在腦後繫了一下,眸光半斂,幾乎半邊身子都倚在隨從身上,一步步緩緩地移了出來,福貴公公在一旁小心地虛扶著,是與他一起受召入宮的齊遜之。
劉太傅與齊大學士分別是當年同期科舉的榜眼和探花,私交甚密,子女之間關係也不錯,齊遜之年長劉緒幾歲,雖身有殘疾卻性情溫和,勤於學習,是以劉緒對其頗為敬重,一直以兄禮待之。
此時見他出來,劉緒舒了口氣的同時,已快走幾步迎上前去,抬手托住他的胳膊,「子都兄,一切可好?」其實他想問的是陛下對他的態度,但因一向不善言辭,此時又心急,出口便成了這樣的問題。
齊遜之抬眼看向他,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染滿笑意,「慶之似乎很緊張?」劉緒歎了口氣,礙於福貴在場,只是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
齊遜之低笑了兩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慶之,看開點吧。」
劉緒瞬間欲哭無淚,所以說他是註定要成為安平殿下的人了?他僵直了身子,身形一下子變得孤寂落寞,於是安平到時便恰好看見,那一抹湛藍的身影和一張憂鬱的側臉。
因年齡關係,劉緒與齊遜之相比,稍帶一絲青澀,又因身體之故,比他多出一分陽剛,但其實他的相貌,要更讓人印象深刻,因為齊遜之宛若平靜無波的江河,教人注意更多的反而是他難以捉摸的氣質。
而劉緒的相貌則彷若初升朝陽般耀眼奪目,奈何這樣的好相貌卻配了一副沉悶的脾性,否則定會迷醉不少閨閣女子的芳心,也因此,雖然生得俊俏,卻很少有人以容貌稱讚劉緒,因為他總讓人覺得不易親近。
顯然安平沒這自覺,反而相當直接且熱情地對他進行了讚美:「哎呀,這位就是劉太傅家的公子?好相貌啊。」劉緒沒來由地抖了一下身子,轉頭看去,就見一名女子穿著雪白的朱子深衣大步走了過來,寬袍綬帶的裝束隨意無比,若不是整齊綰著的髮髻,可能連同性別也被一齊淡化了。
她的相貌承自母親,那雙眼睛卻是與父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深邃悠遠,特別是笑時,更是生動,彷彿是出自一種習慣,微帶輕佻,自她眸中蔓延開來,便叫人明明白白地覺得那是一種……調戲。
劉緒實在不是個情緒外露之人,否則此時就是立即扭頭離開也有可能,更何況齊遜之已經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讓他想溜也溜不走,那兩根修長的手指在他腕間輕輕捏了一下,劉緒一愣,抬眼看向齊遜之,就見他對自己使了個眼色。
他皺了一下眉頭,終究還是不甘不願的站正身子,朝安平行禮:「參見殿下。」
安平笑咪咪地要上前來扶他,一眼看到他身後的齊遜之,頓時止住了步子。
沒人知道是怎麼發生的,就知道眼前安平殿下的臉色,忽然就變得淒哀起來,下一刻已經幾步衝到了齊遜之跟前,扶著他的胳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啊,子都,你怎麼來了?現在腿沒事了吧?當初都怪本宮,都怪本宮啊!」包括劉緒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只有福貴在一邊抽了抽嘴角,默默望天。
齊遜之臉上笑意加深,眸中卻寒光閃爍,「喲,殿下原來還記得我啊?」
「啊,子都,你這是什麼話?本宮怎麼可能不記得你,快讓本宮瞧瞧你的腿,沒事了吧?啊?」安平一臉關切,努力從眼中擠出兩滴眼淚失敗後,轉頭朝福貴大聲喊了一句:「去把整個太醫院的人都叫來!」
眼見情況越演越烈,齊遜之終於從安平手中抽出手來,拍了拍她的手背,「殿下不必如此自責,都過去了不是嗎?」
安平撇了撇嘴,不是因為對他的話不相信,而是齊遜之在拍過她的手背後,就順勢扣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差點沒讓她嚷出來。
她冷冷地瞇著眼睛瞪他,說出來的話卻仍舊溫和:「哦?你真的不怪本宮了?」
齊遜之也笑,眼神陰險,臉上卻是雲淡風輕,「真的。」
真的你還不鬆手!安平強忍著把他狠揍一頓的衝動,猛地從他手中掙脫開來,低頭看向他的雙腿,眼神幾不可察地閃過一絲愧疚。
不同於劉緒,安平與齊遜之乃是舊識,實際上,齊遜之十歲便入宮做了她的伴讀,齊遜之是有腿疾,卻非天生如此,走到如今這一步,全拜安平所賜。
安平尚武,幼年習武的時間比學文的時間還長,八歲那年,她偷偷牽了西域進貢給崇德陛下的汗血寶馬,去演練場學騎術,哪知那馬尚且年幼,性烈無比,她小小的身子還沒坐穩就差點被掀翻在地。
齊遜之那年已年滿十五,身為伴讀,自知責任重大,慌忙前去相救,手忙腳亂間是護住了安平,卻被馬蹄踩踏了小腿,崇德陛下當時大為光火,差點要對安平動手,卻被冷汗連連的齊遜之阻止。
他一臉內疚自責,說自己照顧殿下不周,致使她差點遇險,如今只望陛下不要責怪自己,萬望莫再苛責殿下了,安平那個感動啊,一路握著他的手把他送出了宮,哪知上了馬車,他就暴露了本性,當即甩了一句狠話出來:「要是我殘了,殿下妳這輩子都別想安生!」
安平驚悚了,幼小的心靈被徹底地打擊到了,之後的兩年間,齊府四方延請名醫,奈何齊遜之的腿就是治不好,安平內疚無比,跑去看他,卻被他一頓臭罵給轟出了府,身為一位深受萬人疼愛的公主,安平殿下再次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這之後二人沒再見過面,一直到後來入國子監讀書才又撞上,據說那年齊遜之相中了一位千金小姐,家人滿懷期盼地前去提親,卻因為腿疾而被婉言拒絕了。
安平知道後,撫著額頭說了句:「事情大條了。」果然,之後的情景,用福貴的話說,那叫天雷勾動地火,晴天乍起霹靂!
溫文爾雅的齊大公子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只有對安平殿下,明明一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模樣,卻還強壓著擺出一副「其實我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於是在安平殿下心中造就了陰險狡詐的形象。
大約在國子監待了兩年,安平在對他的愧疚和憤恨中飽受煎熬,終於下定決心外出遊學,這之後彼此便再無交集,恰巧那年劉緒初入國子監,所以逃過一劫,免遭其「辣手摧花」,實在可喜可賀,但是現在他卻喜不起來。
當年他對此事只是略有耳聞,後來雖對齊遜之受傷原因,有過疑惑卻也不便詢問,所以此時得知與安平殿下有關,頗為驚訝,同時也不由得大感惆悵。
難怪陛下會拉著齊遜之在殿中再三交談,原來是安撫,而齊遜之與安平殿下既然有此過節,大有水火不容之勢,這駙馬的位子,豈不是最終還是要落到他的頭上?
與安平殿下這場突兀的會面,在她見到齊遜之後很快便宣告結束,齊遜之被攙著朝自己的軟轎走去之前,拍了拍劉緒的肩頭,笑得輕鬆而溫和,照舊是那句安撫,「慶之,看開點吧。」
◎ ◎ ◎
崇德陛下只有一后一女,皇宮向來冷清,導致宮人們在閒暇時,連個可以八卦的內容也沒有,委實無趣,不過最近卻熱鬧起來了,只因劉太傅之子突然受封為少傅,開始日日入宮陪伴安平殿下了。
崇德陛下已經決定,隨皇后前往青海國休養,啟程的前一晚,特地招來安平詢問她對劉緒的感覺,安平端坐於桌前,端著一盞茶在鼻下輕輕嗅了嗅,一臉陶醉之態,舉手投足之間無不彰顯皇族的優雅,又融合了她自身的灑脫風流,氣質天成,而後才慢條斯理地切入正題,「所以父皇的意思是,要女兒招了劉緒當駙馬?」
崇德陛下微笑點頭,語帶感慨:「沒想到這孩子這般優秀,品貌俱佳,安平,妳需得好好把握啊。」
一想到要為一棵樹木放棄大片森林,安平就不樂意了,笑得很是敷衍,「父皇,不過短短幾日相處,太早了吧?」崇德陛下搖頭歎息,妳到底明不明白機不可失的道理啊?
一直在旁沒有做聲的東德皇后忍不住道:「身為女子當做大事,怎能這麼快便談及婚嫁?」
崇德陛下抽了抽嘴角,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當年,追求這位女尊國女王的艱難歷程,無奈地安撫她道:「話不能這麼說,大梁與青海國不同,早日有了皇孫,也是個籌碼嘛。」說著他轉頭看向安平,眼含深意,「安平,妳明白父皇的意思吧?」
安平自然明白,持反對意見的大臣和皇族要嘛出於面子,要嘛出於利益,總之都不會輕易鬆口讓她成為皇位繼承人,而生下皇孫,阻力就會小上很多,以幼子生母的身分垂簾聽政甚至攝政臨朝,也算一種變相的繼承方式。
她抿唇不語,一向隨意到近乎散漫的神色,忽然變得正經起來,在燈光之下看來,竟讓人覺得與周圍的一切都拉開了深遠的距離。
東德皇后猶自不悅道:「本以為梁國推行女官之制這麼多年,風氣應當更為開放,沒想到竟容不下安平登基稱帝!」
崇德陛下在她身邊坐下,捏了捏眉心,「唉,畢竟有祖制壓著,當初攝政皇叔一人專政時,推行女官之制尚且阻力重重,更別提如今要立一位女帝了。」
「那便慢慢來吧。」忽來的一句話讓殿中一下子恢復安靜,崇德陛下與東德皇后目光一致地掃向安平,後者卻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端著茶悠悠然地飲了一口,然後抬眼笑咪咪地補充了一句:「選駙馬可以,不過慢慢來,女兒還想再挑一挑。」
如果這是可以讓朝臣們對她放心的條件,她也不介意嘗試一下,反正男子再多,對她而言,意義都一樣,嗯,男子如衣服嘛……
◎ ◎ ◎
殿中沉香嫋嫋,窗外春光正好,劉緒不甘不願地隨圓喜踏入東宮殿門,一抬頭卻頓時愣住。
安平與一人相對坐著,正在對弈,神情專注,而她對面的人……竟然是齊遜之!
聽到響動,齊遜之率先轉頭看來,僅僅是個轉頭的動作也做得極其優雅動人,「慶之,你來了。」
劉緒吶吶地點頭,乍見這兩人這般和睦相處……好不習慣。
安平落下一子,這才抬眼看來,臉上瞬間染滿笑意,「慶之來了?快來本宮身邊坐。」
劉緒神色一僵,默默扭頭,「多謝殿下,微臣站著就行了。」
安平不置可否,落下一枚棋子後,笑著道:「慶之不必驚訝,今日招子都進宮,乃是為了宣布一件事情。」齊遜之和劉緒一致抬眼看向她。
像是故意要賣關子,安平半晌才將視線從棋盤上移開,慢悠悠地道:「本宮覺得身邊只有慶之這一個老師實在太少了,所以決定冊封子都為少師,同為三孤之一。」劉緒先是一陣詫異,接著就是興奮。
他這個少傅不過是個幌子,連課都不授,算哪門子老師啊?其中含義簡直不言而喻,而現在齊遜之也成了同性質的少師,那是不是意味著……他不再是唯一的駙馬候選人了?雖然此番轉變讓他對齊遜之深感同情,但是原諒他吧,他不厚道地興奮了。
齊遜之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神情,只是笑意溫和地拍了兩下掌,「不想殿下任了監國之後,頭等大事,竟然就是莫名其妙地冊封官職,大手筆啊!」安平勾著唇角瞇眼瞪他,後者回以意味不明的冷笑。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許久過去,齊遜之忽然道:「殿下可願與我單獨說幾句?」
安平眼眸微轉,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大家出去,劉緒臨出門前不太放心地看了一眼齊遜之,似乎擔心他會被安平吃了一樣。
殿中恢復安靜,齊遜之繼續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局面忽然明朗起來,「殿下為何突然封我為少師?」
「如你所言,本宮身為監國,想封便封。」
「只怕是緩兵之計吧。」
安平手下一頓,眸色暗沉,嘴角卻一如既往地浮著一抹輕佻笑意,「為何這麼說?」
齊遜之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大臣們都希望殿下早日婚配,安定下來,而殿下卻不願平淡嫁人生子,自然就要有個能拖延的理由,但是慶之又很適合當駙馬,於是您便硬將我拉入其間,做個周旋的幌子,我說的沒錯吧?」
像是毫不驚訝他會猜到自己的意圖,安平捏住一枚黑子落下,「那你答應嗎?」
齊遜之掃一眼棋局,扔了手中的白子:「這盤棋我輸了,不過殿下要是贏了我下一場,我便同意。」
「哦?」安平立即收拾棋局,「那就再來一局。」
「不。」齊遜之搖頭,「我們比武。」
「哈?」
設於外宮的演練場占地極廣,專供宮中的皇子們平日訓練武藝之用,現在的常客自然只有安平。
春日的陽光在場地周邊的旌旗上灑落,令四周冷肅之意稍減,劉緒的目光從場邊的兵器架一排掃過去,最後落在身邊端坐著的齊遜之身上,「子都兄,到底怎麼回事?為何你突然讓我跟安平殿下比武?」
齊遜之回以溫和一笑,「一是因為慶之你武藝不錯,二是因為我腿腳不便啊。」劉緒的眼皮跳了一下,這跟讓他與安平殿下比武有關係嗎?
兩人正說這話,場外忽然傳來一人張揚的笑聲,二人轉頭看去,就見安平殿下笑咪咪地推開身邊面紅耳赤的貌美少年,大步朝他們所在的方向走了過來。
雖然這一幕發生的突然,兩人還是看得很清楚,那位掩面狂奔而去的美少年,乃是當朝御史焦大人家的公子,卻不知因何被安平殿下給撞上了,一向甚少動容的劉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安平頭髮高挽,換了一身玄色胡服,立領窄袖襯托高挑身材,便自然流露出一絲英氣,但眉眼間帶著尚未褪去的一絲饜足歡愉,又平添無盡風流。
齊遜之提出跟她比武,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然而等她看到場中多出來的劉緒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是要找人代替。
她腳步不停,一路走到場邊的兵器架前,轉頭對劉緒道:「早就聽聞慶之文武全才,今日便與本宮比試一場吧。」劉緒沒有做聲,但眼神中分明寫著不屑與女子一較高下。
安平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望向齊遜之,「看來慶之並不情願。」
齊遜之抬袖掩口,低咳了一聲,劉緒這才緩和了神色,抿了抿唇,終於不情願地開口承下:「慶之冒犯了。」
安平滿意地笑了一下,轉身挑選兵器,漫不經心地問道:「慶之擅長什麼兵器?」
「劍,長槍。」
「嗯。」安平慢條斯理地取過一把弓,轉身衝他笑了笑,「本宮擅長箭術。」劉緒微帶不解地迎上她的視線。
「所以,我們來比射箭吧。」
「……」
一場比試,心情各異。
一箭射中靶心後,安平轉頭笑道:「慶之謙讓了。」
劉緒聲音沉悶:「興許,下次微臣可以與殿下比試一下劍術。」
安平哈哈大笑,在惹得他的臉色一陣青白交替之時,抬手從他光潔的下巴上輕浮地掃過,於是青白臉色又化作赤紅一片,太傷自尊了!
安平將弓箭交給一旁的圓喜,挑眉看向齊遜之,「想必子都對本宮之前的行徑十分不屑,但人說揚長避短,既然有機會獲勝,自然是要用最有利於自己的方式了,不是嗎?」
「說得不錯,但是說到箭術,我倒也能試試。」
安平一怔,齊遜之已吩咐隨從,將自己揹到她身邊站定,隨即從圓喜手中接過弓箭。
他遣退侍從,抬臂拉弓,因為只靠未受傷的腿受力,身子幾乎壓在一邊,然而在他調整好上身姿勢的一瞬,忽然瞬間站得筆直,甚至讓人感覺不出他有腿疾,而後一箭射出,直中靶心。
這一箭威力十足,甚至將安平之前射在上面的羽箭震落,可是早在箭射出的一瞬,他就已經歪倒下去,多虧一邊的劉緒及時托住他的胳膊,才免於狼狽摔倒。
安平眸光一冷,幽幽地掃向喘著粗氣的齊遜之,「你就這麼想贏本宮?」換句話說,也是不願幫她。
累他落下腿疾,她心有愧疚,但這些年已一直在盡力彌補,不曾想他卻仍舊懷恨在心,真是個小氣的男人!安平冷哼一聲,一把奪過他手中的弓箭,搭箭拉弓,力道用到極致,幾乎將整張弓拉成滿弧,隨即一箭射出,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接射向靶心。
劉緒愕然,因為這一箭竟然直接將靶心射穿了!
「好吧,我輸了。」一陣沉寂之後,齊遜之無奈地歎了口氣,招手喚來隨從:「扶我回去。」
「站住!」邁出的腳步被安平的一聲斷喝制止,她丟開長弓,轉身就走,「要走也是本宮先走!」
劉緒怔怔地看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回過神來,上前扶住齊遜之,「怎麼回事,殿下生氣了?」
齊遜之笑著搖頭,「怎麼會,安平殿下可不是個會鬧脾氣的人。」
「那……」
齊遜之拍拍他的手背,打斷了他的問話,臉上又浮現出那種安撫的表情,「慶之,你且安心,殿下雖冊封我為少師,卻並非有心在你我之間選擇,所以你的希望還是很大的。」
劉緒的一顆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他能不能不要這種希望?
◎ ◎ ◎
天色尚早,陽光堪堪從層雲中透出,金邊描繪似畫,宮門洞開,劉緒踏著春日的暖風入了宮門,一路情緒怏怏。
本以為齊遜之的加入,會讓他受關注的程度大大降低,然而事實證明,那完全是作白日夢,安平殿下照舊與齊遜之不對盤,倒是對他越發關注,動不動就召他入宮陪伴,動手動腳更是家常便飯,他幾次三番想要發作,但想到父親的殷切叮囑,還是放棄了。
身為堂堂七尺男兒,悲憤的淚水只能在心裡流啊!
剛至內宮門口,有人在身後朗聲喚他,「慶之!」
轉頭看去,原來是齊遜之,乘著安平殿下特別為他準備的車輦到了跟前,臉上帶著萬年不變的溫和笑意,「怎的這般心不在焉?」
「沒什麼,昨晚沒睡好而已。」每作著被調戲的惡夢,能睡好才怪呢。
齊遜之改乘了輕便的軟轎,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前行,沒多久就到了御書房前,圓喜正守在門邊,臉上紅光滿面,雙眼滋滋放光,趴在房門口探著頭朝殿內小心張望。
未等齊遜之從軟轎上下來,劉緒已經快步上前,想要看看發生了何事,然而剛到門口便聽見裡面傳出一聲咆哮:「殿下請准許老臣辭官歸隱!」
他驚了一下,旁邊的圓喜也嚇得縮了縮脖子,一轉頭看見身邊多了個人,更是差點叫出聲來,劉緒忙對他使了個眼色才沒發出聲響。
他稍稍探頭朝裡面看了一眼,只見安平殿下端坐在書桌之後,一人立於桌前,深藍官袍彰顯了身分,原來是左都御史焦義德。
如今因為監國當政,已免了每日的早朝,諸位大臣有事便直接在御書房商議,適才剛剛討論完政事,眾臣離去,焦義德卻忽然留了下來,而後就遞上了辭呈,一口一個辭官歸隱。
這倒沒讓安平驚訝,她驚訝的是,為何他說要辭官時這般怒氣衝衝,好像有人動了他的寶貝似的,她坐在書桌後,悄悄拍了拍嗡嗡作響的耳朵,抬眼看向眼前一臉怒容的焦老爺子,笑得很和氣,「焦大人為官多年,一向盡忠職守,為何突然要如此決絕地辭官歸隱呢?」
焦義德聞言越發激動,「殿下這是明知故問不成?身為公主,應當謹守禮教,恪守本分,而不是調戲下臣之子!」嗯?這麼說,是因為她不守禮教的緣故?她何時調戲過下臣之子了?
安平皺著眉回想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抽了下嘴角,沒錯,她不僅調戲了,而且好死不死調戲的就是他兒子,那日在演練場外遇到的俊小子,可不就是焦家公子嘛。
安平抬手攏在嘴邊乾咳了一聲,訕笑道:「這個……本宮也是與令郎開個玩笑嘛,焦大人莫要當真,更不要因此辭去官職,若因本宮之錯而失國之肱骨,叫本宮他日如何向父皇、母后交代啊?」
焦義德冷哼一聲,這才算消了點氣,「殿下如今身為監國,還是謹言慎行些為好!」說完這話,他昂首挺胸,拂袖大步走出門,顯然之前的辭官,不過是威脅之辭而已,受了指責的安平照舊端坐著,眸光微閃,笑而不語。
出門之際,焦義德剛好撞上不及迴避的劉緒,彼此大眼瞪小眼,好一陣驚訝,他的視線從劉緒和齊遜之的身上流連過去,最後皺著眉一臉心痛地走了。
劉太傅和齊大學士怎麼捨得,把這兩個好孩子賣進宮來啊!他看著都不忍心了啊!
門口的圓喜終於收斂了八卦模樣,正兒八經地稟報道:「殿下,劉少傅來了。」
「哦,人在何處?」熱情的聲音立即從殿內飄出,劉緒又忍不住耷拉了腦袋,安平大步出殿,笑咪咪地迎上他沉悶的臉,轉頭看見齊遜之時,卻只是敷衍地點了點頭,後者無所謂地回了個禮,彼此好似路人,劉緒默默垂眼用腳畫圈圈,殿下您能不能不要只對我這般熱情啊?
「慶之來得正好,今日送你樣好物事,隨本宮去瞧瞧可好?」雖然是詢問,但根本未等劉緒答話,安平已經先行朝目的地而去,她似乎總是這樣,說出來的便會去做,容不得他人反駁,所以二位駙馬候選人由圓喜引領著緊隨其後時,心中都有些不舒服。
軟轎四周的布簾被揭起,可以一路欣賞大好春光,走了一段之後,齊遜之敲了敲扶手,笑著問圓喜:「看這路線,莫非又是要去演練場?」
圓喜也知曉他與安平殿下之間那點兒糾葛,陛下與殿下都對其禮讓三分,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忙陪笑道:「齊大公子好眼力,正是。」
不過回完了話,他便又將注意力轉向了劉緒,在宮中這麼久,眼力當然要好,他看得很清楚,安平殿下對齊大公子冷淡得很,對劉公子那才叫有意吶,於是他開始繼續近日來,一直在進行的工作,積極友好地與劉緒套近乎。
「久聞少傅大人能文能武,想必俱是師從名師吧?」
「嗯。」
「安平殿下也是文武雙全呀,遊學歸來後更是比以往精進不少呢。」
劉緒想起當日那場比試,心情抑鬱地回了個字:「哦。」
「那少傅大人可想知道殿下的武藝是從何處學來的?」
「不想。」
齊遜之在旁搖頭悶笑。
先前下過幾場春雨,演練場四周被修剪整齊的青草又冒出了參差的新芽,一大群馬正四散在場邊大快朵頤,安平站在一邊觀望了一陣,轉頭看見劉緒到了,臉上立即揚起笑容,衝他招招手,「慶之,快過來。」
劉緒看了一眼身旁的齊遜之,卻見他毫不在意,照樣一副雲淡風輕的笑容,只有不甘不願地上前去了,到了跟前,尚未說話,人已被安平一把拉住,他下意識地想要掙脫,誰知她的力氣竟然很大,「聽聞慶之最近在求好馬,可有此事?」
劉緒一愣,忘了掙扎,「殿下怎知?」
安平湊近他耳邊曖昧地低語:「你的事情,本宮自然關心。」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說完這話後,她竟在他耳垂上啄了一口。
劉緒渾身大震,一張臉頓時紅了個透,他自小受父親教誨,何時與女子這般親近過?可面前的女子竟然笑若春風,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他清白的耳垂啊,就這麼被奪去了第一次了啊!殿下您還笑得出來!
坐在場邊的齊遜之忙不迭地抬手,寬大的衣袖遮住了雙眼,卻遮不住謔笑的唇角,「白日宣淫非君子也,殿下,可需微臣迴避?」
安平眼波輕轉,勾唇望向他,一字一頓地吐出四個字:「願、賭、服、輸。」齊遜之於是閉嘴不言了。
恰好有匹馬跑到了跟前,安平一把拽住韁繩,遞給劉緒,「你看這匹可好?」
那是一匹高麗馬,通體棗紅,腿短背寬,耐力極強,劉緒還在羞憤,只看了一眼便移開了視線,見他不做聲,安平乾脆指了指周圍吃草的馬群道:「不如你自己去挑吧。」
劉緒聞言一怔,彷彿有些不敢置信,連剛才被吃了豆腐的氣憤都煙消雲散了,照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她應該會按照自己的喜好,直接賜匹馬給他才對吧,因為這才符合她的性格啊,哪次他不是在她的強壓下被迫走入宮中的?哪次不是她說什麼,他就得做什麼?可是現在她竟然讓他自己挑選?
劉緒很意外,他也知道安平殿下這般強勢風流源自很多方面,比如她有個女王母親,又比如她是陛下唯一的女兒等等,然而人各有所愛,恰好他喜歡的不是這種類型。
但是不得不說,安平殿下對他還算不錯,且不說平日裡的賞賜,就連這樣的小事都放在心上,還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當然吃他豆腐這件事要另當別論。
他這邊尚未回神,安平已逕自走回場邊去了,神情自然,好似從未有過先前那個親吻一般,齊遜之不知何時從懷裡摸出了一把扇子來,正在慢悠悠地搖著,好像面前不是馬群亂竄的演練場,而是一池碧波,滿眼麗景。
兩人坐的位置距離頗近,頭頂是春日暖陽,背後是繁花碧樹,俱是外貌出眾,優雅淡然,協調之態堪可入畫,但半晌過去,竟誰也沒有說話交流的意思,直到劉緒牽著一匹高俊的白馬走過來,齊遜之才訝異地「咦」了一聲,安平抬眼看去,也愣了一下。
「殿下,微臣選中了這匹。」
劉緒手中的是一匹通體白色的高頭大馬,目光炯炯,膘肥體壯,毛色純正,不過似乎有些不情願,一直在哼哼唧唧,特別是看到安平時,眼中甚至還露出了一絲撒嬌。
「好馬。」齊遜之笑著點頭,轉頭看一眼安平,卻發現她正瞇著眼瞪他。
「當然是好馬,這是本宮的疾風!」
「啊,這名字我熟,不就是當初踩了微臣的那位宿敵嘛。」
劉緒僵了一下,面露尷尬,「是微臣僭越了,殿下恕罪。」
安平垂著頭撥了撥茶水中的浮葉,一瞬之後,忽而笑了起來,起身將茶盞交給圓喜,走到他身邊,親暱地道:「哪裡的話,只要慶之喜歡,疾風送與你便是。」
話音剛落,圓喜便在旁詫異道:「殿下,這可是您最心愛的疾風啊!」
當年疾風致使齊遜之受傷後,崇德陛下盛怒之下,曾下令斬殺此馬,但安平抵死不讓,言:「只一牲畜耳,何故負人之過?」東德皇后當時還誇她敢作敢當,可如今她竟打算把好不容易救下來的馬轉手送人?
圓喜將這事情抖出來後,安平只是輕輕掃了他一眼,「多嘴。」
劉緒愣在當場,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竟捨得將這好馬贈予他?心中忽然想起剛才那個吻,難道她對自己……不只是調戲那麼簡單?
一邊的疾風早被調教的極通人性,本來還想趁安平上前時過來繼續撒嬌,聽了她的話後立即耷拉著腦袋一邊刨地去了。
齊遜之摸著下巴奸笑,「好得很,這馬年紀也不小了,過兩年沒用處的時候,慶之可以交給我處理。」震驚中的劉緒跟使勁刨地的馬都同時抬眼看向他,然後高大挺拔的白馬由刨地變成了往後縮,口中直嘶。
安平幽幽地望向齊遜之,「不曾想你連匹馬都不放過!」
劉緒總算驚醒,趕忙鬆了手中的韁繩,抹了抹額上的冷汗,「算了,殿下,微臣另選一匹吧。」
「啊,失望啊。」齊遜之搖著扇子,目光留戀地盯著疾風,直到可憐的白馬撒蹄狂奔而去,惹得在場一群曾經相好過的母馬面面相覷。
◎ ◎ ◎
自從安平殿下大方地表示願意將疾風送給劉緒後,滿朝文武都開始風傳一個消息,駙馬差不多已經定下了。
一時間滿朝歡慶,諸位適齡兒郎紛紛奔相走告,幾欲喜極而泣,朝中那些始終對安平掌權持反對態度的大臣們也頗為欣慰,咱們的公主總算安分了,而其中最為興奮的當屬禮部尚書張大人。
自從崇德陛下將招女婿的光榮任務交給他之後,至今還毫無進展,他老人家愧疚難當,如今聽到這樣的消息,頓時有一種令他奮發的使命感,如暖融春風般撲面而來,擋也擋不住,所以一大早,他便匆匆忙忙趕往御書房,打算向安平殿下請示一下,好為即將到來的婚事做準備。
哪知一進門便瞧見安平殿下捏著筆桿子歎息不止。
「殿下,出什麼事了?」張大人是個很情緒化的人,極易受周圍人的影響,所以一見她這樣,自己頓時也蔫了半截。
安平掀了下眼皮子,惆悵地搖頭,「唉,別提了,本宮一向對牠寵愛有加,怎麼一點兒小事還鬧脾氣呢?」張大人大驚,不會這邊剛聽到好消息,劉少傅那邊就出狀況了吧?
「殿下,要不要老臣去勸勸?」
「嗯?」安平認真地想了一下,又搖頭,「算了吧,牠一向只聽本宮的話,別人管教不來的。」
張大人倒抽了口涼氣,果真是霸氣的安平殿下,還不到一月直接拿下少傅大人不說,竟然還直接「管教」起來了。
他強忍著驚愕道:「那……殿下打算怎麼辦?」婚事到底還有沒有指望啊?
「罷了,不說這個了。」安平擱下筆看他,「張大人來此有何事要稟?」
唉,您感情都出狀況了,還稟什麼啊?張大人無力地搖了搖頭,怏怏地行禮告退,陛下,老臣愧對於您啊!
他前腳剛離開,圓喜就興沖沖地跑了進來,「殿下,疾風終於肯吃東西了。」安平點頭笑了一下,朝門外漸漸遠去的張大人看了一眼,繼而笑得越發歡暢。
午膳之後,齊遜之被召入了宮,奈何對方是「債主」,安平不好拿對待其他美男的方式來對待他,彼此相處方式實在單調,唯一能打發時間的也就是下棋了,真是惆悵。
幾局廝殺完畢,各有勝負,中間彼此幾乎一句話也沒說,直到最後一盤棋下完,齊遜之才抬眼笑道:「想必明日朝中就會開始傳殿下對微臣也有意了。」
安平故意歉疚地歎息,「唉,子都,都怪本宮拖累你了。」
齊遜之奸笑,「殿下客氣。」
安平則回以皇室官方笑容,「哪裡。」
一直到夕陽西下,齊遜之才出宮回府,安平一反常態,十分親切友好地親自相送,二人同乘一車,直將他送到齊府大門口。
臨下車時,她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包藥材遞給齊遜之身邊的隨從,「這是母后從青海國寄來的藥材,不知是否有效,但總要試試。」
齊遜之神情微動,笑了笑,行禮承下,「多謝殿下美意,微臣卻之不恭。」
齊府大門打開,已有管家挑著燈籠快步上前,正欲攙扶齊遜之,安平卻抬手做了個制止的動作,而後逕自提起衣襬登上馬車,隔著車簾道:「本宮先走。」
齊遜之毫不意外地點頭,「好,恭送殿下。」
待馬車轆轆遠去,管家忍不住小聲嘀咕道:「想不到公主殿下這麼愛擺譜。」
「休得無禮。」齊遜之低聲喝止,歎息道:「殿下是不願讓我難堪。」
當安平在齊劉二位公子中間徘徊不定時,京城百姓也對此極為關注,甚至不少賭坊都已悄悄拿駙馬的最終人選開設賭局,一時間賭博業大為繁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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